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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完) 初雪
空气仿佛被这一下冻结住。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一双双瞪圆的眼愕然看着祖伊腹部那截遍布血丝的木剑,以及他身后面色淡薄的弦汐,一时之间竟没一个能作出反应。
祖伊站在原地,低头瞧了眼仍在滴血的剑锋。
须臾,屈起指节,漫不经心地在剑身一弹。
叮——
幽幽回响中,木剑连同剑柄瞬间化为齑粉。无形的余波传至弦汐右手,虎口倏地一麻,弦汐蹙起眉,五指微抖着松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玄濯飞身闪至弦汐身前,双手猛然握住祖伊刺向她面庞的长剑!
“父王!”跪在后方的众皇子这才纷纷回过神来,连片惊呼交杂响起,为首的白奕下意识便要召唤卫兵:“来人!把她拿……”
“谁敢动她!”玄濯厉喝一声,握着剑刃的手没放,鳞片偾张的硕长龙尾当即将弦汐圈到自己身后,牢牢护住,“都滚远点!她要是伤着一根头发,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众人动作立时一止,犹疑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环在腰间的龙尾热烫而有力,紧密无间,抵御了瑟瑟寒风,也带来熟悉的禁锢感。
弦汐垂了垂眼,没有动。
剑的那端,祖伊眉宇间凝起浓重怒云:“玄濯,你在庇护一个刺杀天帝的罪人?”
玄濯紧咬牙根:“……什么刺杀,什么罪人?弦汐年纪小不懂事,跟你闹着玩的。你又没死,计较那么多作甚。”
祖伊额角一跳,剑锋登时又前进一寸。
掌心被深深割开,血珠成串滴落,玄濯却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双臂稳如泰山,没有一丝退缩或颤抖。
对峙数息,祖伊偏头望向被玄濯护在背后的弦汐,嗓音低沉:“小姑娘,不说点什么吗?”
弦汐抬起眼,眸色淡漠依旧:“您想听什么?”
“孤以为这很显而易见。”祖伊神情不虞,“解释一下你方才行为的原因。”
“原因?”
弦汐视线游离,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挺多。
也许是对祖伊随意拿捏自己性命的行为感到不满,也许是气愤于她遇到的这些品行恶劣的人竟皆为他之后代,也许是因为想彻底跟天族闹僵,让祖伊给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林林总总,错综复杂,迷乱如雾,连她自己都理不太清。
她索性选了个最直接的:“您可以拿剑横在我脖子上,我不可以拿剑刺您吗?”
场上蓦然一静。
连玄濯都忍不住回头瞄了她一眼。
祖伊高高挑起眉,压着怒火哼笑:“你是什么身份,就敢拿剑刺孤?”
“……”
弦汐默了默,唇瓣微张,飘出来的音气宛如冬日凋零的落叶,轻而凄清:“我没有身份。”
一句落地,接着跟上第二句:
“我只是块木头。”
玄濯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硬,屹立不动的双手隐隐颤栗。
祖伊冷道:“既然知道自己只是木头,又是哪来的胆量对孤动手?”
弦汐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我是木头,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比您卑贱。我一无所有,但还有手有脚,有一条命,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清清淡淡的声线好似溪水淙淙入耳,祖伊凝视着她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瞳仁,怒颜渐敛,神情里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
“……嗯,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他平静下来,从玄濯血流如瀑的掌中抽回剑,语气安然却莫辨:“那你有没有想过,孤随时能取走你这双手脚,甚或你的命?”
弦汐没马上回答。
玄濯警惕盯着祖伊,同时脚下后撤一步,偏过半边身子,没管手掌伤痛,一条染血的修长手臂向后揽住弦汐。
他的背影宽阔而稳健,胜似一面可以遮风挡雨、抑或阻挡其他任何伤害的高墙,弦汐几乎要看不见祖伊,所幸,她也没准备去看。
“我当然想过。”
她低低地说,字音和天上的云一同飘散,“可我要是还在意这些,也做不出今天的举动了。”
……
大抵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祖伊后来竟没有再计较。他收了剑和印玺,又提醒了一遍三天期限,随后带着一干皇子离开。
山野重归寂静,留在原地的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动。
玄濯默然片刻,收回尾巴,召水清洗干净手上身上的血迹,转身,勉强却依旧明朗地笑:“弦汐,你是不是又要回山洞住?……今天就算了吧,怪冷的,要不你先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或者三晚上,然后再回去?”他眼里闪着星点请求的意味。
弦汐没回答。
几秒后,她挪动脚步,居然当真进了房子。
玄濯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她身影,半天才欣喜地跟上:“我现在给你做饭吃吧,白白折腾这么久,菜都要蔫了。”
“不用。”弦汐道,“我不想吃。”
“……行,今天不吃也行,但是明天可得吃了啊。”
弦汐没再言语,径自回了房间。
关门声比离去前轻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然而那四四方方的房门,仍旧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玄濯在门口站了会,魂不守舍地走到厅堂,挑了把椅子坐下,低头不语。
日头一点点西斜,他双臂撑在楠木扶手上,长长墨发从背后消沉地垂落,肩胛于万籁俱寂的空气中嶙峋突起,恍如渺远山峦般寥落而孤清,萦绕着散不去的怅然。
独坐一下午,入夜,玄濯重新站起身,来到弦汐房间门口。那双从来明亮的金瞳半耷着,被夜色掩得有些暗沉。
默立许久,他抬起一只手,敲了敲房门,嗓音带着沉重和沙哑:“弦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安静。
落针可闻的安静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遥遥无际,仿佛过了半生光阴,玄濯的手滞在门前,没勇气再敲下第二次。
他刚做好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正欲放弃的一瞬间,房门却被打开了。
弦汐苍白淡然的脸出现在门后:“什么事?”
玄濯愣了会,嘴先于大脑一步,问了个不知所谓的蠢问题:“你还没睡?”
“不困。”
话是这么说,弦汐脸上却显然有些懒倦。
她将门往内又打开少许:“你要跟我说什么,进来说吧。”
刹那间玄濯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杵在原地没动,等到弦汐瞥来疑问的一眼,才恍然回神,忙抬腿进了房间。
应该是他今天表现不错,所以弦汐对他宽容了不少,玄濯想。
弦汐慢腾腾坐回床上,拉起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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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住自己,裹得像个白叶粽子。
见玄濯进屋之后一阵望望椅子一阵又望望床沿,好一会也没决定在哪落座,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坐哪里都可以。”
玄濯闻言,眼神晃了晃,些许试探地往床那边迈开脚。
弦汐没管他,出神地注视窗外。
——明明她双手那么紧地拢着被子边缘,仿佛很怕冷一般,屋内的窗户却向外开着,任由寒风吹进,清晰明了坦露出外面的景象。
火树银花在夜空中簇簇炸开,山脚下数千米外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嬉笑声,遥远的彼端,艳丽烛灯将黑夜灼红了小片。
玄濯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到这满溢欢庆气息的人间烟火时,才蓦然想起,今夜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夜了。
马上又要迎来全新的一年。
沉寂少顷,他不再彷徨不定,坦然在弦汐床沿坐了下来,与她仅相隔一臂间距。
“弦汐。”他思虑着开口,指尖微一摩挲衣衫,难得有几分紧张不安,“你今天跟我父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
“最后那句,”玄濯顿了顿,眉心蹙起,“你说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什么的。”
灿红烟花在瞳孔中砰然炸开,万千流星似的光点拖着长尾熠熠划过星空,湮灭于虚无。弦汐一眨不眨地眺望这光景,轻悠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清灵低柔的话音逸入耳蜗,玄濯一时怔忡。
这飘浮着少女最无忧的纯真的语气,他许久没从弦汐口中听到过了。
以前在清漪宗的时候,弦汐才总是这样说话。
……真让人怀念。
记忆在眼前斑驳交错,恍惚间难辨过往今朝。月辉与花火映在弦汐玉白而秀雅的面容,也照进玄濯眸底。
他没控制住,向弦汐靠近了几分,“为什么,弦汐?”他压下所有的愁绪和悲伤,和风细雨地问,“是因为我总缠在你身边,让你不高兴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吗?”
弦汐的目光终于动了,被晚风吹拂得有些干冷的双眼朝他转去。
“不是。”她声音轻盈得仿佛羽毛落在湖面,只拨起微弱的涟漪,“现在,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这话里诸多含义令玄濯呼吸一滞。
他亟待再问,弦汐却先于他开了口:“生或者死,对我来说本就没什么区别,我是神木,只要不被外力杀死,寿命几乎无穷尽。——这种感觉,你多少也会懂。”
玄濯自然懂得,他同样拥有无比长久的生命。
但他觉得弦汐当时并非是这个意思。
玄濯没来得及深思,弦汐忽而问:“玄濯,你为什么不当太子了?”
她微歪着头看他,双手抱着蜷起的腿,娇憨姿态一如当初。
极熟悉的画面闯入眼帘,玄濯愣了愣,喉口竟不由得泛起点酸。
他眨两下眼,尽量平淡道:“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弦汐默默倾听,似是专注。
“我的身份阻碍了我们太多,也连累得你总是受伤,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反正我当了六百多年太子,早就腻歪了。”
“……”视线从他轻描淡写的神情上挪开,弦汐道:“你又何必做这种事,你不是能直接把我关起来吗?”
玄濯顿时一僵,他缓慢低下头颅:“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如今只希望……你愿意真心与我厮守。”
他喉间滚动,以微微仰视的情态,小心觑着弦汐:“弦汐,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声线难以自抑地低弱下去,宛如即将被判刑,“……你还恨我吗?”
仅是须臾的静默,弦汐望向他,道:“不恨。”
玄濯被这一声定住。
遥远的烟花裂响已放慢了频率,略显颓势地有一下没一下亮起,宣告子夜临近。
“我早已不恨你了,玄濯,我对你的爱也好,恨也罢,那些情份早在东海分别的时候就散了个干净。”话音间,岁月积淀的宁和缓缓流淌,弦汐淡淡说,“我也能理解你的难处了,你有你必须担负的责任,不能任何事情都随心所欲,就像当初要娶涂山萸也是迫不得已而为——”
“你快别理解我了!”玄濯实在听不下去了,下意识抓住弦汐一只冰凉的手,“我现在不是太子了,涂山也没了,你、你就当这些都没存在过,以后就我们两个!”
弦汐默不作声,只垂眼瞧着他抓住她的那只手。
玄濯这才反应过来。他同样瞧过去,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放手,可掌心紧贴的细腻肌肤又像是粘住了他一样,让他反复踌躇数回呼吸都没舍得放开。
事已至此,他索性把弦汐另一只手也抓住,目光灼灼:“弦汐,你给我个机会,也给我点时间,以前犯过的错我都会一一补偿你,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陪在你身边,你想怎样都行!”
交握的手,没有被挣开。
玄濯诚惶诚恐地等了一会,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抗拒,弦汐乖顺地被他握着,一动不动。
欣悦与希冀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怪异慢慢自玄濯心头浮起。然而不等那丝丝怪异占据上风,便见弦汐睫羽扇动,向上舒展:“你说你想陪在我身边,那三天后,你打算怎么办?”她轻轻问。
周遭寒凉的空气都仿佛随着这一句陷入沉寂。
玄濯的表情霎时间低落到谷底,金瞳和握着她的双手一齐缓缓耷拉下去,半晌,才道:“我倒是……想了些对策。”
弦汐听着。
“父王是定死了决心要让我回去做太子,倘若我非和他杠,坚持留在这,那他大概率不会放过你。今天下午我想了许多,首当其冲想的就是,你在这三天里会给我个什么样的答复。”玄濯静了许久,苦涩一笑,“我想着,如果直到最后一天你也还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分裂魂魄,造个足够以假乱真的分身出来跟我父王走,本体继续在这里待着。如果你肯原谅我……”
他略微停滞,抿了抿唇,在间隙里补充一句:“并且愿意跟我走的话。”
“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更温暖舒适、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生活。”
——原本他跟弦汐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一同回天宫,他为太子,她为他的太子妃,从此相守相伴。但就现如今来看,这个可能性近乎于虚无缥缈的美梦不提,单是弦汐刺祖伊的那一剑就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分裂魂魄。这陡然提醒了弦汐什么,弦汐眸光闪烁,无声瞧了眼玄濯宽长的衣袖。
少顷,她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天帝大人找不到的地方。”
“肯定有。”玄濯满目认真,“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一定能找到。”
“……”弦汐哑了哑,不觉蹙眉错开眼,嗓音微紧:“你为何这么执着于待在我身边?左右我住在这里,又不会跑去别的地方,你大可回天宫接着当你的太子,等想见我的时候,再下来见不就行了。”
“可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玄濯当即离她又近了些,几乎与她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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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声调因哀伤而发涩,“弦汐,我失去过你……那跟失去了我的命也差不多,我发现我根本离不开你,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你!你就当是……就当是可怜我,让我陪着你吧。”
尾音战栗着减弱,他泪湿的侧脸埋入她手心,肩膀断续耸动,泣声压抑。
弦汐被他的温度烫得指尖发抖。
她仿佛忍受着什么一般紧紧阖上眼眸,神色甚至是有些痛苦。背后受着刺骨寒风,身前熨着灼热的体温,她来回深呼吸,竭力控制起伏不定的心绪,好久好久,才终于平稳下来。
微微掀开的眼帘里已没了光采,她极低地说了声:“——好。”
许是心情影响,又或者是不敢相信,玄濯一瞬间竟没能听清,他带了些茫然抬头:“什么?”
高低姿态转变,弦汐俯视着他,幽暗的夜色遮住了眼中空洞,“我原谅你,我们……”她顿了下,屏息,接续:“重新在一起。”
足足数秒,玄濯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怔怔看着弦汐将一侧鬓发撩到耳后,闭上眼,低头吻住他的唇。
衾被自背后脱落,悄无声息地歪倒在床上,弦汐抽出手,揽住玄濯的颈,主动加深这个吻。
感受着唇上绵软香甜的触感,玄濯恍然回过神,却仍旧错愕得做不出任何举动。
弦汐同意跟他和好了?
弦汐在亲他?
……难道他今天的表现,就好到这种程度?
玄濯满脸难以置信地错愕了一阵,才勉强回神些许。他隐约觉得奇怪,但还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金瞳散发的幽光细致描摹弦汐微颤的睫毛,欲蹙未蹙的眉尖,与莹润无暇的肌肤,玄濯试图从中寻出异样,可也就在这时,弦汐睁开眼,直直与他对上视线。
她的眼眸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清透得过分,似山涧流溪,能倒映出烟雨雾霭,春华秋实。
此时却只有他。
玄濯呼吸骤然急促,理智筑就的高垣倏忽间漫开蛛丝般细碎裂痕,抑制多日的磅礴欲望驱使双手抱上那纤软腰肢,情难自已地向后抚去,将弦汐牢牢拥进怀中。
似是被箍得紧了,弦汐闷闷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推拒。
这一声听得玄濯喉结滚了又滚。
手背已然青筋虬结,叫嚣着意图用力撕碎些什么,他深吸一口冷气,微微后倾,尚存的一丝清醒堪堪终止住渐趋失控的局面。
——弦汐刚答应跟他和好,他总不能立马就不当人。
忍一忍,忍一忍。
玄濯心里默念大悲咒,从冲动中拉回少许神智。
然而正当他粗喘着要放开手时,弦汐忽然探出舌尖,轻舔了舔他的唇瓣。
这一下恍如山洪涌泄冲垮堤坝,玄濯喘息一重,刹那间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挥手关上门窗,猛得将弦汐压倒在床,唇舌凶悍侵袭。
“弦汐……弦汐……”他痴迷地低喊着,胡乱扯碎了弦汐薄薄的衣衫,热烫手掌在那羊脂玉般的柔软躯体上胡作非为,留下一道道青红交错的暧昧痕迹。
“唔……”
弦汐难耐地揪住枕角,咬唇压住狼狈而变调的低吟。
玄濯在床上的行径偏于传统,但花样也不可谓不多,有时还会故意说些恶劣的话。可能是看在他们年纪和身型差距比较大的份上,也可能仅是单纯爱看她崩溃哀求的模样,以前欢好之时,玄濯并不只顾着自己感受,总会用各种手段弄得她魂飞天外,许久都无法从情潮中脱身。
以前的她姑且受不住,更别说现下这具全新的身体。
被那双手激得战栗过头,弦汐噙着泪,忍不住打着颤道:
“慢……慢一点……”
玄濯动作稍顿,想起她这身子还是初次。
眼前不禁闪过彼时他们血迹斑斑的第一夜,他慢慢收回手,起身在弦汐湿红中被咬出点白的嘴唇落下绵长一吻,声线粗哑:“好,听你的。”
缱绻的吻从唇部开始下移,划过细嫩脖颈,跨越山峦平原,墨发在乱糟糟的床褥倾洒开。
双眸倏然失焦,弦汐腰腹一绷,弓起残月般的弧度,“啊……!”她终是张口叫出了声,奋力扭动着试图躲避,却被玄濯温柔又不由分说地按住。
干爽床单渐渐漫开深痕,弦汐微眯的眼睛里蓄起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将枕头洇湿小片。她头脑发空地伸手去推玄濯,泣音可怜至极:
“停……可以了,可……呜——”她蓦地闭眼咬住指节,足尖紧紧蜷缩。
甘霖被玄濯悉数咽下,他意犹未尽地舔了又舔,享受她的轻颤,也回味这久违的甜美。
弦汐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床上,微微急喘,视野模糊而混乱,她漫无目的地盯着一小片浮尘发呆。
以新的身体再度体会首次空茫茫的感觉,还是那么奇妙。另外,应当是魂魄比较脆弱的原因,这次空茫奇妙的酸麻感似乎延长了一倍时间。
她的手还停留在玄濯发顶,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玄濯的发丝很是粗硬,但胜在如绸缎般丝滑而有光泽,像是一种只能顺毛摸的动物。
玄濯给了她充足的缓和时间,待弦汐平复得差不多了,他俯首将她又送上一次。
连着两次,令弦汐化形后一直低温发冷的身躯恢复了些许暖热,也烤化了她大半意识。
弦汐无法自控地轻微哆嗦着,神思迷离间,发觉玄濯抱起了她的腿。
风拂梢头,落红翩跹。
“额……”弦汐阖眸揪紧枕头,面颊的绯云消退小半,重新变为不健康的苍白。
即便已经充分润泽,这感觉也依旧不好受,她屏住呼吸,眉心酸痛地拧起。
见弦汐明显是不舒服的样子,玄濯停下来,沉沉喘了口气,声线发紧:“很疼吗?要是疼的话,就不做了。”说着他便要往外退。
“……没……关系……”弦汐艰难万分地挤出这三个字,凝滞一息,四肢柔软盘缠上玄濯,水眸含羞也含春:“你……进来吧。”
玄濯定定看了她两秒,俯身堵住她的唇。
霍地一下,弦汐猝然瞪大眼:“唔唔——!”
……
泪痕干涸又湿润,弦汐失神地半睁着眼,耳边是伴着粗重呼吸的呢喃情语。
她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在海浪沉浮,视线摇摇晃晃,只能看到开阔健硕的身躯,以及零星一角幽暗的屋顶。
……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个问题出现在弦汐脑海中,分走少许思绪。
“在想什么?”注意到她的分神,玄濯提醒了她几下。
又是一阵浪涛汹汹袭来,弦汐无意识地张开嘴,婉转甜腻的吟声先于回答一步冒出。
意识错乱间,她忽地想起来,是玄濯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那个他母后送他的生辰礼。
弦汐低低地问:“你的……项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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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濯默了片刻,随意道:“扔了。”
弦汐微愣:“为什么?”
“戴够了。”
这一听就是敷衍瞎编的理由,但弦汐也没再继续问。
她大抵能猜出来玄濯扔掉项链的原因。
弦汐眸光涣散微许,继而又凝聚。她柔情缠绵地迎合着,一手抱住玄濯的肩,一手与他十指交握,两只手大小差得有些远,莹白索性并连着从指缝溢出。她闭眼感知掌心对面蓬勃的脉搏跳动,一声,又一声。
快速,却又沉着有力。
玄濯显然很欢喜于她的主动,垂首在她清香的颈间蹭来蹭去,“弦汐,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嗯。”
“再也不分开。”
“好。”
“以后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或者几个,看你喜欢。”
“……”
这次,弦汐没再回应。
她眼皮略垂,往旁边偏了偏头,随后又觉得这样不回答似乎不行,于是应付般在玄濯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玄濯扶着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没在意她方才的沉默。
情浓至深,弦汐轻声问:“玄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靠我给你的那片叶子吗?”
玄濯这个时候完全无心思考,张口便答:“是啊,那叶子里有你神魂的一部分,能感应到你的位置,好用得很。”他低头亲亲弦汐脸颊,“没想到你给我的礼物这么用心,我先前还嫌弃……对不起。”
弦汐脸上依旧有情热的潮红,嗓音却淡然:“没事。”
她又问:“那你现在还把那个带在身上吗?”
“自然,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弦汐静了须臾,浅笑:“玄濯,你真好。”
玄濯顿住。
他有段时间没听到这句话了。
眼底不禁浮现出深切的感念,玄濯正欲说些什么,弦汐却抓住他的手忽一翻身,霍然将他坐在身下。
“!!”玄濯登时惊愣住:“弦汐,你这是做什么?”
弦汐拨了拨落到身侧的发丝,扭动腰肢微微调整坐姿,羞涩而柔媚地一笑:“我想试试这样……可以吗?”
玄濯被她这模样迷得都找不着北,哪里会说半个不字。嘴角不自觉绽开,他十分热心地伸手帮忙扶住她的腰:“当然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
弦汐笑容明媚,倾身吻住他的唇,唇齿交融间,香甜津液随着粉舌一点一点渡进玄濯口中。
玄濯自是全盘接受,还扣着她,主动摄取更多。
弦汐身上的香气是何时变得愈发浓郁的,他没发觉,只是身体似乎越来越困倦,等到一次终了,意识也终于撑不住,陷入昏沉的黑雾。
窗外已过了子夜,寂然无声,寒凉的冬夜连夜虫都龟缩不出。黑暗中,弦汐注视着玄濯沉睡的面容。
她仍是有些看不清,但即使视野模糊不堪,那张脸上的每一处线条她也依旧记得清晰。
玄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弦汐恍神地想,原先的他纵然也算稳重,眉宇间却总有一丝昭彰的跋扈和张扬,如今那丝缕浮躁尽数褪去,让他看起来,跟祖伊肃穆庄严的情态倒是更相似几分。
他应当不是最近才变的。
只不过她许久没仔细看过他,便也想不出是从哪一刻起,玄濯发生了改变。
弦汐移开视线,起身下床,重新凝出一件外衣,随后在地上散乱的衣物间动手翻找。
她先是翻了玄濯一边袖子,一无所获,又转向另一侧摸索。
玄濯的东西很多,弦汐并不急,只慢慢搜寻。
这个行为似曾相识。当初在清漪宗时,她有一次便是这般扒拉玄濯的袖子。
“——玄濯,你袖子里怎么什么都有?像个百宝囊。”彼时,她好奇地问,一颗脑袋快要探进黑黢黢的衣袖。
大抵因为她是第一个敢做出如此举动的人,玄濯面上颇有些讶异,但也笑盈盈地摊开了手任她妄为,“我本来就什么都有。”
这句话确实没错。
后来,他也是从那只袖子里,掏出了绑缚她的绳子。
弦汐四下找了好一会,总算在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叶片。
她拿出那枚墨玉叶片,放在掌心凝望少顷,连带串在上方的红绳一起,用法力震成齑粉。
手掌偏斜,粉末随风而逝,那一缕断魂回归体内,弦汐起身往门口走。
走到半路,她驻足须臾,回来给玄濯掖了掖被子,目光在雪白的衾被停留一刹,她没再犹豫,掉头离开屋子,并轻轻关上房门。
深夜的风冷得入骨,弦汐站在道路边,低声唤道:“天帝大人。”
不多时,一道明亮白光唰然闪过,祖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十米外,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弦汐不免露出些意外:“您居然真的来了。”
祖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缓步走近她,“孤会响应每一位子民的召唤。——哪怕是你这种刺杀过孤的。”
弦汐:“……”
“玄濯呢?”
弦汐道:“在睡觉,大约三天后会醒。”
她的□□和香气有安神作用,稍微浓缩一下,也可以安眠,她给玄濯用的剂量差不多够放倒十头鲸鱼,足以让玄濯好好睡上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