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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各怀鬼胎
这一句“我不知道”让喻勉讥讽也不是, 调戏也不是。
左明非说得诚恳,他眉目间夹杂着一丝困惑,唇角的梨涡也被落寞地挤了出来, 看得喻勉没法生气。
只是这落寞来的快去的也快, 喻勉眼睁睁地看着左明非变了脸色,随后将他推搡到墙上, 喻勉饶有兴致地随着左明非动作, 想看看左明非要做什么。
左明非侧脸望着街道,放低声音道:“喻兄, 快看。”
喻勉随着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看过去, 随即神色一凛,眉头蹙起。
街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正是石介。
这是要回老巢?喻勉心忖, 他没时间陪白檀玩什么情深义重的戏码,既然白檀不忍对石介动手, 喻勉不介意亲自出手。
左明非打算同喻勉商量接下来如何做,他正要回头, 却觉手下一空,喻勉已经行至街口,暗中跟上了石介,左明非:“……”
直接回晚月楼?还是追上去看看?左明非在二者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他迈开脚步, 垂眸深思,每次和喻勉在一起,总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
喻勉不远不近地跟着石介, 期间他发现石介在跟踪着什么人,与此同时, 还有另一拨人,喻勉想起来白夫人说的话——他们在跟踪一个少年。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脸,惹得两拨功夫不错的人暗中保护?若是对己有利,喻勉不介意也加入其中,反正他已经绑了个左明非,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距离闹市越来越近,暗中潜伏的人缓缓现形,随着人流涌动往前走,喻勉眸光微凝,视线落在了前方提灯少年的身上。
原来是他。
喻勉眼底一片凉意,他盯着前方的少年,心想,这么没有戒心,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指尖摩擦过腰带,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间闪过一道寒光,仔细看来,一柄小飞镖出现在喻勉手中。
飞镖被喻勉漫不经心地从食指翻动到小拇指,又从小拇指翻回食指与中指之间,看起来蓄势待发。
少年提着一盏如意花灯,谪仙般的人影穿梭在人群中,还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喻勉漠然的眼神陡然阴狠起来,他想起得知师父和白鸣岐死讯的那一刻——
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甘遍布四肢百骸。
这份痛彻心扉,皇宫那位也该尝尝。
飞镖在空中翻出绚烂的刀花,它被喻勉掷了出去,目标正是那个提灯少年。
前有石介,后有一方不知名的势力,即便是这少年死在这里,也怀疑不到他的头上,喻勉漫不经心地想,他只等着看人血洒当场。
“砰”“啪”两声,翻滚的飞镖只飞出不到两米,便被一颗投来的石子击落,之后随石子一起滚入人流中。
“喻兄,不可。”左明非蓦地出现,他扼住喻勉的手腕,看到飞镖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击落后,他不由得顿住,以喻勉的身手,这飞镖绝不会被他如此轻易打落,何况他现在身无内力,有准头没力道,可事实就是飞镖被他打落了。
喻勉不耐烦地抽手,轻斥:“放肆。”
左明非想起方才喻勉眼中深不可测的杀意,他不仅微微皱眉,喻勉有杀心而不下死手,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动静惊动了石介,喻勉啧了一声,拉起左明非便没入人群中。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喻勉看向沉默的左明非,冷语气仍旧不善:“你没回去?”
左明非是打算先回去的,但是…但是脚步不受控制,况且临近闹市,为了不被人发现,无论是石介还是喻勉,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左明非能毫不费力地跟上。
“我不放心。”左明非斟酌着开口。
喻勉嘲道:“又担心我?”
左明非正色,直接问:“喻兄既然不下杀手,方才为何又要动手?”
“哦?听你的语气,似是与那少年相熟?”喻勉饶有深意地问:“你认识他?”
左明非放慢脚步,抬眸直视喻勉,“许是认识。”他莞尔一笑,温声道:“我中毒了,记不大清。”
“…呵。”
左明非的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又问:“听喻兄的语气,是怕我认识那少年?”
喻勉轻嗤:“我为何要怕?”
左明非微笑:“喻兄认识那少年?”
喻勉敷衍道:“怎么会。”
两人目光交汇,分明是各怀鬼胎。
“喻大人。”红荔刚走出芝兰阁的大门,便看到喻勉和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在说些什么。
红荔是白夫人的人,之前又端了迷药给左明非,在红荔眼中,左明非现在应该在房中睡觉。
左明非担心她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前迈一步,将脸藏进了喻勉颈窝中。
青丝蹭过喻勉的鼻尖,喻勉嗅到淡淡的暖香,渗杂着人的体温,他奇异地读懂了左明非心中顾忌,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搂上左明非的腰,目光淡淡地看向红荔。
红荔盯着喻勉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喻大人…为何在此?”
喻勉敷衍道:“散步,你又为何在此?”他看向红荔身后,芝兰阁看起来和晚月楼差不多,应当也是栋青楼。
红荔回答:“姐姐说,我们初来乍到,应当拜访同行…喻大人是刚从芝兰阁出来吗?”红荔大着胆子问。
“嗯。”喻勉心不在焉地回应。
右臂忽地一紧,喻勉察觉到左明非握在他右臂上的五指骤然收拢。
求人帮忙,还不老实。
喻勉揽在左明非腰侧的右手开始缓慢游移,似是报复,也似是捉弄,左明非身形一僵,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听到喻勉的回答,红荔不由得瞪大眼睛,“大人请便…请便。”她行了个礼,匆匆道:“红荔先回去复命了。”
待红荔离开,喻勉松开左明非,不上心地数落一句:“你活得不耐烦了?”还敢掐他。
“喻兄…”左明非神色复杂,他示意喻勉看向芝兰阁,“红荔姑娘当是误会你了。”
喻勉这才看清,原来芝兰阁揽客的是男人,怪不得左明非方才掐他,而那丫头临走时表情又如此古怪。
是有一瞬间的无语,但喻勉并未太在意,他瞄见左明非微红的耳尖,阴阳怪气道:“你都投怀送抱了,她当然会误会。”
“……”左明非心下有微许不满,方才明明是喻勉自己胡乱应承。
思及喻勉的捉弄,腰间似乎又爬上了那层酥酥麻麻的感觉,左明非心平气和地回击:“也不一定是误会。”喻勉本就有喜欢男人的嫌疑。
喻勉觉得有趣,他笑了一声:“不是误会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你个清白吗?只怕你得了清白,又…”顿了下,他悠然道:“丢了清白。”
“……”每每栽在这种话上,左大人觉得有些憋屈。
但还有更气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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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喻勉颇为嫌弃地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该回去了,一晚上净是躲躲藏藏,还带着个拖油瓶。”
第25章 风止心动
翌日清晨, 喻勉坐在一处景致不错的窗口用早膳,白夫人款款落座在他对面,意味深长道:“起这么早?”
喻勉眼睛也不抬, “有事就说。”
“行之好狠的心, 昨夜你去风流快活,剩下人家独守空房。”白夫人楚楚可怜地望着喻勉。
喻勉拿起茶杯的手在空气中微微一顿, 接着, 他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声轻笑:“你当真独守空房了?”
喻勉素来不会接自己的话茬,白夫人心里清楚, 但他这一改往日冷漠, 是——发现什么了吗?
白夫人笑了下,她掩饰性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模棱两可地调笑道:“行之这是醋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背着我找别人。”喻勉懒怠地放下茶杯,意有所指道:“脚踩两只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白夫人干笑一声, “这是自然。”顿了下,她岔开话题般道:“对了, 红荔说你昨晚抱着个男人。”
喻勉:“看来多嘴是晚月楼的传统。”
“那男人穿着你家暗卫的衣服。”白夫人笑盈盈道:“我当你为何要几次三番拒绝我送你的人,原来是吃了窝边草。”
喻勉脸上露出鄙视的表情:“若你办事也有这般上心,京口可能就不用来了。”
“说说嘛,是你哪个小暗卫?”白夫人的胳膊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笑问:“不会是小凌乔吧?这孩子是生得好…”
“是我什么?”凌乔好奇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夫人侧脸观望, 只见凌乔和左明非一道走过来,凌乔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贴心地为左明非清理着路障。
“应当不是他。”白夫人自顾自道:“还能下床。”
她一本正经地琢磨,望着喻勉又道:“除非你不行。”
喻勉砰地放下茶杯, 面色不善地盯着白夫人。
白夫人掩唇噤声,讪笑道:“小妹也是关心二哥嘛。”
“白姑娘, 早啊。”左明非温和颔首,笑意淡淡地打招呼。
白夫人叹惋道:“可惜了,左大人这花儿一样的容貌你瞧不上,竟去吃了窝边草。”
左明非和凌乔坐在邻桌,落座后,侍女送上早膳,左明非将筷子递给凌乔,凌乔偷瞄着喻勉,不太敢接筷子。
“无妨,喻大人既将你指派给我,你听我的便是。”左明非双手托着筷子,和声对凌乔道。
凌乔看喻勉没说什么,兴高采烈地接了左明非的筷子:“谢谢公子。”说着,他又往喻勉的位置上行礼:“多谢主子!”
白夫人懒洋洋地摇着团扇,问:“凌乔,你的同僚中可有比左大人更好看的?”
左明非搅拌热粥的同时,也好奇地直起耳朵——在聊什么呢。
凌乔啃着包子道:“没有,公子天人之姿,谁能与他媲美。”
左明非无奈笑道:“不过赠你一顿早饭,不必如此过誉。”
“哦?”白夫人略显诧异地看着喻勉,随后笑道:“看来此人定有过人之处。”
凌乔看左明非认真聆听的样子,以为左明非也好奇,为了报左明非的“一饭之恩”,他大胆去问:“夫人在说谁?”
“自然是你家主母咯。”白夫人笑吟吟道。
“我家主母?!”凌乔大为震惊。
左明非也稍显诧异地放下勺子,想不到喻勉还有一段婚事。
白夫人添油加醋道:“我家丫头昨晚看到你家主子和人在街边亲热。”
喻勉本想喝止,可他留意到左明非身形一僵,便颇为有趣地挑了下眉梢,随即悠然闭嘴,任由白夫人胡编滥造。
“而且,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白夫人毫不吝啬地与凌乔分享八卦。
凌乔满嘴的包子被堵在嗓子眼:“……”
主母竟在我身边?!
左明非回过神,他下意识看向喻勉,心想喻勉为何还不制止白夫人?可观喻勉神色泰然,竟然没有丝毫要辩解的意思。
白夫人撺掇凌乔:“小凌乔,你不想知道吗?去问问你家主子,指不定啊他就告诉你了。”
凌乔的求生欲战胜了好奇心,他立刻表忠心:“主子的事哪里轮到我过问,主子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白夫人惋惜地啧了一声,她又亲切地看向左明非,问:“左大人,你也不想知道吗?”
“这是喻兄的私事。”左明非垂眸喝粥,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不便过问。”
谁知喻勉悠然开口:“若你问,我便说。”
“咳咳…咳咳咳!”左明非被呛到了,他素来仪态端庄,在此情形之下,也没有很失态,只是脸上的讶然和难以置信看得人挪不开眼——
算是别开生面的左大人。
喻勉好整以暇地靠在窗沿,他稍稍侧首,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左明非。
左明非:“……”他刚想婉拒,就看到白夫人和凌乔眨着星星眼望着他,仿佛在说:
我们很想知道呀。
喻勉是故意的,左明非心忖,接着,他从容不迫地擦了下唇角,抬眸一笑:“敢问喻兄,尊夫人是哪位?”
窗外江风吹过,喻勉的墨发被掀动,掠过凌厉的下颚,柔和了深邃的眉眼,恍惚间,左明非仿佛在喻勉眸中看到一丝温情的存在。
是刻意为之?还是…随心而动?
喻勉神态懒散地问:“我夫人是谁,你很在意?”
若隐若现的清苦药香随江风轻轻略过左明非的鼻尖,他听说过喻勉有药浴的习惯,想来这药香是经年持久染上的。
江风停,心微动。
左明非直直地望着喻勉,眼神清澈认真:“是你自己说的,我若问,你便说。”
小滑头上赶着找不自在,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喻勉略略扬眉:“你…”
白夫人和凌乔挤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眼,也不管这走向合不合理,反正好看。
“…还当真了?”喻勉端起桌面的茶杯,将话说完后品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哪有什么夫人。”
总算结束这段谈话了,左明非暗中松了口气,白夫人和凌乔却看得不太尽兴。
喻勉毫不避讳地抬眸,目光仿佛盯紧猎物般地落在左明非微红的耳朵上,薄唇弯起:“不过左大人若是肯自荐枕席,这子虚乌有的事也能被坐实。”
“……”算了,说不过。
左明非认命地低头吃早饭,只是他刚喝了口粥,便被人从后面一巴掌拍了上来,“弟妹!”声如洪钟的男声在空旷的大堂中尤为清晰。
“咳咳!咳咳!”左明非再次被呛到了。
什么…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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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认错人,也错得太离谱了。
左明非不可思议地回身,看到一个肌肉虬结的大胡子壮汉正满脸欣慰地看着他,左明非接过凌乔递来的帕子,有条不紊地擦了下唇角,彬彬有礼地问:“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大胡子却不管左明非了,他直冲喻勉而去,喻勉神色淡淡地看向他。
“喻贤弟!好久不见啊。”大胡子豪迈地想给喻勉一个拥抱,但触及到喻勉凉凉的眼神,他行云流水地收起双臂,哈哈笑道:“你说你到了京口,也不知通知为兄,见外!这可太见外了。”
“卜寨主。”喻勉随意颔首。
大胡子穿着和昨日来晚月楼闹事的人差不多的虎纹红衣,而且看行头更为尊贵,想来应该是赤虎帮的当家的,左明非心忖。
凌乔原本看着人眼熟,这下终于认出来了:“是卜寨主啊。”
“你们认识?”左明非轻声问凌乔。
凌乔点头解释:“他叫卜彪,之前在桑海落草为寇,主子奉命剿匪时,看他心肠不坏,便放了。”
白夫人悠然问:“你主子有那么好心?”
凌乔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主要是卜寨主很有钱,他将钱全都捐给官府了。”
白夫人笑问:“哦?你主子独吞了多少?”
“这可不能说。”凌乔很有自觉地捂住嘴巴。
这么说,喻勉的私藏应当不少,左明非心中推测。
豢养暗卫,留有私藏,谁再信喻勉与世无争谁瞎子,左明非不动声色地想。
卜彪扭头重新看见左明非,感慨道:“贤弟好福气啊。”
左明非:“……”貌似被误会了。
“我说当年你咋不肯收我那俩干闺女呢,原来是喜欢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卜彪仿佛看不懂喻勉不耐烦的神色,豪气云天道:“你早说嘛,为兄还有几个干儿子…”
喻勉淡声打断他:“卜寨主所来为何?”
卜彪搓了下手,赔笑道:“为兄不知这晚月楼是你的…”
喻勉扬起下巴,示意白夫人:“她的。”
“哦…噢!”卜彪一拍脑门,对白夫人笑道:“妹子,是大哥有眼不识泰山,昨日给你招忙了,那几个喽啰我已经收拾了,你放心,这条街都是大哥罩的,日后有需要你就说。”
白夫人盈盈一笑:“那便有劳卜寨主了。”
“帮主!是帮主。”卜彪市侩地笑着,摆手道:“我在喻贤弟的真心劝解下,不当土匪了,现在是赤虎帮的帮主。”
“昨日我一听手下描绘,呦?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玉佩,不是喻贤弟又是谁,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一看,果真是喻贤弟,好兄弟。”
卜彪瞥了眼喻勉腰间的玉佩,心中冒出微许寒意,想当年他被喻勉收拾得可不轻,最后愣是上缴了大半财产才留住班底…
想多都是泪。
卜彪热情道:“这样吧,贤弟初来乍到,就让愚兄做东,带贤弟在京口好好吃逛一番。”
正好喻勉对京口不算熟悉,虽然时常有人向他禀报,但听自己人禀报和当地人介绍还是有区别的,他客气回应:“那便劳烦卜寨主了。”
“帮主!是帮主,嘿嘿。”卜彪看向左明非,“弟妹一起吗?”
左明非解释:“我不…”我不是你弟妹。
“他不去。”喻勉云淡风轻道。
“弟妹真是张弛有度,御夫有术!”卜彪抑扬顿挫地比划着,夸赞道:“男人就是要该管管,该放放。”
左明非无奈一笑,道:“…卜寨主,在下同为男人。”
“帮主!是帮主。”卜彪好脾气地纠正,然后理所应当道:“弟妹放心,虽然你长得俏,但为兄还是能看出来你是男人的。”
“卜寨主…好眼力。”左明非脸色略显复杂,最终放弃解释了。
“哈哈哈,帮主!是帮主。”
第26章 如意算盘
卜彪是个很会投其所好的人, 他得知喻勉喜欢男人后,在当晚的酒席上,特地叫来了芝兰阁的小倌儿。
貌美的小倌儿将酒杯递到喻勉唇边, 喻勉偏头挪开, 抬手去接,小倌儿却故意躲开, 笑着说:“我来喂大人。”
喻勉抬眸, 漫不经心地扫了那小倌儿一眼。
只一个眼神,就吓得那小倌儿失手将酒杯打落在地, “……”喻勉百无聊赖地挥了下手, 围在他身边的小倌儿都识趣地退开了。
望着上座的喻勉,卜彪恨铁不成钢地问手下:“就没有更好看的了?”
手下哭丧着脸道:“帮主, 你都问了好几遍了,好看的都在这儿了…”手下看了眼一脸冷淡的喻勉, 真诚地问:“帮主,您确定喻大人喜欢男人吗?”
“我亲眼所见!”卜彪振振有词道, 片刻后,他恍然道:“是了,定是家里管得严。”
手下小声嘀咕:“谁敢管这尊煞神啊。”
酒过三巡,喻勉了解了京口的近况,他早就察觉到卜彪对他的讨好之意, 于是给了个面子,道:“卜兄,有话不妨直说。”
卜彪嘿嘿一笑:“是有件小事想拜托贤弟帮忙。”
“你说。”喻勉端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在做山大王时, 卜彪的卖酒生意做得极好,可见他是有些酿酒手艺在身上的, 这一点喻勉也赞成,于是喻勉虽对这些小倌儿无甚兴趣,却对递来的美酒来者不拒。
卜彪捋着自己的大胡子,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贤弟啊,为兄年轻时也是英俊潇洒,引得无数小姑娘为我倾心,你也知道这一潇洒起来吧就容易风流,当时上京中鬼市之主的闺女也对我动了情…”
“卜兄,长话不如短说。”喻勉懒得听卜彪的风流韵事。
卜彪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我当年惹下风流债…最近才得知有个儿子,但我儿子被人绑架了,劳驾贤弟替我出手。”
这事儿听着荒谬。
虽然卜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他是个极擅长经营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被喻勉洗劫一空的情况下,还能东山再起。
赤虎帮在京口算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之一,不是因为卜彪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有钱。京口的门派分舵,几乎都沾过赤虎帮的光,因此当地江湖人都会给卜彪几分面子。
这么看来,绑架卜彪儿子的,不一定是当地人。
喻勉慢条斯理地思索着,不过比起考虑绑架他儿子的是不是当地人,有个问题更值得深思,喻勉颇有闲心地问:“卜兄确定那儿子是你的?”
卜彪:“……”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说了,是你当年的风流债,那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偏偏在他被绑架后才得知?”知晓卜彪脑子不好,喻勉难得好心地替他分析——这毕竟是棵摇钱树。
“卜兄当心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卜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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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
“那…那也得救!”卜彪皱眉道:“要救,得救!云瑛就这么个儿子,即便不是老子的,那也是老子女人的儿子!”
“曹云瑛?”喻勉眸光微动,道:“可是上京的鬼市之主?听闻她前年去世了。”
四年前,喻勉为了重回上京,同当时的鬼市之主曹云瑛做过交易。
没想到啊,喻勉重新打量起卜彪,这曹云瑛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原来喜欢没脑子的。
“所以我更得救。”卜彪一个高大英武的汉子,此时看起来蔫儿了吧唧的:“是我对不起他们,二十二年前,我嫌上京规矩多,执意要出去闯荡,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一个月前,鬼市的老人送信给我,说云瑛与我还有个儿子,但是被绑架了,我发动所有关系遍寻不得,那之后不久,就有人送来勒索信,要我用一样东西去换我儿子的命。”
“什么?”
“鲲鹏图纸。”
“哦?”喻勉眼底深浅沉浮,看来事情复杂了。
卜彪口中的鲲鹏自然不是传说中的神兽,而是一种机关兽,出自两门齐驱中的易山居。
易山居通晓机关术,当年皇帝清剿王氏余孽时,易山居曾用过名为“朱雀”的机关兽,朱雀和火/器结合,威力极大,一只机关兽可抵上百人,可惜制造机关兽的材料有限,并不能大批量制造。
鲲鹏的杀伤力比朱雀更大,不仅能空中作战,还能在水中攻击,但其制作过程比朱雀还要繁琐,鲲鹏是易山居倾注十几年的心血,直到去年才有动静说鲲鹏出世指日可待,但今年年初又不了了之,因此,皇帝还专门派人去易山居暗中调查。
喻勉喝了口酒,悠悠道:“你想让我去易山居帮你要图纸?卜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易山居如今的家主可不是位好相与的主儿。
“当然不是。”卜彪急忙解释:“易山居几个月前出了场动乱,有人带着鲲鹏图纸跑了,这鲲鹏图纸现在就在京口的侠客台。”
侠客台是二十岁以下少年比武打榜争排名的高台,其背后是何人操作的无人知晓,但其彩头丰厚,再加上无数少侠想要崭露头角,因此来比试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卜彪道:“侠客台今年的彩头便是那鲲鹏图纸。”
喻勉挑眉:“易山居能看着你们争抢他家图纸?”
“这自是小道消息,侠客台的彩头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公开的。”卜彪拍着胸脯,稍显得意道:“贤弟放心,赤虎帮对打探消息很有一套手段。”
不就是拿钱砸吗,喻勉心想。
卜彪耷拉着眉眼叹气道:“本不用麻烦贤弟,可如今天下人才辈出,我雇的几个小孩儿又都不经用,唉…听闻贤弟手下很有些能干的年轻人,还望贤弟帮帮老兄罢。”
“好说。”喻勉答应了,倒不是因为他热心。
琅琊书院教出来的暗卫,身手自不用说,像凌乔他们,在同龄人中皆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这件事对喻勉来说是举手之劳。
然后是卜彪的儿子,自从曹云瑛故去后,鬼市应该就是她儿子当家做主,卖鬼市之主个面子,也能备不时之需。
至于鲲鹏图纸…谁不想要?喻勉也想要,待救出卜彪儿子,再将图纸据为己有,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件有利可图的事。
对了,还能让赤虎帮帮忙盯着石介。
这很划算。
第27章 微醺
为了表示感激, 卜彪亲自送喻勉回晚月楼,马车将要抵达正门时,门前的欢声笑语传到马车内, 卜彪掀开车帘去看, 不由得感慨:“要么说咱晚月楼的姑娘们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下盘稳, 练武的好苗子!都是我那几个手下昨天不长眼。”
丝竹管乐掺杂着男男女女的打情骂俏…吵得很。
喻勉揉了揉眉心, 吩咐道:“走后门。”
卜彪立时吩咐马车夫:“绕道,走后门。”
下车时, 卜彪示意一同来的小倌儿, “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喻大人一程?”
这小倌儿长相阴柔艳丽,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他并不在喻勉闭目养神时主动招惹,只等大人们发话, 才柔声道:“大人,我扶您下去?”
许是昏暗环境削弱了喻勉身上的肃杀, 再加上喻勉闭上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这让他深刻的五官只剩下俊朗,辅之以周身华贵庄严的气度,看得人一阵心猿意马。
小倌儿主动挽上喻勉的手臂,目光殷切地看着喻勉。
喻勉微闭的双眼没有立时睁开, 他唇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卜兄,你可知上一位想往我身边塞人的人如何了?”喻勉语气闲散地问,而后自问自答道:“我把他丢去了战场自生自灭,还将他送的人剁去手脚扔进了乱葬岗。”
小倌儿吓得花容失色, 他立刻松了手,就地跪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卜彪后背直接爬上一层凉意, 他忙解释:“贤弟,我只是…想答谢你,我不过看这男人姿色尚可…绝无别的意思。”
“自然。”喻勉睁开眼睛,笑意不达眼底,他云淡风轻道:“卜兄的好意,我心领了,适才不过是玩笑,卜兄别放在心上。”
“…不会。”
喻勉望着那小倌儿,淡声道:“既然你代表着卜兄的好意,那便扶我下车吧。”
“是…是。”
喻勉喝的有些多,不然也不会让人扶,又怕再生事端,还得在下车前将人旁敲侧击一番。
小倌儿怯生生地扶着喻勉的胳膊,其余的不敢再靠近一步,他费力推开后门,眼前忽地一亮。
月色如银,淡辉铺满庭院,院中坐着一个执棋的男人——
一个和月色分不出谁更温和皎洁的男人。
左明非闻声回首,看到一个脂粉气厚重的男人正扶着喻勉,他先是一顿,继而淡淡颔首:“喻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喻勉直勾勾地盯着左明非,他随意抽出自己的手臂,打发小倌儿道:“你走吧。”
这是连门都不让进的意思了。
小倌儿看着左明非发愣,喻勉稍显不耐道:“还不滚?”
小倌儿一哆嗦,头也不回地跑了,心中犯嘀咕,原来是金屋藏娇,怪不得看不上他们几个。
喻勉倚在门沿,眯起眼睛,与左明非遥遥相望。
“……”左明非埋头收拾石桌上的棋盘,“喻兄早些歇息,我先回房了。”
“左三。”喻勉淡声打断左明非,“过来扶我。”
左明非抬身,他注视着喻勉,似乎是在判断喻勉的醉意。
喻勉朝左明非伸手,神色懒散地望着他。
左明非低叹一声,继续整理手下的棋盘。
喻勉啧道:“左三…”
“等着。”左明非打断喻勉,他难得表现出这样冷淡,喻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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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微凝,心中有丝不悦,但更多的是新奇。
左明非顿了下,还是没有太失礼,他淡声解释:“稍等,得先将棋盘归置好,这是借别人的。”
只张牙舞爪了那么一下。
喻勉抱着手臂靠在门沿,他神色不定地盯着左明非,约莫是醉意上头,削薄了喻勉周身的阴霾,这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几分。
左明非整理好棋盘,这才缓步走了过来,他什么也没问,扶着喻勉往楼中走,喻勉先开口,“和谁在下棋?”
“没有和谁,只是想起来几局残局,摆出来看看。”左明非回答。
“你这脑子,记得净是些无用之事。”喻勉完全靠在左明非身上,他身形高大,本是有意为难左明非,想看左明非挪不动他时的窘迫模样,却未想到左明非和他差不多高,扶着他竟是毫不费力。
左明非身量修长单薄,体型不如武将那般偾张,再加上他为人谦虚有礼,与喻勉在一起时多有避让,这才给人一种稍逊一筹的错觉。
但是左家世代簪缨,左老太公对子孙的教养颇为严格,左明非除了功课,武艺也不曾懈怠,尤其是左家祖传的拂衣剑法,喻勉见过左明非用剑的样子,仿若空谷临风,飘逸又不失凌厉,在此之后,拂衣剑又被称为君子剑。
君子持重,静渊有谋,倒是和左明非颇为相配。
左明非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文尔雅,仿佛方才的失态是错觉,他和声回应:“道家有云,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他回答得认真,喻勉却觉敷衍,“你且说说,有何大用?”
“解闷,毕竟被关着,我也做不了其他事。”
“你这句话像是在怪我。”
左明非侧首,淡淡一笑:“喻兄想多了。”
“呵。”喻勉不置可否地笑了声,他搭在左明非肩上的右手缓缓收紧,夹杂在威胁与玩笑之间的语气莫名衍变成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左大人何必自谦?其实你也没有看起来这般温顺无害。”
左明非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一介将死之人,也值得喻大人这般提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收拢凌乔?”喻勉语调慵懒。
左明非淡笑道:“这我可要为凌乔鸣冤了,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他对我是忠心耿耿,可眼下要让他为你死,你猜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骨节分明的手冷不丁地抚上左明非的心口,沉懒的声音还在继续:“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不知不觉就坠下去了,因此攻心为上策,左大人深谙此道。”
左明非应该拿开心口的左手,但喻勉掌心的热意隔着布料传到胸口,左明非有一瞬的迟钝,紧接着,他后挪身子,隔开了喻勉的左手,“不过是将心比心,怎么到了喻兄嘴里就成了阴谋?”左明非玩笑道。
“自然是因为我深受其害。”
左明非听笑了,他温声道:“我素来敬重兄长,岂敢谈谋害?”
“敬重?”喻勉意味深长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支起靠在左明非身侧的身子,一瞬间,强悍而带着侵略意味的威压可怖地笼罩住左明非,“且不说你几次三番的试探,光是你撺掇我与旁人发生冲突…你管这叫敬重?”
路过的几人皆退避三舍,后院本就没什么人,此时更是只剩下二人。
左明非注视着喻勉,从容不迫地笑了下,“这并不冲突,毕竟喻兄喜欢我这张脸…”
喻勉呼吸微滞,他按着左明非肩膀的手骤然收紧。
肩膀处传来疼意,左明非眉心微动,他抬眸直视着喻勉,唇角笑意清淡:“同时又厌恶我这个人。”
“不是么?”
被挑破的瞬间,喻勉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毕竟左明非说的是实话,他语气悠缓:“是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左明非笑了下,他施施然退开些许,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温驯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喻兄这般人物,想来只要愿意,定会有人主动示好。”
“主动示好的有什么意思。”喻勉不以为意道。
“我瞧你分明乐在其中。”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左明非和喻勉皆是一愣。
喻勉微微挑眉,思及左明非较之平常略显不对劲的反应,他喉间发出一声低笑,似是揶揄调侃,尾音带着莫名的暧昧纵容——
单论脸的话,他貌似不是单相思。
那句话脱口后,左明非便后悔了,这不是他应当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