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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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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第 21 章

陇州沈都事, 正是前世父亲为她挑选的夫婿。曾是父亲的部?下,后来为照顾家人,调任至陇州都指挥使麾下。

而她和沈都事,前世仅一面之缘。

在?她的印象中, 沈濯的样貌普通, 但是也不丑, 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不过他也是行?伍出身,身姿挺拔, 瞧着顺眼,这点?倒是很合蒋星重心意。

但他不大会同?人打交道,不过爹爹说?, 这样的人老实。

她的出身, 若在?京外尚且担得起一句出身高贵,可放在?权贵遍地的顺天府,那?便不值一提。

再加上父兄常年戍守边境,在?顺天府并无根基。而她本人, 在?顺天府混了?两年,既没?混出才名,也没?混出贤名。诚如父亲所言,到京城两年, 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而沈濯,比她年长四岁,又曾是父亲部?下,在?她能选择的范围内, 算是个?不错的夫婿。

当时见面过后, 她觉得也还不错,心间多少对这位沈都事生出些向?往。左右父兄也常年不在?京城, 她嫁去陇州和待在?京城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那?次见过之后,两家便过礼订下了?婚期,订在?景宁一年七月,可是景宁一年四月,土特部?攻至顺天府城下,她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父兄战死沙场,同?去边境的沈都事也彻底没?了?下落。

自回来后,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都被救国救民所占据。这才堪堪想起,这封信送来后不久,沈都事便会借公务前往顺天府。那?次,便是他们?前世仅有的一次一面之缘。

她已经记不起沈都事的样貌的了?。

若此番同?言公子当真能成事,她大概也可以功成身退,去过一些前世颠沛流离时,可望而不可得的平凡却安定的日子了?吧?

蒋星重唇边浮现笑意,她抬头对管家道:“信给我吧,我转交爹爹。”

管家应下,上前将信递给了?蒋星重。

蒋星重正欲拆开信件来看,忽地手下一顿,面上的笑意消散。

不对,前世这封信并没?有到她手里?。

而是有日晚饭时,爹爹直接跟她说?,为她相中的夫婿人选,不日便会来京,到时他会以宴请为名,安排他们?二人见见。

蒋星重看看手里?的信,不由蹙眉。

她记不清前世爹爹有没?有前往北镇抚司考察锦衣卫武艺一事,但这封信来的时候,爹爹绝对就在?府中,定然不曾离府。

蒋星重眉宇间的疑惑之色更浓,为何?这件事,会与前世不同??

蒋星重拧眉回忆半晌,但实在?想不起来前世这封信来时爹爹在?做什么,前世此时的她,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关心爹爹和兄长的公务。

记不起来,无法比对。蒋星重只好作罢,只心里?存了?个?疑影,记下了?这桩事。

她本想打开信看看,但看着上头的封漆,便暂且作罢,唤来瑞霖,将信递给他,吩咐道:“把这封信送去爹爹房间,然后你且去北镇抚司问问爹爹何?时回来?”

瑞霖行?礼应下,便退了?出去。

在?言公子的私宅好几日,蒋星重都没?怎么好好沐浴,瑞霖走后,她便叫兔葵和燕麦准备热水,前去净室沐浴。

而谢祯,此刻已回到养心殿中,恩禄正欲命人给他更衣,谢祯却道:“取些皮外伤的膏药来。”

恩禄一面安排王永一去取,一面关怀问道:“陛下可是伤着了??”

谢祯闻言,抿唇不语。

说?话间,殿中女官已上前为谢祯更衣,外衣脱下,谢祯卷起中衣的袖子,两条红红的血印子赫然出现在?他的手臂上。

“哎哟!”恩禄见此惊道:“陛下这是怎么伤着的?”

谢祯紧抿着唇,依旧没?有吱声?。他不想说?!

恰于此时,王永一也送来了?膏药,恩禄连忙接过,小心为谢祯上药。只是这伤,越看越怪,像是被人抽的。可主子是皇帝,谁敢抽陛下?

恩禄丝毫没?有考虑这个?可能,只忧心着问道:“陛下这伤,怎么瞧着像是小内臣挨罚后的鞭伤?如何?能伤成这般?”

谢祯闻言,脑海中复又出现今日被蒋星重抽打时的画面,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终是开口?,淡淡道:“别再问。”

恩禄闻言一愣,忙闭了?嘴。

恩禄给谢祯上完药后,服侍他换上圆领龙纹补服,戴上翼善冠,一道往养心殿正殿走去。

正殿中,傅清辉和沈长宇,两位锦衣卫镇抚使,已携一众锦衣卫,押解曾经的光禄寺卿胡坤、光禄寺少卿周怡平、户部?侍郎邵含仲入殿。

三人皆身着囚服,短短几日已消瘦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随处可见细小的伤口和异样的青紫。

见谢祯进?殿,众人跪地行?礼。

谢祯免了?众锦衣卫的礼,目光落在?殿中跪着的三名囚犯的头顶上,他们?的肩头,明显都在?颤抖。

谢祯眼露嘲讽,阴阳怪气?道:“三位大人,诏狱的日子,瞧着不大好过。”

三人闻言,忙磕下头去,连连请罪。

谢祯道:“今日朕亲自提审三位,还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朕日后查到今日证词与真相不符,届时下狱的可不止三位,三位的族亲,朕亦会处置。”

三人一听,连忙再复叩首,表示定会认罪。

谢祯先看向?贪污最多的邵含仲,问道:“邵含仲,锦衣卫从你府上的账目中,查到至少三百万两白银,可最终只从你府上抄出一百二十万两,这剩下的一百八十多万两,去了?何?处?”

邵含仲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渴冒烟的嗓子,道:“回禀陛下,九千岁在?时,至少有一百万两,罪臣用以贿赂东厂阉党。为着安全,这笔钱基本由罪臣借户部?职务之便,巧立名目,干干净净地送进?了?阉党腰包。若说?都有谁,罪臣却无法一一报出名字。凡先帝一朝的阉党,基本皆对这笔钱进?行?过层层盘剥。”

谢祯闻言蹙眉,也就是说?,那?消失的一百多万两,已经很难追回。谢祯接着问道:“那?剩下的八十多万两呢。”

邵含仲舔了?舔干裂的唇,回道:“回禀陛下,自陛下御极后,以雷霆手段整治阉党。罪臣得知阉党大势已去,便将八十万两白银,送至闽浙,用以投资海外商贸。”

谢祯面露不解,不由问道:“你在?京为官十数载,为何?会想着参与江南市舶提举司的贸易?”

邵含仲闻言回道:“回陛下的话,罪臣当初的户部?侍郎之位,乃九千岁扶持保举,罪臣纵然贪腐,但大笔的钱,依旧是进?了?阉党的腰包。如今阉党被除,臣就想用剩下的钱,让自己多一条生财的门路。”

谢祯听着邵含仲这番话,不由咬紧了?牙关,额角处青筋暴露。这就是他大昭的好官!不想着如何?为民请命,而是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赚钱敛财!

谢祯语气?间已含有怒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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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地问道:“你人在?顺天府,若想要通过市舶提举司的门路,赚海外贸易的钱,怕是也得有那?边的人为你打点?,亦或是,你需要打点?一些人。说?来听听,都是谁在?同?你一道赚这笔钱。”

邵含仲佝偻着背,再复舔了?舔唇,木讷地回道:“回禀陛下,罪臣的银子,都是送到市舶提举司提举,何?怀古何?提举手中。一切皆由何?提举提点?安排,其余的事,罪臣人在?顺天府,并不详尽知晓。”

谢祯闻言不由一声?冷嗤,他手扶案,盯着邵含仲斥道:“市舶提举司提举,从五品官员。何?至于叫你一个?户部?侍郎,如此放心大胆地送去八十万两白银?你当朕是三岁小孩,任你拿捏糊弄吗?”

话音落,邵含仲连忙磕头在?地,语气?间已含哭腔,向?谢祯哭喊道:“陛下明鉴!罪臣所言,句句属实!便是历经诏狱所有刑罚,罪臣也是这般说?辞呀陛下!”

谢祯看向?一旁的傅清辉,朝他一点?头。

傅清辉即刻领悟,陛下的意思是,今晚用重刑。傅清辉颔首应下。

谢祯再复看向?邵含仲,道:“朕姑且信你所言,若叫朕查出半点?不实之处,朕定灭你九族。”

邵含仲身子一颤,忙哭嚎道:“罪臣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天子啊!”

谢祯未再理会邵含仲,随意抬手一挥,即刻便有锦衣卫上前,将邵含仲押出了?养心殿。

谢祯再复看向?周怡平,问道:“周怡平,你在?顺天府南部?四十庄如此胆大妄为,是借着谁的势?”

周怡平浑身颤抖,忙抬手擦了?把额汗,声?音虚得厉害,回道:“回禀陛下,罪臣只是依附胡坤,背后再无他人。罪臣,罪臣不过是胡坤手下的一条狗。”

这点?倒是属实,锦衣卫查出的结果也是如此。

谢祯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胡坤,问道:“胡坤,你府上那?六万两封存的白银,是要送于何?人?”

胡坤忙道:“闽浙盐课提举司提举,孟端仪孟提举。”

谢祯闻言蹙眉,又是个?从五品提举?一个?户部?侍郎,一个?光禄寺卿,两个?身居要职的京都官员,竟是将大批的银子送到闽浙两个?从五品的提举手上?

何?等可笑?

谁人会信?

可比起这二人的证词,更叫他深觉离谱的,是在?他这个?皇帝亲自提审的情况下,这二人竟还敢不尽不实。

那?只有一个?缘故,便是这二人比起惧怕他,更惧怕他们?的背后之人。

谢祯不由合目,深吸一口?气?。

他这个?御极不久的皇帝,当得还真是窝囊。

眼下不是在?蒋星重面前,谢祯丝毫未藏怒意,沉声?道:“将大笔的银子给孟提举,你是想做什么?莫非也想同?邵含仲一样,参与一下盐课事务?多一个?赚钱的门路?”

胡坤咽了?口?吐沫,忙道:“回陛下的话,罪臣确有此想。罪臣依靠九千岁上位,如今阉党尽除,罪臣只是想另谋出路。”

另谋出路?

谢祯反复玩味着这四个?字。

两个?从五品提举,居然会是他们?口?中的出路?想来是这二位提举背后,还有更高的山,这两位提举,不过是其接触顺天府官员的门户。

谢祯再次挥手,示意将二人带下去,并朝傅清辉一点?头。傅清辉见此了?然,今晚胡坤亦得用重刑。

锦衣卫走后,谢祯转头看向?一旁的恩禄,问道:“恩禄,朕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恩禄忙含笑行?礼道:“臣定知无不言。”

谢祯尽可能缓了?语气?,问道:“你说?,先帝为何?重用宦官?”

恩禄一听此言,霎时只觉脊背发凉。

他本人就是宦官,而他们?陛下,最恨宦官干政。陛下怎么会问他如此敏感的问题?

恩禄着实是怕引火上身,忙装作一副迷糊不懂的模样,对谢祯道:“回陛下的话,臣一直跟着陛下,如何?得知这许多事?这宦官与宦官之间,亦各有不同?,臣乃御用监掌印太监,实在?不知东厂的事。若是陛下要深究,怕是还得问问宫里?的老人。”

谢祯自是听得出恩禄这一圈太极打下来,将他的问题甩了?出去,不由一笑。

恩禄陪伴他良久,他自是不会与他为难,便道:“好,你去给朕找几个?能回答朕的问题的老人来,朕等着。”

恩禄忙行?礼,领旨而去。

等恩禄回来的这期间,谢祯拿起桌上的奏疏看了?起来。

送到谢祯面前的奏疏,大多是先经过内阁票拟,随后交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批红,经过太监批红的奏疏票拟,方才会送到谢祯面前。

先帝一朝,先帝常年缠绵病榻,国事常交由内阁和司礼监处理。

经过内阁票拟的奏疏,要先通过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批红,方才会呈到皇帝面前。先帝病情严重之事,甚至直接交给司礼监处理奏疏。

这也就是为何?先帝久不上早朝,不理朝政,却也未曾影响国家正常运转的缘故。

但是自谢祯继位,大肆铲除阉党,削弱阉党权力以来,司礼监对内阁的制约,已有明显的削弱。

为拔除宦官干政的弊病,谢祯几乎日日临朝听政,他试图以皇权取代宦官之权,彻底根除宦官干政的传统。

谢祯看了?半晌,发觉这几日的奏疏,以及内阁的票拟意见,基本以弹劾依附阉党的旧臣以及尚在?外地身有公职的宦官为主。

这几日早朝也在?吵这个?事,这本也是谢祯的目标,近几日奏疏都是这些内容也是寻常。

可是看着看着,谢祯却觉出不对来。

他神?色一变,似是想到什么,顿了?一瞬,跟着飞速将几本经过票拟的弹劾奏疏挑了?出来。

谢祯将那?几本奏疏放在?一起,细细比对之下,不由深深蹙眉。

这几本弹劾外地尚有公职在?身的镇守太监的奏疏,竟然都是与承宣布政使司经历司、都转运盐使司、市舶提举司、盐课提举司等的镇守太监有关。

谢祯霎时间变了?脸色,胸膛亦不住地起伏,便是连按着奏疏的指尖,都隐隐有些发凉。

蒋星重跟他说?,他会在?不久后,取消大部?分工商业的赋税,比如海外贸易、茶叶、盐务、矿物等。

他当时还疑惑,明明大昭国库空虚,他为何?还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他好像隐隐有些明白了?原因。

邵含仲和胡坤送出去的银子,都与市舶和盐课有关。弹劾宦官干政的奏疏,也与这些遍布江南的工商业有关。

这一刻,谢祯忽地想到一个?可能。

他这个?刚刚登基的少年皇帝,分明是做了?他人手中剪除掣肘的利刃!

先帝一朝,宦官一直压制着内阁,压制着文官集团。

而他自懂事起,便听着文官抨击宦官的制度长大,对宦官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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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后,他第一时间便处置了?依附先帝而如日中天的东厂提督,随即便一心想着根除宦官遗祸,清洗宦官遗留势力。

可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借着他对宦官的深恶痛绝,彻底根除宦官干政,那?么文官集团便会彻底摆脱掣肘。

所以蒋星重说?,他很快就会清除阉党遗祸,清除之后,跟着便是减免工商业赋税。

而减免工商业赋税,获益最大的人是谁?

自然是附着在?这些产业之上的文官集团。

所以,胡坤和邵含仲,会投入大笔的银两,去贿赂江南的官员,他们?不是要分一杯羹,而是要缴纳一个?投名状。

谢祯霎时只觉心凉,恐怕在?蒋星重的梦里?,减免工商业赋税一事,根本非他所愿,而是彻底摆脱掣肘的文官集团,已同?皇权形成抗衡。

所以,他才会在?景宁四年,重新启用宦官。

想通这一关窍的谢祯,忽觉全身脱力,手扶着桌面,缓缓瘫坐在?龙椅上,指尖愈发的凉。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奏疏,久久无法回神?。

震惊、不解、悲哀……种种情绪从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流转而过。

许久之后,谢祯忽地笑出声?来,满是自嘲。

这一刻他忽然觉着,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幼稚!

他怀着无比澄澈的理想登基。

他以为他定能肃清阉党之祸,还大昭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他以为只要根除阉党之祸,而后为国择贤官,就能选出一大批品格高洁,为国为民的清明好官。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澄澈的理想,根本不适用于现在?的大昭。

谢祯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词,过刚易折。

念头落,谢祯苦笑出声?,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般共情这个?词。

过刚易折,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来,清洗阉党旧臣一案,必得延后了?。

他得先摸清江南这一系的官员,摸清何?怀古与孟端仪背后的人是谁。就从何?怀古何?提举,以及孟端仪孟提举下手。

谢祯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蒋星重的面容,他记得她说?过,景宁帝最终没?有查出胡坤手中那?六万两银子的去向?。可是现在?,他却又得知了?这六万两银子的去向?,这又是何?缘故?

他忽然,很想见蒋星重。

而就在?这时,恩禄回来,上前行?礼道:“回禀陛下,臣找到三个?曾在?东厂供职的内臣。他们?当时身无要务,所以活了?下来,只是被打发去做了?粗活,想来他们?,知道一些消息。”

谢祯看着恩禄,忽地笑道:“恩禄,朕好像知道了?先帝重用宦官的缘由。你且记着这三人,先叫他们?回去吧。”

恩禄愣了?愣,随后行?礼点?头,出殿叫那?三人先行?回去。

恩禄重新回到谢祯身边,正欲提醒谢祯用膳,怎知谢祯忽地对他道:“恩禄,学一学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本事,待你学会后,你做朕的秉笔太监。”

恩禄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道:“陛下,臣愚笨,如何?学得会处理朝政?”

谢祯知道他怕,看着恩禄吓得发白的脸,静静笑了?一会,随后伸手,亲自将恩禄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祯收回手,对恩禄笑着道:“只是叫你先学着,别怕。”

说?罢,谢祯也不等恩禄的回话,重新坐回龙椅上,继续翻阅奏疏。

恩禄站在?谢祯身旁,额上冷汗直冒。陛下何?等忌讳宦官干政,眼下叫他去学秉笔太监的本事,这不是把他往火上赶吗?

而且现在?文官清缴宦官声?势浩大,他若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做了?秉笔太监,那?言官的岂不是会把火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到时候会被骂成什么样子?恩禄想都不敢想。

谢祯却不理会恩禄,只接着道:“你派个?人去给傅清辉传话,就说?朕明日还去蒋府习武,叫他多安排人手暗护。另外,朕觉着胡坤和邵含仲,他们?还有更怕的人,比怕朕还怕,务必今晚让北镇抚司把真相挖出来。”

恩禄行?礼应下,赶忙去传旨。

恩禄走后,殿中又只剩下谢祯一个?人。

可这会他看奏疏时,脑海中时不时就会出现蒋星重的身影。

时至此时,他对蒋星重所言再无异议,他对眼前的路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这皇位,远比他想象得要难坐。江南派系的水有多深,他现在?心中完全没?底,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要查起来怕是很难。

不过,他现在?有蒋星重这么个?吉祥物,再难,他也有尽力一试的信心。

当天晚上,谢祯又是很晚才睡,第二天照常去上早朝。

早朝上,官员们?还是在?纷纷上奏让他尽快处理阉党旧臣。前几日的谢祯,对此格外热衷,与文官们?同?仇敌忾。

但是今日,他只是静静听着,并命恩禄把所有格外积极的官员都记了?下来。

临下早朝时,他也没?做表态,只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便退了?朝。扔下一众官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回到养心殿,谢祯正欲召兵部?尚书赵翰秋询问陕甘宁流寇一事,怎知王永一却忽然匆忙进?来通传,说?是锦衣卫指挥使赵元吉觐见。

谢祯只得暂且搁置宣赵翰秋一事,对王永一道:“宣。”

很快,赵元吉大步进?殿,跪地行?礼。

谢祯免礼后问道:“可是昨夜重刑查出结果?”

赵元吉眉宇紧蹙,丝毫未见舒展,他行?礼道:“回禀陛下,昨夜重刑之下,胡坤、周怡平、邵含仲三人皆死。”

“什么?”谢祯闻言一惊,“三人皆死,怎会如此?”

赵元吉脸色亦沉得可怕,回道:“回禀陛下,诏狱刑法,素来严苛,但锦衣卫精于此道,怎会如此巧合地使三人皆意外死于重刑之下?”

赵元吉紧咬牙根,神?色间满是怒意,接着道:“臣怀疑,北镇抚司锦衣卫中,恐怕出了?叛徒。有人故意在?行?刑时动了?手脚,趁机将三人灭口?。”

谢祯眉宇间立时蒙上一层阴云,若是连锦衣卫都出了?叛徒,那?这水恐怕要比他想得更要深。

谢祯道:“昨夜行?刑之人,想来都有记录,不难查,尽快将此人找出来。莫要打草惊蛇。”

赵元吉行?礼道:“是。”

赵元吉回禀此事后,便行?礼退下。

谢祯思量片刻,转头对恩禄道:“派人去传唤清辉长宇,朕要出宫。”

今日他得早些去见蒋星重,这“造反”一事,还得密谋的更细一些。

第022章 第 22 章

往日谢祯都是快到申时, 方至蒋府。

但今日他未时一刻便到了,先一步去了常与?蒋星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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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巷中候着?,随后便命傅清辉翻墙进去,避开?人去找蒋星重。

此时此刻, 蒋星重一袭赪霞色圆领大襟长衫, 里头素白的交领中单的领子干净地交叠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下穿一条雀蓝色底阑织金双狮戏绣球马面裙,正在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单手卷着?一本兵书,正看得入迷。

她桌子顶边上还放着?一小碟蜜饯,时不时用银签插起一枚放进嘴里, 慢悠悠地嚼着?。

而就在这时, 她忽听房门打开?的声音,又极快地关上。

蒋星重眼皮子都没抬,只慢悠悠道:“还没到更?衣的时辰,我不是说过, 以?后我看书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吗?”

怎知?话音落,没有回应,只有一串陌生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蒋星重这才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去。

看清来人的瞬间, 蒋星重一惊,诧异道:“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竟是傅清辉!这是她的内院!蒋星重震惊地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说话间,傅清辉已?行至蒋星重桌边, 对她道:“公子叫我来的, 他已?经到了,在后巷等你。”

蒋星重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摔, 责问道:“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清辉面露不耐,眼风嫌恶地从蒋星重面上拂过,不情?不愿地扔下两个字,“翻墙。”

蒋星重斥道:“这是我的内院!内院!你岂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

傅清辉闻言,立时嘲讽一笑,阴阳怪气道:“姑娘习武习得,造反造得,竟会在意是不是有生男进了你的内院?”

傅清辉本就瞧不上女子习武,也没忘记当初在道清观被蒋星重打赏的侮辱,后来更?是得知?她造反的打算。

在他眼里,蒋星重这种人,先忤逆父亲,转头又试图谋逆,简直不忠不孝,不配为人。

蒋星重闻言气笑了,挑衅问道:“我没得罪你吧?我习武和造反,跟你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我房间有何关系?”

说着?,蒋星重目光下移,正见傅清辉腰间雁翎刀上的刀穗,掉进了她桌边的蜜饯盘里。

蒋星重两手一伸,一把抢回自己的蜜饯盘子,急吼吼地斥道:“滚远点!我的蜜饯!”

霎时间傅清辉的火气直冲嗓子眼,他近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长长吸了一口气,方才将火气压下。

傅清辉是多一刻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他冷飕飕地丢下一句“快点”,便即刻转身离去。

蒋星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呲了下牙,随后看向自己手里的蜜饯盘子,一脸可惜。

蒋星重将盘子放回桌上,不情?不愿地起身。她上次还以?为,这傅清辉是言公子身边的幕僚,现在瞧着?,定是他招募在身边的探子,不然?哪来的这潜入府邸的本事?

蒋星重随便整理?了下衣服,便朝外走了出去。

谢祯在后巷里等着?,单手扶着?腰间革带,缓缓在巷中踱步,时不时看看巷首蒋星重会来的方向。

这个时辰日头还有点高,巷中没有一点阴凉,挺晒。

就在谢祯再一次看向巷首时,正见蒋星重出现在眼前,朝他走来。

渐渐西落的太阳,正好在她身后,炽烈的光洒在她赪霞色的圆领长衫上,瞧着?愈发鲜艳。她裙摆上的织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她的脚步金光流转,格外夺人眼目。

谢祯凝眸望着?她,唇边挂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笑意。

蒋星重走上前来,含笑行礼道:“言公子。”

谢祯冲她抿唇一笑,颔首应下。

见过礼,蒋星重便开?口道:“咱们定个暗号吧?以?后你若要?约我相?见,便用暗号唤我,别再叫你身边的清辉跑来我的内院。”

谢祯闻言微愣,随即一笑,点头应下,“好。那便以?鸽鸣为号,三三四,你觉着?如何?”

蒋星重“嗯”了一声应下,道:“暗号罢了,只要?我能听见就行。”

定下暗号,蒋星重紧着?便向谢祯问道:“今日朝堂上都商议了些什么?”

谢祯笑着?道:“百官依旧在商议清算阉党旧臣一案。”

蒋星重点点头,对谢祯道:“估计得商议一阵子呢,在我梦里,下旨清算阉党旧臣发生在三月。你呢?可有想法子为自己运作?景宁帝有没有提拔你的意思?”

谢祯道:“此事恐怕急不得,我须得几日时间安排。”他得先想想怎么把这谎圆好了,才能开?始行骗。

“也是……”蒋星重认同,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

谢祯生怕蒋星重再多问些什么,他不甚露馅,便抢先开?口道:“姑娘,我记得你曾说过。在你的梦中,景宁帝清查胡坤一案后,始终没有找到那六万两银子的去向?”

蒋星重点头,“对。胡坤一案,在我的梦中,是发生在六月。但这次,我想着?帮帮南部四十庄的百姓,也想顺道看 看公子你是不是有爱民之心,所以?这才诓着?你前往,此案远比梦中,案发要?早。”

谢祯闻言,留意着?蒋星重的神色,接着问道:“可是昨日夜里,我安排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眼线告诉我,锦衣卫审胡坤时,审出了那六万两银子的去向。”

“什么?”蒋星重闻言一惊,诧异看向谢祯,紧着问道:“这次竟是审出来了?”

“银子去了哪里?”蒋星重紧着?问道。

谢祯想了想,对蒋星重道:“胡坤的银子,是要?准备送去江南盐课提举司。”

蒋星重闻言也蒙了,不由蹙眉低头。前世,她没听过什么关于江南盐课提举司的事情?。

她对江南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景宁五年最?危急之时,有无数大臣主张景宁帝南迁,但是景宁帝不肯。

谢祯看着?蒋星重同?样蹙眉不解的神色,接着?问道:“姑娘,在你的梦中,可有与?江南盐课提举司,市舶提举司相?关的事情??”

蒋星重摇了摇头,对谢祯道:“关于江南官场的事,我还真是不知?道。在我的梦中,景宁帝根本没有查出胡坤六万两银子的去向,又如何能牵扯出如今的盐课提举司?”

谢祯闻言,暂且不再说话,开?始思量整合蒋星重话中的信息。

在蒋星重的梦中,三月清洗阉党旧臣,六月出胡坤一案。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此次清洗阉党旧臣,他会彻底卸尽阉党职权。

盐课提举司、市舶提举司等等机构的镇守太监,包括各地驻军的监军太监,尽会被召回京城。

也就是说,胡坤一案案发之时,江南派系的文官集团,已?完全失去掣肘。

思及至此,谢祯忽地明?白过来,不由蹙眉抿唇。

如此就说得通了,文官失去掣肘,自然?权力大到一手遮天。再加上出宫前赵元吉上报一事,锦衣卫中也有他们的人。

那么他这个皇帝,能不能查到那六万两银子的去向,完全就在他们想与?不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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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谢祯只觉后怕。

一个皇帝,要?查明?大臣贪污的六万两白银的去向,竟是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何等可怕?

谢祯忽地看向蒋星重,眸光定格在她面上。她没有看他,而是拧眉看着?地面,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见她没有发觉,谢祯便继续看着?她,眼底竟流出一丝感激之色。

此番若非蒋星重指点,他岂不是就会犯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大错,彻底卸尽宦官职权,放任文官集团牵制他本人。

思及至此,谢祯不由向蒋星重问道:“蒋姑娘,在你的梦中,景宁帝卸尽宦官职权之后,百官诸臣是不是极尽盛赞?”

“是啊。”蒋星重毫不犹豫地点头,看向谢祯道:“这算是狗皇帝办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吧。可他四年后还会重新启用宦官。这狗皇帝,常常这般朝令夕改,以?后你会见识到的。”

谢祯闻言抿唇。

果然?是百官诸臣盛赞。有利于他们的事,他们能不盛赞吗?

若非蒋星重上次的话点透他,他恐怕还会陷在根除宦官干政的迷雾里,又会因?百官的盛赞,将此当作不错的政绩。

所以?在蒋星重的梦中,他直到四年后,方才重新启用宦官。

景宁五年亡国,想来那时已?经晚了……

谢祯看着?蒋星重,眸中漫上一丝疑惑之色。

蒋星重方才说,清洗宦官旧臣,算是他办得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她看起来,好像也是被百官的盛赞给迷惑了,会认为这算是一件好事。她似乎只是因?为那个梦,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但是并不清楚这些事为何会发生。

这一刻,他忽地很想告诉蒋星重,他没有朝令夕改。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时的他,方才意识到昨夜就意识到的一切。

但他不能说,只能任由蒋星重继续误会着?。

谢祯微微垂眸,轻叹一声。

不过胡坤的那六万两银子,也让他意识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蒋星重梦中的一切,并非既定,可以?改变。

如此,便好……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蒋星重,转头看向他,神色间隐有遗憾,对他道:“言公子,委实抱歉。我方才回忆了许久,我的梦中,当真没有江南官员相?关的事。在我梦中,胡坤六万两银子不知?去向,而邵含仲贪腐的银两,则是景宁帝驾崩后,方才被土特部抄出。”

谢祯闻言点头,看来是事情?已?经发生改变,所以?不曾出现在她的梦中。既如此,江南派系的事,他便自己查吧。

念头刚落,一旁的蒋星重忽地一笑,眉眼弯弯,语气也变得格外轻快,对他道:“江南派系不重要?!咱们一心准备咱们的事便是。待日后起事,什么这个提举,那个提举,都不是问题,整个朝廷都得给它掀翻。”

“呵呵……”谢祯闻言朗声笑开?,神色间满是玩味,配合着?道:“好好好,就依姑娘所言。”

蒋星重亦是朗笑,心情?极好的模样。

谢祯侧头看着?身边蒋星重眉眼弯弯的笑意,一时只觉自己一定是疯了!竟这般陪着?一位姑娘,言笑晏晏地谈论着?怎么推翻自己。

二?人笑了一阵,蒋星重收了笑意,问道:“景宁帝可有再提裁撤官驿的事?还有陕甘宁的流寇,现在怎么样了?”

谢祯正好也想和她聊聊关于陕甘宁流寇的事,见她这般问,便也正了神色,对她道:“朝中我有几个交好的官员,前些日子早朝我们几人联合上奏,已?阻止陛下裁撤官驿。”

蒋星重松了口气,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蒋星重皱眉,语气间也苦巴巴地对谢祯道:“我上次只告诉你要?阻止景宁帝裁撤官驿,但是没告诉你缘故。我现在就把关于陕甘宁流寇的事,详细说与?你听。”

谢祯就是要?问这个。

他“嗯”了一声,忙俯身侧耳,认真聆听。

蒋星重也朝他凑近了些。一时间,俩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只剩两个拳头。

但满心国事的两个人,对此竟浑然?不觉。

蒋星重对他道:“陕甘宁的流寇,未来会成?大患。尤其以?韩守业、孙成?栋两位反王最?为强劲。”

谢祯闻言蹙眉,反王?陕甘宁的流寇,竟是会发展到称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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