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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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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困阵

“将人留住。”

玉泉城中, 自信符发出之后便始终沉心等待的万千均终于得了回复。听到那道平和的嗓音落在耳边,拒绝让万豪商会当代理人就算了,这在万千均的意料之中。问题是, 那位邬真人紧接着又说, 太清峰很快会派人前去。在那之前, “务必”不能让人走。

一个意思的话,竟讲了两遍。纵然邬真人开口的时候语调再温和, 万千均能判断出对方的坚决态度。他眼神动了动,生出几分凝重。

怕是和他想的一样, 这桩悬赏有些蹊跷。邬真人要找的, 并不是、至少并不光是那株灵植, 还有拿着灵植的人。

所以根据下头的伙计来报, 带来灵植的修士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能拿到多少报酬, 甚至由万豪商会先把风露云英买下,他直接从这场交易中退出的方案,那修士隐约也能接受——听到这话的时候,手底下人的语气甚至有些兴奋,觉得自己捡到了大便宜。灵石、法器那种东西,给对方多少都无妨。最重要的是, 他们得了一个给邬真人送人情的机会!

纵然邬真人而今情况不妙也无妨。虽是他发的悬赏, 可早前联系各商会的人却是天一宗宗主。自然,那种身份的人不会真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不过一句话落下来罢了, 可由此也能看出宗主他老人家对这个师侄有多关照。某种程度上,人情最终落给对方, 才是最大的好事

手下计划极好,越说越是振奋。万千均听着, 深觉有理,而后一巴掌抽在手下人脑袋上。

“这么好的事儿,那人是脑子不好,竟想不出来吗?”他眉尖紧紧压着,见对方眼里还有些不服气神色,冷笑着继续道,“不光脑子不好,运气还特别好,连这种极品灵植都能寻到?”

“……”手下人不说话了,万千均则深吸一口气,匆匆去联系邬九思。后头得来的回复果然如他所料,原有的喜悦散去很多,成了头疼。这下子,一个弄不好,非但得不来人情,还得和天一宗结下梁子。

“那,会长,”手下人看着万千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咱们现在是要如何?——若是为保险计较,要不要直接给那人一杯安神茶?”

话刚说出来,又被瞪了一眼。

“安神茶?安个什么神!”这算是他们这行的黑话,说白了就是把人药倒,一直到太清峰的人真来了再送出去。“他都能有风露云英了,手上会没别的灵药?”

手下人:“那……”

“给外头布一个困阵,”万千均深吸一口气,冷静吩咐起来,“莫要让人察觉了!好好招待着,有什么要求都答应他。只有一点,千万莫要让人走了!”

手下先点头,再摇头,问:“和他若是一定要走呢?”

万千均:“……”

手下:“哦哦,困阵!”

万千均冷然开口:“商会的阵法多年未曾动过,难免有失灵的地方。不光是他出不去,真到了那时候,就是所有人都出不去,明白没有?”

手下:“明白!会长,我这就去办!”

……

……

有些不太对。

郁青的手掌贴合着茶盏,指尖不动声色地在上面摩挲。

从港口离开后,他便面临一个问题:这风露云英,是自己亲自给邬九思送过去,还是交给某个受对方委托、发布了悬赏的势力?

郁青开始犹豫。

他的确希望东西到“道侣”手上,也的确希望对方度过眼下难关,然而那股“我要回去,回到太清峰上”的心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说到底,这趟回玄州便是为了送出龙血,偏偏现在龙血已失。再有——青年又想——哪怕抛开这些,光是从行路速度的角度判断,也该是各个势力把风露云英送到太清峰的时间更短、邬九思能更早受用。

思绪转到这里,他做出的决定便也呼之欲出。找到临近一座仙城,郁青随意寻了个过路之人打听,得知此地也有万豪商会,便直接赶到地方。

一句“我手上有株近三千年的风露云英”落下,他直接被请到雅间。手上是灵气盎然、从前郁青只在太清峰上见过的灵茶水,桌上点心也各个都有来头。城中的万豪负责人就很快来了,亲自验货——到这一步,事情还算正常。可再接着,便有怪异预感浮上郁青心头。

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负责人身上,叫对方:“屈会长,按照前面说的价,这株风露云英便能留给你们了。”

说话的时候,另一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隐约露出几分不耐。

被他叫到的修士脸上还是笑,说:“陈道友,这事儿关乎实在重大,总得报到总会长那边,才能把东西给你。再有,我前头是看过东西,可方才与总会长讲明,那边仿佛还有些疑虑。”

讲着话,见郁青的不耐之色更重,这仙城的分会长立刻再度开口,“并非我有意怠慢,实在不管落到哪个商会,流程都是一样的。上头的人,总有使不完的小心。”讲到后头,话音里透出些许抱怨意味,也显露出“咱们是一边儿的”的亲厚。“这样,我做主了,这是咱们商会专给贵客送上的万豪令,拿着它到任何地方,都能以八成价从商会里买来东西。再有,若是仙君搭乘咱们船行的灵船,无论花多少灵石,都是上房的待遇。”

说话间,手腕翻转,掌心果真出现一个巴掌大的牌子。

类似的东西,郁青此前见过许多,但这“万豪令”依然算是极精巧的一个。大约以某种特殊灵石为基底,整体呈现乌色,却并不显得暗沉。大片金色纹路覆盖令牌,粗略看一眼,便能察觉这些纹路中的关窍:这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一环套嵌一环的阵法!

在这么小的地方刻阵,较在灵船、山头等地布置不知要难多少。且每一道纹路都同时在数个小阵中起到作用,光是郁青能在第一时间看出的便有五六种。他沉默片刻,笑了,似是心动:“这里头能装多少东西?”

“仙君眼力果然极好!”分会长立刻夸赞起来,“这牌子上是容了个须弥阵,不过那会儿雕到最后,位置有些不够了,里头的空间便也不大。至多至多,能装一个分城仓库的物件吧。

话里是谦逊,也是骄傲。郁青听着,脸上笑意更浓,要求:“我瞧瞧。”

分会长“哎”了一声,并无犹豫,直接将东西交到郁青手中。

郁青握着令牌摸了摸,又尝试将神识探入其中。可惜的是,他的研究明显是被一股力道拦住。

青年状似不满,挑眉去看眼前的分会长。后者轻轻咳了声,道:“总得成了交,东西才能给您呐。”

郁青抿抿嘴巴,还是不耐,又毕竟心动。这些神色不断在他脸上变换,分会长便也屏住呼吸看着。最终还是让他如了愿,眼前的卖家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我便再等等。”

分会长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则是焦灼。上头只让他把人拖住,余下的话是半点不说,弄得他是轻不得重不得。如今总算稳住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不怪他忧虑。带来风露云英的修士喝喝茶、吃吃点心,又和分会长问了些本地风土人情。后者打起精神,认真应对,却也没抵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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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忽地皱眉,说:“屈会长,你们这儿可有更衣的地方?”

已经做好对方又要离开、暗暗琢磨软的不行来硬的心理准备的分会长愣住,“更、更衣?”

他脸上写满迷惑,郁青看在眼里,神色间更是不满。

“没有吗?”他作势起身。到这会儿,分会长倒是反应过来了,压低嗓音与郁青解释:“陈道友,非咱们有意怠慢,是在是——哎哟,大伙儿都是入道多年的人了,一时没想到那方面。这样,我立刻叫人带你过去。”

郁青瞥他一眼,颔首,算是认可。

眼看着人离开,分会长顺了顺自己胸口,暗暗庆幸。

但凡局面能控制住,谁也不会愿意和人起冲突。不过——他眼皮忽地一抖——嘴唇张开,闭拢,一句“区区筑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这等好东西”悄没声息地滚了出来,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

分会长身体后靠,摆出一个悠然放松的姿势,等着“陈道友”回来。

再说郁青。他跟着一名商会伙计左转右转,不多时,倒也到了目的地。推门一看,屋子里干净亮堂,各样隐蔽法阵也设置得妥妥当当。

如此粗略扫了一遍,郁青神色敛下,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里取出罗盘。

手指在上头划动,周遭灵气游走的动向悉数显现。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郁青表情愈沉。

和他想的一样,自己已经被锁在这个地方。

毕竟——他冷笑——若是寻常好处就算了,真依照那位屈会长描绘出的“万豪令”作用,怎么是区区一株到不了他们手上的灵植能换来的?偏偏屈会长就那么毫不犹豫、生怕他不接受一样,半点不打磕绊的把话讲了出来。

郁青从不觉得天上掉的馅饼能砸到自己头上。对他来说,对方的表现只有一个解释:

从头到尾,屈会长都不曾真正觉得他能用到那些好处。

第022章 被抓

面对罗盘示意出的重重险障, 郁青还算镇定。

目光落在罗盘之上游走的灵气间,思绪转动。看来看去,得出一个结论:以自己的阵道水平, 似乎不足以直接破阵、改阵。毕竟这和直接布阵不同, 后者只需要按照罗盘的指点, 把灵石、其他材料放在应该在的地方,前者却需要在阵道上有深厚的积累。

青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眼睛轻轻眯起。

一盏茶工夫后,在屋外守了许久的商会伙计从端站到踱步, 又从踱步到静静立在门边。眉头逐渐压下,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了上来。

那位“陈修士”已经进去不少时候了, 却一直没有出来。虽然自己已经筑基许久, 近乎忘记百岁前的自己是如何过活, 却也有模模糊糊的念头:光是更衣,当真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

难不成……

伙计警惕起来,干脆上前一些,抬手敲门:“陈道友!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话落下去,他在心头数了三下,始终无人应声。

伙计更是紧张, 咬咬牙, 道:“陈道友!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了?莫要着急,我这就去帮你!”

说话间, 他伸手一推, 欲要进屋查看状况。这个举动却受到了阻碍,伙计很明显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正挡在门后面。

“唰”一下,冷汗浸了他一手掌、一后背。虽然不知道上头的人朝自己这边的分会长吩咐了什么, 伙计却也能猜到,其中定然有条是“莫要让那拿风露云英来的修士逃了”。没见分会长都亲自出面,只为将人拖住吗?若是弄到最后,人在自己手上折了……

不能这样。

伙计心一沉,牙一咬,从怀里取出一张通行符,直接贴在自己身上。

这往后,他再朝前伸手时便不曾受到任何阻碍。人顺顺当当地从门上穿了过去,轻易到了空旷室内。接着,伙计神识铺出,以最快的速度在屋内扫了一圈儿。

他的牙越咬越紧。

“陈修士”果真消失不见!——终于确定这点,伙计面色惨白,口中喃喃念:“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颓然而恍惚,如此过了数息,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得快些把这事儿报给屈会长!”

诚然,自己弄丢了上头要的人,罚是定然免不了的。但这种明摆着摊到自己头上的事儿,想要甩拖出去,同样不可能做到。与其磨蹭半天,让人跑得更远,倒不如尽快承认错误,再想办法将功折罪。

想通此节,伙计匆匆便要离开室内。偏偏他刚一转身,又叫眼前场景惊得愣在当场!

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竟又站了一个人。那人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被他察觉也不惊慌,反倒微微一笑。

有灵光从伙计脑海中劈下,惊散了笼罩在头脑中的迷雾。是了,一定是这样!“陈修士”其实一直都在此地,只等自己出现。自己那么担心对方逃走,可偏偏正是这份担心让他落入对方的陷阱。

他知道,自己多半是逃不出对方手心了,可他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最后时刻,伙计扯起嗓子,叫:“会长!外头的人,那修士要、要……”跑。

他的嗓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旁人耳中。

看着身前软软倒下的人,郁青“啧”了声,先把对方身上的令牌摘下来,又摸出张隐匿符纸,贴在对方身上。

刚做完这两步,他便听到了外间传来的脚步声。青年眸色暗下,却是不慌不忙,又念了道搬山诀。

等到最后的音节落下,他表情骤然一变。焦灼与恐惧同时出现在面上,郁青朝着来人迎上去,道:“刘管事!这!我就是按着屈会长说的,把人引到此地啊!他人就没了!竟是就这么没了!”

说着话,嗓音都带着三分颤。身体更是不自觉地抖动,肩膀缩起、眼睛垂下,一副犯了大错之后诚惶诚恐的模样。

被唤作“刘管事”的修士神色跟着变动,惊与怒交织,扭头便要一巴掌抽在身侧伙计脸上。郁青自然留意到对方这动作,眼神沉下,却到底不曾有什么挣动。

小不忍,乱大谋。

眼下最重要的是从困阵当中离开,至于其他的……哦,刘管事的巴掌已经收回去了。

并非其他缘故,而是那位姓屈分会长此刻同样听到消息赶来。见了顶头上司,刘管事来不及顾及身侧的伙计便迎上前去,恭敬而忧惧地唤:“屈会长。”

他身前,屈珪神色深沉,视线冷冷地落在管事身上,道:“找。”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位“陈修士”找出来。

想到这儿,屈会长又转向方才给“陈修士”带路的伙计,问他:“那人进去了多久?”

“你是如何发现不对,也进到屋中?”

“到了里头之后有看到什么吗?没有?任何和前头不同的地方都算……”

一连串话落下来,郁青心头好笑,面上依然是又慌又怕的模样,连说话都显得颠三倒四。被逼急了的时候,干脆抖了半天,结果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屈珪自然不满意他这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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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可说到底,此人是最后接触“陈道友”的一个。若说线索,还是更有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想到这儿,屈珪不得不耐下性子、仔细听这伙计回想。一番话下来,他也当真有了几分头绪:“前后拢共也没多少时间,姓陈的应该还在咱们商会。”一顿,喃喃自语,“兴许便在困阵当中。”

还是那句话。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已经得了一回天降点的机缘,后头还能有多少同样机缘落在对方头上?自家设置的灵阵是什么水平,屈珪一清二楚。若说有个境界颇高的阵修来,悄无声息地将阵破了,他还能勉强相信。轮到那位“陈道友”,这分会长便只想摇头。

“都瞧仔细了,”他吩咐,“那人手上定是有隐匿符的,咱们要一寸一寸,认认真真地找。”

说着,记起什么,眼神一动。

“就从这间屋子开始找。”

郁青:“……”

……

……

人人都想立功,人人都觉得方才放走上头索要之人的同僚没用。

借着旁人这样的心理,郁青还算顺利地摸到了屋子最外头。他手上摸摸索索,眼皮却挑起来,看向不远处的廊道。

这副三心二意的模样,自然很快引来旁人嫌弃。可不等刘管事训斥的话说出来,郁青已经忧心忡忡地讲:“管事啊,会长他的考虑定是比咱们周全的,可是——可是要是咱们一直待在里头,那人反倒已经从外头跑了,那可要如何是好?”

刘管事听了这话,表情登时也显得不妙。他看看郁青,又看看不远处的会长。想了片刻,压低嗓音:“这样,你,还有你、你,”连带地指了几个人,“先去外头看一圈灵阵,悄悄有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郁青心头喜悦,脸上则依然带着担忧,“若是总找不到……”

刘管事冷冷地看他:“那便想想,你有几条命来赔吧。”

郁青听着,登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头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思,带着轻蔑意味的年轻嗓音在他识海当中响起,正念出一句:“好啊,这正是你待会儿要听的话,眼下也算事先说起。”

“我这就去,这就去。”青年连声道。加上方才管事点出的其他几个人,很快一起到了外间。不等同僚们开口,他迅速指了一个方向:“我去那儿瞧瞧。”

手指对准的,正是整个困阵当中灵气最充裕、解阵最困难的地方。落在同僚们眼里,这番做法自有一番道理:既是整个灵阵的难点所在,便很难成为那逃走修士选择突破的地方。换句话说,到这儿最不容易出错。

然而,一个刚刚犯过问题的人,这会儿怎么已经有小心思了?

落在郁青脸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鄙夷,只是倒也没人反对。说白了,大伙儿还是希望找到人的。

至于郁青,他抿着嘴巴、脚步平缓地抵达了目的地。入眼场面并不特殊,只是廊道中普通的一段。他却知道,一旦自己的想法错误,等待他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深吸一口气,青年摸了摸腰间那枚从伙计身上取下的令牌,缓缓迈开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郁青唇角扯起,又是一笑。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同一时间,后方屋内。眼看众多伙计忙碌良久,始终不曾进展,屈珪心绪愈躁,忽地一甩衣袖,狂暴灵气瞬时铺开。

众人在这股刀削般的灵气中心惊不已,再怎么想要逃开,这会儿也只能生生受着。然而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又兼心思机灵,干脆踩着空步朝屋顶上去,口中念:“兴、兴许藏在这儿呢——哎哟!”

话音尚未落下,那开口的伙计捂住头,错愕地看着前方区域。

以肉眼看,分明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地方。可当他伸出手,情况变得不一样起来。

又是数息之后。脚步轻快、匆匆往外行路的郁青忽地觉得不对。

他的第一反应是抬起手,触碰自己脸上的金丝面具。从困阵出来后,青年便又给自己换了一副面貌,难道这张脸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正思索时,郁青耳朵抖了抖,仿佛察觉风声。

他身体僵住,不待回头,神识已经涌向身后。

但见一口足有两人之高的巨钟正从空中落下。速度极快,前一刻还在郁青背后,下一刻便到了他头颅之上。

再接着,不待郁青迈出逍遥步,巨大金钟已经将他扣入其中!

第023章 相见

寂静, 黑暗。

金钟当中,郁青五感近乎消失,唯独能听到、触碰到的, 便是自己的话音与身体。只是他一但开口, 再轻微的声音也会化作叠叠回声传出, 里面夹杂的灵气震荡让青年头晕目眩、近乎无法站稳。

以神识试探,结果还要更可怕些。非但探不到这金钟内部的边际, 返还的灵气还让郁青灵台都动荡起来。

几次尝试之后,他用力闭上眼睛, 知道自己怕是不可能逃出了。

郁青牙关紧咬, 压住心头的翻涌的情绪, 缓缓坐了下来, 闭目运转功法。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离开, 离开后又会面对什么。

只是继续尝试显然无用,静坐时胡思乱想更是可怕,多少人的心魔便是这么出来的?——与其如此,不如用些其他事物错开心思。

只是……

告诫自己再多,心神也依然偏了一刻。

郁青短暂地琢磨:“那人抓我,总有目的。是觉得我修为这么低, 手上却有如此好东西,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机缘吗?……若是这样,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我离开。好在乾坤袋依然在手, 到时候随机应变, 总有出路。”

这念头后,他眉尖用力地压了压, 到底沉入灵气运转当中。

过了十个大周天,二十个小周天。

有微光落在郁青脚边, 接着,光芒越来越高、越来越明亮。他的下身、腰部、胸膛一点点落入光线当中,最后,连下巴也被照亮。

这个时候,郁青的意识已经收拢了。但他并未睁眼,依然是一副沉浸于修行、对外界变化一无所觉的状态。沉寂已久的神识却悄然开始试探,像是一条细细的、谨慎的小蛇,最先只是伏在自己脚边,静等良久,觉得似乎安然了,这才缓缓往外游走。

许多糟糕的可能性在郁青心头打转。自己可能被送到某处囚牢,也可能根本就是刑房。还有比这更差的一种结果,自己的道体莫名又被发现。并非所有人都是和九思一样的君子,往后的日子兴许生不如死。

真是这样的话——郁青心想——我活不好,总得再拖些人下水的。

然而,神识反馈过来的场景让郁青愣在当场。

他双眼蓦然睁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入目的桌椅梁柱,门外窗边的青山绿树,还有萦绕在空气中的、浓郁而充盈的灵气,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自己似乎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郁青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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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心绪繁乱地看着这一切,人依然坐在原本的地方,没有起身的意思。不远处,屈珪看了他良久,终于松出一口气。

他旁边,万千钧其实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可他见识毕竟更广一些,那“陈修士”似是认命了,便屈珪笑一笑,说:“我便讲,你前头就是太小心了。人已经到了天一宗的低头,莫是还能跑吗?”

屈珪听着这话,吐出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轻声解释:“会长,我原先是觉得,万一天一宗要此人是来做客,可咱们将人绑了。虽是情急之下,却也不算妥当。”

“那你现在能安心了?”万千钧道,“那些前去提人的弟子都没什么意见,也就是你,一直提心吊胆。”

“是我见识少了。”屈珪叹道。

两人讲话并没有避开郁青的意思,后者很轻易便分辨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九思要找我。”

他更是沉默,心头乱糟糟的,此前的所有思绪都成了一片空荡。茫茫然中,唯独剩下一个念头:

“所以,九思悬赏风露云英,只是想要骗我出现、将我抓住吗?”

心思转出来,郁青又哑然。

当真论起这些,他才是更早开始欺骗的一个,似乎没有指责旁人的资格。

不过技不如人罢了。

……

……

早在万豪商会的人将人拿下时,袁仲林便听了消息。他当即振奋,喝出一个“好”字,又可惜自己手上事多,不能直接前往太清风和师侄叮嘱:“九思,我知你历来是好脾性,可这份善心也分值不值得。”

那白眼狼显然在“不值”的范畴当中。可惜九思早前被师兄、师姐护得太好,后面自身境界同样上去,加上身份贵重,自然无人能欺。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碰到郁家小人。

还是他亲自送给师侄的。

想到这儿,袁仲林心头更是憋屈。纵然郁家其余人已经被他赶出天一宗势力范围,如今正在四处碰壁、听说过得颇是凄惨,他那股邪火依然旺盛地烧着。只待郁青本人回来,让他一泄而出。

当然,师侄的事,真动用手段也是师侄优先。

他想了许多,也没忘记把话录入信符,送到邬九思耳边。后头一日日等待,终于听到商会之人已经抵达宗门、被带到太清峰的消息。这下子,袁仲林再按捺不住,直接赶到地方。见了值守弟子,他开口便是:“怎么样?九思没再心软吧?”

值守弟子嘴巴张了张,却没吐出字音。

袁仲林见状,心头“咯噔”一下,生出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当初九思从玄天门弟子口中听到那白眼狼的消息时,也曾试图朝自己隐瞒。那会儿自己问话,这些值守弟子便是如此态度。

“他——”天一宗掌门深吸一口气,“他莫是已经将人放了?!”

值守弟子忙道:“那倒没有。就是,就是,”在袁仲林威严愈重的神色中,后头的话到底是说出来了,“就是直到现在,少峰主还没有出来呢。”

袁仲林一愣。

他很快回过神,凝着神色,去往邬九思的洞府。

到了地方,看到师侄如今的模样,袁仲林心头先是一堵。谁能想到?数年时间,一天多天,九思就从天之骄子成了如今的模样。然而害了他的妖蛇再未露出行踪,自己想要□□都找不到门路。后来抱着“换一条路子,兴许九思的状况能够好转”的心思找来郁青,却只让人的状况更糟。

“九思,”原先的话被堵在嗓子里,到最后,袁仲林只说出来一句,“是我考虑不周到了。只想着让你亲自雪恨,却没想到……若是你当真不愿见那白眼狼,便还是我来出手!”

“不,师叔。”邬九思缓缓抬头,眼皮颤了颤,说话的语速也是极慢,仿佛光是开口这件事,便耗费了他极大力气似的,“我想见他。”

虽然在听到万千钧的报信时,邬九思已经知晓答案。为了功法秘诀、天材地宝来了第一次的人,自然也会为了同样的东西出现第二次。

可他竟还是想要亲眼见到郁青,亲口问出问题。

“是让万会长久等了。”邬九思叹道,“不该如此失礼。师叔,咱们走吧。”

袁仲林担忧地看他片刻,“好。”一顿,又补充,“待会儿,你若是——”

话没说完,便听师侄说:“待会儿,劳烦师叔暂且莫要说些什么。”

袁仲林的表情更为复杂。思来想去,到底又应了一声“好”。

从少峰主洞府到太清峰招待外客的屋室,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自从听说“道侣”被万豪的人拿下,邬九思便就思考起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对方。想了多日,直到对方已经到了太清峰上,他都没任何头绪。

这才有了袁仲林来时的场面。可等真正下定决心后,邬九思又觉得事情其实颇为容易。不过需要他踏入室内,看向那个自己惦念许久、担忧许久,最终证明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自讨苦吃的人,说一句:“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周遭寂静。

万千钧与屈珪本能地朝对方看去一眼,神思变换。若非此刻在旁人地盘上,担心被袁掌门识破尴尬,两人兴许已经开始传音入密。

怎么回事儿?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那些太清峰弟子既然默许他们用屈珪的金钟法器将此人一路押来,不正说明他们待“陈修士”绝无好感。可现在,看少峰主的态度,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若当真办坏了事……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屈珪的脸就有些发绿。一时都没意识到,自己之外,在场另一人的表情也颇为不妙。

正是袁仲林。

是,他已经想到了。以师侄的个性,不可能见了人就拔剑。可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平平静静的,又算是怎么回事!?

他不好对师侄说什么,只能拿不善眼神去看那白眼狼。视线落过去,却见对方也是一副眸中只剩九思、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竟拿出一副困惑模样,问自家师侄:“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

邬九思视线微偏,看着垂落在自己颊边的条条银丝。如果葛方在这儿,一定要大惊失色:不过多长时间?邬真人那头黑白斑驳的头发,已经成了一片雪色!

太清峰上下,所有知道少峰主状况的弟子皆是心痛如绞。袁仲林更是无法想象,师兄师姐若是出了关,见到独子成了如此模样,该是怎样怮然神伤。

然而所有人当中,最该苦痛的邬九思却是最平静的一个。谁也分不清他眼中划过什么,众人只见白发如雪的少峰主转过目光,还是静静地、平和地看着曾经的道侣,问:“头发——你在意吗?”

郁青哑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开口,唯有心脏“怦怦”跳响。

大约是失望太多,邬九思此刻心头竟是一片宁和。良久,确认“道侣”不会回答自己的话后,他重新开口,再度问道:“阿青,你还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寂静,无人应声。

终于,郁青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他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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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动,嗓音微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第024章 白发

这对郁青而言是实话。

他是惊讶于邬九思此刻的状态, 却也只觉得:“兴许九思并未全盘骗我,他的状况确在恶化。”

本就伤重的人,他还见过对方卧榻不起的样子, 哪里能想到对方如今的白头模样和自己有关系?——不过, 看着眼前的邬九思, 郁青心头原有的零星不平倒是淡了下去。

看来悬赏风露云英是真,找上自己也是真。一箭双雕, 一石二鸟,比起他离开龙州之后的事事不如意不知好过多少, 这如何不让人甘拜下风?

他真心实意地叹服, 偏偏话音刚落, 太清峰众人的神色便齐齐沉下。特别是那位袁掌门, 他满面怒意地瞪向郁青, 让青年生出一种直觉:对方真正想抛来的并不是一个眼神,而是他腰间的兵刃。可惜被什么阻止,只能这样不快地望向自己。

的确,哪怕早前答应师侄、绝不多话,袁仲林的耐性依然被磨到了极限。尤其眼下,师侄似乎被那白眼狼激得哑口无言、再度神伤……天一宗宗主深吸一口气, 到底忍无可忍, 往前喝道:“技不如人?好一个技不如人!”

有掌门带头,周遭太清弟子也有那按捺不住开口的:“少峰主便是养条狗, 怕也比你有良心!”

“若非为了找你, 少峰主怎会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早就说过了,从前我是和郁家人打过交道的。那伙人奸诈狡猾、贪婪无度, 只是面上惯会伪装。那会儿你们不听,现在却总该信了?”

“是早该信了, 唉……”

数个太清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旁侧万豪商会两人心头不断“咯噔”,不知该庆幸袁掌门他老人家是当真信任自己,眼看就要提到太清峰的“家事”了,依然不让两人回避。还是要知趣一些,在听到不该入耳的东西前主动告辞。

奈何众人此刻正是怒意勃发的时候,哪来的心思理会他俩?但见袁掌门步步往前,发、须飞飘,衣袖盈风,正是澎湃剑意在怒火的催动下不断散出。

终于,袁仲林停在郁青身前。他听到师侄叫了声“师叔”,话音中是难得的焦灼。似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愿让他开口。然而师侄被如此欺辱,他若仍不出面,莫说日后师兄师姐知道了是何等看法,便连袁仲林自己,也要觉得此人无能、不堪相交。

他未再收拢剑意,任由那道道无形剑气撒向青年。以双方境界差距,郁青纵是想要抵抗也完全无力。顷刻之间,后者脸颊、脖颈上便多了数道红痕。接着,点点鲜红从这些红痕溢出。

袁仲林把这幕看在眼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可和师侄受的苦难相比,这一切仍然太轻了。

他眼睛眯起,琢磨要如何以牙还牙,让这白眼狼也吃一吃九思的苦痛。这时候,背后又传来一声“师叔”。

竟是还没放弃拦他,只是另有其他太清弟子挡在邬九思身前,七嘴八舌地劝:“少峰主,掌门不过是想要为你出气。”

“是啊,少峰主,掌门定是有分寸的!”

“……”邬九思又叫了一声,“师叔——你答应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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