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你的天命就是和你那个阿塔拉融为一体,而且会融出来一个很厉害的家伙。这应该会在四十九天之内发生,很快……”
他没提“西河少女”会冲着自己来的事:
就算告知可能在方白鹿身上产生的杀身之祸、或是带给吉隆坡的“大劫”,也可能仅仅令小新此时的心神受到动摇,影响他的判断罢了。
方白鹿并不确定自己与新之间的关系究竟有多紧密,自己需要的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到底愿不愿意抛弃自己的独立存在,成为另一个人的组成部分?
其他的倒算是细枝末节了。
与一个可能届时变卦的小新相比,方白鹿更需要他能看清他自己的所思所欲:
“怎么样,你想干不想干?这是你自个的事,自己考虑考虑。放心,怎么选我都挺你。”
方白鹿狠狠拍了下小新的手臂外侧,将少年整个人都拍得一晃。
他说的是真话。
不愿意,当然是方白鹿最想听到的回答:这样对于后续的处理会灵活很多。
但就算如果小新想要与阿塔拉合而为一、重归名为“西河少女”的仙人;那么方白鹿也会试图寻找方法保持少年的意识,让小新获得人格的主导权——或是其他能够不需要自己与之死斗的方法。
之所以将选择权交还给小新,倒不是因为方白鹿多么尊重他的想法、以至于甚至不在乎影响自身的安危:
只是“拷贝”中的方白鹿不是替所有人做了决定,完成了他所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了吗?但结果并没有那么好。
经历了最近的一切,他忽地发现自己的生活究竟为何:
如果未来难以更改……
那么对方白鹿、甚至每一个人来说,这世界都不过是个伪装成开放沙盒的线性游戏。
既然如此,这种决定就交给小新自己做吧。
第146章 归者无路(二)
方白鹿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撑住头颅:这是他与人砍价做买卖时所习惯用的姿势。
五金店的那些破铜烂铁在恶斗与意外中几近消失殆尽,而方白鹿此时想交易的是其他东西。
他抹了抹脸,继续地盯住沉默中的小新。
观想机依旧无声地歪立在他的身后,嵌在水泥碎块搭成的底座中。
但不知不觉,丑陋未来带给方白鹿的恐惧与忐忑早已烟消云散了:
“我对小新一见如故吗?有多么深的感情吗?好像也没有。”
最多最多,此时他也只是方氏五金店少有的员工,一位久违加入的“身边人”。
可方白鹿还是愿意绕个远路,试图寻找更圆满的办法——
因为能够扮演自己周遭世界的小小救世主,这令他感到舒适与安稳。
与之相比,付出的代价倒显得算不了什么了。
有件事自己“前世”就已明白,但来到这个万事万物已贴上价码的时代、直至现在——当然,从前贴的价格标签只是不那么显眼罢了——方白鹿终于更清晰地认识到:
有人渴求酒精、有人已经尼古丁成瘾、更多人追索在肉欲的快感里——以及种种数之不尽的娱乐中。
但对于方白鹿来说,“善意”确实要比那些消遣都来得有效,更能激发他的多巴胺。
帮助他人这种行为也不过是买卖的一种,能够换来纯粹的自我满足:他只是喜欢用善意购买愉悦和快乐。
“那又怎么了?这样不好吗?当成买卖做也是合算的。”
四散于店中的烟团泛起层层的波纹,更像是某种胭脂在空气里凝聚飘浮。
长久的静谧之后,小新忽地打破了平静:
“老板,你有‘家’吗?”
方白鹿愣住了:他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偏题万里的突兀反问。
家?
这个词汇遥远而又陌生——至少自己很久没有细细想过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这里吧;呆了很久了,也没地方可以去。”
方白鹿把双臂摊开,示意这狭小阴暗的“废墟”:这间深巷中的破落店面,承载了自己一千个日夜。
“那你还有家人吗?”
曾经他还有另一个家……真正的家。只是沧海桑田之后斯人已逝,只能称为“故土”或“故乡”了。
在那些无光的夜中,方白鹿也会感怀思乡——但“家”并没有那么大,不过能包含身边的寥寥数人而已。
“……现在?难说了吧。”
方白鹿挠了挠下巴,发现胡茬的根部愈发粗硬、像是钢刷般刺人。许久以前,他还会为嘴边柔软纤细的绒毛而发愁,嫌弃它们缺乏男子气概。
最后一位有血缘的亲人已经安息在墙壁中的追思盒里。
少年微微摇摇头,郑重其事:
“没有家人……怎么能叫作‘家’呢?”
小新缓缓吐出这句话,语气生涩且坚硬,更像是转述他人的话语。
方白鹿挑起眉:这一串串疑问真是让他摸不清谈话的走向。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由着小新说下去:
“我有一位‘家人’,所以也算有个家。”
“如果合为一体,就会回到化生出我与阿塔拉之前的那种状态吧——或许我会消失、或许是她;甚至我们都就此不存在了。”
“啧,也未必只有这些可能……”
方白鹿见过观想中的幻境,也通过业务员构建过追思盒中永驻不变的场景;
“说不定他们‘合体’之后,会在‘西河少女’里同时存在两种人格——那样倒是可以永远呆在一起了也不好说?”
他抿起嘴:但这种猜想却没必要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