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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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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意外 再信我一次

雨仍在不停下落。

其实赶来的路上, 秦世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终于瞧见活生生的林羽鹿,那些话又全部哽在喉口, 不知先讲哪句才好。

能言善辩的学长沉默了, 倒是向来沉默的小鹿先开了口。

他把安眠药拿回手中,努力藏入雨衣里, 轻声道:“学长不该来找我的,小森还好吗?”

话毕便狼狈地猛咳起来。

终于如梦初醒的秦世伸手把他扯进怀里:“他很好,是你不好。从前全都是我的错, 我会改的,你先和我回去治病。”

明明抱得很用力, 但隔着雨衣,好像没传来什么温度, 只觉得沉重又窒息。

林羽鹿声音咳得嘶哑,气若游丝:“我不用你帮忙,我们之间没有关系的。学长心软可怜我, 反而让我更难受。”

尽管陈敬轩早就打了预防针,可亲耳听到小鹿讲这些丧气话, 秦世仍旧心如刀割。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 无论是想托付孩子,还是身体不好,早就显露过无数端倪,之前甚至看到了他腹部的伤痕,看到了检测报告的碎片……

就因为全不在意, 而轻飘飘地熟视无睹,实在可恶至极。

这时候谈悔意或感情都无可厚非,但瞧见林羽鹿摇摇欲坠的样子, 便知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纠缠。

秦世毫不犹豫地直接把他原地抱起:“我的错误以后你可以一件件清算,现在必须去看医生,听话。”

“我不要再受你这种恩惠!”

林羽鹿少见地惨叫起来,拼了命般在他怀里挣扎,像只亮出爪子的猫咪。

秦世完全不顾,带人大步朝暗巷出口匆匆走去。

“放开!你放开我!”

林羽鹿使劲揍他,却如蚍蜉撼树,一着急连那瓶安眠药都手滑飞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本性并不恶毒的秦世对那些事有多不忍,也完全能够想象待到不忍散去,治病的帮助又要成为挂在嘴边的恩惠,以证明自己依然是那个摇尾乞怜的废物。

太崩溃的心情让林羽鹿发出声狼狈的哽咽,竟猛地咬住他的脖颈,想用最后的力气划清界限。

疼痛无比鲜明,但这是活着的证明。

秦世依然急着赶路,没有任何反应,直至脖颈间的感觉忽然消失,察觉怀里的小鹿失力昏迷,方才不由地沉下目光,抱紧他的后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

从金三角坐越野车赶至最近的机场,再于医护人员的混乱配合下登上私人飞机,待到终于冒雨起飞直奔东港,过度紧张的秦世迟迟恢复了匀速呼吸的本能。

剪衣服,擦伤,注射,给氧,测量心率和血压……

瘦弱的林羽鹿被折腾得像个破布娃娃,几度如遭梦魇般混乱抵抗,直至加了镇定类的药物,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秦世始终握着他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那冰冷的皮肤。

护士利落地将小鹿的棉布裤腿剪开,给膝盖清创时忍不住啧了声,忙呼唤医生判断:“会不会感染?”

是临走那日摔破的伤口,多半是根本没处理,加之泰国炎热潮湿,竟已烂到通红泛白。

秦世愣愣地瞧着,完全想不起自己当时哪来那么大的脾气,连小鹿摔了都不回头扶一下。

从前总是认定人性本恶,毫不怀疑林羽鹿与陈医生有染还来欺骗自己……

其实但凡有点脑子,都应分析的出其间必有蹊跷。

可能就是……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位小学弟永远只能是崇慕自己的玩物,而气急败坏于他去亲近别人吧?

简直傻逼。

“他状况怎么样?”

等到忙碌告一段落,秦世终于艰难问出声。

随行的医生冷静回答:“正在高烧,显然不太乐观,但具体结果还是要回医院彻底检查才能确认,我建议尽快评估是否进行CAR-T治疗。”

这种从患者自身采集T细胞,依靠基因工程技术进行改造,使其能够主动识别攻击癌细胞的技术比较新型,主要适用于白血病和淋巴癌患者,是目前最大的希望所在。

所谓百万抗癌针对秦世当然构不成负担,可小鹿的状态还是让他惴惴不安,完全无法放松分毫,故而嗯了声便算作回答。

飞机外的前路无比黑暗,一时间,机舱内除了机械的轰鸣,再无其他声响。

*

很模糊的无梦之夜。

终于恢复意识的林羽鹿缓缓睁眼,呆望了半晌陌生又宽敞的房间,因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而猜测这装修温馨,落地窗外鲜花盛开的地方当是医院。

温暖、干燥、身体触觉迟钝、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这种处境让泰国那些潮湿苦痛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

温和的琥珀眼微微眨过,终于察觉到舒适的病床上并非只有自己。

他缓慢侧头,瞧见了沉睡的秦世。

学长应当是稍微收拾过,新衣服和干净的脸终于让他没那么狼狈不堪了,但眼底青痕依然明显,多半是极度缺乏睡眠。

禁不住叹息。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但秦世竟瞬间就清醒了,他伸手捧住林羽鹿的小脸:“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别碰我。”

仿佛没听懂这句话,秦世愣了愣。

林羽鹿认真重复:“别碰我,别躺在我旁边。不想和你是这种关系。”

……

永远那么柔和的眼眸依然是不够凌厉的,但显然意念真诚:“之前听你的话,和你上床,只是……只是为了让小森走进你的生活。其实我并不想那样。”

话毕他便拉紧被子,闷闷地咳嗽了起来。

小森?现在小森在我手里,不还是我说了算?再说是我强/暴你的吗?不还是你诱骗我?怎么现在义正严辞起来了?

很多恶劣的话不动脑子就能跑到嘴边,但秦世怔愣过后,竟然真的默默爬下了床,安抚道:“我知道了,你别激动。”

说着便不太擅长地准备起温水和吸管,试图让小鹿喝上一些。

林羽鹿已经咳到目泛泪光了,却仍死拽着被子,不肯露出嘴巴。

秦世缓慢地蹲跪到床边问:“你是想表达,不愿意花我的钱治病,你不想欠我,也害怕我之后拿这个事欺辱你,对吗?”

……

林羽鹿闭眸沉默。

“最近我总是在思考,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助,”秦世轻声道,“起初我也觉得,多半因为你对感情有很高的要求,我让你反复失望,你死也不愿欠我什么。”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我难受时读了些书,有本叫《此生未完成》,是位患了癌症的母亲临终前写的,书里有这样一段话……‘我甚至想,哪怕就让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动,每日像个瘫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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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衣垢面趴在国泰路和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上,任千人唾骂万人践踏,只要能看到爸妈牵着儿子的手蹦蹦跳跳去幼儿园上学,我也是乐意的’……读到这里我就笃定,你可以放下尊严来东港找我,就也能忍辱负重让我帮你治病,因为你对儿子的感情,不是我这种人能够想象的。”

前面那些话,林羽鹿还在安静地听着,可他听到后面,便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不由躲在里面微微颤抖。

秦世目露不忍:“所以,其实你是知道很难痊愈,你害怕死在小森面前,是吗?这种恐惧把你压垮了,你甚至想一了百了。”

大手搁着被子摸住他的额头:“从前你相信过我太多次,我每次都让你失望了,我求求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只要你配合治疗,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陪着儿子长大。所谓钱财对我本是过眼云烟,是我下贱,知道你在意,就总拿这个话题欺负你,以后绝对不会了。治病的钱,你想还我就还我,等以后你会有喜欢的工作,会有幸福的生活,你总能赚到的,你曾经在几十万人里考了第一名,这次你肯定也能成为战胜癌症的那一个。”

秦世时常可恶,但他也有很多优点,譬如聪明、从容、轻轻松松就能把人看透。

相识数年,林羽鹿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说得过他。

这次,心中千回百转过……最终却也依然不太行。

“小鹿,你会好的,这病不像你想得那么绝望,乖乖休息,等儿子放学来看你。”

秦世语气笃定地安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泛红的琥珀眼终于重新露了出来,但话却没力气再说半句。

正无言对视之时,病房的门忽被敲响。

秦世忙帮他掖好被子,飞速起身离开。

*

关门的刹那,秦世的手才微微抖了起来,他这辈子在太多场合劝说过太多人,但没有哪一次如此忐忑,生怕讲错一个字而搞砸一切。

从欧洲被请过来的主治医师略显担心:“没事吧?”

秦世摇头,边走边追问:“检查结果怎么样?治疗方案什么时候能确定?”

“目前看患者的身体状况,细胞疗法是可以尝试的,正在尽快推进,”医生表情苦恼,“但有个意外情况。”

医生口中的意外准没好事,秦世不自觉地蹙眉。

雪白的检测报告被递到眼前。

“林先生他……怀孕了。”

第32章菠萝 那你们是夫妻吗

在接到医生通知以前, 秦世以为只有林羽鹿这种性格,才会对坦诚一件既定事实犹豫不决。

结果……

他坐在医院花园抽掉半盒烟,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害怕小鹿有很糟糕的反应, 更怕自己心中的答案根本就是错的。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 在眼前这种混乱时刻,却变得极度难以启齿。

实在崩溃。

发呆之际, 林亦森被两位保姆带了过来。他又蹦又跳,特别激动:“我爸爸呢?”

“在楼上,”秦世揪住孩子, “先说好了,小鹿现在生了病, 你不能折腾他,他也抱不动你。”

本还喜气洋洋的林亦森逐渐不安:“什么病呀……”

哄小孩子还真难。

秦世蹙眉:“倒也不怎么严重, 但需要静养,懂吗?”

林亦森点点头,转身正要奔赴住院大楼, 又扭头嫌弃:“我爸爸讨厌烟味,他说闻到就想吐。”

……

这毛病秦世大学就有, 跟喝酒一样, 全是在夜店学的。但认识这么久,也没听林羽鹿抱怨过半句。

待小森和保姆们上了楼,他才僵硬地看了看手里的半支烟,跟触电似的,瞬间丢进了咖啡杯里。

*

闭眸, 深呼吸,而后重新露出满眼怒意。

被紧急接到东港的陈敬轩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带套吗?”

许皓站在墙角无声闷笑,察觉到老板冷漠的眼神后, 立即关门溜之大吉。

秦世当然没想到这种后果,本就是极小概率事件,竟然能重复发生两次,但这种可恶的话这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陈敬轩显然被狠狠气到,用力翻着检查结果判断:“不行,绝对不行。且不说他连续服药这么久,就算孩子没问题,他的身体状况也不能承受。”

“我只希望他能治好病,别的没敢奢求,”秦世反问,“但这种劝告小鹿会听吗?”

陈敬轩沉默过两秒,表情沉重:“其实四年前就劝过他很多次了,怀孕过程也特别不乐观,但小鹿非常坚持。最后若不是运气好,恐怕手术时人就已经……”

提到这些,秦世的眼神更为复杂。

“小森是他用命换来的,”陈敬轩一字一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的身体已经没有资本去换第二次了。”

秦世颔首:“我会好好和他谈,但最近打算抽血进行细胞疗法,情绪剧烈波动很可能会影响结果。”

陈敬轩郁闷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人工流产同样伤身体,最好五到七周进行。”

“你留下照顾小鹿吧,”秦世自然而然地吩咐,“和主治医师会诊下,选合适的阶段进行。香港的误工费我三倍补偿。”

陈敬轩哈了声:“你是不是以为谁都可以任你差遣?”

“我支持你的跨性别生产研究,不是申请资金失败了吗?”秦世微笑,“还有你的私人诊所,宣传工作我来负责,保证是S级的营销水平。”

……

听到这些,陈敬轩难免愣住,而后欲言又止地感慨:“你和小鹿,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前态度恶劣是我不对,陈医生,我现在对你没有恶意,给你的一切也都不存在阴谋,”秦世平静中透着固有的傲慢,“但我和小鹿的关系,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妄自评价了,好吗?”

陈敬轩移开目光冷笑出声:“看来你真以为自己配得上他。”

*

配得上,还是配不上呢?

身为毋庸置疑的高位者,其实之前秦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和林羽鹿纠缠的那一年多,他更多时间是觉得有趣而开心的,后来被小学弟要求老死不相往来,又再也没见过面,方才陷入彷徨不适。

纵然在心里翻找无数借口,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正常生活,但还是陆陆续续地寻找着,试图画下个句号以求心安。

决定放下林羽鹿的那四年,身边来来往往太多美人,更惊才绝艳的存在不止刻意接触过一个两个。

但好像熟悉过后,便总无法更进一步,无关对方是好还是坏。

今朝有酒今朝醉地活到如今,直至那封信被摆在眼前,秦世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其实自己曾得到过世上最真挚纯粹的爱情,却有眼无珠,将其弃如敝屣,又故作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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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对方心火已熄,就连活下去都够呛……

还能想什么配不配?

*

忧心忡忡地靠近病房,秦世远远就听见孩子的哭声。

木门虚掩。

他疑惑地推开木门,尚未有机会了解情况,直接遭到跑出来的小森痛骂:“你才不是我爸爸,你是大坏蛋!”

苏薇尴尬地贴着墙小声解释:“林先生见你们没告诉他真相,就说自己是养父,让小森以后听你的话。”

……

为什么不讲实情?因为害怕与众不同的出身,会让林亦森承受异样的眼光吗?

可留着秦家的血,这辈子便注定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关于这点,林羽鹿恐怕依然无法想象。

抬眸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小鹿,秦世没再问他那些破碎的纠葛,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

天色已有些晚,气恼的林亦森站在花园里使劲踢着面前的石子,像颗快要爆炸的小火球。

秦世靠近哼道:“怎么,当我儿子很丢脸吗?”

小孩子对事情有属于自己的感知,更何况林亦森实在高智商。

就算不明白大人的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林羽鹿的突然消失,别墅里越来越多的关心与爱护,和漂亮到像游乐场的新幼儿园,难免让他隐约有所意识。

可所有的好,都代替不了至亲的意义,他实在悲愤交加。

含着眼泪怒瞪向高大的秦世,小森刚要极尽努力地否定他,却因太过激动而冒出个鼻涕泡。

已经很多天心如死灰的秦世猝不及防地乐出声来。

小森更加气急败坏,涨红了脸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你不是我爸爸,我不认识你!我要回清迈!我讨厌这里!”

秦世耐心性子蹲下,找出手绢帮他抹鼻涕:“我靠,你可真脏。”

“我靠是什么意思?”

林亦森警惕地啜泣。

……

秦世调整了下情绪,轻声说:“我也没想过你是我儿子,我们互相适应下。”

“我不是,”小森再度伤心欲绝,“我的爸爸是林羽鹿。”

“他也是你爸爸,”秦世反问,“我们两个结合,世界上才有了你,这有什么奇怪的?”

小森拧着眉头哭泣:“什么叫结合?”

就是相爱。

秦世想这样敷衍孩子,但他又恍惚难受:其实并不曾相爱过。

幸好林亦森没有继续纠结,只是掉眼泪:“为什么会有两个爸爸?”

“大部分普通人类,都有爸爸妈妈,都是同样颜色的头发和眼睛,”秦世表情挺认真,“但你不同,你是小鹿的孩子,小鹿是天使,所以才有银色的头发,所以才能生下你。”

林亦森委屈:“可爸爸说我是他收养的……”

秦世道:“因为和别人不一样,有的时候会被嘲笑,他不想你遇到那些事,故意在骗你。”

这种挫折对小森而言并不陌生,他嘟囔:“那些人是白痴,我才不怕呢,他们再笑,我就揍他们。”

“这不就对了,”秦世拍拍他的头,“向小鹿证明你不怕,他就不会想骗你了。”

林亦森终于勉强止住眼泪,飞速点头。

“那你们是夫妻吗?”

他又追问。

……

秦世试探:“你希望是吗?我可以和小鹿结婚吗?”

“你不配!!!”

林亦森毫不犹豫,这般大喊完就急匆匆地跑掉了。

被丢在原地的秦世愣了愣,而后对着空气露出苦笑:“嗯。”

*

不得不承认,这间神秘医院的确有些本事,被接回来的林羽鹿换了两种药,中午又被打了一针,困扰他好些天的疼痛立刻便好过许多。

只可惜胃里依然恶心,晚饭吃过两口便难以下咽,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时间已近午夜。

秦世依然留在病房里,穿着睡袍、带着金边眼镜,在电脑前很认真地写着什么。

房间角落又加了张单人床,还摆上了崭新的枕头和被子,看来他真把那些要求听进去了,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林羽鹿终于意识到“死者为大”的威力,不禁轻咳。

听到动静的秦世起身倒了半杯水,拉过椅子坐到床边盯着他喝,安慰道:“你之前不咳嗽的,医生说是发烧引起的炎症,未必真是并发症,兴许过两天就能好。”

“学长,你不必留下来。”

林羽鹿哑着嗓子强调。

“别了吧,我怕你又一张机票死遁了,”秦世哼笑,“还不如直接去我家杀了我痛快。”

琥珀眼无奈地望向他,语气真诚:“我生病又不是你造成的,不能因为我从前喜欢过你,就逼你承受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没人逼得了我,”秦世平静,“你就当我乐意。”

虽然愧疚感让学长改变了态度,但终究还是会秉性难移,这点在林羽鹿心中已成定律,他侧开头问:“治病……也好玩吗?”

……

秦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床头柜上的水晶杯:“小鹿,你怀孕时,喜欢吃什么东西?”

太过跳跃的话题让林羽鹿心生茫然,他愣过几秒,摇头:“不知道。”

每天忧心忡忡地琢磨自己会不会死掉,兜里又没什么钱,好像谈不上口腹之欲,能活着就是最庆幸之事。

见学长的表情太难看,他解释:“陈医生有给我寄营养药片。”

秦世眼神微妙:“是吗?听说他最近东港有项目,会常来看你的。”

林羽鹿好奇地笑了下,并未多问。

想起他傍晚时不停反胃的可怜样子,秦世不死心:“总有点常吃的吧?不是说,怀孕了口味会改变吗?”

“那时候……好像经常吃菠萝,”林羽鹿瞧着天花板苦恼回忆,“小时候菠萝在北方是很贵的水果,我只吃过一次,但清迈的很便宜,而且经常卖不光,我就……”

他说着说着,忽清醒了似的,拉住被子道:“都过去了,我睡了。”

秦世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原处,想起那个邻居老太太说小鹿捡垃圾吃的往事,带着灼痛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他努力忍了很久,才尽量用如常的声音劝道:“小鹿,好好治病,就当钱是我借给你的。你也舍不得儿子,所以再试一次,就这一次。”

林羽鹿没有回答,翻身背对过他,肩膀纸片似的单薄。

秦世很想像以前那样,把小鹿按倒在枕头上,逼他接受自己的一切命令,可……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不舍得。”

他最后这样认真讲道。

可惜林羽鹿耳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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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也不感动,像完全听不见似的,再也没给任何反应。

第33章白猫 我也爱你的眼睛

患上一种无明显病痛的癌症, 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凭借着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照料,林羽鹿因伤口感染而起的发热、咳嗽等症状很快就消退了,他重新陷入无尽的虚弱乏力之中, 偶尔腹部隐痛、呼吸困难, 据说是淋巴瘤压迫脏器所致。

除此之外,便只剩毫无缘由的恶心与嗜睡。

“换了药肯定会有副作用, 但这药是瑞士最新的成果,包痊愈。”

秦世的解释相当不靠谱。

林羽鹿无奈地望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应对早餐。

自从那晚被关心过后, 几乎每顿饭都配有鲜切菠萝,还会换着样补上其他酸酸甜甜的水果, 就连要服用的营养剂也明显变多。

丰盛到有些可疑。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拿起一颗药丸仔细观察,“我以前好像见过。”

正在镜前系领带的秦世立刻走到床边:“医生让你吃你就吃, 哪来那么多问题?”

话毕他又丢下一本宣传册:“儿子的新幼儿园,你也不关心一下吗?”

……

的确有听小森讲最近换了学校,但探病时间有限, 也没精力细聊。

林羽鹿慢慢翻开国际幼儿园的介绍,再一次被这个世界巨大的贫富差距所震撼:全博士的师资阵容, 各类兴趣课丰富到匪夷所思, 运动练的是高尔夫和马术,就连校服都有十几款可以尽情挑选。

看来之前攒的那点钱,连读到小学都不够。

也好,让小森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他终究会成为学长这样的社会精英。

而自己吃过的苦, 便一样也不用再吃了。

心生感慨之时,秦世又把一叠厚厚的信放到枕边:“这些用不着,儿子所有的生日你都能跟他一起过, 有什么话你亲口对他说。”

林羽鹿愣愣望去:那是自己临走时留给小森的纪念,想让学长每年交给孩子一封。

几近绝望的陪伴,也是仅能留存的温情。

无言。安静。

很突然的童稚嗓音破门而入:“爸爸!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近日小森上学前和放学后都会准时探望,照旧乖巧懂事,虽然只限定于在林羽鹿面前。

瞬间收敛了眼底的悲伤,林羽鹿微笑:“我没事的。”

身着高订制服,林亦森俨然变成了小少爷的模样,他灵巧地爬上床,扑住林羽鹿就撒娇。

秦世无情地伸手将其拽开:“答应我什么来着?再这样就别来了!”

小森非常不满,郁闷地挣扎站稳,又捧住林羽鹿因输液而青红一片的手背,使劲吹吹:“不痛不痛。”

林羽鹿微笑。其实自己并非多么意志坚强的人,能一路走来,很多力量都是这孩子给的。

千万要平安地长大啊。

他轻轻地抚摸林亦森的短发,眼底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意。

秦世心情复杂地无声窥视:很多年前,小鹿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的,但这次来东港后就再没有过,恐怕以后……也很难再有了。

“爸爸,下周要举行亲子运动会,”林亦森恳求道,“你可以不可以和我一起参加呀?”

林羽鹿还没开口,秦世就无情打断:“废话,当然不行,你别光顾着自己。”

林亦森多半也猜到这个结果,瞬间闷不吭声。

“我没力气啦,”林羽鹿略显无奈,又示意儿子,“又不是只有我能带你去。”

虽然被强行告知了血缘关系,但小森当然不可能立刻改变称呼和心态,他很排斥地瞥了秦世一眼,故意强调:“算了,我并不是很想比赛。”

林羽鹿戳戳他的小肉脸:“可我想看到你赢呢,你肯定能赢的吧?”

闻言又犹豫几秒,林亦森才勉勉强强地斜眼要求:“那我们去吧。”

……

这种愚蠢活动,我可不想——

拒绝的话差点就跑到嘴边。秦世掩饰住不耐烦,挑眉问:“什么项目?”

林亦森想了想:“我要踢足球。”

……

意识到林羽鹿的眼神,秦世终于还是应声:“你会不会啊?别到时候拖累我。”

“我超厉害的,”林亦森果然是很有竞技欲望,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围着他强调,“你才不要拖累我呢,你得好好练习!”

总是徘徊于心间的阴云仿佛在童言童语中稍微消散了。

林羽鹿继续食不知味地舀起虾粥来喝。

并未在意他是否答应治疗,秦世只趁机揉了下银发:“明天抽血制药,你乖乖配合,到时候带你去看运动会。”

话毕他便单手捞起林亦森,边往外走边教训:“快点上学了,我有会要开。”

片刻前还热热闹闹的病房很快恢复冷清。

林羽鹿重新拿起幼儿园的宣传册,深吸了口气,才将它小心地放在那叠信上。

窗外阳光正好,仿佛湿冷的冬季不曾存在。

*

渴望好好地活着享受生命之乐,这当是绝大部分人类的生存本能。

可就像陈敬轩担忧的那般:而今秦世很难在林羽鹿身上找到这种动力了。

被强行带回东港后,他并没有任何激烈的挣扎或反抗,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时无刻都在流露出一种冰凉的恍惚,像是心内藏着无尽的郁结,却没有任何诉说的欲望。

身药难制,心药更难寻。

安静的夜晚再次到来。

林羽鹿少见地没有早早睡着,而是在灯火通明中捧着本英文小说努力细读。

和其他白化病人一样,他视力并不好,所以总在昏暗处露出那种懵懵的可爱表情。

秦世从浴室出来,抬眼看到这幕,便从公文包里翻出个盒子,丢到床边说:“送你的。”

他经常给身边亲友各种奢华礼物,主动为林羽鹿准备的却几乎不曾有过。

疑惑地放下书,林羽鹿打开一瞧,竟然是副眼镜。

和学长最近带的那副像同款,精致的黑金细框,镜片晶莹剔透,简直算作艺术品。

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奇妙。

回忆起前两天体检时的确测过视力,林羽鹿犹豫过片刻,还是小心带好。

伴随着不适的眩晕,还有瞬间而至的清晰,清晰到让他心生震撼: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啊。

扶着镜框缓缓望过病房的种种,最终定睛在秦世帅脸上——

唔,比印象中瘦了。

或许是林羽鹿的脸实在太小,显得镜框宽大许多,原本的帅气设计完全失效,反而非常呆萌。

秦世勾起嘴角:“更像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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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个词好些年没再听过,大学时他倒是总说。那时学长洋洋得意,嘲讽小书呆子整天翻课本有什么用,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跨越阶级的鸿沟,到头来还是要成为社会的边角料。

非常难听的话,长大些的林羽鹿才迟迟明白那正是残酷的现实。

他没说谢谢,而是重新捧起书,专注地望向纸页上再分明不过的文字,再度陷入了安静。

*

“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我每天晚上都想你。”

“我好爱你的头发,也好爱你的眼睛。”

“我最爱你啦,爱你就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小森可爱的声音不停自手机里传出。

是林羽鹿睡前又忍不住听了遍儿子的语音。

仍在电脑前忙碌的秦世忍不住吐槽:“跟谁学的花言巧语?长大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轻轻放下手机,林羽鹿小声维护:“比你强。”

秦世投来微妙眼神,又发出半笑不笑的声音。

或许是这两天林羽鹿不再发烧,他那种被死亡吓坏的小心翼翼逐渐消失,变得正常许多。

这样也挺好,大家都轻松。

蒙住被子的林羽鹿没精力再理睬。

“光说那些好听的有什么用?”秦世又道,“行动胜于一切,每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学长,你真的别赖在病房了,我觉得压力好大,会做噩梦。”

林羽鹿虚弱的声音终止一切得意发言。

……

秦世欲言又止,恰在这时,房门被人小心敲响。

他没好气地站起身来:“你最好调整下做人的态度,别不识好人心。”

林羽鹿并不回应,本打算疲倦入眠,却听到微弱的一声猫叫。

他瞬间睁开圆润的眼眸。

秦世从宠物箱内拿出白猫:“现在允许你重新思考对我讲话的态度。”

不料白猫并不给他继续邀功的机会,无情地挠了一爪,便拼命挣脱开束缚,直奔病床跳到了林羽鹿的身上。

秦世无语,解释道:“它之前有些皮肤病,身体也不大好,让兽医照料了几天。”

猫咪被洗得雪一样白,身子稍微肥了些,看来此话不假。

迟迟回神的林羽鹿伸手抚摸:“咪咪……”

白猫呼噜呼噜,幸福到眼睛挤成细线。

“这算什么名字,”秦世放下宠物箱失笑,“全世界的猫都叫咪咪。”

林羽鹿迟疑着解释:“我没余力养猫,取了名字就不能抛下它了。”

话毕,他又疑惑:“学长,你去过清迈?”

秦世没准备提起那些经历,也无法启齿看过他的孕期录像,只走到床边垂眸吩咐:“那现在,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了。”

……

林羽鹿无声地瞧过白猫,再度望向学长。

因为病房内只有台灯微弱的光,而又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不禁叹息。秦世俯身用大手抚摸过小鹿的碎发与额头,低声道:“我也爱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存在。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可以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我全都能为你找来,我发誓。”

全然不知如何回应这不知真假的话,虚弱的林羽鹿相当沉默。

倒是在清迈还颇为友好温顺的白猫现出原形,毫不客气地朝秦世哈了一声,尖牙毕露。

第34章眼泪 任性的家伙总是不甘认命

月色清冷, 树影缤纷。

缓缓敲完最后一个字,秦世合上电脑,轻叹出口气来。

病床上的林羽鹿早已睡得无知无觉, 但仍狼狈地蜷在被子里, 多半是助眠的药物也无法抵消日复一日加深的病痛。

秦世起身靠近,无声凝望过很久, 才小心地躺到旁边,伸手把那单薄的身体搂入怀中。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头了,如果接下来的疗程失败, 小鹿将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无法想象。

他眉头紧蹙。

从前只觉得装作一本正经是负担,原来在日光下故作轻松笃定, 才是至难之事。

秦世轻吻过林羽鹿冰凉的额头,翘挺的鼻尖, 最后久久地将唇覆在那柔软的唇瓣上,喃喃自语着只有自己可闻的话语。

他想求他不要死,哪怕从临床数据来看, 现在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活路。

像在睡梦中感知到这不切实际的悲伤祈求,林羽鹿忽微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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