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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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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趁着天色蒙蒙亮, 山路尚未有人行至,顾景淮和易子恭将散落在路边的尸身和七零八落的马车处理了。

他们的两匹马倒是老老实实地候在原地,一匹正悠哉悠哉地吃草, 另一匹则马腿曲下,半卧着休息。

见到主人归来, 白马登时站起来,吐着粗气打招呼。顾景淮摸了摸它的脖,拽着缰绳将它掉了个头。

“你先。”

易子恭早上了马, 正侧目等着他们, 姜初妤也不矫情, 扶着马背上了马, 向前靠了靠, 给他让出地方。

身后一沉,顾景淮利落地翻身上马, 双手夹在她腰间握住缰绳,低喝一声,白马迅捷向山下而奔。

“对了, 你是什么时候从棺材中出去的?”姜初妤才想起这件事,向侧后方歪着脑袋问道。

顾景淮垂眼瞅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她头拨正:“坐好,仔细摔了。”

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什么时候?我明明一直在守灵。”

“……就在皇上下旨后, 你出去的那会儿工夫。”

棺盖内侧雕刻着云龙纹, 翘抬着省了些劲儿,他脱身后熟悉顾府地形,躲开众人视线去找了易子恭, 潜出府邸后再尾随着车辙印一路追赶,果然将徐秉逮了个正着。

姜初妤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能耽搁了阵工夫还追上她乘坐的马车了, 这白马跑得真是快,风好似幻化成了琼瑶碎玉,噼里啪啦扑在她面上,不由得皱起小脸,以袖遮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句含着怨气的话语乘风飘到了顾景淮耳畔,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风一冲,吞下一口气,哑住了。

姜初妤问完后也想明白过来了,他那时估计还不放心她。

哼,心机深的臭男人。

一路奔至兴业坊,已到了辰时末,百姓早出门行商、采买,他们找了个不远处偏僻的巷子停马,由便于露面的易子恭出去探探路。

不久,易子恭带着从食肆买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个包袱,里面装着件湖色锦衫。

“少夫人一身白衣难免惹眼。”

姜初妤笑盈盈地接过,披上锦衫顺口赞道:“多谢,你有心了。”

易子恭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随后扬起头问道:“世子,现在还按照计划,我先带少夫人回府吗?”

顾景淮以黑帕蒙面,手抵在下颚,目光在他二人间巡了个来回,似在定夺中。

“嗯。”

姜初妤刚要上易子恭的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她不解地回望去,顾景淮拍了拍白马:“你乘这匹。”

三个人两匹马,显然是不够分的,她扒着马鬃的手未动,眉尖微蹙:“那夫君如何行动?”

“不用你操心。”顾景淮背着手侧过身去,将马让给她。

是,反正他有的是办法。

姜初妤气冲冲地上了白马,在心里提醒自己,再也不要事事替他着想了!

**

半个时辰后,两匹良驹一前一后在顾府大门前停稳。

看守的卫兵长矛一横,怒喝:“来者何人?”

姜初妤身在马上,斜眼睥睨着他,冷声问:“你说我是谁?”

“原来是顾夫人。”他把长矛重又竖起来,声音弱了下去,“可是夫人昨夜是乘马车而去的,怎的骑马归来?”

“那些人马都死了。”

此话一出,易子恭差点没从马上惊下来,这是能说的吗?

姜初妤面色不改,坦荡地迎上守卫愕然的目光:“怎么了?几个人马而已,不配给我夫君陪葬?”

守卫让开身:“夫人请,但这位是?”

“昨夜护送我的人之一,曾对我夫君有恩,故此留他一命,又怎么了?”

她秀眉一蹙,声音更加冷硬,还带着不耐烦,颇有要把他们都拉去给人陪葬的气势。

易子恭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回了府,打心眼里敬佩起了这位少夫人。

入府后,姜初妤直奔死气沉沉的东厢房,什么话也不说,身后还跟着个男人。

易子恭虽住在顾府,但并不是主子,白日很少露面,故而家仆们大多只知其人未见其面,一个个的都不认识,不免对他们起了各种猜测。

世子尸骨未寒,少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他倒是常来书房议事,有几个书房的仆役认得他,姜初妤也懒得操心,把他丢给下人安排。

刚要走开,她又想了想,既然顾景淮说要用易子恭的身份,那还是住得近点更方便。

“还有空着的偏房吗?收拾出来给他住。”

**

少夫人归府,却只口不提世子的事,明明前几日还瞧着那么伤心,整日灵堂中守灵,这一片丹心莫非是装出来的不成?

还有那个平白无故住进东厢房偏殿的男人,怎么想都怎么怪。

姜初妤不知别人作何想,比起人云亦云的口舌,更令她焦虑的是顾家的其他人。

周华宁要见她,还有那一大一小两兄妹,她谁也不敢见。她可不像他那样会演戏,心里一点也不悲伤了,便连滴泪都难挤,马上就会轻易漏了馅。于是只好一回房就开始装病,装得像是惹了阴气,吃什么都吐,整夜梦魇。

春蕊只好对主子们僵硬地陪着笑:“少夫人刚睡下,她晚上睡不着,白日好不容易能歇下,若是吵醒她,今晚估计更难熬了。”

一次两次能糊弄得过,日子过了几天,便不好再闭门谢客了。

周华宁作为当家主母,第三次来见她,春蕊也不好拦了。

她形容憔悴,才真是大病一场的人,手指都瘦了一圈,好在指尖还算温热,搭在姜初妤腕上摩挲着。

顾府连大夫都请不进来,姜初妤吩咐人还给自己熬之前喝的药,但这病气却如松木扎根,一点儿也不见除,这才惹了怀疑。

周华宁把了一阵,慢慢放回手,起身示意春蕊跟她到外面说话。

春蕊硬着头皮回答了,话术还是老一套,什么睡不好吃不好易乏易吐,尽量往神鬼之说上引。

“那就对了。”周华宁心下笃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摸着她脉象流畅圆滑,结合你说的这些反应,十有八九是有孕了。”

啥?

春蕊不知道周华宁把出来的脉象准不准,但她知道那些症状都是她瞎编的啊!

小姐这两天,吃嘛嘛香,她每顿饭后都偷着给她送把瓜子呢。

可是,也有些人的体质是有喜后爱吃东西,小姐这几日明显与前些天不同,胃口甚好,莫非真有喜了?

可是姑爷他没了啊!

春蕊心中惊涛骇浪翻涌而过,一时也没了主意,急了起来:“夫人,您说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好生伺候着,这可是我儿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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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华宁情难自禁,泛出了泪花,但那如一潭死水的眸子却渐渐透出些生气,悲喜交加,拍着胸口缓着气。

“这事先不要张扬,暂且不能传到皇上耳中,你千万守住了,知道吗?”

春蕊应下。

周华宁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走,什么也不说,姜初妤好奇得竖着耳朵听,自然什么也听不到,于是等春蕊回来,一激灵坐起来,忙问:“夫人都与你说了什么?”

春蕊又是喜悦又是惊慌,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来:“小姐,你好像有喜了!”

“哈?不可能。”

“夫人给您把过脉了,差不多十拿九准。”

春蕊刚想劝她要好生保重贵体,好好活下去云云,却听她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有身孕,这事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莫非?”

这话把春蕊也说蒙了,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姜初妤面红耳赤地点点头:“我们根本就没……”

她顿住。

等等,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

她也不确定了。

她屏住气,慢腾腾地抚上小腹,脸上泛起可疑的红。

不会吧?

“总之,现在大夫人认为您有喜了!您还不打算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装病吗?”

春蕊语中含着埋怨,她作为姜府陪侍,又跟着小姐去了姚家,这么多年的情分已胜似亲人,还是第一次有事被瞒得这么严。

姜初妤眼珠滚了滚,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

“嘘,保密哦。”

*

当夜,撒了几天谎的姜初妤是真的没睡着,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说,甚至不敢翻身,生怕压着了腹中那万一怀上的孩子。

他怎么还不回来!

睡不着,姜初妤索性坐起身来,一脚把长横木踹开,对着顾景淮的锦被拳打脚踢,弄得乱成一团,恨不得撕了。

“坏人!臭男人!讨厌死了!”

说不惯脏词的姑娘骂人都这么软绵绵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一点儿力度都没有。

“呵。”他吐出一丝轻笑。

姜初妤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忙摸起横木握在手中,警惕的双眸在黑夜里亮亮的:“是、是人是鬼?”

“我又做了何错事,能叫夫人大晚上瞪着眼,迭迭痛骂不休?”

顾景淮擦起一根烛灯,光影明灭中,他看到她的眸光柔软下来,乌发如瀑,乖顺地坐卧在榻上,期期艾艾地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姜初妤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着眼睫楚楚开口:“夫君,我好像有喜了。”

顾景淮身形一顿,险些被融化的烛液烫到,他缩回手,斩钉截铁:“不可能。”

他如此笃定,那便是做实那晚并不曾做到那一步了。

都不是傻子,稍作反应,就明白过来彼此心中所想了。

“你难不成以为……?”他侧目而视。

姜初妤偏过头去,臊得面如火炙:“是你母亲!是大夫人错以为我有孕了,我才做此猜测的!”

顾景淮的面颊也被烛火的热烧得烫起来,只好说起正事,叫屋内的气温降了降:

“那晚想害你的人,顺着往上查到了雇主,是徐秉的一远房亲戚,此事多半是徐家人,或许是徐妃所为,与熙和并无干系。”

姜初妤惊讶地看过来,徐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旖旎一扫而净,姜初妤也汇报起了这几日的事情,说到顾延清时,对其甚为赞赏:

“二弟变了不少,这回不是装的,是真沉稳了许多。那日他来看我,我没接见,你知他怎的?他竟在门外磕了个头,说只要我一天是他大嫂,他便有照顾我的责任,叫我有事莫要瞒着,定与他说。”

她莞尔一笑,“瞧瞧,这可不像是他以前能说出来的话。”

顾景淮颔首:“延清荒唐惯了,这回让他得些教育,是好事。”

“他到底是何心性,怎么大妹与他不对付?”

“延清与雅涵乃双生子,可全然是一对冤家,雅涵家族责任心高,延请偏偏相反,书也不好好读,也不愿习武,不学无术。”

“我明白了,夫君与大妹是同类人,二弟与小妹颇相像。”姜初妤身向后倚,靠在床壁上,像是随口一问,“夫君愿意娶我,也是因着责任二字吧?”

顾景淮却不再搭理这话,走到博古架前,将其中一层摆放着的司南转到朝北,又转了下一根柱腿,后头的墙变成了两扇门,缓缓向两侧拉开,赫然出现一间暗室。

暗室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俨然是间小卧房,一张不大的罗汉床上摆着小几,上面有几封重要案牍,还有那枚铸金虎符。

他点燃壁灯:“我宿在这里,你快歇下吧。”

姜初妤抱着身前的锦被,这下再不用顾着什么腹中胎儿,随意在榻上扭换姿势,却还是睡不着。

这个问题,他又回避了。

但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她于他或许只有责任吧,所以他才……不愿碰她。

第42章 第42章

姜初妤这晚睡不踏实, 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还梦见八年前的顾景淮管自己叫娘,简直疯了。

这些天她提心吊胆地装病, 本就损耗精气,一大早顶着泛黑的眼周, 任谁瞧都不敢怀疑她病是装的。

可偏偏又在“孕中”,看在知情人眼里,自然以为她是亏了营养。

姜初妤捧着周华宁送来的十全大补汤, 捏着鼻子灌了几口, 砸砸嘴, 又好喝又难喝的, 一股怪味儿。

她只喝了一小碗就放下汤匙, 对来送膳的仆役温言道:“我没那么金贵,来碗二十四气馄饨吧。”

等饭的时间, 她溜到博古架前,变着法扭动司南也触发不了机关,曲起手指轻扣墙面:

“夫君?你在里面吗?”

她生怕被下人瞧见, 问完就使劲咳嗽,佯装靠墙休息。

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看样子他已经离开了。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还没来得及问他, 这“腹中胎儿”可怎么办才好, 叫人一直误会着,也不是个事啊。

姜初妤拿了册话本靠在贵妃榻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握着书,目光却越过它眺向了远处, 兀自失神了许久。

“小姐,你怎的瞧着精神不佳,可有哪儿不爽利?”

春蕊这一打断,姜初妤幽幽转眼看向她,寻思着要不要将顾景淮和易子恭的事告诉她。

春蕊被她盯得后背发毛,好在这时送膳的终于来了,她接过托案放在八仙桌上,喜道:“我说怎么这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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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原来是还做了道乳炊羊,小姐您快来!”

姜初妤鼻尖动了动,去嗅羊肉的香气,被勾着动身来到桌边落座,一看那碗乳炊羊炖得汤如白水肉质软烂,喜不自胜,招呼着春蕊一起吃。

她夹了几块肉吃得眯起了眼,心想有孕也挺好,处处得人照顾。

可不一会儿,她咬着筷子停下嘴,忽然觉察出不对劲来。

她只是叫下人给膳房传话要馄饨,他们不会违背主人命令换菜,除非是传话传错了,可顾府仆役伶俐机巧,一般不会犯这种低等错误。

偏偏,错得还很符合她口味。

**

顾府仆役是忠诚护主又机灵妥帖,但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也多,只是张扬与否的区别罢了。

自那日那个养在府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客光明正大地入住东厢房偏殿,是个人都对他好奇了起来。

专门伺候易子恭的几个丫鬟仆人这几天落得不少清闲——那人根本没什么好伺候的。他整日整夜窝在房中不见人,今日有人放不下心敲门去问,竟无人作答,大着胆子进去一瞧,房中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事要不要禀告少夫人呢?”

“我说还是叫大夫人拿主意吧,她身子好似无碍了,我总觉得少夫人回来后有些怪。”

“是呀,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况且大夫人嘱咱们安分些,不许去扰少夫人清净,那果然还是去找大夫人吧……”

几人刚要商量派谁去传话,忽然见偏殿檐下角站着一人影,定睛一瞧,纷纷摆正身子行礼:“易公子安。”

却又有人按捺不住疑惑,小心翼翼地抬眼问道,“敢问您这几日是否不在府中?这幅打扮又是作何?”

易子恭穿着藏青袍衫便服,松垮地套在身上,如往常般不修边幅,但不寻常的是,他面上戴一黑底面具,边缘镶着金丝,除了眼部露着一条细缝,竟把整张脸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扶了扶面具,依旧言简意赅:“毁容了。”

侍女仆人们瞠目结舌,相视的一会儿工夫,易子恭又脚底一抹不知去了哪里。

**

易子恭行步更轻盈,要走出他那种稳中带着微晃的步伐,还真不容易。

好在顾景淮肚饿了段时日,体会到四肢绵软的感觉后,学起来倒有个□□成像,二人身形又相仿,骗过旁人绰绰有余。

总算有了活人身份,第一件事便是先吃顿好饭。

顾景淮晃悠着来到了膳房,饭香从灶中飘出来,诱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怎么这个时辰还开灶,谁要的膳?”他只顾着变换声线,却忘了转化语气,赶忙找补了句,“我是替少夫人来点膳的。”

小厮也懵了:“现在做着的,就是少夫人要的二十四气馄饨啊?”

“……她又不要了。”

顾景淮的眼前忽然浮现她专挑鱼羊鲜里炖得软烂的羊肉,小口咬着眼眸含笑的样子。

“来份乳炊羊吧。”他一哽,又道,“我是说,少夫人改主意了,她想吃乳炊羊。”

顾景淮回偏殿用食毕顺来的馄饨后,乳炊羊才终于端上正房的八仙桌。

姜初妤还没大快朵颐多久,忽然有人来传话:“老爷请您去一趟偏殿。”。

“……父亲?”

她转了转眼,一脸不解地放下筷子净了口,移步去了偏殿。

一进门,她就看见那熟悉的黑底金丝面具,正是那晚顾景淮来救她时所戴的那只。

可房内还有她公公,姜初妤不敢多在他身上停留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离他的方向退后了两步,抄着手看向顾文启,硬着头皮演了下去:

“您叫儿媳来易公子房中,可有什么吩咐?”

顾景淮莞尔。

顾文启奇怪地睨了眼她,又扭头看向儿子。

“父亲已经知道了。”

姜初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略略弯了弯唇角:“父亲见笑了。”

她气不过地瞪了眼他,顾景淮轻耸了下肩,像是在说,瞒不过他老人家。

“那,府上其余人……?”

“暂且还瞒着。”

还没等她松口气,忽又听公公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快坐吧,有喜了多留意着些,不用过分拘泥规矩。”

“咳。”

顾景淮颇为无奈地捂上面具,不用看就知道面具下的真容定是窘然又无奈,“她还没有,这事是个误会。”

顾文启的眼神立马就变了,简直就像是当着她面在骂儿子不行。

难得看他吃瘪,姜初妤抿唇偷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瞥他一眼,又低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隐在面具后的凤眸不悦地眯了眯,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她幸灾乐祸的。

顾景淮一手仍然背在身后,一手装作收拾案面,挪砚台时,不小心碰到了瓷碗,发出一声脆响。

他从不将书案与食案混作一谈,能让他都不讲究礼法了,想必是真饿了。

姜初妤走到他身旁,伸手帮忙收拾碗筷,却见碗底剩了口汤,飘着葱茸,好像是她要的馄饨。

这么说来,那乳炊羊莫非是他给她换的?

阿姐说过一嘴的事,他竟记得。

不愧是整日研究兵书的脑袋,记性真好。

顾景淮也反应过来,伸掌去捂碗面,正好碰上她递来的手,指尖相触,彼此都是一愣,同时松开了手。

叮一声响,瓷碗倒了,汤汁泼洒出来顺着案面淌上了习字的毛毡。

顾景淮看着这一幕险些额角抽搐,拿了宣纸就往上盖,却不小心手上沾上汤汁,又去擦手。

姜初妤实在绷不住,咯咯笑了两声,转而拿帕子去帮他。

顾景淮更为不悦,他的夫人竟敢当着父亲的面不知收敛地笑话他,还是连着两次,他这夫纲立得也太失败了些,简直愧对父辈。

他一把反捉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压着声道,“适可而止,给我留些面子。”

一旁远观的顾文启却捋着垂须,纳闷地看着儿子儿媳“耳鬓厮磨”,十分不解。

瞧着感情尚可,怎么同房两个月了,还是没信?

他承认,最初是看不上这大儿媳,但方才得知有孕为假,也不免期待落空,嘴角向下垂了垂。

到了年纪,远离朝政,含饴弄孙也是乐趣 。

他抬眼瞅向儿子明显清瘦了不少的身形,心里有了数。这定是外出行军劳心劳力,伤了根本所致,得大补补。

顾文启用手杖敲了两下地板,咚咚两声,那说悄悄话的二人同时看了过来。

“你既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白日掩人耳目也就算了,入夜后可还得回房睡。”

顾景淮应下。

他本来就宿在正房……的暗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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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启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儿媳:“叫你过来,一是确认你知晓茂行假死之事,二是让你跟’易子恭’建立些联系,方便你二人接触。”

他依旧锐气的双眸缓缓落回儿子身上,“虽有不妥,就做近身护卫,保护你腹中遗腹子不遭人暗算罢。我下的命令,没人敢置喙。”

送走顾文启,姜初妤翘起小人得志的尾巴,一把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勾在指尖转了两圈,神气地笑着:“这下真变成我的护卫了,夫君作何感想?”

顾景淮伸出一指顶着她额间,把她推远,咬牙道:“夫人先回屋好好’养胎’吧。”

午后晚些时候,顾延清搬来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块晶莹的玉如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姜初妤伸手不打笑脸人,道谢收下了:“二弟这是为何?”

“当然是贺大嫂有孕之喜。”他说着还吸了吸鼻子,估计是想起大哥之死,心情复杂。

可姜初妤只想笑。

“大嫂你放心,这孩子虽没了父亲,但我会为他负责的。”他异常坚定,双目炯炯,“我是说,你不用担心他的未来,我会将他视如己出,不管我以后生了几个孩子,他都永远是顾家的嫡孙嫡孙女,得最优待。”

姜初妤心下感动:“你大哥说,你得以成长,他深感欣慰。”

顾延清讶然:“大哥说?什么时候?”

“……他给我托梦了。”

此时躲在暗室的顾景淮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想起那日的对话,现在却有些后悔。

还是让这小子去继续做他自己游山赏水的春秋大梦算了,凑什么热闹来养什么他的孩子。

晚膳时,姜初妤屏下了所有仆役,关起门来与顾景淮在八仙桌上吃了顿“团圆饭”。

沾了她有孕的光,他的面前也上了一小碗十全大补汤。

顾景淮还未喝过这东西,呷了一口尝尝咸淡,香中带着苦,很难说是什么滋味。

瞧他喝了一口便放在边上不再动,姜初妤起了坏心,拿他从前教训她的话回击道:

“这汤里的食材都金贵的很,夫君可不许浪费哦。”

顾景淮不理她,但一顿饭下来,那碗汤慢慢都喝净了。

饭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忽觉身下蒸腾起一股无名火来,小腹酥麻如蚁爬。

坏了。

第43章 第43章

顾景淮闭眼缓了一会儿, 慢腾腾地挪步退得远了些。

姜初妤正比划着尺为他量身,见他向后退,没做多想就去抓他, 玉指正好勾在了鞓带上。

顾景淮腹间一紧,屏着气定身不动了, 生怕哪里一动填上那一指距离,又贴上她挂在腰间的手。

实在是太危险了。

姜初妤并非没准备他的生辰礼,只是被许多事冲搅了, 尚未完工, 拿不出手。

奇珍异宝是送不了了, 她本打算亲手做件大氅, 偷偷用了他外衫量尺寸, 但还是没赶上。

反正已误了期,她也不藏着掖着了, 索性大大方方提出为他量体。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了?

“夫君别动,快量好了。”

她双手扶住他腰侧, 重新对齐量尺的一端,顺着腿股往下压尺,弯下腰想去固定另一端。

这时一只手忽然横在她胸前拦住了她,姜初妤目光向上滑, 不满地睨了眼他, 却见他喉咙上下滚了滚,面颊似透着红。

刚要细看,顾景淮忽然抬手横掌捂着她的眼, 将她向后推了推:“改日再量。”

姜初妤瞧他步履匆匆走向外间,连忙跑几步拉住了他:“夫君怎的了?”

她真是怕了他了。

顾景淮此时只离花鸟图屏风两三丈远, 只需两步,就能逃离这屋子,暂缓口气。

可他竟甩不开腕上传来的温热,也不知是她衣上还是身上的香气缭绕在鼻尖,如摸不着的钩索般,将他拴在了原地。

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受他意志控制,在她勾上鞓带时就有了反应,现在不仅没消火,反而更有抬头的趋势。

顾景淮听只觉肺里像有团棉花塞着,怎么吸气都填不满,只得快速喘息着,屈起指尖狠掐了下掌心。

趁着眼眸恢复短暂的清明,他偏头瞧了眼她,却见她明眸澄澈,如凝脂白皙的颊面上不见半点绯红之色。

明明他们吃的食物是一样的,怎那补汤只冲着他来?

好在并非中了媚药,他自己也可解。

顾景淮重又戴上面具,咬牙切齿地回了她的话:“我去如厕!”

……

过了许久。

真的很久。

姜初妤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

“春蕊,你去备点止泻药。”她吩咐这话时,自己都感到隐隐腹痛,饭食都是一样的,他消食得快有了反应,现在果然要轮到她了。

可这腹痛却并非阵痛,像肚里坠了块铅,这种感觉莫不是……

“先帮我找来月事带,快!”

等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顾景淮也回来了。

“易子恭”即便作为近身护卫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内房,他每次出入都是先躲在殿顶,趁人不备时迅速翻窗。

他自知去了很久,本以为一次就够了,却根本压不住,只好弄了第二次。

这时间比沐浴都要长了,他尚未想出什么借口,一回来却见她只穿着中衣面朝里躺在床榻上,乌发顺着姣好的曲线搭在腰上,一双小巧的玉足露在外面。

好不容易泻下去的火又有重燃的趋势,顾景淮向下撇眼,扯过锦被罩在了她身上,眼不见为净。

“水好了?”姜初妤还以为是去打热水的春蕊回来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扭身一瞧,“呀,夫君回来了?我叫人给你备了止泻药,就在桌上。”

“……”

也行,正好免了他说辞。

“解手”后,顾景淮的眼眸恢复了往日清明,看着裹好衾被如蚕蛹的她也不感到燥热了,气稳稳地沉在丹田,声音低沉浑厚:

“还未到就寝的时辰,怎么睡下了?”

姜初妤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来了月事,双手抓着锦被边,提着遮住了半边脸:“我…不大舒服。”

说来也是奇怪,她从今年年初开始,每月来月事身子都不大爽利,近几个月更是一月更比一月疼,害她这回没办法了,只好差春蕊去打水烫脚暖身。

不大舒服?

瞧她这幅样子,顾景淮心里有了数:“是女子的那事?”

姜初妤圆目一睁,羞赧地点了点头,随后却扭过头去不肯再看他。

哼,很了解嘛。

“你且等着。”

脚步声远去,姜初妤从被中钻出来,不知他的意图,正好春蕊提来了桶,她双脚泡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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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得展眉叹气。

书房中。

架上整齐罗列着的藏书中多是兵书与字帖,也夹杂着四书五经与医书等等。

顾景淮寻书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摸上了夹在两本兵书之间的那本册子的书脊。

《俏寡妇寻郎记》。

甚么鬼东西?

他又扫了两眼,右上方还藏着本《冷宫娘娘的复仇》。

顾景淮嘴角抽了抽,简直不忍直视,把这两话本都抽出来,倒着放了进去,让那写着名字的书脊不见天日。

他拿了要找的医书,重又鬼鬼祟祟地回到了房内。

姜初妤刚泡完脚,热气由脚心熏蒸入了体,身子暖了,就舒服了不少,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她仿佛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脚踝,登时什么睡意都没了,惊叫一声缩回腿,夺了被子护在胸口。

她右臂撑着上身微微抬起,眯瞪瞪的眸光渐渐汇集,惊惧随着呼吸平复了下来,手臂一软滑回了榻上,抚着胸口缓神。

“夫君吓坏我了。”

顾景淮翻了翻被她动作碰歪了的书册,照着上面所写的功法,伸着三指贴在她膝下方,仔细又生疏地找着穴位。

“你不是不爽利么?试试这古法有没有用。”

姜初妤大为震撼,他怎么这么好心?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似是听见她的心声,顾景淮懒懒掀眼,解释道:“你上月肚痛的时候,夜里会踢我。”

“……”

做这推拿术时,不能隔着衣物。他掌下包着的是她细嫩光洁的腿肚,上好的羊脂玉也比不上这手感,不知不觉,按得有些久了。

趁那补汤没再起效,顾景淮最后在她脚掌中点了几个穴位,收回了手。

姜初妤被他弄得又疼又痒,抱着腿呼着气,泛着水光的眼眨巴着,似控诉男人的手劲。

她一直在喊疼,也不见他怜香惜玉!

顾景淮把锦被蒙上她的脸,起身离开床榻:“好了,快睡。”

谁知她竟捉住了他,故技重施,手指勾在他腰间鞓带上。

“!”

顾景淮提着鞓带紧了紧,警惕地推远了些,却听她言辞恳切:

“夫君要不别去那黑屋子了?留下来睡吧,我……我有些怕。”

遇险那事着实让她留下了阴影,方才被他吓了一下,现在身边一离了人,心就扑通扑通一阵跳。

顾景淮本想严声拒绝,却见她双唇翕动,眉尖轻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真是怕极了。

“……好罢。”

他狠不下心来抬步离开,只好恶狠狠地冲她定下规矩,“那你保证,今夜不许踢人。”

躺下后,顾景淮算是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的温柔乡。

那长横木根本就不管用了。

即使她蜷缩着身子,衣角都没碰到他,他也能嗅到那若隐若现的体香,或是一闭目就浮现出她光洁的小腿,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入睡。

那补汤里究竟放了何物,效用能持续这么久,看来他也该多看看医书了。

他抬手捂脸,下一瞬却意识到这手摸过她,面上更燥热了,倏地移开,擎在空中半晌,不知该放在哪了。

鬼使神差地,他将目光下移,停在腰间偏下的位置。

喉咙滚了又滚,直到那处锦被都有些发皱了,他还是悬崖勒马,没有把手用在那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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