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无声的归来(1 / 2)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像融化的蜂蜜一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包厢里,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和久别重逢的喜悦。今天是弟弟田浩当兵后全家第一次完整聚餐,父母特意从乡下赶来城里,还带来了奶奶做的拿手菜。
“浩子这一走就是两年,连个电话都难得打。”母亲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哽咽,“也不知道他在部队过得怎么样,瘦了没有。”
“部队纪律严,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故作镇定,但我看见他眼角泛起的细纹比两年前深了许多。
我叫田颖,是一家中小企业的普通管理人员,朝九晚五,生活规律得像墙上的挂钟。此刻,我坐在父母中间,感受着这难得的家庭团聚,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桌上特意留着一个位置,摆着一副碗筷——那是给田浩的,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军营。
“要是浩子突然出现就好了。”奶奶眯着老花的眼睛,喃喃道。
我们都笑了,这是不可能的。田浩上次来信说,他因为表现优秀被选入特殊训练,连春节都不能回家,更别提这种普通周末了。
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热气腾腾的水煮鱼摆在桌子中央,红油上飘着辣椒和花椒。就在这一刻,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看不清楚脸。他穿着一身便装,但站姿笔直如松,那轮廓熟悉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水煮鱼还在滋滋作响。
母亲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她慢慢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爸,姐,奶奶。”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克制,“我回来了。”
是田浩。真的是田浩。
母亲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紧紧抱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眼泪瞬间浸湿了田浩的肩膀。父亲也站起来,背过身去,用力抹了把脸。奶奶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
而我,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田浩的目光穿过母亲的肩膀,与我对视。那双眼睛,还是我熟悉的形状,可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了。两年前离开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眼神清澈,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而现在,那双眼睛里沉淀了某种我读不懂的东西,深沉、复杂,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母亲终于松开田浩,又哭又笑地拍打他的肩膀。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田浩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克制,不像他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咧嘴大笑。
他走到桌边,依次拥抱了父亲和奶奶,最后站在我面前。
“姐,我回来了。”
我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的身体结实了很多,肩膀宽阔,肌肉硬邦邦的。但我感觉到,他在拥抱时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仿佛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
“回来就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让我自己都惊讶。
晚餐重新开始,气氛却微妙地改变了。母亲不停地给田浩夹菜,问东问西,田浩一一回答,但都简短克制。“部队生活很好。”“训练不辛苦。”“战友们都很好。”每一个答案都标准得像军事报告。
“浩子,你这次能在家待多久?”父亲终于问出关键问题。
田浩夹菜的手顿了顿:“一周左右。”
“才一周?”母亲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两年没见了,就一周?”
“妈,部队有纪律。”田浩的声音温和但坚定。
我注意到,在整个晚餐过程中,田浩几乎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他安静地吃饭,礼貌地回答,但他的眼睛总是在观察——观察包厢的门,观察窗外,观察每一个进出的人。当服务员进来换骨碟时,他会突然挺直背,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注意到了。
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弟弟。
晚餐后,我主动提出送田浩回住处。父母本来要他在家里住,但田浩说已经订了酒店,部队有规定。这个理由听起来牵强,但父母没有多问。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流如织。我开车,田浩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一言不发。
“你变了。”我终于打破沉默。
田浩转过脸看我,笑了笑:“人都会变的,姐。你不也变了吗?更成熟了。”
“不是那种变。”我直视前方的路,“你的眼睛不一样了。发生了什么事,田浩?”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和窗外的风声。
“部队是个磨练人的地方。”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只是磨练。”我坚持道,“你看人的方式,你走路的姿态,你甚至”我顿了顿,“你拥抱我时,身体是僵硬的。你不是不习惯拥抱,你是不习惯毫无防备地与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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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浩没有回答,但我知道我说中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轻声说,“无论是什么。”
田浩转头看向窗外,霓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姐,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淹没在城市的喧嚣中。
这句话让我脊背发凉。安全?我们只是普通家庭,父母是退休工人,我是普通白领,他是普通士兵。安全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对话中。
我把田浩送到酒店门口,那是一家中档商务酒店,不显眼也不寒酸。他下车时,我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疤,以前没有的。像是烫伤,又不太像。
“你的手腕”我下意识地问。
田浩迅速拉下袖子:“训练时不小心伤的。小事。姐,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
他转身走进酒店,步态稳健,背影在旋转门后消失。我坐在车里,久久没有离开。后视镜里,我的眉头紧锁,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不安。
接下来几天,田浩按照计划拜访亲戚,看望老朋友,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总会在约定时间准时出现,又准时离开,不早一分,不晚一秒。他和朋友聚会时,总是选择靠墙的位置,面向门口。他不喝酒,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劝酒,他也坚决不喝,只以茶代水。
第三天,我约他单独吃饭。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包厢里,我决定问个清楚。
“田浩,你是不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我压低声音问。
田浩正在喝茶的手顿了顿,茶水微微晃动。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一切表现都不像普通休假。”我直视他的眼睛,“你记得王叔吗?小时候经常给我们糖吃的王叔?他儿子也在当兵,去年回来休假,完全不是你这个样子。他放松、开心,和朋友们喝酒到天亮,抱怨部队的严格,炫耀他的成绩。而你”我摇摇头,“你像是在扮演一个回家探亲的士兵,但演得不够像。”
田浩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个姿势我见过,是部队教的标准坐姿。
“姐,你很聪明,从小就是。”他苦笑了一下,“但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的比较好。”
“我是你姐姐。”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担心你,爸妈也担心你。你以为他们没察觉吗?妈昨天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在部队犯了错,被开除了不敢说。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整晚整晚睡不着。奶奶每天在佛堂多跪一个小时,为你祈福。”
田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这两天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出现真实的情绪波动。
“我没有被开除,我很好。”他说,然后深吸一口气,“但你说得对,我不是普通休假。我有任务在身,但不能多说。姐,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请你理解,也请你帮我瞒着爸妈。”
“什么任务?”我追问,“危险吗?你在做什么?”
田浩摇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个表情告诉我,我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离开餐厅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田浩撑开伞,大部分遮在我这边。走到停车场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但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那个位置,通常应该是
我不敢往下想。
分别时,田浩突然拥抱了我,这次没有僵硬,而是紧紧的,充满力度。
“姐,照顾好自己和爸妈。”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爱这个家。”
“田浩”我抓紧他的外套,布料下的肌肉紧绷着。
他松开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我熟悉的弟弟的影子,但转瞬即逝。他转身走进雨幕,没有回头。
我站在雨中,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凉得像冰。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越缠越紧。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切可能与田浩状况相关的信息。特殊部队?秘密任务?但网上的信息杂乱无章,真假难辨。我甚至找到了几个军事论坛,但里面大多是军迷的猜测和幻想,没有实际价值。
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田浩发来的信息:
“姐,明天我要回老家一趟,看看老房子。别告诉爸妈,我当天就回。”
老房子?我们在城郊的老房子已经空置多年,自从父母搬来城里就再没人住过。田浩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第二天一早,我给公司请了假,开车前往老房子。我没有告诉田浩,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必须去看看。老房子位于城郊的一个旧小区,邻居大多已经搬走,只剩下几户老人还住在这里。我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步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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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但老小区显得格外荒凉。墙皮剥落,杂草丛生,我家的老房子就在最里面那栋的一楼。我躲在一棵大树后,远远望着。
田浩已经到了,他站在老房子前,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在等待什么。他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夹克,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男人从对面楼里走出来,朝田浩走去。
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穿着工装,像个普通工人。但我注意到,他走路时肩膀平稳,步伐均匀,和田浩有种相似的气质。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田浩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交给对方。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是什么,像是一个文件袋。
就在交接完成的瞬间,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两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小区空地上。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迅速下车,朝田浩和那个工人走去。
我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只见田浩反应极快,他一把推开那个工人,大喊:“跑!”同时自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站住!”黑衣人中有人喊道。
场面一片混乱。工人朝小区后门狂奔,田浩则冲向老房子旁边的围墙。一个黑衣人掏出了什么东西——是枪!我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
田浩身手矫健地翻过围墙,消失在另一侧。几个黑衣人追了过去,另外两个则去追那个工人。不到一分钟,空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躲在树后,浑身发抖。
我双腿发软,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刚才的一幕在我脑海中反复播放:田浩推开工人时的果断,他翻越围墙时的敏捷,还有那个黑衣人手中的枪。这一切真实得可怕,不像电影,不像梦。
我的弟弟,那个两年前还会因为打碎花瓶而向我求助的男孩,现在正在被持枪的人追捕。
我不知道在树下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现实。是田浩打来的。
我颤抖着接起电话,却发不出声音。
“姐,”田浩的声音急促但克制,“你看到了,对吗?”
“你你没事吧?”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我没事。听着,我现在不能多说。离开那里,马上。回家,正常上班,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等我联系你。”
“田浩,到底”
“照我说的做!”他的声音严厉起来,那是从未有过的语气,“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爸妈的安全。姐,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电话挂断了。我呆坐了几秒,然后挣扎着站起来,腿还在发软。我踉跄着走向我的车,尽量不跑,尽管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让我快点离开。
回家的路上,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田浩在做什么?那些黑衣人是谁?警察?还是别的什么?那个工人又是谁?他们交接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却没有答案。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的弟弟卷入了一件危险的事情,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接下来两天,田浩音讯全无。他没有回酒店,手机也关机了。父母打电话问我田浩去哪里了,我只能撒谎说他去见战友了。这个谎言脆弱得不堪一击,但父母相信了,或者说,他们选择相信。
第三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办公室的同事都走了,只有我还在处理一份怎么也做不完的报告。其实我只是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父母询问的眼神,不想在安静的房间里独自胡思乱想。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海。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陌生和孤独。我的弟弟在哪里?他安全吗?他还会回来吗?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心跳加速。
“姐,是我。”田浩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我一连串地问。
“我还好。听着,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很重要的是,也很危险。你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
“什么忙?”我的声音在颤抖。
“明天下午三点,去城南的旧货市场,第三排第七个摊位,找一个叫老陈的人。他会给你一个包裹,你把它带到城西的西山公园,放在山顶凉亭的垃圾桶里。然后立刻离开,不要回头,不要逗留,直接回家。”
“那是什么东西?田浩,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能在电话里说。姐,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做完这件事,一切都会结束,我保证。”
“结束?什么结束?你会有危险吗?爸妈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替我照顾爸妈。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从来没有。”
“田浩!”我叫道,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浑身冰冷。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可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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