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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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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范笑笑,用光了盘中的?玉露团,眼中有倦意, 片刻功夫,竟已入眠, 手随意地?垂落于地?,有轻微响声。

齐珩朝小榻那边看去,只见齐范睡得极安稳。

齐珩无奈地?摇摇头。

齐范还真把紫宸殿作他自?家了。

见窗半掩未阖, 齐范又睡着?,齐珩低叹了一声, 将?木窗阖紧, 转身去内室找了罗被给齐范盖上,齐范喃喃低语, 齐珩凑近,却听不清楚。

齐珩笑了笑,重回桌案后,继续看着?杨唯清的?文书。

齐珩瞧至一处,微微蹙眉,杨唯清的?历任并无不妥,只是这文书中有一言不对。

高宗颁恩旨是昌明二十九年,而他文书中所写“承陛下之恩旨,德泽寰宇,臣卿以为圭臬,必效死陛前。”这份文书是他就任刺史?时存档的?,所署为昌明二十六年。

齐珩被此?文书所气笑。

他原不知这杨唯清还有预知之能,提前三年便知高宗颁恩旨。

齐珩将?文书递给常诺,沉声道:“此?书交给谢尚令,并通知御史?台好好查查。”

尚书省掌六部,御史?台掌监察之事,自?然是交由他们处理。

伪造文书,此?罪不轻。

凭伪书便一路青云直上,只怕其背后之人?亦不简单。

幸得他所瞧了几眼,如若不然,杨唯清怕已是大?晋的?吏部尚书。

吏部掌官员调动与考核,是极为关要?的?。

齐珩不得不查。

*

常诺将?天子谕旨传达于御史?台,御史?台忙调出杨唯清自?入仕来的?全部文书,一字一字地?谨慎核对着?,御史?中丞李来济点了点上面的?字,他沉声道:“这文书是伪造的?。”

随后他嘱咐一侍御史?:“我等?奉命监察百官,既有造伪之事,自?当?尽职。”

侍御史?揖礼道:“请中丞开具文书。”

国朝有方,御史?台按律办事,须有天子明旨或是乌台首长亲自?开具的?文书,方可清查。

李来济在正堂的?书格中抽出黄藤纸来,以镇纸压覆,随后蘸墨,提笔书下,请出国之名器御史?台的?金印,端端正正地?盖印。

侍御史?躬身接过?,随后带着?御史?台小吏出了衙门。

直奔杨唯清宅第去了。

*

立政殿内,江锦书不禁扶额叹息,王含章坐在其旁,江锦书瞥了一眼下面跪伏的?人?,淡声道:“你们有何证据证明余云雁是抄袭的??”

那女史?恭谨叩首,而后跪直身子回话:“皇后殿下明鉴,这余氏,入宫还不到三年,出身不显,大?字不识一个,竟也能在女官考试中位列第一,殿下您不觉着?这其中有鬼么?”

江锦书被气笑,道:“先前不识,不代表现在不识。”

那女史?道:“不到三年,莫非她是什么人?才不成,妾以为此?考试不公,请殿下彻查。”

江锦书淡淡凝视面前跪着?的?女史?,眸中有万丈寒冰,她稍稍撇头,看向王含章,只见王含章对她轻轻点头。

言下之意,王含章亦不信余云雁。

江锦书不言一词,只见余云雁猝然跪地?叩首:“皇后殿下,妾知殿下为难,既这位女史?质疑妾存假,妾愿自?证,以明清白。”

江锦书默然不语,看向余云雁的?目光稍带怜惜。

她轻声道:“云雁,你不必自?证,亦不要?自?证。”

“你们怀疑余云雁存假,那便拿出确凿的?实据,你们拿不出,反倒往旁人?身上泼尽脏水,逼旁人?自?证,普天之下,焉有此?理?”

江锦书冷声道,声音传到殿中角角落落:

“今日,吾便把话放在这里,谁若疑她,尽管拿出凭证,吾便即刻受理,如若不然,便是妄言,假辞蛊惑人?心,决不轻饶。”

那女史?面犹不甘,欲言又止,只见江锦书又道:“你们若疑心我蓄意偏私,那便尽管告至陛前。”

众人?闻之心怯,告至陛前四字何其沉重,阖宫上下谁人不知今上对皇后宠爱有加,眼下皇后身怀皇嗣,恩宠优渥。

东昌公主与顾昭容更是眼不容沙子。

告至陛前,怕是嫌自?己的?命忒长了。

那女史?不敢再言,众人?更是惶恐,只叩首称“是”罢。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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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去,余云雁含泪叩首道:“妾谢过?殿下,殿下厚德。”

江锦书笑笑道:“我不是厚德,我只是看不过?去她们欺负你。”

“妾出身草莽,骤然得幸有了头名,确是难令人?信服,她们质疑也是理所应当?。”

王含章静静地?看向余云雁,神情不明。

江锦书笑了笑:“你可知她们为何不信你?”

“出身确是有一方面,但?我觉着?最大?的?问题出在了你自?己的?身上,连你自?己都不信你自?己,更遑论让旁人?来信你?”

“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你先前问过?我的?,我答了,但?你自?己未懂,反而自?怯、自?伤,这便为因果,欲强自?,必先自?强。”

“如此?,你可懂了?”

余云雁衣袖下的?手骤然攥紧,她叩首道:“妾晓得了。”

见余云雁离去,王含章淡淡道:“你何必为她而带累自?己的?名声?”

“何谈带累,我只是在践行我自?己的?道。”

“你今日此?语,我看她未必能记于心,你反倒落了个徇私之名。”王含章轻声道。

王含章不禁问道:“余氏是哪里人??你现在有着?身子,手底下的?人?还需底细干净些。”

江锦书微笑道:“顾姨带来的?,我看云雁其人?是纯良的?。”

王含章一听“顾姨”二字,便安心了,她的?老师顾有容素来精明,想?必余氏已被查得干净,她方能安心将?余云雁送到江锦书身侧做女史?。

王含章笑笑,大?抵是她多心了。

王含章不禁伸手抚了抚江锦书的?小腹,她笑道:“这小家伙在你腹中,没太闹你吧。”

江锦书道:“她很乖的?,没有闹我。”

王含章从手上拿出一个锦囊,将?锦囊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她轻举小鞋,笑言:“我听齐范说,六哥还给这小家伙绣了帽子,齐范给了这小家伙一个玉坠子,我也算她的?姑姑,自?然礼是少不得的?,我女工也不是特别?好,就给她做了个小鞋。”

“不许嫌弃啊。”王含章将?小鞋塞至江锦书的?手上。

江锦书拿起那双小鞋,鞋面是虎头的?纹样,她笑笑:“做得好好看。”

“你们都给她做了这,做了那,偏就我没给她什么。”江锦书失落地?喃喃道。

玉坠子是齐子仪送的?,小帽是齐珩绣的?,鞋子是王含章做的?。

江锦书叹了口气,她什么都不会做。

“你给了她生命,这一点谁都比不过?。”齐珩轻声道。

齐珩缓缓入来,江锦书心中一喜,她道:“你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齐珩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看得快,处理完便过?来陪你。”

王含章不禁轻咳几声,齐珩回过?神笑道:“含章也在。”

王含章笑笑道:“六哥快陪嫂嫂吧,对了,齐范还约我去郊外骑马,若是迟了没得又被他埋怨一番,我便先去了。”

王含章微微施礼离去,齐珩点了点头。

齐珩拿出那顶浅蓝色小帽,递给她,她笑着?抱在怀里,直道:“这小帽真好看。”

“你手好巧啊。”江锦书轻笑道。

随后她缓缓起身,到那小案前将?那小盒捧在手里,齐珩注目在她身上,只见她将?木盒打开,拿出一叠白藤纸。

她微笑道:“这些都是我画好的?纹样,内室里还有好几块柔软的?布料,你多做几个,让她换着?戴。”

齐珩挑眉笑道:“好。”

江锦书在榻上随意翻着?书,秘书监马怀素闻听江锦书有身孕,以新印书籍为贺礼送至立政殿。

还托内臣带言:“《文馆词林》的?编辑随时请皇后殿下驾幸指点。”

思及此?,江锦书不禁出声:“明之,我想?求你件事。”

齐珩闻言抬头,拿针的?手一顿,他笑道:“怎么了?”

江锦书抚着?小腹,她轻声道:“我想?去秘书省多看看,顺带着?也帮忙编书。”

齐珩沉吟良久,而后道:“可是你的?身子”

江锦书笑笑道:“没什么事的?,陈亦也说多走动走动,对孩子好。”

齐珩放心不下,犹豫不决,江锦书轻轻捏住他的?袍袖:“不成吗?”

齐珩低叹一声,道:“好吧,不过?切不可太劳累,在外走动时也小心些,我将?萧然留在你身边,有他保护你的?安全,我才能放心。”

江锦书起身抱住齐珩,在他面容上轻吻,她环住他的?脖子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

齐珩的?手覆上她的?脑后,他轻声道:“那是你喜欢的?,而且也有意义。”

所以,我选择尊重。

她抱得愈紧,齐珩无奈笑道:“晚晚,你再这样抱我,我没法?做帽子了。”

江锦书松开他,掩面偷笑。

“如果这个小家伙也是妧妧,两个‘晚晚’你能分?清吗?”

“怎么不能?”

齐珩抚了抚她的?头髻,一字一顿徐徐道来:

“无论哪个‘晚晚’,都是我最爱的?,一个放在心尖上,一个融于血脉里。”

第075章 钟鼓清圆(二)

江锦书坐在榻上, 小案几?上笔墨纸砚兼备,江锦书在黄纸上徐徐落墨,字迹潇洒, 齐珩拿着绣绷, 将针刺进布料中偷个?闲, 齐珩稍稍往江锦书那?边靠拢。

他瞧清江锦书写下的字, 他笑笑道:“《闲情偶寄》?”

江锦书点了点头?, 道:“随意写着玩的。”

齐珩抱着她, 笑了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江锦书闻言抬头?,她将锦帽捧在掌心,轻笑道:“你给?我准备了礼物?不会也是个?你亲手做的小帽吧。”

齐珩微笑道:“你若想要,哪日?我也给?你做一个?。”

“只不过我今日?送你的,不是锦帽, 而在外面。”

齐珩双目含笑, 他轻轻颔首:“要不要出?去看看?”

江锦书闻言心念稍动,齐珩扶着她缓缓起身,齐珩牵住她的手, 他道:“高翁。”

高季笑笑道:“请殿下移步殿外。”

江锦书点点头?,齐珩牵住她的手驻足于原地, 他轻笑道:“眼睛闭上。”

江锦书道:“这么神秘呀?”

江锦书听了他的话,双眼紧阖,齐珩轻轻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他的神情小心谨慎,一直留意前?路, 生怕前?面出?现个?小石子什么的。

待安稳地出?了殿门, 齐珩笑道:“可以睁眼了。”

江锦书缓缓睁开眼,瞧清面前?之景, 她惊诧地唤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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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有三处白玉砖垒砌的石栏,里面山茶花树繁茂,三棵山茶树,花瓣深红色如朱如火似鹤顶之珠、藕荷色如粉如脂似美人之腮、荼白色如雪如霜似明月之光。

可谓极浅深浓淡之致,而无一毫遗憾者矣。【1】

花蕊处隐约有晶莹一片,江锦书步近细瞧。

山茶花上有露珠澄澈,花状圆润饱满,每一层的花瓣极致圆满,并无杂色。

齐珩留意着江锦书的神色,她眸底亮盈盈的,似有星辰闪烁。

江锦书回首笑道:“你从何处寻来的?”

齐珩笑笑道:“你猜猜。”

江锦书道:“开得这样?好看,怕不是川蜀之地的吧?”

齐珩微笑道:“正?是川蜀之地的。”

他又道:“你猜这是谁打理的。”

江锦书抬眼看向他,眼神中晦暗不明,齐珩知晓她已猜出?,道:“是尹意。”

江锦书喜声问?道:“她现下如何?”

齐珩笑了笑:“谢晏到了蜀郡,遇见?尹意,尹意托他带回了信。”

随后?齐珩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江锦书接过,信上所书,尹意初到蜀郡,本意不过了此残生罢了,齐珩安排她去了蜀郡花司,日?日?夜夜,面对盛开的山茶花,终是寻到了生活的乐趣。

现在的尹意,终日?与花相伴,闲时便携花饮酒赏青山,她喜欢当下的生活。

亦对未来有所希望。

这也便是齐珩最初的想法。

闻听江锦书有了身孕,适逢谢晏初至蜀郡,尹意便托谢晏送来了她打理的山茶花。

是谢礼,亦是贺礼。

“喜欢吗?”齐珩轻声问?道。

他记得,江锦书的常服上多绣山茶花的纹样?。

他想,她应当是喜欢的。

江锦书巧笑倩兮,道:“喜欢。”

“山茶花也是海榴,她盛开在初冬与晚春之间,花瓣碗状,她很温和?,但?也不止是温和?,还有悲壮,就像她不愿花瓣一片片地零落,而是选择了整朵地滚了下来,既毅然又惨烈。”

江锦书垂眸道,眼底有惋惜。

齐珩笑道:“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资,这样?的花,我亦喜欢。”【2】

齐珩说的是花,亦是爱花之人。

齐珩的目光柔和?,他双目含笑看着江锦书。

随后?渐渐靠近江锦书,轻轻俯身在江锦书的额间留下一吻:“晚晚,生辰快乐。”

江锦书攥着齐珩的衣袖,失神片刻,她垂眸道:“生辰我自己都忘了。”

“三月初九,我记得。”

江锦书抬首,对上他的目光,她倏然一笑。

立政殿内有春风拂过,江锦书的衣袂轻动,二人四目相对,殿内木窗未阖,一阵清凉吹散了小案几?上的黄纸,黄纸之上,玄墨成字,汇聚成文:

“花之最能持久,愈开愈盛者,山茶是也。”

【3】

*

御史台以伪造文书罪羁押了杨唯清,数日?问?鞫,并牵连出?数十名官吏。

齐珩以此为突破口,问?罪有司。

帝王雷霆震怒,诸卿惶恐惊惧,谁都不敢去触此霉头。

原想杨唯清即将任吏部尚书,欲巴结还尚且不及,却不料竟是靠伪造文书上位之徒。

自是恨不得离这杨唯清千里地远。

今上重视此案,又命刑部与大理寺审理,三司推事,以此杀鸡儆猴。

东昌公主为此愁苦数日?,杨唯清伪造文书,这她是清楚的。

原存档文书呈递于天子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谁曾想齐珩竟真的看了,还瞧出?疏漏之处。

这也怪杨唯清,做个?文书都能留下把柄。

委实无用。

若非看在他是姨母唯一的嫡亲兄弟,她是断断不会帮他的。

东昌公主不禁揉了揉额角,凤目冷瞥。

眼下撇清得干净,才是正?道。

萧章帮她拆髻,动作小心,他在齐令月的身后?,是以齐令月并未见?其冷漠的凝视,萧章笑笑道:“公主缘何如此愁苦?”

言语间是试探。

齐令月在他面前?,从不提政事。

“你也不肯为我分忧,我自是愁苦。”齐令月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抬起他的下巴。

齐令月双目中透着冷漠地调侃之意。

萧章笑了笑,道:“公主玩笑了。”

“都尉每次见?属下,都恨不得啖属下的肉,属下实是心惧。”

“怕什么,你是我的人,他不敢动你。”齐令月懒怠地说着。

齐令月抚上他的耳垂,她笑笑,轻声道:“药用了吗?”

萧章垂首,眸底升起一股寒意,他点了点头?,低声道:“用了。”

“去把门阖紧了,我怕冷。”

*

三司推事,御史台给?齐珩呈递了具体案宗,齐珩将此卷宗于早朝公之于众。

齐珩冷声道:“国朝用人,文书为凭,今杨唯清以伪书扰乱纲纪,上愧君父,下负黎庶,原不过伪书一罪,幸得三司详狱,所罪昭明,明晰杨唯清共计以权谋私等五大罪项,实天地之所不容,故朕今论其死罪,所豫谋者革职放逐。”

刑部尚书阎匀持笏俯身道:“陛下,杨唯清之罪确为天不容,然杨唯清系太皇太后?殿下嫡亲手足,属八议之列,死罪怕是过犹不及。”

“太皇太后?春秋高矣,伏惟陛下斟酌思量。”阎匀道。

齐珩反笑:“祖母素以公允为方,杨唯清如此,祖母犹恶之,必不愿以自身而毁方。”

一句话算堵死了阎匀的话。

“杨唯清卖官鬻职,此邪风断不可长,若不正?法,以后?任何事情都可以走捷径取其巧,对那?些一心所求公平之人何其不公?”

“诸卿可还有异议?”齐珩淡漠地凝视下首之人。

谢玄凌垂首不言,御史台、大理寺如今都被齐珩牢牢地攥在手心,他想如何论罪便如何论罪,谁又能置喙?

齐珩刚欲将此书下达,只听高季忙不迭从屏风后?入殿,慌张道:“陛下,别宫那?边”

“别宫那?边怎么了?”

“殿下怕是”

齐珩没等高季说完,便匆匆起身,只留群臣面面相觑。

别宫内,杨舟蘅卧在床榻上,气丝极微,江锦书刚侍完汤药,便见?齐珩大步迈进,齐珩跪伏在榻前?,他轻声道:“祖母。”

江锦书将汤碗放下,跟着齐珩跪地。

杨舟蘅眼前?一片模糊,她面色极微惨白,唇色愈来愈淡,她双唇翕动,慢慢吐出?几?字:“六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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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珩忙握住她的手,道:“祖母,阿珩在。”

“六郎啊,杨唯清不成器我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一次”杨舟蘅声音渐渐微弱。她握着齐珩的手,继续道:“他不才,也不要再?做什么官了,放逐出?去也好。”

齐珩沉吟片刻,道:“祖母,杨唯清触犯的是国法。”

杨唯清以权谋私,多次干涉吏部铨选,三司将其查得一清二楚,官宦子弟凡送礼者以礼之大小划定?官职高低,将朝中官职、民之希望视作钱货般买卖,何其无耻。

他若仅因血脉之故而徇私,有何颜面再?做君王?

江锦书闻言看向齐珩,只见?齐珩垂首,他的神色江锦书瞧不清。

“好孩子”杨舟蘅见?齐珩不言不语,她看向齐珩身后?之人,又朝江锦书伸出?手,江锦书闻声上前?,跪在齐珩的身侧,杨舟蘅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快五个?月了吧,真好”

杨舟蘅有气无力,眼前?渐渐浑浊,她道:“当年?我怀东昌的时候,也是这样?”

“孩子,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劝劝六郎好吗?”

齐珩与先帝情分过浅,杨舟蘅与齐珩的关系有何曾近过?是以齐珩与她除了这点血脉相连外,再?无其他。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江锦书的身上了。

江锦书犹豫不决,杨舟蘅已然呼不上气,她紧握住江锦书的手,低声喃喃。

江锦书见?她如此,忙泣声道:“祖母我”

齐珩看向她,抢先言道:“祖母,我答应您,放过他。”

杨舟蘅得到齐珩的答复,安心地点了点头?。

她握住江锦书的手,用尽力气道出?最后?的话语:“告诉你母亲,是我对不住她求她原谅我。”

江锦书含泪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告诉阿娘。”

“旧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殿中回荡着杨舟蘅的喃喃低语,随后?杨舟蘅无力地垂下手臂。

殿内泣声不绝。

大明宫中丧钟声起,一声又一声,何其悲恸深沉。

一处宫宇内,东昌公主望着别宫的方向含泪讽笑,顾有容见?她如此,忙道:“令月,当年?的事,就这样?放下吧。”

东昌公主面容上覆着泪水,她轻笑道:“阿容,那?个?女人她死了。”

“她当年?那?般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解脱?”

第076章 钟鼓清圆(三)

齐令月朗声?笑着?, 腿下一颤,不禁跪在?地上。

顾有容道:“你这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齐令月讽笑道:“就?这样, 才不会让我忘记当初的一切。”

顾有容叹了口气, 并未多?言。

别宫内, 招魂、更衣之仪过后, 众人皆衣着?缟素, 殿内灯火微晃, 有泣声?回荡,中央置一金棺,上缀宝石,棺盖犹未阖,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金珠凤冠。

齐珩跪于灵前, 垂首落泪。

江锦书跪在?他的身后, 亦同此状。

江锦书跪了数个?时辰,身上冷汗不绝,头晕目眩, 再?直不起身,倒伏在?地。

齐珩听见身后的声?响, 忙搀着?她?,嘱咐齐子仪稳住局面,复而抱起入偏殿。

漱阳见状忙跟了上去, 江锦书腹间隆起,疼痛不断从那里传来, 她?不禁以手覆上腹间, 伏在?小案上。

面容上冷汗不断,江锦书轻声?唤道:“疼”

看到江锦书所着?的斩衰之服上有一抹艳红色, 齐珩慌了神?。

齐珩慌张道:“快去请陈奉御!”而后帮着?她?拭去额间细密的汗珠,让江锦书靠在?他的怀中,她?不禁泣道:“明?之,我怕”

他颤声?安抚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腹间愈发疼痛,江锦书不禁疼出声?。

齐珩将她?抱至榻上,江锦书蜷缩着?身子,口中唤着?疼,额间不断有汗珠落下。

漱阳泫然道:“殿下这”

陈亦趋步入来,还未来得及顾全礼节,便被齐珩轻推至榻前,陈亦谨慎地探上江锦书的脉搏,手指轻颤,直至再?三确认皇嗣安好?后方松了口气。

他转身道:“殿下只是过度劳累,脉象有些不稳。”

齐珩忙道:“那她?怎会腹痛如此?”

细听去,齐珩的声?音犹存心有余悸的颤抖。

陈亦躬身道:“殿下心惧,母子一体,皇嗣不安。”

而后他又?道:“臣为殿下开具方子便好?了。”

齐珩点了点头,见江锦书安好?,终是松了口气。

待药煎好?,齐珩扶着?她?用尽后,齐珩温声?道:“守灵你就?不要再?去了,有我在?那里就?好?,你在?这多?歇息片刻。”

“可这样,不会被人诟病吗?”江锦书犹豫道。

杨舟蘅是她?的祖母更兼外祖母,按律着?斩衰之服,于堂前守灵,她?若因身怀皇嗣便不去,恐惹非议,届时齐珩和东昌公主都怕是要被那些满口“仁孝礼义”的文人的吐沫星子所淹死。

齐珩定?定?道:“有我在?呢,你安心歇着?便可,有什?么事我顶着?。”

见齐珩如此。江锦书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江锦书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杨唯清的事”

齐珩摇摇头,道:“国朝法度,断不可因人而废止。”

言下之意,杨唯清的死罪不可免。

“你不是答应了祖母吗?”江锦书不解道。

齐珩握住她?的手,缓缓道:“答应归答应,我却未说一定?要办到,总归有什?么恶报都找我来,待我死后亲自向祖母赔罪。”

正因如此,他才要抢先一步回了杨舟蘅的话?。

江锦书心软,杨舟蘅正因此,欲通过她?来求这个?情。

齐珩下定?心的事,断无转圜之地,总归江锦书没答应过她?什?么,恶报不该找上她?。

江锦书静静地看向他,而后垂眸思索。

她?知道,齐珩都是为了她?。

齐珩继续去守灵,江锦书静待在?偏殿内,她?换了一身素服后看向漱阳,轻声?问道:“大长公主还没至梓宫前吗?”

漱阳默然摇了摇头。

江锦书喟然长叹,不禁道:“阿娘与祖母,就?这般情分浅薄吗?”

顾有容入来,道:“不是情分浅薄,是除却血脉,已然不剩情分了。”

江锦书抬首看向门口之人,欲微微起身,顾有容忙扶住她?,道:“妾刚从那里叩拜回来,想殿下身子不适,妾便来看看。”

“顾姨的话?,是何意?”

顾有容缓缓抬首,而后叹息道:“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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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了原来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顾有容将当年?之事徐徐道来,她?垂眸轻声?道:“当年?的东昌公主与现在?的东昌公主可谓判若两人。”

齐令月是高宗膝下长女,系中宫皇后杨舟蘅所出。

可谓娇宠至极。

然齐令月却非在?其?生母杨舟蘅膝下长大,高宗与杨后属联姻,杨舟蘅乃当时中书令之长女,更兼出身弘农杨氏,恁时杨氏势大,族中叔伯皆位列朝堂。

高宗不得已而立杨舟蘅为后,从此嫌隙而生。

杨舟蘅共一子一女,长子为先帝睿宗,一出生便立为太子,只可惜其?性庸懦,凡事不就?。高宗并不属意于他,只可惜碍于杨氏,更兼睿宗占了名分之便,嫡长子为太子,宗法之所,实不可易。

而后杨舟蘅诞下齐令月,齐令月性聪敏,数月即可识字。

高宗大喜,将齐令月带至身边亲自教养,由此母女分离,情分愈浅。

后来杨舟蘅的幼妹入宫,她?叫杨文蘅,本是杨家欲稳固后位而送入宫的,犹善文墨之事,故拜尚宫。

顾有容说到此,笑笑道:“她?当年?的位置就与含章、子衿相同。”

掌导引中宫,兼管六局。

“杨文蘅比东昌大了不到十岁,她?与东昌可比太皇太后与东昌更亲些。”

毕竟尚宫的身份比皇后的身份更自由些。

杨文蘅于东昌公主来说,不仅是血脉至亲的姨母,更是心意相通的挚友。

齐令月有什?么新鲜玩意都会拿来给杨文蘅,她?的所有烦心事也会尽数说与杨文蘅听。

顾有容垂眸笑道:“两个?人好?得就?似一个?人。”

“杨文蘅在?时,哪怕东昌不怎么去皇后宫中,东昌也能记得她?阿娘的好?,时时关心她?阿娘的起居。”

顾有容想到那个?开朗豁达的女子,不禁笑笑道:“记得东昌刚喜欢上某家相公的小郎君时,她?第一个?告诉的人,便是杨文蘅。”

“是以杨文蘅给她?出了个?主意,要她?穿上胡服带着?男人的帽子,至高宗与杨后前跳舞。”

“这个?主意也算半成吧。”

毕竟高宗确是下诏为她?选驸马都尉,只不过不是她?喜欢的。

顾有容又?道:“东昌与杨文蘅年?纪差不了多?少,性子也相同,她?二人最喜击鞠,她?俩在?的地方,众人一听打马球,便连连摆手。”

顾有容眼?前似出现一团云雾,她?又?看到了两个?身着?石榴色窄袖长裙的女子拄着?长柄杓子跨坐在?马背之上。

何等?意气风发。

那时的东昌公主张扬明?媚,如大明?宫中的一颗明?珠璀璨夺目。

谢玄凌授课时,最喜爱的学生便是东昌公主。

东昌公主心思活络,不止好?学好?问,还时常带给谢玄凌一些番邦进献的新奇玩意。

高宗对这个?女儿更可谓上心,所求必应。

东昌公主虽有些公主的骄傲,但亦有慈心与怜悯之心。

否则,她?顾有容便不会站在?这里。

那时的东昌公主常言:“女子便该读书,甭听什?么女子便该相夫教子的酸儒之语,那些谬言不过是男子为禁锢女子而说出的狗屁话?,与其?为搏贤惠名而靠男子的庇护过一辈子,倒不如自己学些真本事,让男子刮目相看。”

并放言,只要谁想从她?这学真本事,便尽管来,不拘身份之别。

她?皆倾囊相授。

杨文蘅亦赞同此道。

顾有容笑笑,而后叹了口气:“那段岁月当真是美好?的,只可惜啊”

江锦书轻声?道:“后来呢?”

顾有容唇边勾起苦涩的笑,她?徐徐道:“高宗有一挚爱,名崔姒。”

崔姒出身清河崔氏,便是当今中书令崔知温的姑祖母。

“崔姒美貌,便是当年?的郑后都有所不及。”

不仅美貌,而且温婉,善诗书。

才华并不亚于江锦书,美貌且胜江锦书数倍。

这样的女子,没有男人能不动心。

崔姒原是有婚约的,但为家族之故,退婚被礼聘入宫,初只才人,一月后便被擢拔为贵妃,可见其?荣宠。

“清河崔家当初因氏族志修撰一事见罪于高祖皇帝,后来便为历任君王所冷待。”

直到崔姒的出现,这僵持的局面方被打破。

崔姒的出现,让杨氏心慌。

那时,杨家重臣先后离世,家中子弟不肖,难当大任,家族式微。

高宗动了废杨立崔之心。

江锦书听顾有容说到此处,便已明?白,想必是杨家害怕是以谋害了崔姒。

谁料顾有容的下一句便打破了江锦书的想象,她?道:“但杨家是不敢动手的。”

“此时动手,成也便罢,不成,满门皆死。”

然就?算杨家有心无胆,也会有人去做这件事。

果不其?然,崔姒薨逝,高宗哀恸,欲追封皇后,直至群臣上谏,以“天下岂有生死两皇后故事?”为由驳回诏书。

崔姒丧事后,高宗震怒,彻查此案。

有人故意将此嫁祸皇后,将脏水泼到了杨文蘅的身上。

“杨文蘅尚宫掌六局,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她?,她?都要承担这个?罪,给崔姒陪葬。”

“杨文蘅在?丽景门推事院受尽刑罚,也断未牵扯皇后。”

“那时,东昌公主奔走呼号,跪在?高宗前一日一夜,高宗也未容情,后来东昌去求皇后,皇后不发一言,摆明?了不想牵扯进此事,杨氏更不可能去管。”

殿外跪了一日一夜,因此东昌公主腿上有疾。

“那时最想让杨文蘅死的是她?的骨肉血亲,而最想让她?活的却是她?的雠敌。”

毕竟,杨文蘅只有活着?,才能牵扯到皇后的身上。

崔家在?此事上尤为卖力,恨不得将杨文蘅剥皮抽筋,逼她?说出皇后的名字。

江锦书有所触动,不禁问道:“那最后呢?”

“东昌求遍诸家,无人肯施援手,也只谢玄凌出言劝了高宗一句。”

一个?空有宠爱而无实权的公主,又?值得谁去帮呢?

“最后杨文蘅狱中自杀了。”

“高宗犹不解恨,将杨文蘅的尸首凌迟,以藁席相裹抛之荒野。”

江锦书握住衣袖,道:“是以,阿娘如此恨崔家,是吗?”

顾有容笑笑不语。

东昌公主自那之后,拉拢朝臣,结成朋党,高宗崩殂后,是东昌公主亲自将兄长扶上皇位,由此权势愈盛,以谋逆之名,借睿宗的手屠尽清河崔家的嫡支血脉。

崔知温已然算旁系,亦被东昌公主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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