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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魏林神色一凛,警觉道:“宁远侯府世代功勋,兵部上下俱听命于宋哲义,却还需要一个主帅?”
他下意识地后撤半步,“恕魏某直言,娘娘需要这么多武将,恐怕不是为了给昭晨宫做护卫吧?”
已经说了这么多,沈琴央也懒得同他绕弯子。
“不错,改朝换代无非一场乱世,一面旗帜,和一把好刀。如今天下百姓于苛政之中水深火热已久,本宫也架好了旗帜,就看魏将军愿不愿意成为本宫手里的这把好刀了。”
先前沈琴央不痛不痒地挖苦魏林,还引得他暴躁狂怒,现在这番话却叫他沉默了。
他们都是一同经历过当年那场谋逆的人,只不过一个守的是旧主一个扶的是新君。即便后来魏林叛变倒戈,也算是先帝的人,现在两人却在同一屋檐下相对而坐,再谋此事。
魏林自堂中踱步到门前,目光沉沉从将军府的上空望出去——天幕低垂而晦暗,今夜没有星星,亦不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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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答沈琴央道:
“行,我便随娘娘,再反一次。”
第084章 披风
出了将军府门, 连翘扶着沈琴央上了马车,最后望了一眼将军府的牌匾,连翘回过头看沈琴央的眼神里带了些疑惑。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明明没看连翘, 沈琴央却像知道她所想一样, 以二人如今的关系也无需隐瞒,连翘直言道:
“那魏将军一看就知道是个一心向着舒王的, 为何娘娘反倒要拿舒王激他?”
马车在夜幕中驶向回京城的主路, 沿途的店面摊贩全都关了店门, 街道上空无一人。沈琴央容色淡淡地望着这一切, 任由晚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随口答道:
“你怎知我是在激他?实话实说罢了。”
连翘显然不信, “姐姐要是真懒得管舒王的死活, 也不会特意跟贺景廷走一遭刑部大牢了。此时若被贺成衍知道你私自去牢里看过舒王, 简直就是往他手里递刀子!我认识的姐姐可从不会做这种留下把柄还不讨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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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的风险都需要等价的回报才值得去冒, 利弊得失如此分明,沈琴央断不是个会t在这种事上失算的人。
早在连翘与沈琴央全盘托出的时候, 就已经提醒过她不要靠近贺成烨, 当时沈琴央却含混不清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连翘才发觉出不对劲,于是试探问道:
“姐姐莫不是喜欢上舒王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她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连翘舒了一口气,“我量姐姐也不是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上次我就告诉过姐姐,这人身上的变数太多,几乎是他一出场剧情就开始朝着毫无预兆的方向偏移。”
“我知道, 但对于我们来说,打破规则未必是坏事, 舒王是能破局之人,留着他还有用。”
连翘想了想,觉得沈琴央说的也没错,眼下舒王在大狱里暂时还来不及细究他的事,不过连翘总觉得那个舒王身上有许多无法说明的怪异之处,他的离经叛道似乎与她们这些穿越者并不相同。
连翘神色微动,“所以魏将军今日就算不答应,姐姐还是会救舒王的,对吗?”
沈琴央默默看着窗外,没承认也没否认。
连翘叹气道:“那何必一定要用威胁的法子,那魏将军本就对姐姐有偏见,现在更误会你是恶人了。”
沈琴央满不在乎道:“你也说他本就对我有偏见,我就是说得再好听,他也只会觉得我巧言令色,还不如大家把利益得失摊开了说,各取所需。”
连翘无法反驳,心里实在觉得不平,明明那魏林才是亲手将舒王送进大牢里邀功的人,即便有舒王自己的示意又如何?沈琴央真心打算去救人,却被魏林当成拿人命做筹码的毒妇。
“可魏将军日后毕竟同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与他交恶总归”
听了这有些孩子气的话,沈琴央垂眸笑了笑,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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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过了会在意别人看法的年纪。这个世界教会了她许多道理,再至亲的人也会包藏祸心就是其中一条。更何况,魏林觉得她十恶不赦,也没有什么错。
她本就是这种人。
“无所谓,只要他能成为计划的一环,我不在乎他会怎么想我。”
连翘坚定驳道:
“可我在乎,我受不了别人误会你,觉得你不好。”
沈琴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魏林认为我是坏人,便觉得所有人都是受了我的蒙骗。你认为我是好人,便也要求所有人一同这么想,又何尝不是偏见?”
“不对。”连翘摇摇头,措了半天辞,只道:“总之不对,姐姐,我嘴笨,一直是说不过你的,但有人觉得你好,那就是好,恶意或许是成见,一路和你走过的人所感受到的好意是不会骗人的。”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马车里亮晶晶地,“姐姐肯定也听过除我以外的人说你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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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愣了下,因为脑子里还真的浮现出了一个人,那人也和连翘似的,固执地一再强调她的好,认真得令沈琴央自己都脸热。
在浙北时,他们一起做局斗败了贺景廷,回到浔江派山庄后的那个晚上,百无聊赖地谈天说地。最后,他说沈琴央是好人。
那时她还不以为意。
面对连翘的问题,她眼神躲闪开,淡然道:“连翘,这世上的人不是能用好坏一言蔽之的,你觉得我好,是因为我们没有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姐姐,你忘了吗?我来到这本书里的时候,就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沈琴央反应过来,连翘也是系统指派的女主,进入这个世界的首要任务就是杀掉沈琴央,只不过因为连翘一直反抗,从未想过要害她甚至一直陪在她身边,才令沈琴央都快忘了面前的女孩原本是该死的。
是的,是连翘该死,任何穿书女在动了杀沈琴央的心思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心慈手软了。连翘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沈琴央没有意识到连翘的可疑,而是因为连翘始终没有想过要害她,反而一直在同系统作对。
连翘见她表情复杂,拉住她的手宽慰道:“所以姐姐不要妄自菲薄,我宁可自毁也不愿害你,就是因为觉得善恶两道,好人不能没有好报。”
其实,是连翘的善恶观救了自己,并不是因为沈琴央是什么好人。
沈琴央望着她一片坦荡的眼底,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些什么。
虽然是夜里,但离宫太久恐生事端,快马加鞭回到宫墙根下时,远远地却看见了一个万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贺景廷带着一小队人守在角门外,这里原是下人走的门,沈琴央为了避人耳目才在这里下车,离贺景廷住的地方南辕北辙,他在这里做什么?
沈琴央刚要下车,掀开帘子,贺景廷像是早早预见一般等在这里,递上来一只手扶她道:
“母后终于回来了。”
沈琴央见他神色没有意外,就知道自己出宫的事怕是宫里都知道了,凝眉道:
“陛下知道了,是吗?”
贺景廷点点头:“父皇夜里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母后暗中出宫的消息,连夜带着人去了昭晨宫,现下在大张旗鼓地到处找您。”
沈琴央冷哼一声,贺成衍哪是要找人,分明就是故意到处散播皇后擅自离宫的消息,越兴师动众地去找,这消息传得也就越大。恐怕明日早朝,就有人参奏皇后私德不休,应该禁足后宫。
她这几日里与朝臣多有联络,又时不时乔装出宫,贺成衍应该是怕了,才想用这法子暂时困住她不得动作。
贺景廷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件折好的披风,展开递给沈琴央身边的侍女:
“夜里风大,母后当心着凉。”
等到连翘接过,贺景廷抬眼才发觉异常,有些惊讶道:
“迎嫔娘娘竟然也同母后一起。”
连翘从沈琴央处略微听说过一些关于贺景廷的事,知道这位从浙北归来的瑞王殿下是个颇有能耐的人,又听说沈琴央毁了他筹谋多年的身份和势力,一直以为他会怀恨在心,对沈琴央十分警戒防备。但见他行为举止无不是恭谨顺从,甚至于提前想到会在风口里迎上她们的马车,准备了女用的披风,细心又妥帖。
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倒真像个孝顺儿子。
这才更令人觉得他心思缜密,哪怕面对毁了自己多年基业的人,也能因为暂时的利益而委曲求全,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瑞王殿下有心了。”
连翘虽在心中忌惮,还是接过了披风为沈琴央披上,今夜的风的确凉了些。
沈琴央倒是没注意这些,边往宫门走边迅速问道:“陛下还在昭晨宫吗?”
贺景廷跟上去答道:“还在,儿臣备了软轿在宫门内,一会儿母后可以去到儿臣那里,再把消息放出去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瑞王刚册封,按理说封府别住也是顺理成章,但对外一律称瑞王府需要大规模修葺,所以暂时居住在宫中。其实这也是沈琴央的意思,一来是因为封了府就不能时常进宫与沈琴央相商,二也是为着把贺景廷放在眼皮底下。
沈琴央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嗯,你那里的下人都串好口径了吗?”
“就说您是为了督促检查我的功课,儿臣愚笨,因而才忘了时辰,待得久些。”
“既然要扯谎,就得把这个谎圆满了,叫他从哪里下手都查不出。”
进到宫门内侧果然有一顶小轿子在等,抬轿的下人目不斜视只低头看着地面,显然是被贺景廷事先叮嘱过不得生事的。
“您平日里穿的衣装派人同竹苓姑娘去取来了,一直随侍的白芷姑娘也我那里等着,母后放心,儿臣都会安排妥当。”
沈琴央被他扶着坐上软轿,轿子里面被铺得很软很舒服,她难得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贺景廷一眼。
“起轿吧。”
贺景廷看着她坐得轿子先行走远,有些出神地抬起了手,摊开掌心,上面似乎还留有扶沈琴央上轿时她的体温。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将那只手攥成了拳头,继而转身准备随后跟上,却看到了一直在身后静静待着的连翘。
见她在观察自己,贺景廷含笑上前:
“想不到迎嫔娘娘如此得母后信任,有这般心思细腻之人在她身边,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就放心了。”
连翘嘴角抽了抽,他倒是适应的挺快,把儿子这个身份代入得很好。
角门处南北通透,正是个风口,两道的树叶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平心而论,贺景廷长得比他父亲贺成t衍更好看,却也更阴柔,在四下无人的夜色里立在面前,像是来阳间游走一遭鬼画皮,姣好的面容之下不知藏了什么诡计。
他走过来,连翘顿时觉得生出些冷意,下意识地后撤一步。
贺景廷见她对自己有所抵触,浓密而细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带了些许落寞之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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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冷,我没有别的意思。”
连翘愣了愣,才发现贺景廷站得位置就在风口处,为她挡了些直吹的冷风,原来是自己误会人家一片好心,连翘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我不是很冷,谢谢瑞王殿下了。”
她话还没说完,肩上便多了件沉甸甸的披风,身上的冷意瞬间被隔绝在披风外,连翘愣怔出神地望向只穿着单衣的贺景廷,他看上去也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恭谨道:
“这里离娘娘住的萃华宫不远,就不送了。”
说完,也没给连翘拒绝的机会,便已经走向了远处停着的轿子,留她在原地愣神。
贺景廷的披风裹着连翘,上面尽是暖融融的檀木香气
第085章 母子
“回禀陛下, 找到了,皇后娘娘在瑞王殿下处。”
贺成衍面色阴沉地起身,看着昭晨宫跪了一地的宫人, 忍着怒意道:
“都这个时辰了, 皇后在瑞王那里做什么?”
出去找人的侍卫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照着瑞王处问到的答:
“娘娘说是查问瑞王殿下的功课, 没注意时辰。”
“呵, 她倒是比学究还认真。”
贺成衍本想抓她个擅自离宫的现行, 放出去这么多人找, 为的就是怕她回的太快, 待到搜遍全宫还没有皇后的影子, 便可坐实了这个罪名, 结果竟还是让沈琴央赶上回来了。
“陛下既然皇后已经找到了, 还要在昭晨宫等吗?”
贺成衍恨恨道:“历朝历代, 就没有让皇帝等后妃的规矩去瑞王处,朕倒要去看看, 教的是什么功课, 值得皇后深更半夜住在瑞王那教。”
到了瑞王处,果然屋内烛火正盛,院内侍卫宫人林立,见到陛下突然驾临都纷纷见礼,屋门半掩, 贺成衍站在门前透过门缝看到的便是眼前的场景——
瑞王立在书桌之前,沈琴央坐在远处的太师椅上,身边站着她惯常在侧的侍女白芷。穿的也是皇后常服, 发髻妆容妥帖而精致,看上去从容不迫。
屋内传出她平和而淡然的声音:
“你天资聪颖, 虽通读过四书,但从小没有学究亲自教习过,到底不能领会到深意,还需再从头学起。就好比这一段的‘明明德’,你解的是明德而修身向善,但实际上‘自明’说的是顺从人性本善而发展的自省,并非为规则约束。”
贺景廷恭顺答道:“母后说的极是。”
“你不必科举,如今也已算是步入朝堂,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从根上不能歪。既做了本宫的儿子,什么事都不能比别人差,更何况这些本就该熟知的。”
“是,母后放心,儿臣一日不敢懈怠。”
贺成衍听了会儿,的确是在正正经经地关心儿子课业,他咳了一声,阴沉着脸推开门:
“皇后与瑞王还没做上几天母子,看着倒是一派母慈子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琴央脸上甚至连惊讶都懒得装,早就知道他要来,起身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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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陛下的血脉,自然是臣妾该做的。”
“”贺成衍脸色更阴沉了些,很显然并不愿意认这个血脉,沈琴央这是专捡着他不爱听的说。
他缓步走到贺景廷面前,将他手里的书抽走,有些烦躁不安地翻了翻,道:
“《大学》?你如今已参与朝政,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景廷垂首答道:“儿臣在浙北时自学了四书,母后是怕儿臣自己的理解有误又得不到纠正,日后一错再错,恐丢了皇家脸面。”
既然他已经说到了皇家脸面的地步,贺成衍也不好找再追究些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对此存了些许震惊。
先前他以为这孩子在浙北游荡这么多年,定是吃不饱穿不暖流落街头,为了谋生顶多去卖点体力,去码头搬搬货什么的,能活下来就已经算走运。
没想到人被沈琴央弄回来,不仅看着体体面面,并无丝毫市井小民没有见识的样子。谈论朝政,与朝臣交往,竟比那几个从小到大养在宫里的正经皇子都游刃有余。
本以为这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给自己撑点场面罢了,内里必定还是个草包。没想到,他从前竟自己学过四书,虽然理解有些许偏差,但以他的出身,能有意识地去学这些已是十分不易。
贺成衍自己少年时便常常被学究赞叹聪颖,有天纵之才,但单凭自己的认知去理解大学之道,论格物致知,还是觉得十分晦涩艰难。
面前的孩子不过十六七的少年,竟莫名令贺成衍产生了忌惮之心,甚至,还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妒色。
“再怎么勤学,就算是亲生母子,都到了这个时辰还共处一室也不妥吧?他刚进宫不懂规矩,难不成皇后也没分寸?”
贺景廷拱手道:“父皇息怒,屋门不曾关上,母后身边的白芷姑娘也一直在旁,儿臣自认为与母后没有逾矩之处。”
贺成衍冷笑一声,“有没有不是你说的算的,这里也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他根本不屑于同贺景廷多说些什么,径直走向沈琴央,一把抓住了她藏在袖中苍白而纤细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
沈琴央耐着性子同贺景廷说话的样子刺痛了他,那声音温和而平静,贺成衍已经很久没有听她这样对自己讲话了。
他的皇后,看上去还是如此地年轻而美丽,从门外往里望的时候,她坐在和贺景廷面前并不像他的母后,更像是他的长姐。
贺景廷也一样,哪怕他一直刻意隐去自己的锋芒,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的沉稳,也依旧盖不住身上那股子少年意气。
而这几日贺成衍自己却常常觉得力不从心,他从未想过也许是因为自己开始变老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晨起束发时,宫人遮遮掩掩地为他藏起的那几缕白发,并不全是因为终日操劳。
见沈琴央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厌恶之色,贺成衍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怎么?朕同你说话,不及你和这个年轻儿子讲经论道谈得畅快?”
沈琴央向来是不会表露太多情绪的,却在贺成衍的钳制下皱紧了眉头。那只抓着她的手不断在收紧,仿佛非要掐断沈琴央的手腕才肯罢休。
“你喜欢舒王,朕把他抓了关起来,结果现在皇后又喜欢上瑞王了吗?”
“贺成衍!”
也不管身边跪着瑟瑟发抖的白芷和站在一旁的贺景廷,甚至院里跪了一地的宫人,沈琴央怒而直呼他的大名道。
但贺成衍早就被冲昏了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愤怒,明明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沈琴央与这个便宜儿子逢场作戏,为了瞒过她擅自出宫的事实,但两人的默契就已足够令他不悦。
“说到痛处了?真是替朕的那个弟弟可惜啊,也不知道他现在蹲在暗无天日的牢里,知不知道你正与瑞王挑灯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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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闭了闭眼,“陛下若是想用蛮力逼迫臣妾承认行此不轨之事,恕难从命。”
“你以为朕不敢?”
贺成衍手上的力道陡然攥紧,沈琴央吃痛惊呼,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就算沈琴央能反抗,她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皇帝怎么样,不然只会被贺成衍再次利用起来,古往今来何时有皇后重伤皇帝的先例?
“父皇。”
贺成衍强硬而不容拒绝的手臂被轻轻搭上了一只半握着的手,他顺着那只手看去,竟是贺景廷站了出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父皇收手吧,您大概也不希望明日朝堂之上,有人非议皇后手腕上的淤青吧。”
贺成衍眯了眯眼看他,“若不是当年心慈手软,早就把你这个野种弄死在浙北不知道哪条阴沟里了,现如今你仰仗着皇后进了宫,就以为能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
在浙北与母亲被贺成衍追杀的那段日子是贺景廷最不愿意提及的,更何况他们能逃出生天也绝不是因为贺成衍的心慈手软。若没有苏柔的聪慧警觉和未雨绸缪,贺景廷才是真的会死在浙北无人问津的角落之中。
但他还是带着笑,恭顺t道:“父皇天恩如此,儿臣才更要为父皇着想。今天院子里下人大多都在场,这种下贱的奴仆最是会烂嚼舌根的东西。若父皇真要在儿臣这里治罪于母后,又牵扯进了舒王,明日皇后被罚的事大肆传开,其中缘由自然也会不胫而走。”
贺景廷手上也用了些力气,“事关皇家颜面,父皇三思。”
贺成衍:“”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贺成衍冷哼一声甩开了沈琴央的手,力道之大险些将她推倒,幸而被贺景廷及时扶住。
“你们二人,倒是母子同心啊。”
这个动作无疑是在贺成衍方才强压下去的怒火中又添了把柴,他没有去看沈琴央的脸色,而是注视着贺景廷。
只见他用手臂轻轻揽着沈琴央单薄的肩膀,目色平淡地迎上贺成衍的眼神,不曾有半分惧色的眸子里有什么闪着冷光的东西。
贺成衍心中一凛,那是对权力的野心之火,在挑衅着他。
他太熟悉了,因为那就是他年轻时自己的样子。
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怒意之下,不安之感竟油然而生,平心而论,贺景廷绝对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他也是绝无可能的继承人。
即便贺成衍曾试探过沈琴央,主动示弱说他会让贺景廷做太子,但那也仅仅是试探。
原因无他,因为贺景廷的血脉,有献族人的血。
他绝不会允许一个亡国之后继承他的位置,就像当年的宗亲王在皇家筵席之上亲手斩断他登天的道路,原因,都是一样的。
没有贺家血脉的养子,和掺了献族血脉的杂种,他们何其相似。所以贺成衍才忌惮,因为他太清楚了,越不可能得到的,越是想要得到。
为此,养子和杂种都可以不择手段。
第086章 试探
“母后, 您没事吧”
贺成衍怒而离去后,贺景廷扶着沈琴央慢慢站起来。
她身子太轻了,以至于他扶着她的时候, 手掌感受到她有些硌人的骨, 心里觉得像是抓着一只轻飘飘的风筝。
沈琴央站稳了身子,白芷把她搀了过去, 她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贺景廷手里抽走。
贺景廷苦笑一下——风筝的线, 他从来不曾有机会握在手中。
沈琴央:“这戏做得不错, 今日之祸虽不是件大事, 但的确是本宫疏忽大意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若不是你事先做出反应准备妥当, 皇后乔装出宫至晚方归, 的确够朝臣议论的了。届时再多辩解也落了下乘, 定然棘手不少。”
擅自出宫本不算什么大事, 但女子的身份摆在这, 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任她是皇后又如何?贺成衍在政治场上寻不到沈琴央的错处,便在她的声名上下功夫, 当时在西北时让蛮族人绑她, 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皇后声名狼藉,纵然有翻天的本事,也得被这块轰然坍塌的清白贞操牌坊活活压死。
今天,的确是多亏了贺景廷。
“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贺景廷垂首作揖,心中却因为她的一句无心的夸奖而产生微澜,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喜悦,但能帮到她,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总也好过在她心中是个傀儡一般的废人。
他还想证明更多自己的价值。
“母后今日出宫,是为了皇叔的事吗?”
沈琴央凝眉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她眼神里的戒备, 贺景廷突然就想起来那时的浔江派山庄,沈琴央站在他生活的宅子里,第一次见到柳相叶的身份,自己开出要她杀了舒王的条件。
她那时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是唯恐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的表情,沈琴央有多在意舒王,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贺景廷温和道:“母后,现如今我和皇叔一样,已经是您的人了,所以可以不要再这般防备我了吗?”
见沈琴央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放松,他叹了口气道:
“在浙北时我事先得到消息,知道舒王来找我只有可能是受了父皇的委任要杀我,我自然不希望他活着。全为自保,母后也要为此记恨我吗?”
“那现在呢?”沈琴央审视着他,“现在你就不想杀他了吗?”
这种时候,当然要一口回绝说不想,但贺景廷喉头微动,自幼说谎成性的人,竟因为沈琴央一句质问卡了壳。
“母后就别再逼我对您说谎了吧”
他不想再骗沈琴央,凡姓贺的人,他都巴不得杀之而后快。
更何况…是她如此在意的人。
但今夜他费尽心思希望沈琴央能多信任自己一点,不想因为最后这一句话功亏一篑。
沈琴央反倒意外地放松了下来,朝他笑了笑:
“嗯,你这样很好,哪怕揣着最阴暗丑恶的心思,在本宫面前也不必遮掩粉饰,你我都知道彼此是何种人,本宫也不会因为你说了实话而怪你。”
她顿了顿,“唯独,不得再在本宫面前说一句假话。”
贺景廷愣住,半响才缓缓答道:“是”
接着,沈琴央坦然道:“本宫今日出宫,见的是兵部尚书宋哲义和宁远侯府的老侯爷,宋哲义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又刚刚扳倒了你父皇手里的户部尚书顾然之,为你去掉了不少阻力。宁远侯又在群臣之中颇有威望,若不是他站出来支持你,你瑞王的头衔也不会加封得如此顺利。”
贺景廷垂眸道:“母后为儿臣所做的一切,儿臣都铭记在心。”
沈琴央道:“说这些,并不是本宫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本宫要做的事有很多,身后跟着的人也很多,并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舒王,就不顾风险,把你的前程还有皇后党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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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中盛着的寒光显得她苍白的面庞更加不近人情,也正是这样,才证明她永远都是醒着的。
“这些,你懂吗?”
“儿臣明白。”
沈琴央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
见沈琴央准备走,她身后的白芷上前来习惯性地扶住她的手,却不想沈琴央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白芷赶紧撤开自己覆在她腕子上的手指,掀开宽大的衣袖才发现,里面早已是一片青红。
贺景廷皱眉上前,有些着急地从白芷手中接过沈琴央的手腕,皓白如雪的肌肤上落了大片的梅花汁子一般的红,留下贺成衍狠厉的指痕。那殷红里透着青紫,显然是被攥得狠了,都淤血发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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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也没想到贺景廷会突然这样大惊小怪:
“没什么事,这种伤回去用热手巾敷一下隔天就好了。”
即便沈琴央这样说了,贺景廷还是抓着她的胳膊愣怔地看着那伤出神,她用了些力想抽走无果,最后还是贺景廷反应过来,怕再弄疼她,才讪讪松了手。
看着沈琴央踏出门槛,贺景廷沉吟许久,还是决定喊住她:
“母后。”
又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他从前经常这么对你吗?”
明明是一国之后,受到天下人敬仰、朝拜都不为过,竟在后宫中被贺成衍如此随意对待,任由他言语羞辱,动辄暴力。
就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妻子,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令贺景廷感到莫名的愤懑,她不是在浙北时很厉害吗?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谋划多年的棋局,猜到他的身份并加以利用反将一军,多么地果决狠辣…
像她这种吃不得一点亏的女人,怎么任由自己的丈夫这般欺凌?
她对付自己不是很厉害的吗?
沈琴央很显然没想到贺景廷会突然这么问,表情一时间有些莫名,随后淡淡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
贺景廷垂眸道:“儿臣知道,只是担心母后。”
“也不是你需要担心的。”
她看贺景廷的眼神全然一片不信任的疑色,继而强调道:
“你不必刻意讨好本宫,当初许给你的条件本宫也都会尽力为你争取。今夜的情况你也见到了,你如今与本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稍有不慎便会被陛下寻到错处借题发挥。如今你的位置是如何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更清楚其中的诸多不易,在朝堂之上大展宏图,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番筹谋。”
贺景廷垂首道:“是,母后的话,儿臣无有不依的。”
沈琴央点点头,话既然说清楚了,她便也离开了。
贺景廷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门,被宫人扶上了轿,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心里想的却是,更深露重,也不知回昭晨宫的路上,会不会冷。
他t牵强地勾了下嘴角:“好意被当做是居心叵测了啊也难怪,我本来就是她想的那种人。”
但为什么心口处上涌的情绪,是酸涩的呢?
回昭晨宫的路上,白芷就跟在轿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小声问道:
“娘娘,奴婢看瑞王殿下,倒是个真关心娘娘的。”
沈琴央无奈摇摇头:“你不知道他,他最擅长的就是拿捏人心。”
贺景廷能从流落街头走到成为浙北两大帮派的主事人,除了因为他脑子好,再就是因为他演技好。
沈琴央才不信那老盟主当年肯把潇山盟继承给他,单纯就是因为实在找不到继承人了,必然是贺景廷装得一副贤孝恭顺,博得了老盟主的信任,当他真把自己看做是再生父亲,才放心交托事业。
更不必说浔江派的大当家林挚,这么多年不光对二当家柳相叶深信不疑,还把他看作是兄弟挚友。
贺景廷懂得因人而异攻略人心。
老盟主一生无儿无女,最期盼的就是晚年能有人在床头前尽孝,于是贺景廷始终陪伴在侧,就连喂食汤水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只是没人知道他给老盟主喂下去的每一勺汤水都是催命的毒药。林挚作为土匪窝里被逼出山的大当家,空有一番豪情却壮志难酬,于是贺景廷便以救百姓于水火鼓舞,以共谋大业来煽动,骗他上了贼船。
现如今轮到沈琴央,他机关算尽为自己挑选的母后,又能有什么例外?
不过是看她膝下无子,又生性冷漠寡淡,才故作体贴想令她动容罢了。
白芷若有所思道:“奴婢目光短浅,不如娘娘想得远看得透,就是觉得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刚刚奴婢掀开娘娘的袖子,瑞王几乎是红着眼睛就冲过来了,反倒把奴婢吓了一跳。”
沈琴央没说什么,贺景廷确实有些反常。
但想了想,其实也好解释:“他从前毕竟远在浙北,民间都知道帝后不和,估计也是没想到皇帝能对我下如此狠手。”
白芷想到这也生气,“陛下确实太过分了!”
说完见沈琴央看自己,白芷才反应过来这还在昭晨宫外,自己又失言了,赶紧掌嘴,又道:
“不过娘娘,您自己也说如今同瑞王殿下是一荣两荣?”
沈琴央听着白芷的话笑出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呀娘娘,这个时候就先别纠奴婢的错了,总之是一条船上的两只蚂蚱!”
她挠挠头继续道:“可为啥又什么都不透露给瑞王呢?当时他知道娘娘想见舒王殿下,不也帮忙找了刑部的人,顺利把娘娘送进去了吗?奴婢就是觉得,瑞王殿下挺有能耐的,多告诉他些说不定还能帮上娘娘。”
“白芷,永远别把自己的意图和底牌当做筹码去试探人心。”
白芷疑惑道:“为什么呢?”
沈琴央默默地看着远处就要到了的昭晨宫,溢出些许暖黄色的灯光,她眯了眯眼道:
“因为人心经不起试探,有期待就必然有失望。”
第087章 皇陵
这些日子, 关于舒王失踪一事的议论在朝中愈发沸腾起来,甚至他曾被贺成衍秘密派遣到浙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眼看着都已经有人谣传就是皇帝容不下舒王,随便找个由头给他打发出去再动手这种话了, 贺成衍终于坐不住了。
贺姓皇子本就留下的不多, 大都被贺成衍赶尽杀绝,已经寒了一大批人宗室子弟的心。从前被贺成衍逼死的皇子里确实有几个打着夺位的心思, 死的也不算太冤枉, 但现如今就连舒王这个无权无势又无后, 整日里听曲遛鸟还病歪歪的皇子都被贺成衍算计, 便显得过于风声鹤唳了。
陆陆续续开始有大臣在朝会上要求舒王出面, 当然, 都是皇后党。
贺成衍不是傻的, 从前舒王也不是没有不打招呼就走过, 三天两头大江南北溜达, 成年累月不在京中的日子只多不少,怎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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