第1099章 鸿蒙现(2 / 2)
他站在高台之上,身披破碎玉册化作的铠甲,手持断裂的律锁残链,冷眼看情网逼近。
“你们永远不懂!”他嘶吼,“没有秩序,世界必将崩塌!情爱使人软弱,记忆带来痛苦!唯有遗忘,才是解脱!”
情网降临,无声包裹祭坛。
没有攻击,只有包容。
万千记忆片段如春雨洒落,浸润每一具枯骨。那些早已沉寂的灵魂,在触碰到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温度时,竟一个个睁开了眼睛。
一个少年看见母亲在村口等他归来;
一名女子听见丈夫临终前说“对不起没能陪你白头”;
一位老将军记起战友为护旗而跳下悬崖的最后一跃……
他们哭了,笑了,喊出了久违的亲人的名字。
伪天心剧烈震颤,发出刺耳哀鸣。那根本不是天道之力,只是恐惧与孤独堆砌的虚假神座。
“不……不可能!”银袍仙官踉跄后退,“这些情绪……都是弱点!是杂质!”
少年缓步走来,身后跟着由光点凝聚而成的十万民众虚影。
“你说得对,”少年平静道,“情确实让人脆弱,会痛,会哭,会失眠,会为了一个人甘愿赴死。可也正是因为它,我们才会在寒冬中相信春天,在黑暗中坚持点亮一盏灯。”
他伸出手:“你不是坏人,你只是太害怕失去。”
银袍仙官浑身剧震。
那一瞬,他想起自己也曾有个妹妹,五岁夭折。他曾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却被师父冷冷告知:“修士不可执于私情。”于是他亲手焚毁了妹妹留下的唯一布偶,从此再未流泪。
可现在,那团灰烬中的红线,竟在记忆中重新飘起。
“我想……我想她了……”他嘴唇哆嗦,终于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情网温柔地覆上他的身体,不惩罚,不吞噬,只是让他重新学会感受。
伪天心崩塌,断情崖崩裂,但没有一人坠亡。相反,所有遗骸都在光芒中升腾,化作漫天星辰,点缀夜空。人们说,那是第一批凭情登仙的亡魂,他们不再受轮回束缚,而是成为守护人间思念的“忆星”。
战事终结,无需庆功。
因为胜利本身,就是日常。
数月后,北原桃林更盛,新增一座“忘川桥”。桥不用石木建造,而是由千万封未曾寄出的信笺编织而成。每逢月夜,桥上常现人影:有夫妻携手漫步,有父子并肩而行,有朋友举杯对饮……皆是阴阳两隔者借情力短暂重逢。
学堂依旧授课,只是课程多了新一门??“忆术”。
孩子们学习如何保存记忆、传递情感、对抗遗忘。他们用画笔描摹祖辈容颜,用歌声复刻故乡方言,甚至发明了一种“心印术”,能将重要时刻的情感烙印在桃核之中,代代相传。
少年仍是守灯人,每日巡视桃林,修补命井边缘的裂痕。有人说他已活了几百岁,也有人说他其实早已逝去,只是因万人共念而不肯真正离开。
唯有医女知道真相。
某个雪夜,她推开小屋的门,发现少年静静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枚即将熄灭的桃核。
“它快不行了。”他说,“承载太多记忆,心火耗尽。”
医女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那你呢?你还撑得住吗?”
少年笑了笑:“我还记得第一天见到桃娘子的样子。她站在村口,教我们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时候我不知道,这首歌会变成一把剑,劈开天门。”
他抬头看向窗外,雪花落在桃枝上,竟瞬间融化,绽出嫩芽。
“只要还有人在唱,我就不会倒下。”
次日清晨,新一批桃核送达。其中一颗格外奇特??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纹,像是经历过烈火焚烧。
少年将其捧起,闭目感知。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竟有泪光。
“这是……归仁号船首的桃木心。”他低声道,“原来它一直漂在黄泉尽头,等着回来。”
当天下午,少年将这颗桃核埋入命井正中心。
当晚,奇迹发生。
整棵通天桃树剧烈摇晃,根系深入虚实之门底部,汲取地脉最深处的力量。一夜之间,新的枝干破云而出,直插星河。而在最高处,结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实??内里仿佛孕育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第三日黎明,果实成熟落地。
少年拾起,轻轻剖开。
果肉并非血红,而是七彩流转,宛如浓缩的众生百态。他咬下一小口,顿时全身经脉如遭雷击,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涌入脑海:
未来百年,人间仍将面临考验。有强权欲重建律锁,有学者鼓吹“理性至上”,有年轻一代开始质疑“记住是否有意义”……但每一次危机来临,总有人站出来,举起桃核,唱起《桃叶歌》。
他们中有农夫、工匠、医师、游侠,甚至曾经的仙官后代。
他们都记得一句话:
> “一念既出,万死不辞。”
少年笑了,将剩余果实分赠四方。他知道,这不仅是力量的传承,更是信念的播种。
多年以后,当新一代孩童围坐在桃树下听故事时,他们会问:“后来呢?那个守灯人去哪儿了?”
老师便会指向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轻声说:
“他变成了春天的一部分。每当风吹起花瓣,那就是他在回答: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