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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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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演武风云录(六)

“这幕后捣鬼的家伙, 竟然是一个狐人?”

貊泽双手抱胸,套着铁甲的手指轻敲小臂,对列车组解释道:

“我刚才看这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似乎背后有追兵追捕,于是干脆把他绑了起来。他实力很弱。现在看来,应该是你们的落跑猎物。他犯了什么罪?”

实力不俗的银发兜帽男人单手把瘦弱的狐人拎起来,放到众人眼皮子底下。

作为一个不喜热闹、不喜说话、不喜社交的暗卫,他今天一直守在演武台下层, 暂时还不知擂台上发生的事情。

貊泽做惯了杀人收尸的这类活计,捆绑手法上乘,横躺在地上的末度连蠕动蜷缩都万分困难,只有低着脑袋经受四道心思各异的目光洗礼。

伪装后的狐人的孱弱四肢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在心中唾骂疯狂倾倒咒骂, 但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已然将外强中干的本性彻底暴露无遗。

不能硬拼, 他绝对不是这几个家伙的对手,先示弱……没关系, 末度,一时的忍耐退让算不了什么, 他会让这群看自己笑话的猴子贱畜付出代价!

毒药从砰砰直跳的心脏迸涌至全身, 步离人绞尽脑汁地要拖延时间。

他灵机一动, 立马开始了猛烈挣扎,每个五官都在用力, 呼之欲出的神情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三月七觉得有些辣眼睛:“要不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而这时, 丹恒已经向貊泽低声告知了事件始末。

“也就是说,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行刺凶手。”水平更高的同行低下头看着他, 评价道:“一出手就暴露自己的方位,身为刺客, 你很失职。”

末度的伪装险些失控,谁*步离人粗口*要听你的批评意见?

“呜!……”

“你想反驳我?没问题,无需下牢,审讯提前。”

沾着口水的抹布被貊泽一把取下来,嫌弃地丢进垃圾桶。

与此同时,那一双染着森森寒意的无波眸子往周围一扫,伸长了脖子妄图吃瓜的群众顿感脖子一凉,一个个摸着脑袋打着哈哈转身飘走了,还有看不懂眼神的傻大个们也急忙被同伴拉走,麻溜地离开了地下擂台大厅。

这可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和曜青飞霄将军座下的幕僚办事,他们是得多想不开才会当众提出反对?

大厅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一位身穿僧侣装的狐人女性还踟蹰在原地,眼神闪烁,咬破的下嘴唇渗出一丝鲜血,身边漂浮着一具智械。

这对组合可不多见。

穹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警觉道:“女士,你不走吗?该不会……你认识他吧?”

那女人犹豫再三,艰难启齿道:“我……我叫奢摩,我的确认识他,他名叫末度。”

闻言,末度好似被人踩住了狐狸尾巴,猛地抬起脑袋,恶狠狠地瞪视她:

“是你!该死的婆娘,主动卸掉爪牙的家犬!……呜呜呜……”

貊泽手动帮他暂时关闭了发声器官。

丹恒静静的注视着一脸焦躁不安的奢摩,引导道:“奢摩女士,你似乎知道一些重要情报,可以和我们展开说说吗?”

飘在奢摩身边,小型智械的电子屏闪过一道无机质的红色电波,主动替她开了口:

“检测:有机生命个体末度,三天前与我们在竞锋舰入口相遇,试图杀死奢摩。结论:他的真身为步离人。”

“步离人?!”

貊泽沉下了声音,眼神逐渐不善,看上去随时都能送匍匐在地的狗东西下一秒就去见慈怀药王。

“几位,我们先往后退,小心,他很可能会自爆。”

他没忘记上次在公司药材仓库附近的遭遇,这群除了生命力顽强一无是处的家伙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遍地开花,怎么清扫都扫不干净。

末度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顶着闭眼念诵经文的同类,一股无名之火席卷头脑,本来的打算发生偏移,他满怀恶意的张口道:

“没错,在下就是步离人。无耻的仙舟人,如果不是为了潜入你们的巢穴,我又怎么会变成这副软弱无能的贱畜外表?”

“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想要杀了这个混蛋婆娘吗?哈哈哈哈哈,还不是因为——她也是个步离人啊!而且还是个主动卸去獠牙和利爪,躲在后方的胆小鬼!”

三月七捂住了嘴,惊讶地看向纤细瘦弱的狐人女性:“奢摩女士,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奢摩面色一黯,而后恢复到了犹如婴儿般的平和,点头承认道:

“是的,我的确是步离人。但我并非他的同伙,我来自【丹轮寺】。我们对仙舟不具有任何恶意,只是有不得不前来罗浮参加演武仪典的理由……”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请先和我们去幽囚狱走一趟。”

天舶司的司舵沉声说。

她带着云骑军护卫大步走进空旷的大厅,看向紧张不已的僧侣,冷声道:

“奢摩,你涉嫌三日前非法偷渡进入罗浮港口,并且隐瞒身份,不管你来自哪里,是否与末度及其背后同伙有所勾结,云骑军都有必要对你和这具智械展开调查。当然,末度也是一样,你们两位都将暂时关入幽囚狱,等候十王发落。”

“可是,我……”奢摩默然一瞬,“我希望登上擂台,请您不要剥夺我的参赛选手身份。”

“你已经违反了真实参赛这一规则,我不可能为步离人网开一面。”

奢摩实在没有办法,一咬牙,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愿意告知一个重要情报,事关您口中的‘幽囚狱’。这些都是我和善逝——也就是我身边的智械从末度他们口中偷听到的。”

末度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幽囚狱”这三个字,浑身一震,忽然像一只疯狗般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你这个该死的婆娘!如果不是那个破铁皮碍手碍脚,我当时就该挖出你的肠子和心脏!”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何其聪明,一下子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末度和他背后的同伙,目标竟然是幽囚狱?”

奢摩原封不动地叙述道:

“没错,我听见他们交谈说——在三月之前,步离人猎群中出现了一位长生主钦点的至高先知,‘蟒古思’大人。然而,她还未带领步离人猎群走向统一,‘蟒古思’却突然消失,只为他们留下了一句预言——步离人的战首呼雷还没有被仙舟人杀死,他仍被关在罗浮幽囚狱的最底层,等待着族人的解救。”

“所以,这个所谓的先知,就是把你们引到罗浮来的元凶?”

开拓者腹诽道,“蟒古思”大人的作风,听上去颇有点耳熟啊……

末度吼不动了,瘫在地上,自暴自弃地狂笑起来:

“长生主在罗浮显灵之日,就是蟒古思大人的预言成真之时!就在今天,你们谁也阻止不了!”

末度作为犀犬猎群的策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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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众步离人的小头目,他在行动中负责的任务虽然有所偏离正轨,但拖延时间的最终目的达成了。

灰发的狐人笑着呛出了几大口鲜血,皮肤下面泛着赤红的血管,发颤鼓动,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傲慢的仙舟人,狼群早已联合了其他长生主的恩赐族群……我们有过一段艰难的时候,但好在长生主显世的恩典又将我们结合在了一起!那些故意偷渡被你们抓住的弟兄们,现在就在幽囚狱里,将成为刺向你们后背最锋利的狼爪!还有丹鼎司,竞锋舰,长乐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在激烈的情绪波动中,他终于压制不住猛烈的药效,转眼间炸成了满天的血雾。

奢摩躲闪不及,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脸上,按理来说应当被鲜血刺激狂性的步离人却合上了平静的眼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让驭空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要事在即,暂时放下了对他的问询。

“不好,罗浮近日关押的偷渡丰饶民不是一个小数字。而由于人手紧缺,大部分都处于暂时关押状态,未能及时处理。如果真按照末度所说,幽囚狱恐怕有大麻烦了。”

丹恒站出来问:“现在幽囚狱的兵力有多少?我们可以立马前去支援。竞锋舰留给诸位云骑将士以及两位巡海游侠坐镇即可。”

“十王司大部分判官和冥差皆在幽囚狱,但在数量上仍是不敌……”

天舶司司舵拧紧了眉头,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不是让我最担心的,除此之外,彦卿和云璃正带着最新证据前往审问关押中的涛然龙师。椒丘大夫和联盟的合作者——天才俱乐部81席阮·梅女士,则是前往最底层探监呼雷,寻求毒丹解药之法。”

幽囚狱,最底层。

“都蓝的崽子,带翅膀的鸟人,六只蹄子的畜生……可笑,我嗅到了破碎和衰败的气息,它告诉我——猎群四分五裂,十不存一,甚至不得不仰仗昔日的奴仆。”

身形似狼的庞大野兽拖拽着断裂的脚链和手铐,迈出了大门。

战首逃离桎梏,而在场却无群狼迎接,只余遍地尸骸,一些上面残留着刀剑的痕迹,但更多都是死于不堪药力的自爆身亡。

呼雷随意抓起脚边的一具尸体塞进嘴里,血肉残肢化作能量灌进身躯,胸膛随着沉重的吐息而上下起伏,昭示着这一头关押了七百多年的怪物的不死生命力。

彼时,他才悠悠抬首,幽深的兽瞳盯死了站在不远处角落的三个活人……不,应该是两个才对。

一个人类,还有一个散发着淡淡恐惧气息的狐人。

“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第192章 演武风云录(七)

不死巨兽的沉重吐息仿佛近在耳畔, 兽臭味和血腥味交织混杂,充斥了幽囚狱潮湿闭塞的空气,直冲人的脑门, 仿佛能把天灵盖都掀起来。

而步离人的战首,狐人的大敌,呼雷,以他的可怖实力,显然也能用不讲理的蛮力做到这一点。

雪衣挡在最前, 单薄的身影直面怪物,握紧了手中的铁索与破魔锥。

她明明是不坏的偃偶之身,脉搏和心跳全无,又被之前遭遇的孽物打破了感情模块, 理应不当感到多余的情绪, 但封印于最深处的灵魂却在敌人漫不经心的注视下而战栗颤抖。

人偶的胳膊关节处闪了两下, 爆出零星的电光,刚才的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 为了保护两位手无寸铁的医生学者,判官在方才的战斗中难免受了伤。

她不动声色地按住短发下的耳麦, 正准备对外发出救援, 通讯那边却听不到一丝应答声。

紧接着, 响起的背景音驱散了她的所有怀疑——那是属于丰饶孽物耽于一场无止境的血肉狂欢时才会发出的兴奋嘶吼和嚎叫。

“嗷呜——”

“哗——滋滋——”

她早该猜到的,孽物既然能够突破到最底层, 上层怕是也凶多吉少。

要是再放出这头比一般的丰饶民恐怖百倍的滔天恶兽, 届时的幽囚狱将会变为字面意义上的血腥地狱。

雪衣面色难看的挂断了通讯耳麦,和身后的将军幕僚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反应过来, 这群目标鲜明的丰饶民,绝对不是常人眼中的没有脑子、只知杀戮的野蛮形象。

截至目前, 根据他们获知的情报,闯进罗浮的丰饶民一共分为两拨,一拨在位高权重的龙师授意下秘密潜入,一拨则是大张旗鼓的偷渡进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被云骑军关进幽囚狱,等待时机。

而前一拨人员的主动暴露,反而使得罗浮众人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全力搜查伪装身份的嫌疑人员,放松了对幽囚狱这帮阶下囚的戒备。

这也直接导致它们在今日得以一举突破牢笼,解救出关押在最底层的步离人战首。

外界正在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的万邦赛事,吸引了全银河的关注,如果真的让孽物们的计划得逞,必然将会对罗浮、乃至整个仙舟联盟造成民生、舆论等各方面的重创。

该死的……

先不提远的,眼下她的妹妹寒鸦正在陪同彦卿和云璃在上层审问重犯,置身于阴谋漩涡的最中心。

雪衣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现在最为至关紧要的应当是在敌人手下尽全力保住两位外宾的珍贵性命。她死不死倒是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不会身死魂灭,判官早已习惯了更换躯壳,不知疲倦地作战。

但是……以地府的死人之躯,保护阳世的活人安宁,谈何容易?

她定下心神,呵斥道:

“孽物,有吾在此,休想靠近!”

呼雷挪动如同小山般的庞大身躯,十王司偃偶的那点口头威胁在他眼中还不比三岁大的狼崽,选择无视,隔着有形体似的绿色空气,和她身后的两个活人坦然对视。

步离人没有文明社会进化出来的繁文缛节,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有死心……可悲的仙舟人,你们的努力似乎并没有为你们博得一个好结局,反而亲手释放了你们此世最为憎恶的仇敌。”

椒丘呼吸一窒,滚滚落下的细密汗珠打湿了粉色的鬓角。

在狼毒气息的压迫下,饶是事先服用了预防丹药,他的大腿仍旧止不住地发颤,只有暗暗咬住了舌尖,通过痛感和蔓延开来的铁锈味才能堪堪维持住理智。

机敏如他,很快察觉到了呼雷此番举动的真正目的。

对方没有仗着实力差距,一上来就撕破他们的喉咙,无非是要从他们这里榨取关于外界的情报,然后再处理掉他们。

对面耸立着的,不是一头只知杀戮的野蛮巨兽,而是凭借其狡诈和残忍,布置陷阱杀害无数狐人、令仙舟人恨之入骨的步离人首领。

“雪衣,阮·梅女士,我们……”

呼雷打断了他的低语,冷嘲道:

“狐人,你的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让我猜猜,在你强装镇定的外表下,你是想依靠你的聪明才智从狼的视线范围里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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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依靠那个不堪一击的木疙瘩妄图折断我的利爪?”

“大言不惭。”

雪衣拉紧十王司用于拘押的锁链,昂首回敬道。

他们被堵在了墙角,想要从这里逃上楼梯口,大概需要半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自己需要和呼雷纠缠一分钟之久,才能为两人夺得一线生机。

从来不畏死亡的判官正要作势冲上去,偃偶的一处关节处却突然被背后一只芊芊玉手捏住,轻轻一拧,瞬间消弭了她的物理意图。

仙舟引以为傲的金人偃偶技术,在天才的眼中,就像是赤身裸体一般,只需几眼便可窥出其中奥秘。

“阮·梅女士?你这是……”

雪衣满眼不解。

阮·梅将一根食指置于唇间,冲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示意接下来的交涉场合托给她便好。

而这时,呼雷才注意到了那个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的女人。

通过三人之间的互动,主次尊卑关系立显。

从经历突变到罪犯越狱,对方自始至终安静得仿佛一块冰,眼眸深不见底,她的身上太干净了,连一朵血点都未曾染上,好似全然超脱于这一地血腥狼藉之外。

战首没有从对方身上嗅到丝毫惊恐的气息,就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不由得在心中提高了警惕。

“你是仙舟人?不,不对。妖弓的走狗素来视我为大敌,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你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所以,你不是仙舟人。”

狡诈的孽物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试探道。

阮·梅并未给出正面回应,转而不冷不热的叙述道:

“步离人的战首,七百年来不吃不喝、却仍不死不灭的恶兽……罗浮的两大丰饶奇迹,除了建木之外,便是你。我对你的生命形态很感兴趣,元帅也欣然同意了我的实验申请。但没想到,我能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椒丘在经历一开始的慌乱后也马上恢复了冷静,心中琢磨着阮·梅女士的话外弦音,也随之撑起了脊背,高声说:

“呼雷,这位是【天才俱乐部】81席的阮·梅女士,与联盟平起平坐的合作者。你们步离人长期厮杀在边缘的战场丛林,该不会对辽阔的星海一无所知吧?”

“狐人,不要小瞧了狼群,我们并非你们想象得那么孤陋寡闻。”

他忽然大笑起来,布满狰狞刀痕的胸膛也因笑声而剧烈震动,回荡在空旷的牢狱间:

“所以,她是你们搬来的救兵,因为仙舟已经拿我毫无办法,你们不知道如何杀死我,如何研究我,你们对我也同样一无所知……是吗?”

椒丘双眉紧锁,暗道,这头狡猾的恶狼,果然不好忽悠。

关押在笼子里的狼和狗没有区别,他一开始的打算是使用周旋之法将呼雷拖在最底层,等候幽囚狱判官们平息叛乱,再一齐镇压对方。

然而,呼雷等待脱困的这一天已经等待了700多年,怎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况且……

“这些崽子和畜生的生肉活血里,包含了一股令我血脉涌动的力量,比起月狂更甚。”

他握紧狼爪,杀戮的欲望在脑海中翻涌,迫切的渴望一场战斗或一场屠杀,来为他的破匣之日献祭庆祝。

消息闭塞的战首固然不知其中原因,但椒丘和阮·梅却是心知肚明——这些丰饶孽物在进幽囚狱之前便事先吃下了龙师研发的【血狂蚀心丹】,而根据涛然的供词,他在毒丹的研发过程中竟大胆地添加了新生的建木之枝。

实力弱小者吃下后,虽会迎来短暂的实力增强,但随着时间推移,便会逐渐承受不起强劲的药力,肉身自爆而亡。

但对于呼雷这等优质的丰饶容器来说,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心脏的跳动反而更强而有力,与监狱之外,那一处盘根错节的建木根系渐而合拍。

砰砰,砰砰。

建木在遥遥呼唤长生主麾下的子民,就像当年呼唤造翼者的故土【穹桑】。

如果不想被仙舟再次镇压,丧失身为狩猎者的自由……背靠建木,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

猩红的兽瞳一转,盯紧了全场最给他压力的天才。

对方的视线在他的脖颈和胸膛处打转,就像在盯着手术床上的一件死物,考虑着从哪里最好下刀,剖开他的骨骼肌理,然后掏出里面跳动的鲜红心脏,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一股久违的危机感升上心头,呼雷舔了舔锋利的兽牙,看似笨重的身躯却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速度,他忽地如饿狼般扑了上来,直抓要害!

雪衣第一个迎了上去,矫健灵活的身影对上了可怖硕大的狼爪。

“呼雷,付诛罢!”

阮·梅叹了口气,怀中浮现出一把阮,淡淡梅香悄然弥漫,缭绕于众人之间,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邪不安。

椒丘深知以天才的后手储备,这把乐器必然不会简单。

这一次,他可以在实验室之外一睹遍智天君手下天才的卓越风采了吗?

阮·梅瞥了他一眼,指间微动,琴弦震颤,奏出一阵委婉动听的和音。

“我此番动身前往罗浮,所带之物不多,可用于战斗者寥寥……这阮,姑且算是其中一件。”

雪衣硬生生挨了呼雷一掌,宛如秋风扫落叶般连连后退,但神奇的是,她的这具破旧身躯居然没有直接损坏。

……自己似乎变得更强了。

她惊诧地看向一旁助战的天才,而后又迅速投入到激烈紧张的战斗中。

阮·梅又是轻轻一拨。

生物学家保持着微笑,无意感慨道:“有些花瓣终将飘落,但在他们化作泥土的那一刹那,仍带有暖流余温。珍惜与背弃,皆是生命的选择……雪衣,你觉得呢?”

偃偶似有触动,沉默不语,胳膊一伸,大力挥出破魔锥,有如一把势如破竹的钻心之箭,直接将呼雷震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有趣!虽然你身上没有分毫活气,但这般对决,倒也唤起了我当年的战场回忆……”

呼雷又一拳将判官砸入地面——雪衣固然被天才强化了,但二者仍有着无法弥补的实力差距。

在雪衣全力以赴的情况下,顶多能拖到三分钟。

阮·梅却还是不慌不忙:“椒丘,你还记得我在路上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您和我提到了血狂蚀心丹的药理成分……”

智力超群的天才意有所指道:“血狂蚀心丹……蚀心蚀心,心乃本体,一旦蚀化,生灵也就步入一场无法逆转的旅程……是个好名字,言简意赅。”

椒丘下意识看向了呼雷的心口处,这番拗口的谜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送分题。

“原来如此……”

呼雷将碍事碍眼的木疙瘩直接打碎,闻言,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他们,眼底晦暗不定。

“这便是天才吗?不过几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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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言语,并未浪费时间,朝着二人丢去几把地上残留的兵刃利剑,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牢房的最底层。

椒丘迅速躲开战首不走心的一波攻击,他现在已经知道步离人确实可以入药,心情要多急切有多急切,恨不得当场生出三头六臂把狼抓了炖进火锅里。

“他要往哪里跑?”

阮·梅低头检查完了雪衣的生命状态,漫不经心地回答:

“建木,鳞渊境的建木玄根。在举目皆敌的仙舟,接受丰饶赐福的生物唯一的依仗,只可能是药师赋予的恩赐。”

第193章 演武风云录(八)

“哟, 这不是云骑军的大明星,彦卿骁卫吗?替我向景元将军问好——演武仪典的进展顺利吗?丹鼎司近况如何?持明是否未曾对将军府关押我的决议提出尖锐的质疑?”

隔着一层仅能透气的坚固牢门,涛然说话专门挑着痛处戳, 阴阳怪气道。

作为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他难道还不清楚这三问的答案吗?

云璃最先沉不住气,挥了挥拳头,怒骂道:

“你这老头子坏的很!要不是有这破门护着你,我先把你打一顿再问话!”

她这些天为了完成爷爷的嘱托, 风雨无阻地跟着云骑骁卫跑上跑下,每晚累得回到客栈粘床就睡,罗浮的小吃美食没品鉴完,比赛也没来得及看, 自己活像是罗浮云骑外包的打工小妞……而这一切的一切, 全都拜龙师所赐!

涛然也不忘对她嘲讽道:“哦?你想必就是烛渊将军的孙女了。丫头年龄不大, 脾,脾气倒不小!我一个将死之人, 居然还能请得动二位屈尊幽囚狱与窝坐班……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也不龟……不亏!”

彦卿先安抚了一下炸毛的同伴,冷静回敬道:

“让您失望了, 将军一切皆好, 罗浮太平无事, 而您留下的祸害,对症之法近在眼前。长老如今还是不要急着搬弄是非, 先操心操心自己当前的处境吧。”

云璃按耐住了把人揪出来打一顿的想法, 眨了眨眼,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乐子:

“你说起话来怎么有些口齿不清?就这个连谛听都不如的表达水平, 怎么当上龙师长老的?”

一提起这个,涛然神情一僵, 刚想动怒,结果扯动了红肿未消的腮帮子,疼得老泪一飙。

“窝不用你们管!我身上受的这些伤,还不都是因为……!”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没声了,缩头缩脑地左右看了看,神态活像是染上了不小的ptsd。

云璃心神一松,只觉得万分解气,对着带路的十王司判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寒鸦姐姐,你们对他动了刑?不如现在就告诉我,让我学学你们罗浮判官的本事呗?”

彦卿也点头附和:“长老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如今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判官应该多有留手。”

寒鸦的面色闪过一丝复杂,默默纠正道:

“其实……我们从未对他进行逼迫,长老身上的伤势,都是他的狱友打的。”

“……狱友?”

两个小朋友对视了一眼,显然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奇葩的故事。

寒鸦显然知道些内情,握拳抵唇咳了一声,顶着眼底的浓重乌青,低头和他们聊起了八卦:

“就在前几日,涛然隔壁的牢房犯人似乎和长老发生了争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牢房年久失修,亦或者是隔壁的犯人找到了开锁的办法,当即破门而出。”

“……然后,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长老被打的半身不遂,掉了八颗牙,龙鳞拔得干干净净,我们差点以为是有人私下对他行了持明族内部的褪鳞之术……好在长老并未横死当场,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璃嗤笑道:“活该,就他那么欠的嘴,换我来,得用老铁把他的牙全部敲掉……好吧好吧,我就随便一说,老铁,别生气,我怎么可能会用你碰他的牙齿。”

话唠判官在工作之外的场合一念叨就停不下来了,紧接着讲起了这件事的后续:

“后来我们找工造司的匠人来修补牢房,二位知道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那个突破牢门但站在原地并没有选择逃跑的犯人竟然对着工造司的工匠提出了一长串批评整改建议,偏偏他说的每一条都有用字字在理,那个匠人完事之后恍惚着离开了,我听见他在临走前还嘀咕着要不要自己也犯个罪让十王司把自己关进来然后监狱里发奋图强进修技艺……”

“寒鸦小姐,请您说慢点,彦卿有点听不过来……”

朱明的匠人抬首望了望四周,从专业人士的视角提出了评价:

“这监狱的设计确实不错,从设计者的初衷来看,应该很能阻拦罪犯脱离的脚步。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也想转悠一圈。”

整个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长老:“……诸位聊得真开心,当我不存在吗?”

寒鸦目不斜视:“不过由于涛然是亟待审讯的重犯,所以我们没有调换他的隔壁狱友,以便对他起更好的震慑作用。”

越狱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就在不远处的牢房里,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也看不清牢房内部的状况。云璃踮着脚,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瞧瞧那人是何方神圣,却被彦卿拉了回来。

“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的,云璃小姐。”

“知道啦,我这不是想和人交流交流经验吗,说不定他也是工造司出身的呢!”

无人回应,只有少女俏皮活泼的声线回荡在森石铁壁之间,他们身处的楼层关满了罪犯,但周围似乎静的有些出奇。

彦卿展开密报,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对着狱门内的持明重犯质问道:

“龙师涛然,我们查到你不仅涉嫌沾染寿瘟祸祖的力量,试图研发不死禁忌,甚至还有所联络博识学会的学士辅助你的罪恶实验,欺上瞒下,内外勾结……你可认罪?”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竟然能查我的底布……地步。”

涛然阴笑了两声,又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面色一阵扭曲。

“学会那些人对琥珀王都不怎么敬畏,更何况是丰饶星神?想拉他们入伙,我只需要抛出几个钩子……嘶……他们就咬上钩了。”

彦卿捏紧拳头,上前一步怒斥道:

“那你呢,你难道对帝弓司命、对六司中枢、对罗浮百姓,对你的族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吗?”

“果然还是小娃娃脾性,大人的世界只讲利益,何来感情?”

他像是挤牙膏一样,彦卿问一点儿,他挤出来一点儿,不慌不忙,似乎在有意拖延着时间。

作为长期位居幕后的掌权者,他肚子里的秘密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断定了罗浮不敢轻易杀他。

不过……隔壁的那家伙,是真抱着杀死他的想法来的。

回想起那时的拔鳞之痛,森森血肉裸露在外,遭受地面的粗砂砾石摩擦,仿佛有无形的炼狱之火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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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然的眼中闪过一抹实质化的恐惧后怕。

那张地狱归来的恶鬼似的染血面容……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未曾忘记!

那个时候,他的老脸被一个外族人按进了最低微的尘土里,然而,就在他即将窒息毙命的前一秒,星核猎手却突然止住了动作,转而掐住他的脖子,深沉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震荡,一点一点他割断名为理智的弦:

“你以为你们持明的罪孽能在死后一笔勾销吗?你错了,饮月也错了……你还不配死亡,我允许你再多活些时日,让你见证,何为世间最痛苦无疑的酷刑诅咒……”

正因为这句话,涛然最终活了下来,但也终日战战兢兢,惶恐度日。

“所以,博识学会的涉案人员,名单大致就在这几个人里面吧?”

彦卿圈定了一个范围,按照常规操作,接下来就要禀报给将军,而后罗浮与学会展开交涉,让他们将罪犯移交给幽囚狱。

他暗忖道:但将军近日忙着不可开交,在持明内部斡旋,查看建木动静,关注演武仪典的赛程进度……一刻也不得闲。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麻烦将军。”

“那你再想出个法子来?”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

“确实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去找老师帮忙联系学会。”

“老师?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开拓者?他和博识学会难道有关系?”

云骑骁卫有些不确定地说:“老师他……似乎认了博识学会的一位颇负盛名的天才学者做义父,关系十分友好,经常在朋友圈里转发那位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文章……额,虽然彦卿愚钝,一篇都没看懂过。”

寒鸦:“我也看过,比龙女大人开的药还要助眠。”

“总而言之,如果有他在我们这边,哪怕不需要将军府做牵头人,抓捕涉案人员一事应当也能大致解决。”

“没问题,幽囚狱不宜久留,彦卿大人,云璃小姐,可跟随我一同离开监狱后再做决断。”

“麻烦寒鸦姐姐带路……”

他们正要沿着原路返回大门,涛然捂着脸,在他们身后突然出声说:

“几位,你们该不会以为就能这么轻易的走掉了吧?”

云璃双手叉腰:“就凭你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你难不成也想来个破门而出,把我们留下来?”

“我当然留不下你们,但拥挤的幽囚狱内,自有人可以留下你们的尸骨……”

他捋直了舌头,字正腔圆的威胁道。

彦卿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召唤出飞剑围绕在身侧。

“这种感觉……是地震?”

云璃也掏出了大剑,三人背靠背站立,警惕的仰头看向四周。

地动山摇,冥灯忽闪,原本幽静的环境顿时变得喧嚣起来,仿佛潘多拉魔盒在顷刻间打翻破裂,所有的邪恶,血腥,罪孽尖叫着蜂拥而出,在人世间踏上了疯狂的征服旅程。

寒鸦颤抖着声音说:“几百年来,幽囚狱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有一大批数量难以估摸的犯人集体越狱了。”

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去猜测,从楼道里有如野马狂奔而出的丰饶孽群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想。

“嗷呜——”

“血,给我血……!”

面对此情此景,换作一般人已经双腿战战,转身逃离,而后就会被激发了狂性的丰饶孽物们撕碎殆尽。

但在场的三人是何许人也?

云璃长这么大就没怕过事儿,扛着一人多高的巨剑,扭头看了一眼云骑骁卫,不合时宜地提议道:

“彦卿小弟弟,上次的决斗并非出于我二人本意,但我知道你肯定也心痒痒。不如我们两个就趁着这个时机好好比一比,看谁杀的猎物最多,谁就有资格抱得爷爷的那把好剑归,如何?”

“求之不得。”

两个人互相抿嘴一笑,而后以身化剑,刺入敌群,切瓜砍菜般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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