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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 131 章
自是因他坏了周太后的事。
宁云强笑着敲了他脑壳一下。
“因为孤干扰太医院脉案, 这才叫周太后钻了空子,把假的做成了真的。”
好嘛,就说神宗多疑似鬼的秉性, 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心头肉。
原来这里还有这一出。
“这毒霸道, 我昏沉数年, 有许多遗憾未平。
赵沧州与我有旧, 这次本想借治水之机, 替他正名。
没想到他后人刚烈,竟以死相逼。
赵随风倒是将人心揣摩得通透。
民乱一起,程先所作所为, 外祖再也无法替他瞒下, 即便他是奉旨行事, 也首当其冲要被推出来顶罪。
既然他已在铜墙铁壁上撕开口子, 我又岂能叫他枉死……
两省之事,我已有对策。”
宁云轻轻将头靠上古拙斑驳的塔壁。
他眯着眼望向黄云滚滚的长天, 语气怅惘又低落。
“原不该与你说这些,只是宁霖一脉,唯剩你和谢家小子。
相比之下, 你我更为投缘。
此行我若身死,南直隶众人与明孝卫,任你差遣。
兄长所求,不过是他日若你身处高位,便是看在我这个便宜兄长的份上……
也要与我父皇和陈家……
手下留情。”
不, 我是良民,没打算造反。
顾劳斯就差把惊悚写在了脸上。
宁云从袖袋取出一方螭龙盘云纽印章, 轻轻扔进顾悄怀里。
“按理,你该叫我一声王叔。皇爷爷亲敕的皇太子印, 这般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好……好烫手。
顾劳斯立马双手恭送回去。
“这是常印,大印可凭常印……”
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像遗嘱???
咱没律师公证,作不得数的哈!
顾劳斯赶忙摇手,爬起来就走。
“不了不了,我想起来苏朗路上逮了一只野鸭,这会汤该熬好了……”
开玩笑,你老宁家的章,关我老顾家嘛事?!
“塔上风大,不可贪凉!
悄甚柔弱,还是下去喊指挥使大人来搀你吧!”
塔峰之上,江风依旧。
宁云瞧着他仓促惊惶的背影,低低笑了起来。
“不知谢大人口中的这支天外之火,最终能将大宁带到何处。
我甚是期待,可惜……”
他按上剧痛的胸腹,忍下喉头腥甜。
左右他是无缘得见了。
……
寺庙不可见荤腥,野鸭自然是胡扯的。
寺庙亦不可见血,赵随风的后事,还得在城中另找地方操办。
顾劳斯下了塔,明孝卫已经放了胡十三。
青年浑浑噩噩,眼见着指望不上,好在他手下还有个经事的老管事。
寻了城中胡家字号的铺子,紧赶慢赶着操持丧事。
定棺材、裁寿衣,找好扶灵回乡的船队。
他来得低调,走得也悄无声息。
来送他一程的,只有陆鲲和玉奴。
一个倾慕之情不敢宣之于口,就再无机会。
一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倒是在寂静的灵堂,哭得真心实意。
汪惊蛰见惯生死,不以为意。
“这世道,人命本就不值钱,要我说他这般死,才叫死得其所。”
几个小的做不到她那样冷情。
送行那日,还是被江风刮红了眼眶。
赵随风虽死,他的诅咒却一一全都应验。
马报当夜,洪峰就紧随而至。
即便做了部署,两岸依旧人心惶惶。
黑暗无形中加剧了未知的恐惧。
不少转移的乡民,被流言蛊惑,纷纷逆水而上。
再往后几日,水则又高了几寸。
原本向晴的天气,如同感受到人间阴郁,再度绵绵密密下起雨来。
三省交界处,流民越涌越多。
原本只是听说江西、湖广有米有粮,又不限垦田。
十年九荒的乡民,一喊十十喊百,不过是想跑过去讨个生计。
可军卫府兵暴力驱逐,一见血就叫讨生计变成了民乱。
而民乱一起,不止流民,本地被盘剥已久的乡民们也跟着反了。
外间虽然盛传“湖广熟,天下足”,但没人知道,两湖种粮的,深受苛捐杂税与繁重徭役之苦,每年收成除去一户青壮劳力的口粮,几乎要全部上交,此外,凡能负重一担者,农闲及汛期,还要无偿替朝廷修建堤坝、填湖垦地。
洞庭、鄱阳,以及汉、湘、资、澧、沅诸水,处处有他们劳作的痕迹,却没有一分田属于他们,新垦的田亩悉数归了贪官污吏和乡绅豪强。
可以说,自程先主政地方起,他们也再没有饱腹的一日。
无休止的劳作和饥饿消耗着他们的身体,蚕食着他们的精神。
好似大宁开国数十年的温饱富庶只是一梦,他们又回到了前朝乱世朝不保夕的黑暗时光。
以至于流民与本地佃户一碰头,逃荒的竟比旱涝保收的还壮硕一些。
流民们默了,递过锄头铁锹:兄弟,别说了,一起干革·命吧。
有了本地几十万人众临时入伙,这小范围民乱,终是成了另一场声势浩荡的起义。
领头的似是有几分文化,甚至打出了“诛奸邪、清君侧”的旗号。
文煌血书,被贴上城墙。
不过半月,所有与按察使之死有关的官吏,悉数被扒皮挂上城墙。
程先理所应当占了C位,成为九江城门上最靓的崽。
雨水最密集的七月,乡民们发泄尽积怨,又在领头人的号召下,全线回防、挖河筑堤,奇迹般地以蛮干征服自然,守住了江汉夏粮,如此又有了长足的底气,占地为王,与军备并不强势的朝廷对峙。
此时,雨带北上,灾情已转移至淮水。
事态一如赵随风预言。
河水涨得凶猛,朝廷要舍凤阳沿岸保淮扬的流言,传得更凶。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暴雨夜,凤阳府也乱了。
在凤阳卫的严防死守中,一群乡民豁出性命,凭借对水利工事的熟悉,悄悄掘开了对岸的淮安大堤。
原本就低于河床数米的淮安府临河万亩良田,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转移灾害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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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不知是谁,还将二十年前治水时,被工部按下的《为凤阳四州县请命改束为蓄为疏以治淮安民保收谏》散至满城。
赵沧州的名字,时隔二十年,再度被提起。
那年他以血泪写下的谏文,也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
就在水淹淮安之后的第三天。
朱笔大字,触目惊心。
朝廷阴谋,无所遁形。
看过谏文的无不摇头叹气。
若是早些采用他的法子,无非是多出些钱,却能完美保下两地,又怎会叫两岸结成仇怨,酿成今日大祸?
说到底,就是朝廷不施仁政,官员贪腐成性,都不把底层老百姓当回事罢了!
一时间,凤阳府百万人众呼天抢地。
怎么地,咱不是大宁子民是吧?
那行,咱就还不当了!
一支高举“赵”字旗的叛军横空出世,与东边安池难兄难弟、遥相呼应。
这大约就是赵随风迟来的报复吧。
顾劳斯对着密报,心情沉闷。
他滞留的安庆府,与上游隔一水对峙。
虽临近漩涡中心,但朝廷以震慑为主,尚未真的开始围剿。
主要是,塔峰一叙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孝太子连同苏训,一起失踪了。
消息一出,不止南直隶乱了套,整个大宁都乱了套。
神宗接到密报时,距离明孝太子在湖口地界失联,已有七天。
他最后踪迹,是雨夜登船前,码头仓促所留一封混杂着黄泥与雨渍的请愿书。
短短两行字,叫神宗不由老泪纵横。
父亲,如保我与保国抉择之艰难,保民与保粮亦是。
此前在救他与处置顾准之间,神宗已作退让。
这次换宁云亲自问他,要如何选?
老来膝下尤为萧索的神宗,不得不一退再退。
他投鼠忌器,不敢出兵,只令人暗中找寻。
可洪波浩荡,江水茫茫。
神宗苦等一月,明孝依旧杳无音信。
北边战事未停,南部民怨未息。
长此以往,大宁甚至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兽之境。
来硬的他手软,那就只剩下……
他想起谢昭说的罪己诏。
“如今太子下落不明,贸然出兵镇压,恐陷太子于险境。
不若朕罪己怀柔以招安,阁老以为如何?”
被传来议事的,正是太子外祖陈尚书陈愈。
他溜须本事一流,“老臣以为,甚妥!汉武唐宗有错则改,陛下无错,可为了太子亦可加勉,大善,大善!”
神宗舒坦了。
他一拍板,我这领导讲话,就交给陈部长了。
可怜老陈,一把年纪了,还得熬夜给领导诹表态发言。
七月廿九日,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扰帝星不宁。
钦天监进言,要神宗修德自省,远奸臣、亲贤人,诛程先。
如此,将人祸嫁接为天象,神宗终是舍下老脸,亲自向天下罪己。
洋洋诏书千字,承认自个儿受奸臣蒙蔽,以至于不事天、不爱民、不重农桑,招致天生异变,民不果腹、天下饥馑;也终于松口,不做那皇世仁,凡春上以来受灾的,令有司核准亩数,一律免赋税三年;又特令各地州府全力退水,不得再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一同下往各地的,还有一纸招安令。
念在流民失地,情有可原,凡愿主动顺服的,一概既往不咎,遣回原籍原地,同样免赋三年。
此外,神宗又另点三司重臣,赴南方查处一任涉事官员,该杀的杀,该剐的剐,该正名的正名,以肃清流弊,平息民愤。
钦差来得快,行动也快。
盈雨不歇的七月才过,两岸动乱渐渐随着大水一同褪去。
一切都走上正轨。
唯有明孝和苏训,掘地三尺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八月桂子飘香季。
经工部、户部与河道会商,兼小顾劳斯提供的一些些现代灾后重建思路,在神宗默许之下,以明孝之名发行的国债及地方债,正式发行。
效果超乎想象的好。
大抵商贾、平民感念太子仁义,只身犯险救民于水火,以至于生死不知,无不慷慨解囊。
甚至大部分人都没弄懂债券是什么,直把几文几十文的碎钱往户吏桌上扔。
原本的一千万两债券,不仅半日售空,无券可买的各地百姓甚至还自发捐款。
金额超出预计三倍有余。
钱有了,怎么建,建什么,也提上日程。
虽然指挥部依旧笼在阴翳之中,但明孝带下来的人,依旧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林部长、韦大人熬了数个日夜,总算拿出了全新的治水之策。
迫在眉睫的修堤筑坝、农田清淤沥水,很快安排下去,又有南户部新老两位尚书驰援,与各州府商定水毁民房重建一应细节。
老尚书核完灾后重建预算后,退休返聘又来跟踪审计钱款具体使用情况。
新尚书下州府查账,这时候也正好到了最后一站,刚好被抓来做现成苦力。
为了避免各地层层盘剥,顾劳斯向张尚书又提了一个新建议。
“财政直达系统???”
张尚书一捋美髯,“细说,干爹听着呢。”
顾悄:……
财政直达,简而言之,就是叫户部掌钱,重建所用资财、劳工,各地实行报账制,所需银钱下发之前层层公示,并直接与原料商或包工头直结。
事虽繁琐,两位尚书还是皱着眉采纳了。
特殊时期,特殊钱帛,一个用得不好,再生事端就得不偿失。
长线些的两河综合治理,也被工部提上日程。
特派下来的裴岗裴大人,见僚属日日到个后生厢房点卯,出于好奇,也跟了过来。
自此沉迷河道系统整治、保蓄泄综合治理以及河长制等等天马行空的设想里不可自拔。
甚至回京上奏一本,令韦岑与林如晦同他一道,一人认领一条河,当起了总河长。
这三位亦不耻下问,不仅向顾影朝讨了江淮地图,还亲自分赴三地,召集沿岸里老修定完善。有理论、有经验,又有实践,一年后三人分别向神宗提交了数以万字的水治调研报告,与详尽的专项治理方案。
方案细致到,哪个河弯要裁,哪个水库可蓄,哪处应加固堤坝,哪处应凿河入海,都一一标注清楚。
此后几十年,每年朝廷稳定发行专项国债,分段而治。
聚沙成塔,终于以人力之无穷,实现江河无患、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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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亦是后话。
顾劳斯自然想不到,他曾经束之高阁的自然地理,还能在这个异时空,与一群潜心治水、不辞辛苦的匠人们发生这般神奇的碰撞。
他眼前最关心的事,是即将开始的乡试。
第132章 第 132 章
乡试每三年一次, 逢子、午、卯、酉年举行。
考期在秋季八月,南、北直隶及各省会分设考点、同步开考,故又称秋闱。
今年南直隶、湖广、江西动荡, 神宗格外开恩, 特允三地乡试推迟两个月。
政策出发点总是好的, 但考试这种事, 谁考谁知道。
别处已经考完放暑假了, 原疏他几个还要继续苦读两个月……
死刑顺延,折磨加倍。
真的谢:)
深度焦虑的原小七,亟需他的精神向导顾劳斯。
于是开始以一天一盒当归的速度催更。
当归历来是女子赠远游夫君以表相思之用。
这傻狗, 顾劳斯连收三盒好气又好笑。
他大手一挥, 回信一封:
《本草》曰:“当归调血, 为女人要药。”
子野你何以月事不调?
《本草》是个什么书目, 原七反正也不懂。
可这连嘲带谑的,把他气了个仰倒。
更惨的是, 这信一个没藏好,叫周芮看了去。
周小姐笑得打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没几天原疏痛经的消息就传遍顾家上下。
连带着璎珞琉璃亦将他纳入妇女之友,每次熬生姜红糖水都要留他一碗。
原疏:我真的只是考前焦虑神经痛啊摔TAT!
其实就他备考的情况来说,考个大学问题不大。
毕竟顾云融那般水平,三年前都能混个301。
宋如松十分肯定地给师弟打包票。
“子野,你比顾云融绰绰有余, 考300绝对没问题。”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您老往前多忽悠个几个名次,是要钱呢?还是要命呢?
原疏:更……更焦虑了怎么破???
自从顾劳斯远去他府送外卖, 他和黄五诸人课业,暂时都由宋如松代管。
科考后, 汪铭请辞,陈知府干脆将吴知府班底换了个干净。
宋秀才就此失业,刚好无缝接盘,干了冲刺班的临时班主任。
只是这家伙学问是不错,做人那是真不行。
顾大虎看了看自己的模拟卷,又看看原子野的。
他期期艾艾,“宋秀才,这原疏要是排300,那我等岂不是都要落榜?”
宋如松疏淡的眉目不动如山,淡定道。
“无碍,乡试百名开外,副榜大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顾大虎:???
见他不解,宋如松耐心解释。
“大宁开科,原本会、乡两试都无副榜。
会试一科只取百人,乡试一科,举国解额也不过三四百人。
岂料太·祖后期,功臣自大,贪腐成风,几大要案牵连甚众,上下官员几经洗牌,竟空出半数,朝廷一时无人可用。
是以太·祖首开会试副榜,于三榜以外,又另取落第举子百人填进副榜,以补缺位。”
一榜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状元、榜眼、探花,二榜进士,三榜同进士。
副榜虽然也是个榜,但身份有别,一旦应榜候选入职后,再无更改,浮沉常调,终其一身。
为此,副榜举人非老而无望者,概不愿就职,往往匿年规避,以觊觎他日进取。
“时至大历,贪腐稍有所止,奈何党系林立,官场换血速度,分毫不逊于太·祖时期。
读书人首当其冲,做了出头的椽子。神宗无法,只好效仿太·祖,退而求其次,又开乡试副榜。
以直隶来说,每榜取落第秀才两百人,补入副榜,加赐副榜举人出身。
虽不可入京会试,却有资格补选地方九品以下不入流职缺。”
大虎要求不高,“再不入流也等同从九品,不差,不差了!”
“还不用背井离乡!”三虎也甚是满意,他偷偷瞅了眼身旁胡子拉碴的大虎,心有戚戚,“若我能在而立之前,得一副榜,哪怕补个教职回休宁教书,亦甘之如饴!”
已过而立奔四而去的大虎,顿觉被面刺了。
“所以,榜分正副,阅卷亦有差别。座师惯例,以书之一门分百名内外。
以内,五经卷需分房评判,以辩真才实学;以外,不分本经,全凭气运;至于副榜开外,既无才学,也无气运……”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自己:“如我,就是前车之鉴。
大约八字不合,生来不宜科道。”
好家伙,谁来治一治这个emo大王?
每天丧气值爆表,孩子成长需要的是正!能!量!
唯有一旁黄五,十分安静地瞌睡连连。
问他为什么一读书就犯困?
因为书,是梦开始的地方。
嘘,并不是。
为了不遗余力支持顾二搞事情,金蟾·蜍日夜操劳。
白天念书,晚上通宵大搞企业兼并和收购。
他不仅吃下胡家粮食买卖,还把住国债的风口,以他母家与顾家名义,果断吃下黄胡两家吐出的皇商名额。
是以最近学业、事业双重鸭梨山大。
连吃饭如厕的工夫,都要拿来听各地管事的业绩报告。
他瘦了很多。
与宋如松坐在一处,背影竟也相差无几。
大约黄家倒台,他不须继续伪装。
此前面上丑陋的疙疙瘩瘩已经尽数褪去,露出原本样貌。
整张脸轮廓清晰,鼻梁挺直,一双眼溢满水汽,即便迷迷瞪瞪,也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痞贱和慵懒。
他的嘴角天然带笑,唇色鲜艳又饱满。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唇中小巧而圆润的唇珠,尤其嘴巴微张时,那道隆起的弓形弧度,莫名钩缠旁人目光。
活生生一张不安于室、烂招桃花的渣男脸。
原疏时常捏着鼻子嫌弃:“黄兄还是胖点好,胖才有富贵相!”
每每这时,黄五总是摇头自谦,十分的表(gy)里表(gy)气。
“吾已腰缠万贯,富贵不值一提,如今所求,不过荣华在握、姻缘加身耳耳!”
荣华在握,姻缘加身,还不过耳耳?
原疏:你可真敢说啊……
金榜题名还尚有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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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姻缘?
想想顾二那狡似兔、狠如狼的性子,他默默将板凳挪远了几步。
来年坟头草三尺,兄弟一定去烧纸。
当然,黄五目前膨胀得狠,自然感受不到兄弟情真意切的哀悼。
他捣捣原疏,还揶揄人家,“小子,你也艳福不浅啊。一头是大宁第一富婆,一头是风头无两的前锋女将,不若两手抓两手硬,努努力也享一回齐人之福?”
呸!
原疏转头就把原话传给了顾劳斯。
顾劳斯磨磨牙,转头把信又原封不动传给了顾二。
京里顾二醉卧美人膝,当着一众世家子的面,顽笑着从战鹰腿下取下信。
他懒散念完,捏碎了纸冷笑一声。
“黄家这厮皮痒,竟敢挑唆旁人撬我妹子,坏圣上赐婚,实在该死,诸位不若替我想想法子,整一整黄家?”
一同戏耍的,多是各家不受重视的子侄。
若黄家鼎盛时,他们自是不敢动作,如今黄家只剩从前两分家底,他们棒打落水狗当然无惧无畏。
于是乌合之众一拥而上,愣是将黄粲父子仅剩的丁点儿资本,嚯嚯了个干净。
东山再起的希望破灭,黄家掌舵人、黄五的好大哥一时急火攻心,再也没能站起来。
庶子夺嫡的宅斗好手,叱咤一时的商界枭首,就此繁华落幕,尘归尘土归土。
黄家彻底落败,黄粲终是与胡排九一样,沦为阴沟里的老鼠。
不知他在寒窑手捧破碗啃着冷馒头,是否有一刻后悔曾经的虚糜无度?
一如那把随手抛赏出去的徽宗真迹,有时不曾珍惜,失去终不再得。
顾二这么做,一来是还黄五赈粮援手之情。
百足之虫,断而不蹶。苏青青一贯教导几个子女,要么不动手,动手必定斩蛇七寸,叫对方再无还击之力。
对于黄五打一棒子还给人喘口气的作派,他十分瞧不上眼。
二来,也未尝不是与黄五划清界限,断他念想。
画舫那夜,眼见着艳词淫曲越发露骨,他本是假借醉酒之名装个糊涂。
没成想曲尽人散,这厮竟摸着黑回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流连烟花之地,看似风流,实际并无实操,生涩得很。
暧昧的夜里,那人炙热的口唇、压抑的喘息,令他既惊又怒,可不能否认,随之而来的快·感也是实实在在的。
“瑜之,瑜之……”
那人口舌得片刻闲,凑到他耳边喃喃低叹。
“双蚕成茧共缠绵,欲与君结后生缘。”
酒意是最浓烈的催化。
他攥紧手掌,终是按下将人踹下床去的冲动,将“醉”这一个字,装了个彻底。
但他尚有武德,第二日酒醒,自知一腔柔情皆已付诸一人,根本无力回应,便立马收拾行装,头一次做了那缩头乌龟,溜之大吉。
黄五痴缠,他受之有愧,所以处处算得清楚,就怕情债难还。
至于第三,边境战事胶着,顾情已凭实力站稳脚跟,获封五品武德将军。
也是时候放一点谢顾两家婚变的风声,搅一搅兵部这滩浑水了。
……
可怜了黄五,一腔殷勤,不仅没追上人,还无妄多背上一口大锅。
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坑害黄家的罪魁祸首。
死去母亲的牌位,连带自个儿名字的谱牒,一起被黄家扫地出门。
自此金陵黄家是黄家,他黄五是黄五。
就……幸福来得挺秃然的,有那么些许的不适应。
是以他也学原疏,去信与小舅子诉说心中愁苦。
小舅子冷笑:“这肥羊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宰简直对不住我手里现成的刀。纳钱来!”
水一退,各地热火朝天搞基建。
秉着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原则,顾劳斯坚持要另筹资金补齐灾区公共服务的短板。
而南直、湖广、江西三地社学、小学,尽数修整,外加配套的社师工资、教辅资料,所有资耗,又是一笔巨款。
这下好了,统统记黄五账下。
“为富不仁,孤家寡人。”
小舅子还回信,语重心长劝他:“是时候为自己的姻缘树浇灌一些些爱的营养液了。”
黄五倒也甘愿,毕竟追老婆多花点情有可原。
可几日后,他收到一纸对公账户的收据,并一句留言。
“黄兄如晤。弟思前想后,咱们不能假公济私,这钱还是要走公账。”
名目便是明孝售卖皇商名额,这消息可是他飞鹰传书提前剧透的。
美其名曰:中介费。
就不到十个字的小条子,愣是黑了黄五几十万两。
看着流水般的花销,新晋皇商胸闷气短。
当世商人,论奸诈之最,非这小舅子莫属。
这钱从公,花出去他半点没卖到顾二人情,老婆本还一朝回到解放前。
着实可恨!
顾劳斯不仅关注小学,同样关注初高中。
他从安庆府历年十分萧瑟的乡试成绩里,嗅到了一丝丝隐约的商机。
第133章 第 133 章
毛爷爷说,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为此,顾劳斯特意在安庆府城溜达一圈。
很快他就找到了府学所在。
又很精准地在府学不远处一间茶楼, 找到了本府读书人课后沙龙的大本营。
奇的是, 这里的秀才不兴比诗文, 兴的是拼美黑。
一位短打粗犷汉子遛出八块黑麦色腹肌。
“此次水情, 我与乡亲一道, 挑的砂石能保十里长堤。”
“何兄威武!”
“百无一用是书生,伟丈夫当如是!”
一位文弱书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露出雪白胳膊, 与黢黑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我虽肩不能挑, 却最能吃苦, 城外十里堤坝我日夜巡守, 吃睡都在堤上,不曾有片刻懈怠!”
一群后生目露敬意。
其中一位起来一揖到底:“林兄, 平日里嘲你弱鸡,是我过错,还请原谅则个。”
林兄羞涩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我也确实体弱……”
“你们这些都是小儿科,要我说时兄才最令人叹服。”
“对对对,时兄大才,旧堤哪处有白蚁溃穴, 哪处翻砂鼓水,都逃不过他的鹰眼!你们是不知道, 遇着棘手的堤段,县里长官都要提着酒来请他出马!”
突然被cue, 一个面貌憨厚的大哥摸着头起立。
他不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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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干笑着谦让,“我家世代睡在堤上,这熟悉大堤就跟熟悉自家老婆似的。”
糙话一出,满堂大笑。
有年长些的顽笑道,“可不兴开黄腔,咱们有些小秀才,可还是童子鸡呢!”
愣是把脸嫩如林兄之流,臊得如同醉了酒。
酒楼内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有道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自古文人相轻,此前他们互为竞争对手,彼此间看不顺眼,或有不合,都是寻常。
但经此一役,彼此间多了一分保卫家园、共御大水的搏命交情,反倒惺惺相惜起来。
话题很快转到即将而来的乡试上。
“这次秋闱,圣上开恩,容我等推后两月。
从今日起,我等当收心备考,日夜不辍,方能不负皇恩!”
提到这茬,气氛一下子down了下去。
一群黑脸李逵开始愁眉苦脸。
“哎,说起秋闱,咱们这历来文风凋敝,不说状元、解元,单说取中都难。
次次赴试,都只落下个重在参与。我看,这回还是难呐——难呐——”
这是出师未捷先挂白旗的。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咱们要自信,自信!
学海无涯苦做舟,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死去犹能作鬼雄!”
这是好词好句背多了无用也会瞎起哄的。
“咳咳咳,咱们岂能不战而屈?!
指不定八月不旺我府,十月才旺,所谓时来运转,就看今朝!”
这是学不好总惦记科场玄学的。
“古人云:自知者英,自胜者雄。
既不自知,又不自胜,何也?”
冷不丁一道声音插进来,十分之不和谐。
整个酒楼静了一瞬。
顾劳斯默默吐了个槽,和也,我还达也呢。
那人大约觉得无趣,自问自答道:
“没本事还不自量力,英雄二字只落下半边,说的可不就是你们这群草上扑腾的笨鸟?”
众人循着视线望过去,二楼雅间门前,一个两腮无肉、双眉压眼的青年,正好整以暇倚着栏杆戏谑地望着众人。
“喂,查平,你说是也不是?”
被他cue的青年磨蹭着出了包厢,唯唯诺诺应了声。
他全程垂着脑袋,声音也细若蚊呐。
青年不快,一脚踢了过去,“方才是酒没管够?还是肉没吃饱?说话如此有气无力?”
查平不着痕迹地往后让了让,“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宽不甚满意,但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叫他懒得再白费劲。
来安庆府这些时日,方白鹿被知府拘在家中,说什么地方有难,不许他骄奢淫逸、出去鬼混;玉奴那个小贱·人,抱死了陆鲲大腿,处处躲着他,叫他偷不到丁点儿荤腥,这叫吃喝玩乐惯了的他,哪里憋得住?
好不容易寻了间偏远些的酒楼,饭菜穷酸,口味亦差,他正窝一肚子火气,又来一群比饭菜还穷酸的书生,真特么倒胃口。
他啐了一口,视线掠过楼下那一张张羞愤不已的脸,忽而快意地笑了。
“怎么,说你们蠢还不服?”
他在方白鹿跟前装惯孙子,尊严扫地,久了性情多少有些扭曲。
时常总要羞辱他人以发泄,才能找回一丝丝岌岌可危的平衡。
欺凌查平是如此,淫·亵玉奴是如此,今日出言侮辱府学生,亦是如此。
“贵府战绩,前年常科,解额二百七,正榜一个没有,副榜侥幸录了三人;
去年恩科,解额三百,正榜又是光头,副榜进步了,可喜可贺,得进四人……
还需我往前细数?”
一众秀才如同锯了嘴,辩无可辩。
因为确实没法再往前数了,一届更比一届差……
沈宽十分自得,他一边下楼,一边摇头。
“哎,就凭这这凤毛麟角的几人,怕是都补不齐府下六县四年来的缺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