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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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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雁被师父训习惯了,从没想过还有这个时候,一下子卡住了没说出话来。

却是庾霜意淡声道:“死者最希望看到的,是揪出真凶,惩恶洗冤,而不是将遗蜕深埋泥下,不得发声。”

王琼向莫欲静白了一眼,大声道:“说得好。”

各门各派也有人附和。

莫欲静气得剑锋不住颤抖。

杨一浮却点头认同。

周南因打开小坛,讲了蛊虫的释放之法,又道:“在鸾川县城向我围攻的有玉堂、太清、杏林三宗弟子,只有杏林宗弟子们安然无恙,诸位当时都在猜测原因,实则是因为杏林宗的道友佩有药包,这种蛊虫不能近身。”

梦生蝶的雄蛊实在太小,肉眼难辨,周南因就用灵力做了标记,让众人能看得清,这才驱动了两只蛊虫飞出来。

杏林宗的弟子们许多都向后退避,萧梓林主动站在了最前面。那两只蛊虫到了他身侧果然不敢靠近,又自行返回了坛中。

杨一浮合起逍遥扇,郑重地问道:“他们的遗体呢?”

周南因拍了拍手,有升平馆的从人推了两张小车进来,上面平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就有劳杏林宗的师兄师姐们,当着大家的面,重验一次。”

萧梓林又走了出来。司马寒山冷着脸轻咳了一声,他的脚步便顿住,一脸尴尬。

司马寒山点了静字辈的四名弟子,两两一组,掀开尸布,当众重新验尸。

高讼子和守平子都与周南因打过交道,此时却已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看着二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她心中也不免感慨。

很快,有弟子抬起头来,向司马寒山道:“回宗主,高讼真人的耳后,的确有一条极细的孔道,看起来与针刺孔相似,但我们查验过了,直通颅脑,应是蛊虫破体而出所留。”

另一组也道:“的确,这位道长后脑也有。”

杏林宗的人无论人品好坏,在治病与验尸上从不说谎。

神殿内立时人声如沸。

有说:“我就知道,以玉娇客的人品,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有说:“不知是哪个贼子,这么处心积虑要嫁祸给周真人?”

有说:“玉堂宗的一直不让国师重验,不会和凶手串通好了吧?”

莫欲静既愧又怒,大声道:“放屁!谁说的,滚出来!”

唐之策却只是微微皱眉,神色如所有刚刚知情的人一样,在低声同杨一浮说着什么。

杨一浮不住点头,之后大声问道:“周真人可还有其他线索?有没有怀疑的人?”

周南因低着头,好一会,缓缓道:“有。我怀疑,是慕容铮。”

这下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是他那就不奇怪了,这个魔头心黑手狠,有时候没理由地就胡乱杀人。”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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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着玉堂宗之前一直嚷嚷着说他没死么?想也是,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就让咱们给剿了呢。”

“玉堂宗可是说他和周真人在一块来着。”

“嘘。”

“周真人出身正道名门,怎么可能和他有瓜葛?”

连王韶雁和萧梓林都疑惑地看着她。

周南因沉默听着,半晌,方道:“所以我希望诸位可以同我一起,再去一次极原山。”

话一出口,喧闹的神殿内顿时安静了。

第74章 “你要打谁?”“极原山。”

在这样空气都为之凝结的沉默中,忽地传来一阵笛声,熟悉的曼妙幽远,娓娓动听。

周南因蓦地转头,眸光流转,生生压住了自己想要闪身出殿的欲望。

那笛声越来越近,随后殿前广场上响起一阵压抑的呼声。

得得蹄声中,有人用灵力推开了神殿的大门,一头比人还高的健壮雄鹿正立在殿外,五尺多高的鹿角呈双叉状向外伸出,皮毛多色又油亮瑰丽,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凡间的动物。

殿中这些见多识广之人一时半刻间也都晃了神。

笛声陡停,那头神异的鹿向殿中微微低下头,一名身着红衣的俊逸青年跃下鹿背。

周南因这才注意到吹笛人是他,心中暗想:天下之大,笛子吹得好的不知有多少,有什么好期待的?

那人向她简单地稽首,拍了拍那头神鹿,说道:“周真人做了国师,我的礼物来迟了。”

听到他的声音,周南因面上浮现出今日第一缕喜色:“你是获鹿?我还没有来得及谢你。”

获鹿摆手,有些得意地道:“雕虫小技,我会的东西还多呢,你要不要……”

他收到王宗主的眼刀,自傲的表情顿时收敛,矜持地笑了一下。

鹿身后又走出一人,却是范灵宝,他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持剑,说道:“大国师,我也是来送礼的。你这一堆废铁已经被我改造成了天下独一无二的宝剑,更适配你的气质了!”

他的手向前一推,握兰剑跃出剑鞘浮在空中。

周南因看着满是裂隙的剑身,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范灵宝一个响指之后,握兰剑开始在空中解体重组,慢慢变成了一条闪亮的钢鞭。

周南因:……

范灵宝又一个响指,钢鞭聚而复散。

“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为了匹配你仙门之首的王霸之气……”

周南因及时打断他:“可以了!天梁真人,请你和获鹿真人等我一等,晚些详说。”

她还有要紧的事,不能被范灵宝耽误了。

二人这么一来,沉闷的气氛总归是缓和了许多。

周南因抬手抖开一卷绢布,在她灵力催动下飞上主位,殿内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绘着晋国和北方诸国的地图。

她抬起素手点在晋赵两国边界上,说道:“据前线战报,司州边境出现了许多铁甲尸兵,没有痛觉,水火不避……”

莫欲静皱着眉打断:“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

但道门之中,关注两国战局的着实很多,有人便大声道:“别吵!听周真人说完!”

周南因等了一会,见莫欲静虽然气愤却真的没再说话,才道:

“我答应了太后,要去前线帮她攘除尸兵威胁。如果诸位信得过我,就同我一起北上极原,把事情原委弄清,再沿中山、长泽向西,同拒赵国尸兵。若诸位不愿,贫道就自行前往。”

她在地图上标记好沿途路径,说得很是诚恳。

有人立刻道:“朝廷当真要打羯狗吗?我去!”

“也算鄙派一个。”

……

人虽修道,终不能摆脱好恶之心。周南因也是如此。

中土道门中的很多人,既有文人的忧思,又有杀敌的能力,对北上驱胡,收复失地,素来是有些执念在的。

一时间神殿之上倒有半数左右的人决定追随。

莫欲静收了长剑,蹲下亲自替高讼真人整理好尸布,说道:“周真人想要我们都跟你去极原山,只为了找出元凶,就没有其他想法?”

“莫掌教有话不妨直说。”

周南因收起蛊虫,盖好小坛,视线极为隐蔽地自唐之策身上掠过。

莫欲静道:“既然国师大人吩咐,贫道也只好从命。不过我天性鲁钝,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只能说事实出来,由在场的各位道友自行评判。”

王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快说吧,别东拉西扯了。”

莫欲静道:“第一件事,就是周真人与慕容燕国的关系。有些道友可能还不知道,燕国现下举国张贴圣旨,据说因为玉娇客真人促进两国议和,他们感恩怀德,也将其奉为燕国国师!”

“贫道斗胆问一问,周真人这是拿我们南国多少粮食,换了燕国这顶鹤冠呢?”

“你与慕容铮当真没有私下勾连?”

如果只说燕国,周南因有可能会耐心解释。

但她偏偏提到了那个人,周南因心头的火又腾地烧起来,冷硬地道:

“多少粮食换来两国休战?玉娇客实在是一无所知,在座诸位如果有感兴趣的,不妨去问问太后。”

“至于燕国为什么要我做国师,去问燕国皇帝!我与胡人没有半点瓜葛,问心无愧,无需多言。”

莫欲静被她噎得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范灵宝也不顾气氛如何,哈哈大笑道:“没错,最后一个问题问慕容铮去。”

周南因和王琼同时瞪过去,他才捋着胡须打了个哈哈。

莫欲静缓了缓,又道:“好,周真人这就是解释不上来了!那么另一件,你的授业恩师,元冲真人,在极原山做过什么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周南因刚垂下的手猛地攥紧。

莫欲静:“就在不久前,我门下的弟子和太清宗几个弟子,都曾在广陵见到元冲子取活人精血,不是修习邪功是什么?”

殿中的私语声重又响起:

“不会吧,他掉下唯弗峰的时候我亲眼所见,气儿都断了,还怎么活过来?”

“噫,这也说不好,你别忘了,他可是有一粒回生丹!”

“对。这么说,褚真人不会是真的投入极原老怪门下了吧?堂堂正道宗师,怎么干起这种事来了?”

周南因尽量平静地道:“此事另有隐情。不知那些道友可看清了,作恶之人的确是先师吗?”

后半句却是转向杨一浮发问。

杨一浮澄澈的眼眨了两下,又转向唐之策。

唐之策微微笑了,收起铁骨扇,向周南因道:“是有几名弟子目睹,他们修为不济,没能追上那人。不过……不过有人见了他带着一名女童,头上簪着金丝蜻蜓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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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彬彬有礼的,让人想不信他都难。

有人低声道:“那是他女儿吧?叫什么来着?”

莫欲静满脸了然的模样:“周真人之前说来建康找师妹,没找到吗?”

周南因本来是想找褚望北好好问问她走失后的境况,但这几天,她南往南疆,北去长安,姐妹两个还没有时间好好说过一会话。

莫欲静见她不语,又道:“我可是听人说你已经找到了,麻烦周真人把令师妹叫出来,跟大家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周南因的声音有些沉痛:“先师他,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他……他、我向诸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半晌没有说话的司马寒山也道:“不是那样,是哪样?你支支吾吾,如何取信?”

周南因只好道:“我师父他与边境尸兵一样,都是死后被人控制,不得安宁。”

莫欲静冷笑道:“你说元冲子是尸身被人操控,不是他自己行凶,证据呢?单凭你一句话吗?”

王韶雁忍不住道:“我亲眼见过褚师伯的异样,还能有假?”

莫欲静:“哦,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元冲子在哪对不对?耳听为虚,我们也要见到才行!”

在她的煽动下,原本犹豫的人也都纷纷找到了发泄口:

“不错,把他交出来!”

“元冲子当日向慕容狗贼屈膝下跪,泄露我们伏身之所,指使我们宗门死伤惨重!幸好他没有早早死了,让大伙有个报仇的机会。”

“我们也有几条命的账要同他算一算!周真人,你是你,他是他,你也是受害者,大家有目共睹,只要交出他来,敝派仍听你的号令!”

“周国师,你仙途一片大好,没必要为了一个仙门叛徒同大伙闹不愉快!”

听这意思,就算带来元冲子的尸身给众人看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取下元冲子颅内长针,让他恢复清明,自我澄清,也是绝没人肯信的了。

周南因攥紧了拳,一字一字道:“不行。”

莫欲静紧逼:“怎么,周真人这是铁了心要包庇他了?”

神殿的门“哐啷”一声被人无礼地震开,一个头戴蜻蜓钗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脆生生地道:“真想不到,莫师叔这么想念我爹啊?我把他带来了,跟各位师叔师伯再聚一聚。”

周南因讶然:“望北?”

褚望北却没看她,连司马寒山锅底一样黑的脸她也毫不理会,径直走上主位,笑道:“我爹刚死了没几天,就被人搞成什么活尸了。我腿欠,没事跑去灵堂,被他抓走了,一路来到建康。在广陵,他取活人精血补了**,就这么回事。”

她举手轻拍,一行人抬着一张大石板走了进来,取过两张案条来放在*上面,元冲子的尸身就躺在石板上。

褚望北道:“喏,他就在这了。你们这帮人可得看仔细了,将来万一变得和他一样,也算事先有了点经验。”

众人都暗自皱眉,有人低声道:“早听说她娇纵任性,没想到这么恶劣。”

“没教养,和她师姐简直是天上地下。”

周南因很是严厉地向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褚望北却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没办法,从小没娘,没人管教嘛。”

已有杏林宗的弟子上前查验元冲子尸身。

萧梓林道:“这种控尸之法很是罕见,魂魄不全,神识尽失,心智却是完好的。金针只能稳住他的躯壳,却切不断背后之人对他的控制,起针之时,片刻回魂,便即消散。”

杏林宗的弟子点头复命,尸体表象与他所说一致,再深层的他们就也不懂了。

褚望北拍了拍粉裙上的灰尘:“看够了?那我们要回去了。”

“慢着。”

莫欲静冷冷地将她拦住。

“既然起针之时可以回魂,就请周真人现在起针,我们有话要与尊师当面对质。”

周南因难以置信地看她,最后一点客气也没了:“莫掌教耳疾?萧师兄说回魂之后便即消散,你听不懂吗?”

“尊师早就是已死之人,魂魄消散难道不正常吗?我兄长、高讼师兄、我门下那些弟子,尽皆仙去,怎么就他死不得?”

莫欲静在人群之中来回看了看,要求起针之声便在神殿各处响起来。

司马寒山仍旧冷眼旁观,王琼和王韶雁等人是有心回护,却没有立场。

周南因将所有说话之人都扫过一遍,冷声道:“这是我上阳宗门内之事,诸位说了不算。”

声音中的坚定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失却了曾经的温和。

玉潇湘等在殿中的上阳宗弟子,大多与元冲子很有感情,纷纷越过陶梁,站在她身后,拔出剑来拱卫着放置元冲子尸身的石板。

莫欲静一抬手,玉堂宗的弟子也都拔剑出鞘。

“周真人想做仙盟之主,不懂得先与道德败坏之人撇清关系吗?”

周南因斩钉截铁地道:“我要怎么做,不需要别人教。”

莫欲静:“我再说一遍,元冲子投敌泄密,害得我玉堂宗和其他大小宗门死伤无数。你要做盟主,先交出他的尸体来!”

周南因气到极处,反而轻声笑了:“我也再说一遍,没人能动他。”

一片剑拔弩张中,女童的笑声突兀地响起:“这可是你说的莫师叔,只要我师姐交出他,就可以做这个盟主了是吧?”

周南因低声道:“别乱说话。”

褚望北却只看着莫欲静等人:“不就是想让他死么,多大点事,还至于这样!好说,我这就取针。”

周南因声音严厉了些:“望北,住口。”

下一瞬,余光中晃出一片金色。

周南因猛然回头,看见七十二枚金针已经尽数跃出元冲子的身体,整齐地浮在空中。

她忽略了,褚望北同样可以操控金针!

眼看着她的小手探到元冲子头顶,正要拔出深入颅脑的那支铜钗。

周南因心急如火,回过神来时已经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褚望北被她扇得偏过头去,小小的脸蛋上登时现出红红的掌印。

周南因反应过来,已经有些后悔,想要安慰她,去扶她的手尚在半空,褚望北却望向她,笑了。

她圆圆的大眼睛中水盈盈的:“我知道,你从来都是那种一往无前,绝不退缩的人。”

“今天就算天塌下来,就算你死在这,也一定会保住他。”

“所以他最喜欢你,早就认定你是他的传人。可是师姐,活人难道不比死人重要吗?”

“望北……”

周南因安抚的话还没说出口,褚望北已经面不改色地将那支带血的铜钗拔了出来。

元冲子尸身猛烈地震颤了一下,甫一睁眼就看到徒弟和女儿面面相对,二人同时转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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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因眼中红红的。

褚望北则是梗着脖子向他道:“你别说话!先听我说了好了。”

元冲子缓缓坐起来,扫视过殿中景象,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虽身着寿衣,坐在抬死人的石板上,但那种大家宗师的风度却丝毫不减。

他向周南因微笑着点了下头,却听见褚望北道:“对不起!”

元冲子整理衣襟的手顿住了,周南因也睁大了眼睛看她。

褚望北眼中满是泪水,她却坚持着不让泪珠落下来:“对不起,你去极原山之前我说了那样的话。”

片刻之内,元冲子和周南因都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褚望北跺脚道:“我都已经道歉了,你难道不说没关系吗?”

元冲子才笑着向她伸出手,说道:“没关系。”

他的声音已变得沙哑浑浊,但却饱含拳拳之意。

褚望北使劲抹了把眼睛:“我问你,我和师姐,你到底更喜欢谁!”

周南因愣了愣。

莫欲静的声音传来:“大家可没心情看你们这出戏!元冲子,你老实交代,当日是不是你将众人的伏击之所告诉了慕容铮?你叛离道门,今天可有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南因已经扬手起了一道灵力屏障,将殿中众人与褚望北父女分隔开来。

莫欲静怒道:“玉娇客,你做什么?”

周南因的眼圈仍是泛红,衬得她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艳色,她声音冷静:

“如你所见。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人能打扰他们说话。”

在她的结界之中,元冲子抬起僵硬的手,在怀中摸了半天,终于在里衣内找到了一个绢布包裹的手绢,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碎渣。

褚望北嫌弃地皱鼻子:“什么?”

元冲子歉然地笑笑,说道:“是一种蜻蜓模样的点心,我以为你会喜欢,只是都碎了。唉,我总是做不好。”

褚望北撇撇嘴:“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啊!”

元冲子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他似有所感,向褚望北伸出手,温声道:“望北,入秋就不要再穿得这么薄了,你就算穿棉袄的时候圆圆的,也好看。”

下一瞬,他的双目阖起,身体软软地倒下去。

一只小手将他托住,褚望北抱着他还未暖起来的身体,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道:“我才不要圆圆的!”

很快她从内部破开屏障,手指一动,七十二枚金针收起,又都回到周南因袖中。

周南因回头,元冲子安详地躺在石板上,再也不会向她笑一笑,说上一句话了。

褚望北吸了吸鼻子,道:“行了,你们恨的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怨愤有什么仇恨,去极原山冲慕容铮撒,别在这里咋呼了。”

说完,带着人径直走了出去,再不向元冲子看上一眼。

有人半信半疑地上前探看元冲子尸身。

萧梓林上前验过,小心地看了周南因一眼,才沉声道:“魂飞魄散,不用怀疑了。”

很久之后,王琼才率先道:“静虚宗愿听周真人号令。”

她说完便有许多人高声应和。

周南因强迫自己脱离悲痛,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知道诸位都有仇要报,那就明日修整一天,后天一早,北上极原。事了之后再西去司州,肃清尸兵!”

莫欲静与她对视,冷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兄长死于慕容狗贼之手,极原山,我玉堂宗一定是要去的。”

周南因忍下怒意,道:“那就好。”

连她也这么说,殿内一时间呼声四起:

“敝派也愿追随周国师!”

“追随国师,北上极原!”

“报仇雪恨,肃清尸兵!”

嘈杂之中,司马寒山缓缓开口:“贫道曾立过誓,不离开建康。杏林宗还要护卫皇室安全,就不同周真人一起了。”

他一甩襟袖,带着萧梓林等杏林宗的弟子率先离了神殿。

周南因当然不指望他会跟着去,只要他不来干预自己做这个仙盟之主,就已经很好了。

王琼想了想,也道:“周国师,静虚宗的弟子可以尽数听你号令,只是贫道本人就不同去了。”

周南因知道她与慕容铮的关系,向她点头。

莫欲静却道:“王宗主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姐弟情深的人。家国大义也抵不过你们同门之谊?”

王琼闭上眼睛,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这个女人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暴躁地向范灵宝道:“你过来!”

范灵宝脊背微微抖了一下,强自镇定着走到她身边。

决云剑铮然出鞘,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在范灵宝的左脸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范灵宝反应过来,捂着脸道:“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他给我搞了一道,你又搞一道!”

殿内众人都惊异地望着二人,却不是看范灵宝,而是看向王琼。

只见她粉白光滑的左脸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而她任由血水汩汩地躺下来,洇染在水墨道袍上,模样有些可怖。

王琼道:“看见了吗?道君祖师早在我们身上下了同泽咒,凡有自相残杀者,己身亦受其害。”

“此咒就是防止我们六人之间因不和而动手,难道我要违抗祖师遗命,帮你们去杀他?”

能得祖师亲授,艺成出山之时便已是绝顶高手。

一山无二虎,天下至强者之间往往会由小矛盾累积成大矛盾。所以祖师授艺之初,已做好了安排,尽量避免六人之间的争斗仇杀。

同泽咒成,无论是谁,向另一人动手,自己也会承受同样的伤害。

范灵宝正翻出药来给自己上药包扎,又去给他二姐处理伤口。王琼不耐烦地将他推开,步履如风地走了出去。

周南因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范灵宝的右侧眉峰上。

她很少盯着人的脸仔细看,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里同样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位置、大小都与那人眉上的相同。

她甚至还记得那道疤触碰起来的手感,心中涌起不清不白的苦涩,连众人对她表忠心,褚亮来辞行,王韶雁同她说问心珠的事,都一直是浑噩的。

直到处理完所有琐事,她独自一人站在升平馆的庭院内,望着天上亏了一块的月亮,想到后日一早将带着道门中的大小宗门一同北上,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竟然做了国师,肩上有了这么重的一幅担子了。

她轻轻叹了一声。

有人通报说一位长胡子的道长来见。

周南因点头:“请往后堂吧。”

范灵宝到了后堂,一眼就看见他改造的那把握兰剑正放在架上。

周南因从他身后走了进来,把手搭在剑身上,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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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上阳宗的至宝,你给熔坏了,怎么赔我?”

范灵宝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瞪着眼睛道:“什么熔坏了?我明明改造得巧夺天工。”

周南因道:“我要的是剑,不是这种破铜烂铁。总之你得赔我,不然我要去找王宗主评理!”

“哎哎,有话好说。”范灵宝连连摆手。

“还有,我曾让你看好我的未婚夫,人呢?”

周南因闭了闭眼睛,呼了一口气,才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范灵宝的眼神飘来飘去,又拿出烟管来抽,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没没,没什么。”

周南因:“你要补偿我,否则你就是小乌龟精。还有,将来有人问我知不知道你以为我知道的那件事,我就说知道,而且是你告诉我的!”

范灵宝绕了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脸现难色:“我的东西你又看不上,怎么补偿嘛!”

周南因挑起眉道:“好说,我要借你的蝙蝠大侠用用,有几只用几只!”

“只是借用?”

“对,借,用完就还。”

范灵宝试探道:“就……就四只了,够了吧?”

周南因本来以为有两只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能有四只,心中一喜,面上却道:“勉强吧!”

范灵宝忍不住问:“你要打谁,在哪用?”

“极原山。”

范灵宝狠狠呛了口烟:“不不,那可不能借。”

周南因走到他身边,正色道:“上一次打极原山你可以贡献火雷,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借我蝙蝠大侠?”

“你刚刚还答应了借,现在又反悔,要做出尔反尔的小乌龟精吗?”

“借我这一次,咱们之间的赌约人情等等所有,一笔勾销,怎样?”

范灵宝很是为难地想了一会:“真的?”

“真的。”

他背过身去,嘟囔道:“反正你是他的老婆,借你就等于借他。至于你们两个之间是打是骂还是亲,我可不知道,也和我没有关系。嗯,就是这样……”

周南因问:“你说什么呢?”

范灵宝已经做好了自我建设:“好吧,借你用用。我们之间可就扯平了啊!”

周南因勉强笑了下:“对。”

范灵宝约定好交付给她的时间,逃也似的跑了,边跑边道:“了不得,怎么感觉这女娃娃学坏了!没有以前那么厚道了。”

乌衣巷外的静虚别院,王琼也在园中望着这轮月亮,她已换过新的道袍,脸上的伤口几乎没做什么处理,在姣好的面容上显得狰狞又突兀。

王韶雁远远地看了师父一眼,悄悄地往她的卧房溜去,半路上正碰到值夜的庾霜意。

她着实吓了一跳,悄悄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庾霜意浅淡的瞳仁动了动,目光从她身上划过,似是没有看到一样去了后园。

王韶雁抚着砰砰大跳的胸口,钻进了王琼的房间。

后院中,王琼叫住了庾霜意:“喊上你师姐,你二人陪为师出去走走。”

庾霜意垂下眼,道:“我来时见师姐正在练功。”

王琼很有些意外,只道:“哦?那就你自己吧。”

她没有御剑,也没有坐车,只是安步徐行,走出别院,穿过灯影摇曳,桨声旖旎的秦淮河,一路向南,走了很久进入了荒僻的山中。

庾霜意跟着她,除了答她的问题外几乎不说话,也不问去哪。

忽然王琼道:“你喜欢玉娇客,是不是?”

庾霜意的脚步停了停,重又跟上,没有回答。

王琼仍是走在前面,也不回头:“你师姐应该是也有了心上人。我叫你们,本是想说这个,她既没来就算了。灵珑这个孩子看着热情,实际上却是个能放得下的。”

“倒是你。”

庾霜意默然听着。

王琼道:“你我修道之人,该法自然。男女之情也生发于自然,按理来说,我不该干预。只是你该知道,方向是错的,走得越远,便错得越深。”

庾霜意又停了下来,看向师父。

王琼终于回头,眼神中难得地现出一些柔软来:“霜意,她心中有了别人,你该收心。”

庾霜意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明月的清光,闪了一闪,很快又被他敛住。

王琼暗自叹了口气:“你要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她优秀。可不喜欢一个人,却不一定是因为他不优秀。感情之中的先来后到,是非人力所能左右的。”

“你是为师门下最有天资的弟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不,你一定会悟得比为师早,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天地之大,无所待而游无穷,才是所修之真。”

庾霜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沉静:“师尊,你当年说服自己,也是这么简单吗?”

王琼有些倦意似的笑了笑,重又上路,她仰着头,不知看向宇宙苍穹中的哪一处。

“当年我堂姐也这样劝过我,我却偏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

庾霜意听到了什么,忽然将手按在剑柄上。

王琼抬手示意他无需如此。

“跟了我们很久了,是个普通人,随他去吧。”

第75章 “周真人回去之后很平静。”

庾霜意敛眉收手。

他从不爱探听别人私事,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跟着。

师徒二人又走出一段,王琼道:“我没带你们来过这,以后若我……”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看起来就是一支普通的黑色鸟羽,但修行中人却能立刻感受到羽毛之上浓重的阴秽之气。

王琼眼中的柔软顷刻间退去,神情严厉,手中跳起幽火将羽毛焚了干净。

庾霜意道:“师尊?”

王琼冷声道:“在这等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跟来!”

庾霜意垂下眼,应道:“是。”

王琼轻身掠出,几步之后破开一道法阵,没入黑黢黢的大山中。

庾霜意从不知道这里有法阵,但看他师父的表现,显然对这很是熟悉。他倒也并不好奇,只在原地静坐修炼,顺便等着。

王琼向山中直奔过去,来到一片坟地,果然看到了一只高大的鸟人立在一间小屋之后。

她皱起眉思索了一下,隐藏身形轻轻地来到屋旁,屏住声息仔细地听了听。

一个有些奇怪的男子声音道:“你不是说可以绝对控制?怎么他会突然醒过来?幸好褚望北那丫头很是矫情了一会,才没让他说出什么来。”

一道温软甜腻的女声道:“那功法是祖师神授,咱们这样转授再学的,难免有些遗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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