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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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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识殊微微侧过头, 他的墨发散漫地披撒着,此时垂落在他晦暗的眼眸边。

他对着傅停雪笑得恣意,傅停雪心念微微一动,

“仙尊不叫我,我也会去的。”

*

乌苏确实快死了,但终究还有一口气在,他浑浑噩噩地逃离了现场, 在回到妖界时终于略微放下心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是调理得当,他并非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就算傅停雪……至少也该忌惮些妖族的力量,他要是追击于此,就是踏入了自己的巢穴,反而未必落得了好处。

乌苏下意识忽略了顾识殊和仙尊联手的那个可能性。

太荒诞了,也太……可怕了。

他还是更愿意归结为仙尊用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诡计蒙骗了魔尊,否则,这两人要是联手,莫说修仙界,天道之下怕是没有什么能与之抗衡的。

至少自己还有势力。

他踉踉跄跄地行走着,胸口被手摁住,血液却不断流淌而出,是最熟悉的冰凉。当他出现在皇族的宫室外时,众妖皆惊,慌乱地围上前去探看他们尊上的伤势。

刺骨的疼痛,以至于看到这些人,乌苏的内心反应却是被人看到狼狈不堪模样的忿怒。

“都滚下去,”乌苏摇摇晃晃地扶着殿内的座椅坐定,指着那些魂不守舍的侍从,“药,把药给我熬上来,要快!!”

头顶有狐狸耳朵的美人怯生生地问:

“陛下要的是原先用的药么?就是……治剑伤的药?”

此时妖皇一身是血,倒显然是受了新伤,却命他们速速去熬药。妖宫中人都知道,那药是为了傅仙尊的一剑所特质的,难不成他们的帝王又——?

乌苏咬着牙,阴恻恻地看着她,明明是必要的询问,他却觉得对方像是在揭他的短:

“对,快给我去取。”

那美人是知道自己侍奉的君主多么暴虐无常的,顿时不敢再说话,而是迅速地退出殿中。

而最新一波的丹药已经送到了乌苏的手上,妖皇毫不顾惜地吞食着那些普通修真者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灵丹,却觉得这些丹药只能够做一时的填补,他心头伤口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失着灵力和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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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等药来。

妖皇压抑着疼痛,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他面前的桌上还摆着沈念送给他的心形石头,直兀兀地映在他的眼中,使他不仅身上疼痛,还再次想起来被背叛的痛意,不禁用力地一挥衣袖,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打落。

顿时,殿内一阵杂乱无章的掉落之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殿外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殿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是送药的人来了么?

乌苏满是希望地抬起眼睛,便见到一个侍女低垂着头端着那碗黑色的苦药徐徐走来,她步伐缓慢,身姿袅袅,头上顶着高高的发髻。

熟悉的药香袭来,乌苏忍不住挣扎着要站起来,哑着嗓子叫她快些。

殿内烛火悠悠,忽然闪烁着飘忽了一下。

那人抬起眼睛,柔柔地冲他笑了:

“陛下莫要着急,药就到了。”

乌苏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似乎失了常,却不知究竟哪里有问题,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双熟悉得令他恍惚忆起的眼睛。

沈念的眼睛?

不对,不对,是那个眼睛像沈念的侍女,他当时对她发怒,几乎挖掉了对方的眼睛。

那些触过他霉头的侍奉之人要么被他折腾的死了残了,要么就再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怎么敢再过来?

不,她怎么会再被派过来?

原本乌苏看见她像是沈念的眼睛,还嫌恶对方和他的恋人相像,要去剐她的眼睛,此时则更加涌起情绪,却并非正面,脑中重演起沈念那一句句诛心的话,更加难受。

可她手里有药。

妖皇用力地闭上眼睛,声音尖锐地命令她:

“把药放下,然后滚出去。”

可他睁开眼睛时,却见那侍女并不动作,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去,也没有遂他的意,将药递给他,而是原地拿着装药的药盏,依旧对着乌苏露出那个有几分诡谲的笑容。

“你——”

乌苏彻底地意识到了不对,他嘶哑着嗓子喊人,还动用了最后一点灵力,试图让外面的宫人闻讯赶进来。

可殿门却被那女子死死地掩住,半点动静也没有。

“陛下啊,”

美人的半边脸被烛火照耀着,另半边则隐没在阴影里,在黑暗之中,她属于妖族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

“你还记得我吗?不,你还记得我这双眼睛吧,可惜你等不到沈小公子闭关出来,却坐不稳这个位置了。”

乌苏脸色铁青,那女子不知沈念的背叛,试图用这话来刺激他,反而更有羞辱的效果,他忍受着胸口和心理的双重刺痛,试图用君主的威势压她:

“你今日若是如此做,必然粉身碎骨,死无全尸,落不得好下场。”

对方笑意反而更浓:

“我若不背叛您,不也落得个差点被剐出眼睛的下场,妖皇何必装腔作态。”

说毕,却是双手一倾,手中之药,尽数流淌于妖宫的地面。

乌苏“嗬嗬”地喘着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死死盯着宫室的地砖,这是他如今迫切需要的解药,而他此时已经虚到连站都要站不稳,胸口的冷意漫上,他几乎觉得全身都要冻住。

“是谁派你来的?”

“陛下何必知道?宫中如我一样对您恨意入骨的人可不少。”

女人的神态中终于不加掩饰地泄露出恶意,同时也有报复的快意。

“啊,这是陛下您能得到的最后一碗解药了,若是尊上想要,便试着在地上收捡收捡吧。”

意思是,要他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试着存活下去。

乌苏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成了笑话,他以为的复仇,他到手的权力,他深爱的恋人,尤其是被那双像沈念的眼睛一盯,更加觉得难以忍受。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要杀便杀吧。”

*

今夜的妖域可不算太平。

顾识殊见那城中灯火冥冥,若有兵戈之声,就和傅停雪一起掐了个法决,潜入其中。

在旁窥了乌苏的旧部和他们部族的其他势力内斗的全过程后,魔尊意识到,乌苏恐怕大势已去。

甚至连一向保皇的长老院,此时也对妖皇的更迭漠不关心。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示支持,但那些活了数千年的老家伙却没有一个积极地预备去救驾。

魔尊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某个已经到他手上的妖族圣物。

只是没想到妖族的那些老家伙这么重视这件东西。

不对,这归结起来,终究也是墙倒众人推。

妖族和魔族不同,魔族中人多是后天选择入魔,像顾识殊那般被天道选中的人千年才出一个;可妖族中人却先天就决定了种族,且多数缺少世人眼中的道德观,天生刻薄寡恩,冷血逐利。

乌苏一向凭借实力作为领袖,虽然数百年前一战被剑所伤,但那时整个妖族都损失惨重,自然没心思搞什么更新换代。

如今却不同。

更何况听说他暴虐无常,身边服侍的人如有不遂意的,就任由心意肆意杀戮。

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合理。

在一片兵器灼灼的反光和火与血的映照下,顾识殊偏了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傅停雪虽然没有预料到恰好撞上妖族的内部权力斗争,却很快接受了这个情景。

仙人一身雪衣,行走在杀戮和哀嚎之中,格外清冷出尘,不似凡俗之人。

他注意到顾识殊的目光,向前的脚步微微停顿。

“接下来去做什么,魔尊有想法了吗?”

虽然乌苏不再需要傅停雪去补一剑,但他必须确认妖界的暴乱能用一个稳定的结果,以使妖族能够稳定下来,不去为祸其他领域,尤其是人间。

但现在显然也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需要的时间。他们只能等。

“噢,”顾识殊却接了他的话,

“就在这里继续转一转吧——仙尊觉得现在你我在做什么?”

傅停雪眼中微微闪过一点迷茫。

“什么?”

他似乎真的有点不解,仙尊此时和魔尊走在动乱的妖都,周围是一片争权夺利的争斗,也不知道乌苏死了没有,更不知新的妖皇又打算何时自立。

他唯一确定的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他再一次和顾识殊一起走在人群之中,而不是分立在人群两端,做一对相互对立的仇敌。

血雨腥风中,雪衣的仙尊眼中唯有黑衣的身影。

顾识殊勾起嘴角。

“是在散步,”他说。

几百年前,仙人还不懂许多世俗中的情形,是顾识殊教了他许多,也教他牵着爱人的手走在小竹峰中,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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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不做,这在凡人的口中算是散步。

只是走着,什么也不做,不是练剑,不是教法决,不是相对饮酒,不是对坐闲谈。

那些事情都可以不要想。

这大概是顾识殊想要教他的,代表散步的情境。

可他低估了他的话语在傅停雪心中的重量,当年他半开玩笑地调侃仙人,并不需要时时要确认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其实只要和心上人牵着手,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漫无目的地走,也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

所以傅停雪垂下眼睛,掩盖了眼中的波动。

“心上人。”

仙人心中关于“散步”这一行动的预期,一开始就参杂着浅浅淡淡的旖旎色调,像是将桃花封存在幽暗的冰川之中,在冰下也晕染出几分朦胧的颜色。

所以他心有所动。

他想知道顾识殊有没有同他相似的念头,有没有想要牵他的手。

但话一出口,却只剩一声浅浅的“嗯”。

若是自作多情,多不好看。

*

在硝烟四起的妖都,有人在背叛,有人在哭泣,有人愚忠,有人漠视,左不过是为了名利和钱财,彼此急匆匆地奔走着。

但在此之中,就在争权夺利的中心,在尔虞我诈的现场,

有两个人毫无目的,只是在散步。

第24章 交易

说散步就真的是在散步。

远处妖宫似乎着了火, 混杂着硫磺的气味漫在空中,鲜红色的火星一跳一跳,若是靠近还能听到哔哔剥剥的木头燃烧声,在天空中划出一小片白色的光亮。

顾识殊只是略微听了听远方传来的细微的杂音, 就下了判断:

“乌苏大概已经死了。”

就算旧妖皇死去, 妖族的争权夺利也绝对没有那么快了断, 至少不影响两个人此时慢悠悠地在妖界散步, 那还有段时间。

顾识殊走的并不快,傅停雪也是,他们都下意识地保持着和彼此一致的步调,这样就不至于彼此错位, 但坏处是……

有点把握不好与对方的距离。

若是方才有目的地赶来妖界也就算了。顾识殊难得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懊悔,如今心里知道此时的行走“漫无目的”, 心思却开始活泛起来。

照理来说,两个人并排散步,关系常常是很亲密的。

所以可以靠的很近, 彼此牵住对方的手。

而他和傅停雪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对方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似乎微微一伸手便能够到, 却并不会真正触碰,反而, 两个人都在很小心地保持距离。

生怕无意的相触打破如今一触即碎的氛围。

但那是什么气氛呢?顾识殊甚至说不明白。

从方才的交谈开始,他和傅停雪并肩走在妖界的街道上,分明是数百年前做过无数遍的事情, 照理来说也很平常。

但他却忽然像是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时的心境,流淌着的空气也低沉而暧·昧,看身边的人时总是偷偷地瞄上一眼,仿佛是在做些什么亏心事。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可气氛却融洽到根本容不得任何多余的声音。

直到他和傅停雪的目光在一次余光中的窥视之中交会。

顾识殊忍不住笑了,他有点心痒,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经久的铺垫后终于达到了一定的浓度,开始酝酿出萌发的痕迹:

“仙尊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顾识殊一向是打破这份顾忌的人,他也有心试探。

他捉住了傅停雪稍纵即逝的目光,堵上了他掩饰的机会,对方只得被迫面对自己被发现的事实,不被容许逃开视线。

傅停雪的眼中有瞬息的窘迫,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当场抓获。仙尊很少体会这样的情绪,少有的几次都是顾识殊给他的。

但是……他想,明明顾识殊也在看他。

所以才会被发现。

银发的仙人转过头看他,两人柔软的视线彻底不被顾忌地相互交汇,仙人抿了抿唇,顾识殊觉得他就连眼神也是湿漉漉的,冰霜乍融,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他大概真的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走过一段路,身边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傅停雪微微垂下眼睛,但颤动的眼睫却第一次没有很好地掩盖住他的情绪:

“嗯,我在看你。”

顾识殊想,傅停雪很坦诚,他试图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减轻这件事的隐秘。但是又不够坦率,比如漏掉了某些形容。

他不想要步步紧逼,所以只是笑着叹气:

“仙尊要看我便看,不需要小心,我也……我方才也在看你。”

话一出口,顾识殊就开始反思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鬼话,他绝非一个笨嘴拙舌的人,称的上对大部分情景都游刃有余,但唯独面对傅停雪,行动语言都变得犹豫。

他试图挽回一下:

“我看仙君好看,却不知仙君看我做什么?”

这些话语暧昧地织就了一张茧,有什么在茧中细微地动作,似乎即将要破茧而出。

傅停雪只觉得几乎是醉了,也只当自己是醉了,索性坦率地说些原本不会说出口的话。他打量了顾识殊一会,很轻也很认真地回应:

“你也……很好看。”

*

到了后半夜,妖宫方向的血雨腥风才逐渐平息。

无论新任妖皇是哪一位,他应该都不太想让魔尊和仙尊如入无人之境地在妖族的领地散步。何况到了后来,顾识殊就不再费心掩盖自己的气息。

算算时辰,人大概已经到了。

果然,他和傅停雪再次转过街口,便看见对面是一条红色的长街。

大红的灯笼滚成了街道的花边,平添一丝妖异,街上空落落的,一眼能看到尽头,还有站在那里迎接他们的新任妖皇。只是一个照面,两方人物就开始试探地打量对方,试图得到对方的消息。

他长得真像乌苏。

饶是魔尊,也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据说前任妖皇乌苏有个废物弟弟,现在看来,废物是假,同胞却是真的。

而新任妖皇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金色竖瞳在见到他们时,就悄无声息地像应激般立了起来,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山崩海啸般震动不已。

……他看到了什么?

在一夜的争斗中,他好不容易夺下了顺利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权势的甜美,却忽然感知到大魔的气息空降在妖都之中。

妖界和魔界向来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虽然他思索过他哥哥乌苏从魔界重伤回来的经过,但尚未正式把两族外交提上议程。

新任妖皇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前去交涉。

谁知魔尊身边却还有雪衣的一人,他们从街道的另一端转出来,似乎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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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些什么话,两人的距离十分接近。

那是谁?新妖皇想,顾识殊的情人吗,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然后对方抬起头,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浑身关于危险的警报就疯狂响起,那双眼睛里冰冷无情,剑意凌厉到几乎要将他击伤。

竟是他!

顾识殊有点无奈地看着面前整个僵住,几乎转身欲走的新任妖族至尊,忍不住转头悄悄问了傅停雪一句:

“仙尊,你是不是专门克妖界的狐狸?”

傅停雪轻缓地将视线移向他,却一瞬间卸掉了所有凌厉之色,反而显得有点无辜。

那新任妖皇终于如遭雷击地接受了眼前之人一个是魔尊顾识殊,一个是妖族的死对头仙尊傅停雪这件不幸的事实。

他稳住心神,至少作为一只惯于藏拙的狐狸,就算是装,也能装的镇定:

“两位来此,恰逢我妖族生变,实在有失远迎,见笑了。”

顾识殊本来也没想难为他,也略一点头:

“是我们不请自来,妖皇……不必客套,却不知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

虽然有点停顿,但这就是认可对面妖皇的身份了。

顾识殊开了口,新妖皇心放下了一半,但尽管顾识殊说了“我们”,他还是对眼下的情况不放心,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睛去看傅停雪,生怕这位有不同的意见。

却见傅停雪听了魔尊这番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睫,似乎就这么理所应当地被代表了。

他自然大喜过望。

夺权本就元气大伤,眼前任何一个人要是有意为敌,他恐怕都难过这关。

话又说回来……

新妖皇的心思活泛起来,连忙请他们到妖宫中赴宴,再细细地商讨些具体事宜。

之前乌苏执意要和傅停雪作对,导致仙界和妖族之间的矛盾始终尖锐非常;如今乌苏已死,恩怨总不能算在死人头上,却是一个改变局面的良机啊。

*

妖族最爱奢靡享乐,宫室也是极美的,只是仍掩不了方才斗争的痕迹。

新任妖皇——现在他终于介绍自己名叫乌绥,引他们进入主殿时显然也有点划不开面子,因为就在这座宫殿的背后,方才刚刚熄灭的大火还滚动着余烟。

不过整体来说,妖族的事物还是乱中有序,现下留在外头的都是这位新妖皇的人,正在打扫残局,就连为宴会倒酒的侍从,也很快集齐了一队。

顾识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头上的各种兽耳。妖宫中按例侍酒的都是狐族,不过狐族内斗显然让他们元气大伤,现在倒是混进了些奇怪的品种。

唔,猫耳、兔耳,甚至还有……熊耳?

对方察觉到客人的目光,连忙讨好地冲他笑了笑,顾识殊却忍不住想象出一只黑熊朝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他忍俊不禁,还是移开眼睛,却见乌绥有点为难又有点尴尬地看着他们。

“魔尊能和……傅仙尊一起坐在贵客的位置上么?”

妖族的宴席和魔界差不多,主座在最高的地方,而客座却几乎与主座平行,只有寥寥几个位置。毕竟能到这个位置的人,确实屈指可数。

同理,这几个位置之间隔得很近。

虽然乌绥根本搞不清楚现在顾识殊和傅停雪是个什么情况,但至少外界传言,他们两的关系可说不上好。方才他的妖相紧赶慢赶上来叮嘱他要小心两人的嫌隙,他只好硬着头皮发此一问。

顾识殊看了看傅停雪。

傅停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开口:

“我和魔尊坐在一起便是。”

然后他才察觉到顾识殊颇有深意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连犹豫也不曾有,很容易教人误会。他觉得自己被目光注视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避开他的眼睛。

顾识殊这才笑着说:“就照仙尊的意思吧。”

两人落座。

就算此前几人之间暗流涌动,此时都把心思转到正事上。

乌绥虽然对他的行动做了粉饰,但顾识殊听着听着心中便一片清明。

这人是蛰伏多年,蓄谋已久,就像是一只蛀虫,逐渐蛀空了乌苏眼下的大好河山。最可怕的是妖族的长老院竟对他的篡位之举表示缄默,缄默就是无声的赞许。

“这件事情其实还有魔尊的参与,”

乌绥意有所指,顾识殊笑而不语,彼此心中都门儿清。

不就是在说麒麟骨吗?不过看新妖皇这副样子,倒也并不像是非要从顾识殊手上把这东西要回来,他是个明白人。

“但是,”

乌绥果然轻轻放下这个话题,话风一转,

“实话和二位说,我这妖界虽然看上去金玉其外,其实许多事物,我并不能管理周全。恐怕……未来还有仰仗魔尊和仙尊的地方。”

先买个惨,然后索取好处。

虽然是套路,但顾识殊此时却真有些欣赏起这位新任的妖皇来。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刚刚上位,势力不稳,若是能得到自己和傅停雪的认可,往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他淡淡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酒盏,

“妖界和魔界本就同气相通,妖皇何必过谦,若能各取所需,自然是好事。”

能得到魔尊的肯定,乌绥已经满足了大半。

而他谨慎地看向凛然如霜雪的仙尊,

“此前妖界与仙尊有许多误会,我不愿继续做这有碍两界和平的罪人,因此得先向仙尊赔罪,若是有机会……”

妖族伤人一事,于执掌仙门的傅停雪一直是大患,数百年前的妖族甚至聚齐一支军队,企图对仙界动手,导致后来两界长久的降至冰点的关系。

不过,若是乌绥真如他所说能够管理好妖族,对于整个修真界,也是好事一件。

傅停雪眸中平静,心中转过如此思绪,正准备点头应允。

顾识殊却忽然开口:

“只是口头赔罪,妖皇是不是有些失了诚意?”

眼见得仙人的神色微动,乌绥正欣喜自己的交易能谈得成,却忽然被顾识殊一句话截了胡。

他面上仍是假笑。

心中却闪过千言万语:此后若谁同他说魔尊和傅仙尊势同水火,他一定要狠狠批对方一通;他们之间哪叫势同水火,分明是两人联手和自己势同水火。

不过他还是强行挂着歉意的笑容,顺着顾识殊的话说下去:

“魔尊说得是,我本也会给仙尊送些赔礼的。这样吧,一会儿我派人请仙尊去我族的藏宝库,仙尊若是看中什么便说,我自是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顾识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谈个交易,简直是焦头烂额。

乌绥此后又和这两界的尊主谈清楚了关于各界规则、法制、贸易等等相关质疑,说着说着,倒又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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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实在是互利互惠。

待到事成之后,妖族也不必像是乌苏治下,一半有实力的大妖胡作非为,没有王法;一半因为坏名声而畏畏缩缩,为其他三界所嫌恶。

而他也定然能站稳脚跟,牢牢握住手中的权柄。

他才不像自己那位愚蠢的哥哥,还会为了爱情而黯然神伤,他只是求权而已。

待到三方多多少少都谈拢了,便又闲坐着喝了一会酒。

直到杯空盏冷,宴席终了,客人终于准备离开。

乌绥心中正激荡万分,觉得自己做了笔好买卖,却听见顾识殊起身问他:

“你的藏宝库呢?”

*

“会不会太多了?”

傅停雪有点迟疑,看着顾识殊基本将宝库中的好东西全都替他搜刮了一遍,随后叮嘱小妖童去禀报他们的尊上,这些东西仙尊都看上了,要带走。

小妖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顾识殊安抚地冲仙尊摇了摇头,

“乌绥敢把这些拿出来,就说明这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况且他本就应该像仙尊赔罪,这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

魔尊的思路是对的。比如这位乌绥就算已经登顶妖界,也不会像他的上任一样能把妖族圣物拿出来送人情。

不过,傅停雪也知道,就算如此,这足够这位新上位的统治者肉痛好一阵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赔罪,在今天之前,妖族还恨不得同他势同水火,前任妖皇的死也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开始只不过是乌绥说的漂亮话罢了。

但他现在却拥有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因为顾识殊。

傅停雪抬起眼睛,看着甚至在嫌弃乌绥吝啬的魔尊,倒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

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仙尊的嘴角微微弯起,那是浅淡却毫无疑问温柔的笑意。

桃花覆雪,流霞映月。

清冷之人一如霜雪,却只会为一个人化开隔冬的寒冰,变成明澈的春水。

他好像再次接近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即使只是梦幻泡影,他亦是珍惜。

第25章 旧友

不管乌绥舍不舍得, 他都得笑着把东西送出去。

那些常见的待客套路也一样要进行,毕竟顾识殊和傅停雪的身份特殊。

虽说现在不是能够大张旗鼓的时期,但乌绥还是置办了宴席,全了这一份礼数。

纵使乌绥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他也得摆出很乐意的样子, 邀请魔尊和仙尊在妖宫小住一晚。

好在顾识殊客套了几句, 便推辞了。

乌绥提前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将试探的目光投向仙尊,心里却已经有答案。

傅停雪一如他所想,应允了魔尊的说辞。

观察了这么久,乌绥早就意识到仙尊和魔尊的意见从来没有相左过。

就一般的决定来说, 仙尊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许可。

顾识殊不仅是魔域的魔尊,还是个精明的商人, 并不容许所谈条例对傅停雪有一点不利。和他谈判,连乌绥心中都发虚。

至于重要的决定,顾识殊会一开始就把话语权交给傅停雪, 等他先开口。

这件事细想起来极其危险。

不过人都有八卦的欲望,妖也一样。

眼见顾识殊打算就此走人, 还替仙尊顺走了他的一大堆宝物灵器,乌绥一时没有忍住, 还是问了一句:

“恕我冒犯,但……魔尊和傅仙尊并非外界传言那般疏离,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顾识殊没有生气, 却也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了傅停雪,是询问的目光;

傅停雪本来就垂着眸子,被这样一看, 眼中霜雪之色微溶,却漫出一点茫然和无措。

他抿住嘴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踟蹰着。

他好像也在等顾识殊开口

乌绥不禁心想:这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倒……倒是有可能,毕竟两界尊主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联系,对于全天下而言,都算得上大事,若是谨慎些也是正常。

但这得是什么关系,结合他们两人在他面前的表现——

妖皇惊得一下子屏住呼吸,瞳孔紧紧一缩,内心狂风骤雨。

他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愈想就愈是确凿无疑,到头来完全说服了自己。

他们竟是那种关系!

还是顾识殊先开口,似乎是看出了傅停雪的为难,他略有些安抚意味地对他笑笑,随后对乌绥道:

“我和仙尊是旧友。”

“噢,”

乌绥恍恍惚惚地点头,心里仍旧对自己方才的发现震撼不已,并不相信他的话:

“好啊,魔尊和仙尊如此……情深意重,也是天下的福分。”

他装作不动声色,话语间却不自觉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妖皇用词怎么如此奇怪。

顾识殊把“情深意重”四个字放在嘴里囫囵地咀嚼了一圈,还没品出什么不对,就看见傅停雪在听到旧友二字时微微侧头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笑得好看。顾识殊便不再在意妖皇。

至少这半天下来,他确定了未来的妖皇是一个有手段也有野心的人,同时很有求生欲望,已经想明白和他们合作所带来的好处远远超过为敌。

这就够了,他也没兴趣了解对方的更多心思。

毕竟他甚至连自己现在的心思都有些……看不太清。

*

顾识殊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他现在对傅停雪究竟是什么情绪。

他和他的缘分始于那场晋升大典。

彼时顾识殊尚且身份低微,但他前所未有地对自己坚定又自信。他有所有弟子中最好的天赋,能用出最漂亮的招式,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修道者。

所以他值得最好的老师。

年轻而野心勃勃的弟子抬起眼睛望向所有人之中坐在最高处的尊者,他知道青城剑尊实力殊绝,是如今的仙门第一人。

而且……他看着那个如月如雪的仙人,目光灼热,与他冰霜一样的眼睛轻轻相触。

他真好看。

收徒的过程不出他所料。

在他们眼神相触的一瞬间,仙君避开了视线,而后却宣布顾识殊将会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顾识殊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小竹峰。

小竹峰虽然独立,却不孤僻。

这样好的修炼位置,也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而已。

彼时简直如梦一般,所有人都在祝福,顶多有两句对顾识殊的嫉妒,但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各位长老格外欣喜,觉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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