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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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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家中不把女儿当人看的官员都盯着陛下的后位,虽明知这绝不是一个好身份,但也奢望自家能借着女儿的东风荣升外戚。

少女时期的谢书蕴虽性子骄傲,却也算得上天真烂漫,她并未多想自己入宫的事宜,也从未想过自己再也走不出那高高的宫墙。

初入宫门,谢书蕴看一切都很稀奇。她在宫中欢欢喜喜的玩了四五天。而在玩的过程中,谢书蕴几次见到了一个过分好看,却寡言少语的少年。

初见时,少年捧着本书,在一棵大槐树下静静翻阅。

日光透过树荫,投在他如雕如琢的脸上,像是画中走出的仙人。

谢书蕴看的入了迷。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少年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轻轻摇晃着双腿。

微风吹动他的发丝,身后的长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曳,一袭白衣绣着与春日格格不入的凛冽冰雪,却与那身出尘气质融为一体。

他像是雪做的人,在日光下肌肤几近透明。微垂的眼睫纤长,挺翘的鼻梁下是略显单薄且毫无血色的唇瓣。

谢书蕴注视着他,发誓自己也要觅一个这样英俊的夫郎。

两次相见,那个少年都给谢书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于是她开始打听那个少年的消息。

谢书蕴知道了他叫时清——很好听的名字,很衬他。

但除此之外的一切……就像一个谜团。

谢书蕴无法,只能开始询问内侍。而内侍们每每听到时清这个名字,表情都会有些怪异。

“小姐还是不要询问奴婢时公子的事了。”

但架不住谢书蕴轮番追问,她还是从内侍口中得知,那个少年是与他们一样却又不同的存在。

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呢……

“我们能与他时清比吗?那可是陛下身前的大红人呐!”

从小太监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大太监掐着嗓子,不阴不阳的说出这番话,引得一阵哄笑。

他是时清,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子,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

更是名义上摆脱身份,却依旧受制于人的……

脔宠。

“你知道么?”

将少年圈在怀中,陛下将下巴搭在少年的肩上,看着他练字。

“平阳谢氏的那位小姐,似乎很喜欢你呢。”

时清练字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眼帘,淡声道:“陛下,这与我无关。”

陛下哼笑两声:“你倒是乖巧。”

浸满墨汁的狼毫笔落在白纸上,时清注视着洇开的墨迹,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多谢陛下夸奖。”

男人的手臂圈在少年的腰上,隔着衣物,他轻轻摩挲着少年腰侧的软肉,满意地看着少年紧抿双唇,眼尾通红,近乎羞恼地瞪他一眼。

“怎么还这么羞?”

陛下笑着捏了捏时清腰侧几乎掐不出来的肉:“你倒是又瘦了不少,又病了?”

垂下的眼帘令陛下看不清那双他极喜欢的眸子,也遮掩了那双眼中极度厌恶的情绪。时清的手轻轻蜷起,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是。”

陛下叹了口气:“多吃些,好好养养身子,朕心疼你。”

心疼……

时清强行压下呕欲,继续乖顺回答:“在下会的。”

第34章 妹妹

要进去吗……

帕子掩住唇瓣, 谢书蕴垂眸,来回踱步。

会不会有些失礼?

但……

“你是谁家的小姐?站在这里做什么?”

幽幽的声音响起,循着宫人们指的方向来到时清寝殿外的谢书蕴浑身一震。

她一卡一卡地回头, 便对上了一张写满促狭的俊脸。

俊脸的主人是个少年,此时正负手微微俯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宫中没有这么年轻的贵女……你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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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谢氏的那位小姐?”

“我……”

谢书蕴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她紧绷着身子, 小心翼翼地点头。

少年轻笑一声:“你是来找时清的?”

谢书蕴的耳根浮上一层薄红,她轻轻抿唇,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啊……”

少年直起身, 眺望了一下殿内:“你来的不巧, 陛下正在呢。还是先回去吧。”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陛下……

忆起母亲叮嘱她的话, 谢书蕴也不敢多留, 一边胡乱点着头,一边小跑着离开了。

而那个少年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双明眸在瞬间阴沉下去。

少年眺望着殿内, 落在身侧的手被攥成了拳。

真是……

……

日下树梢, 月上枝头。

压抑着厌恶与呕欲,形销骨立的美人坐在浴桶中,狠狠搓洗着今日被触碰到的皮肉。

恶心。

白皙的腰侧与肩颈皆被搓出大片红痕,像是开在冰天雪地中的艳红牡丹,夺人视线。

垂下的鸦羽颤动着, 吞没那双眸子。一层浅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水雾蒙住了眼眸,尖锐的虎牙刺破唇瓣,鲜红的血液滴落到水面上。

好恶心……

在脑中不断闪回的记忆令时清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注视着血液消融的水面,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断, 眼前阵阵发黑。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厌恶陛下的触碰了呢。

时清也不知道。

身为陛下曾经的脔宠,被教习嬷嬷带大的时清早已习惯了来自陛下的亲密接触,纵使在摆脱那个身份后对此略有排斥,也在陛下的轻声细语中接纳了这一切。

陛下是不会有错的。

年幼的时清想。

陛下说的都是对的,陛下都是为我好,陛下是不会有错的。

纵使心上总觉得怪异,时清依旧在陛下的怀中长大。

瘦骨嶙峋的孩童身上添了些软肉,本就如瓷娃娃般玉雪可爱的面庞渐渐长成了小仙童的模样,原本只当自己养儿子的陛下注视着愈发符合他心意的孩童,目光中渐渐夹杂上了其他的欲望。

终于,随着孩童渐渐长成少年,蓬勃的欲望也再无法压制。

大手掐住少年柔软的脸颊,男人欺身压下。

时清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繁星点点照不亮夜空,被他当做父亲崇敬的陛下对他发出了共赴巫山的邀请。

时清不敢置信。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陛下,他拒绝了陛下的求欢。

他不再是陛下的脔宠,他没有义务承担陛下的情欲。是陛下亲自改变了他的身份,让他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有谁做了人,还想做回受制于人的宠物。

至少时清不想。

时清宁愿被杀死,都不想雌伏人下,成为只能缠绵床榻的宠物。

他生来不是完整的男人又如何,难道他缺个东西,就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玩物吗?

时清不愿。

出乎意料的,陛下没有因他的拒绝而勃然大怒,而是顺应他的心意,放开了他。

“你不愿,朕也不会强迫你。”

但也仅限于此。

陛下的确没有对时清用强,却也从未掩饰过对他的爱欲。几乎所有人都在陛下大张旗鼓的动作下知道了陛下对他的想法,并再度用那种令人作呕的暧昧视线注视着他,赌他究竟还有多久会被陛下拐上床榻。

同时,时清在国子监的身份也一落千丈。

纵使他依旧稳坐国子监第一的位子,他也不再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的学子,而是陛下的脔宠,是以色侍人的存在。

纵使这一切还没有变成真的,那些出身于真正豪门大族,被时清踩在脚下已久的学子也开始了针对他的……

围杀。

被泼到身上的墨水,被烛火烧坏的毛笔,被丢到池水中的课业,以及如影随形的讥讽和嗤笑。

时清性子冷,那些豪门贵族早就看不惯他的清高样子,因此在做出这些事时还抱着一种泄愤的心理。

而更多的,则是美人落难时的无助。

他们期待时清弯下脊梁,期待冷美人变了神色,期待那双朦胧的眸子蓄满泪光,期待将天上月拽入人间,期待将天上人拖入泥潭。

只可惜,时清并没有如他们的愿。

哪怕墨水飞溅到脸上,哪怕羽睫上都挂着墨珠,哪怕白皙的皮肉上尽是脏污,他也只是平静地告假,去换掉了那身衣服。

哪怕他们在他的面前点燃毛笔,哪怕他们毁掉的课业让时清受到了惩罚,他也依旧没有叫苦喊冤,只是在下学后拖着那具病躯以一对多,纵使遍体鳞伤也将罪魁祸首打了一遍。

但同时,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时清也愈发沉默寡言。

“你……”

终于,去外祖家探亲的谢无忧回到京城,几乎是在国子监见到时清的一瞬,他便意识到了时清的不对劲。

一向跳脱的少年神色凝重,他轻轻握住时清的肩,强行将人转到自己面前。

“你被欺负了?”

“谁欺负的你,告诉我。”

时清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谢无忧还是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了不该属于他的郁气。

“怎么。”

风吹树动,毫无血色的唇轻启,掀起眼帘的少年神色漠然。

“谢小少爷是要帮我报仇吗?”

谢无忧紧抿双唇,血腥气在他的唇齿间弥漫,他斩钉截铁道:“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握在肩上的手愈发用力,时清注视谢无忧片刻,垂下眼帘:“松手,痛。”

谢无忧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手劲,他有些慌乱的松开时清,可又怕少年转身离开,于是在犹豫片刻后,他转而握住了时清的腕。

少年的手腕依旧是他熟悉的纤细,不堪一握。但此刻谢无忧心中却没有那些少年羞怯,他望向不远处的国子监教室——那里现在已坐了不少学子。

一个个名字在心中划过,谢无忧再度追问:“所以是谁。”

似是想起了什么,谢无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问,我总能问出来的。”

暖意从被圈住的地方不断蔓延,还未有成年时那样虚弱的少年眼睫轻颤。

他清楚谢无忧究竟有多么社交恐怖,也清楚自己瞒不住。

“……你不必问了。”

“我说。”

那天,国子监发生了一场群殴。

谢无忧把那些欺负过时清的都拽出来打了,这位未来的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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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卫指挥使在少年时便天赋异禀,以一敌多也不落下风。

谢无忧的下手很狠,几乎是往死里打的。导致那些或挨打或被牵连的学子回家都哭天喊娘。

他们都是皇亲国戚及高官显爵的子嗣,因此这件事很快闹到了陛下面前。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陛下大怒,不仅没有发落谢无忧与谢父,反倒还罚了那些闹事官员的俸禄。

“朕信赖诸卿,却不成想诸卿连子嗣都教不好!”

经此一遭,虽背后的窃窃私语更多了,却无人敢在明面上继续欺负时清。

“多谢。”

时清看着鼻青脸肿的谢无忧,抿了抿唇:“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什么都可以。”

此时的谢无忧哪怕是要替他的父亲谋得更高的官位、更多的俸禄,时清都愿意去做。

而身为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时清这样做的成功率绝不会低。

即使他也要付出代价。

但谢无忧于他有恩,他应该报答。

谢无忧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时清,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不小心牵到了唇角的青紫。

“哎呦哎呦……”

看着龇牙咧嘴的谢无忧,时清有些慌乱:“你……”

谢无忧捂着嘴角,咧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瞧,不疼!”

清楚谢无忧为何插科打挥的时清指尖微蜷,他刚要说些什么,一个白瓷罐子便被递到了他面前。

“你帮我上药吧!”

谢无忧挤眉弄眼:“就算报答啦。”

时清垂眼注视着那个药罐,抬手将其接过:“……不算报答。”

“嗯?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谢无忧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时清坐在谢无忧身边,轻轻握住谢无忧手臂上的好肉,将人转到了自己面前。

“没什么。”

打开盖子,玉白的手指挑起淡绿色的药膏,时清撩起谢无忧的衣袖,垂眼将药膏点在了他手臂上的大片青紫上。

冰凉的药膏落在敏感的伤处,感受并不算好,谢无忧却只是滚了滚喉结。

时清还未到束发之年,垂首涂药的少年长发半散,纤长的眼睫总令谢无忧想起家中的那只兔子。白皙的皮肉如同上好的白瓷,无甚血色,挺翘的鼻梁令谢无忧看不清那双薄唇,却也令他的视线游离在此。

好白啊……

也太瘦了。

目光定格在从衣领处探出的明显锁骨上,谢无忧抿了抿唇,又被痛的龇牙咧嘴。

时清的身体很差,谢无忧是清楚的。

除了从娘胎里带出的病症,这具生来残缺的身体还在幼时受过冻,染上一身顽疾。导致时清虽也算锦衣玉食长大,亦得太医院多年医治,却依旧肌肤苍白,通体寒凉,较比同龄少年也小了一圈。

谢无忧不自觉开始联想,要如何将时清喂的胖一些,也健康一些。

只是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将两只胳膊都上好药的时清先逼近了他。

少年瞬间回神,并变得面红耳赤。

只是他脸上青青紫紫,也看不出脸究竟烧的有多红。

“你……”

时清的神色依旧淡然,他抬手扶住谢无忧的下巴,轻轻启唇:“别动。”

睫毛疯狂地颤抖着,如冰雪般冷清的气息令谢无忧的肺腑都凉了起来,他注视着时清,几乎有拔腿就跑的想法。

太近了……

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他还没和时清订婚呢……

谢无忧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始了联想,他先是想了想一身红衣盖着盖头的时清,又是想了想凤冠霞帔披在时清身上该有多美,最后心潮澎湃的少年刚要说出自己的心意,便看到一只沾满药膏的手点在了他的眼尾。

谢无忧:“……”

谢无忧:“…………”

冰凉的药膏沙的伤口丝丝作痛,谢无忧眼前一黑又一黑,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话说出口。

而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时清微微蹙眉。

虽并没有被打掉牙,也没有被打断腿,但以一敌多的谢无忧依旧落了个遍体鳞伤。

时清看他身上的伤,越看越心惊。

“……抱歉。”

低低的声音打断了谢无忧无声的崩溃,他回过神来,垂眼看向比他矮上不少的时清。

“怎么了?”

时清深吸一口气,避开了这个话题:“你的伤……太医怎么说?”

“嗯?太医说……”

意识到什么,谢无忧顿了顿,张口便道:“哎呀忘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伤,还没有我父亲之前用棍子打我的重呢!我的好妹妹,你不必放在心上。”

时清一愣,耳尖几乎是在瞬间浮上薄红:“你……”

循规蹈矩的少年不会骂人,他只是咬牙切齿道:“谁是你妹妹!”

第35章 权利

一句妹妹, 成功转移了话题,也成功打碎了时清的清冷矜贵。

谢无忧一向对让时清生出情绪起伏有极高的兴致,于是这句心血来潮的妹妹, 谢无忧从十五岁叫到了现在。

“时清?”

坐在窗沿上的人垂下一条腿,谢无忧放下手中树叶制成的口哨,含笑注视着晨起的少年。

披散的长发垂至膝弯, 白衣更衬得他肤若凝脂。略显朦胧的眸子被垂下的长睫遮住一半,只着中衣便绕过屏风的时清顿了顿,掀起眼帘:“出去, 我更衣。”

不请自来的谢无忧全然没有尴尬的心思, 他跳下窗,脚步轻快的走向时清:“我帮你呀, 我的情妹妹~”

情与清发音相近, 谢无忧的语气又轻佻的带着拐弯,时清一时也摸不准他说的哪个字。

屋外依旧暗沉沉的,日光只在天边撕开了一个口子, 还未洒向人间。

时清后退一步:“不必。”

谢无忧笑盈盈道:“没事, 我来,时清妹妹就让我做个好哥哥吧。”

“我不是你妹妹……放开!”

时清到底没摆脱谢无忧的控制。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任由谢无忧摆弄他的身体。

谢无忧的兴致似乎很高。

他乐呵呵的给时清挑衣物,又乐呵呵的选首饰, 一直选到了太阳升起才终于结束。

“来吧,我替你更衣。”

谢无忧的语气轻快。

时清刚要拒绝,布着厚茧的手便探向他的长发。时清避让不及时, 竟生生让脖颈上被黑发遮住的大片红痕暴露出来,映入谢无忧的眼帘。

气氛在瞬间凝滞。

十八岁的谢无忧早已通晓人事, 他神色不明的看着那大片红痕,脸上的笑意渐渐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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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他亲你了?”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时清捂住那绽放在他身体上的大片红牡丹,垂眼低声:“没有。”

只是他觉得恶心罢了。

时清的身体很脆弱,并不重的触碰便能让他的身体上出现红痕,更遑论是粗暴的揉搓。

纤长的五指无法完全遮掩那暧昧的痕迹,注视着大片扎眼的红,谢无忧只觉得心脏都要挤出酸涩的汁液。

他轻轻抚过时清的脖颈,又低低叹了口气。

“你何必如此对自己。”

时清不语,只拨开了谢无忧的手。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虽是时清唯一的朋友,谢无忧也很少会无故打扰他。

因为陛下不喜欢。

谢无忧顿了顿,垂眼避开时清的视线,又抬手握住了时清的腕,似是漫不经意道:“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平阳谢氏的那位小姐,昨日来寻你了。”

细眉轻轻蹙起,时清沉吟片刻:“于陛下在殿中时?”

谢无忧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替时鹤书套上了衬衣:“我恰巧看到,便劝她回去了。没被陛下发现。”

薄唇抿起,长睫轻颤,时清低声道:“有劳了。”

陛下对时清身旁人的态度一向阴晴不定,但时清清楚,昨日陛下既已提起那位小姐,便已是心中不虞。

若那位谢小姐就此撞上陛下,定会糟难。

“不过。”

时清顿了顿:“她来寻我做什么?”

与谢书蕴对时清的印象深刻不同,时清对这个少女没什么记忆。

谢无忧抬手取下外衫:“谁知道呢,你不如派人去问问她?”

“罢了。”时清垂眼:“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必打扰人家。”

谢无忧扯了扯嘴角:“好吧。”

这件事并未在时清的心头留下浓墨重彩,谢书蕴并未进入他的生活,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个似乎想要见他的少女。

直到那个阴雨连绵的午后到来。

立在连廊下的少年半散长发,淡青色的国子监校服包裹着他瘦削的身体,好似一根立于风雨中的青竹。

微垂的眼帘遮住那双烟灰色的眸子,色泽浅淡的薄唇轻轻抿起,本就苍白的少年在风雨下更是几近透明。

……忘带伞了。

雨水被风吹到那张精雕玉琢的脸上,如泪珠滚落,留下一道清澈的水痕。

时清微垂着眼,感受着冰冷的风雨,思索自己冒雨跑回去染风寒的可能。

只是很快,一个自他身后响起的陌生女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公子?”

时清回眸看去,便见一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撑着伞,立在雨中。

正是谢书蕴。

握着伞的手微微收紧,见自己没认错人,谢书蕴抿唇笑了笑,如一朵含羞待放的花。

雨水从屋檐下滚落,隔着雨帘,时清端详她片刻,缓声开口:“谢小姐。”

清清冷冷的声音夹在雨中,听到自己的身份的谢书蕴愣了愣,眸中爆发出异人的光亮。没想到时清会认出自己的少女提着衣摆,快步走入了连廊。

“没想到……时公子会认得小女。”

谢书蕴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时清。而时清略顿了顿:“在下也没想到,谢小姐会认得在下。”

羽睫掀起,那如烟如雾的烟灰色眸子暴露出来。

……真漂亮。

被双眼注视着的谢书蕴指尖微蜷。

像父亲珍藏于府中的名家画作。

“谢小姐,可是有事?”

被谢书蕴直勾勾盯着的时清轻声道,而回过神来的谢书蕴移开视线:“嗯……没有。”

谢书蕴这幅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但时清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淡淡收回视线。

而未过多久,少女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那张如仙人般的脸上,目不转睛。

时清:“……”

少女的目光炙热,时清轻叹了口气:“谢小姐。”

谢书蕴再度移开视线。

“咳……”

如珠落玉盘的雨声悦耳,谢书蕴望着雨幕:“这场雨真大啊……”

时清静静注视着雨幕,缄默不语。

默了半晌,谢书蕴又鬼使神差道:“时公子,国子监收女学子吗?”

时清顿了顿,看向她:“谢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谢书蕴眼睛亮晶晶的:“小女也想像时公子一样,习圣贤书。”

时清静静注视她片刻,垂下眼帘道:“国子监有女学。”

谢书蕴合时宜的弯起眼睛:“那太棒啦!待回平阳,我便去求父亲,来与时公子做同窗!”

时清没有再说些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风雨裹挟着花香,将二人包围。连廊下的少男少女都不再言语,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暧昧,却也有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一个藏在暗处的人正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像他们不知道,她再也回不去平阳了。

……

“你与她谈论什么了?”

是夜。

一个不速之客占据了时清的卧房,看着坐在蒲团上的男人,时清脚步一顿。

“陛下。”

昏黄的烛火令男人的神情晦暗不明,陛下似漫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抬手招来了时清。

少年垂首,顺从的走过去,却在将要跪下时被男人猛地拉到了怀中。

细腕被紧紧箍在手中,少年压抑着惊呼。

保养得当的大手并不粗粝,男人掐着少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看朕。”

微垂的羽睫不停颤动着,几乎要倒在男人怀中的少年被轻轻摩挲着下巴。压下心头的厌恶与呕欲,少年掀起眼帘。那双让人魂牵梦绕的烟灰色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如上好的墨玉,只静静注视着身前的男人。

“时秉笔。”

陛下端详着时清的容颜,俯身凑近少年的面庞:“你很闲吗?”

“怎么都有时间,去与姑娘谈话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面上,毫无血色的薄唇抿起,男人黝黑无光的眸子如同深渊,将要把时清吞没。

“……陛下。”

时清的声音很低:“臣知罪。”

陛下低笑了一声:“知罪?你知什么罪?”

“臣不该……”

利齿咬上了薄唇,时清还未来的及将剩下的话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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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他的唇瓣便被大手按上。

“你很喜欢平阳谢氏的那位小姐吗?”

陛下的语气意味不明。

时清愣了一瞬,他近乎迷茫的看着陛下:“喜欢?”

且不论喜欢究竟是怎样的……他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看着那双不含杂质的眸子,清楚时清是真的对此感到不解的陛下心情稍稍回暖。

他轻轻摩挲着印有齿痕的唇瓣,似叹非叹:“你若是不喜欢,怎与她说那样长时间的话?”

长睫颤动着,时清轻声道:“谢小姐问臣,国子监是否有女学,臣闲来无事,便替她解答了一番。”

“哦?”

陛下轻笑:“解答竟要那么久?时秉笔,莫要蒙骗朕啊。”

已听出陛下不再生气的时清垂下眼帘:“陛下,午后大雨,臣未带伞,只是在廊下避雨罢了。”

陛下似乎信了这个说辞。

“你啊……”

抚摸唇瓣的手抬起,点了点指下的薄唇。那只手顺着时清光洁的下巴一路向下,划过纤长的脖颈,划过凸起的锁骨,划过单薄的胸膛,最后落到纤细的腰上。

“就是仗着朕喜欢你罢了。”

少年的身体敏感,这一番触碰已令他的耳根红的彻底,一双明眸蓄着水光,薄唇紧紧抿起,压住了险些流出的呻吟。

“多谢、陛下厚爱。”

……

那场落雨的午后对时清而言平平无奇,却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书蕴心中的慰藉。

人是会美化记忆的,也是会遗忘痛苦的。

成为太后的谢书蕴已记不太清自己是如何被母族送上先帝床榻,成为后妃,成为皇后的。

她只记得她好痛,身体好痛,心脏好痛。

哪里都好痛。

但谢书蕴或许会永远记得那个午后,永远记得那个被她无限美化过的少年。

在成为后妃后,谢书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再见到时清。直到她成为皇后,才终于在一场宫宴上见到已成为东厂提督的时鹤书。

几年光阴过去,他更高了,容貌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与那年长廊下的少年如出一辙。

谢书蕴静静注视着他,好似看到了那年与少年相谈甚欢的自己。

……真好啊。

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宁皇后这样想着,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个笑容的弧度并不大,却被陛下捕捉到。

他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向下首的时鹤书,若有所思。

于是,当几日后遵循帝王旨意来到乾宁宫的谢书蕴再次见到时鹤书时,看到的便是被男人压在身下,上下其手的少年。

帕子落到地上,凤眸猛地睁大,胃里翻江倒海。

她看着时鹤书“欲拒还迎”的动作,看着陛下掀起眉眼,对她近乎挑衅的一笑。

恶心……

好恶心。

谢书蕴几度欲呕。

她看不到少年眉眼间压抑着的厌恶,她只能看到她的天上月在此刻坠入泥潭,烂的彻彻底底。

那个令她念念不忘的少年死了,死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

自那以后,谢书蕴彻底认清了一件事。

权利,真的可以做到一切。

诚如她父亲所言,权利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她的人生。权利也可以让她的月亮雌伏人下,任人摆弄。权利可以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权利可以让她重新掌握她的人生。

这世间,唯有权利是最好的。

于是,在大病一场后,谢书蕴如同疯魔般开始揽权。

她开始笼络朝臣,她答应了母族的橄榄枝,也彻底杀死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逐渐变成了她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那个明媚的少女被葬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而当她每每看到时鹤书,每每看到这位与她一样曾被帝王占有,却依旧拥有自由,以及被帝王亲手赐予权利的青年时,都会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止不住心头如海啸般的……

恨意。

“时鹤书……”

凭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自由,拥有权利,拥有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只有竭尽全力,才能得到你触手可及的东西。

凭什么同样被那个老男人占有,你却可以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你的秉笔、掌印、东厂提督。而她的人生却被这件事毁的彻彻底底。

凭什么只有她的人生这样痛苦,凭什么你却可以活得称心如意!

凭什么。

感受着脖颈上冰凉的刀具,泪水不断地滚落,太后哑着嗓子道:“……你为什么不能去死呢?”

你为什么不能去死呢,你为什么不能干干净净的去死呢。

你要是去死就好了,你要是去死一切都能好起来了。

你怎么不去死呢,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她为了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她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已经那么努力了……

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输给你。

“你去死好不好啊……”

太后颤抖地抬起手,欲要抚过时鹤书的脸颊,却被时鹤书避开。

“太后。”时鹤书微垂眸子:“请自重。”

泪珠挂在眼睫上,太后低低笑起来:“自重?”

“我还有什么值得自重的呢。”

她似叹非叹,而时鹤书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给我陪葬吧……时鹤书。”

太后轻声细语,却猛地发力,欲要撞上那把尖刀。而时鹤书瞳孔骤缩,如条件反射般收起刀子,却还是在太后的脖颈上划出了一条血线。

“太后!”

太后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去死,你给我陪葬,好不好啊!”

“时鹤书……时鹤书!”

太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发现自己被压着站不起来,便开始不断地以头撞地。

压住太后已经是时鹤书的极限了,他无法再控制太后近乎疯狂的动作,他只能摘下腰间玉佩,猛地掷向地上。

苍白的手被四溅的碎片划破,鲜血顺着如白玉般的指尖滑落。

东厂的人破门而入,而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的太后终于被控制住。

“督主!”

鲜血染红了时鹤书的袖角衣摆,他搭着侍从的手站起身,死死注视着仍在不断重复让他去死,给她陪葬等话语的太后。

鲜血打湿了太后脑后的长发,金钗刺入她的皮肉。

“传太医。”

时鹤书的语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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