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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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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银子就算是死了,也得送回来!

“多谢。”他说完后与老道长施礼,在夜色中出了屋门。

待到第二日午后他再回到这处道观时,问小道士:“昨夜那位姑娘呢?”小道士与他客气回:“天不亮人就走了,说是急着赶路。”

萧子亭闻言默了默,小道士问他:“公子可是找她有事么?”

萧子亭轻笑了下:“无事,昨夜水匪已除,想跟她说一声。”他话落,耳边再传来孩童的哭闹声,萧子亭朝哭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小道士神色无奈道:“是昨夜那个小女娃。”

“那位姑娘说她不方便带她走,当时小女娃的父母也跳了水,待他们平安逃出定会来寻她的。”萧子亭颔首,与身后人吩咐:“去昨夜救下的人中找一找,看是否有她的父母。”

“是。”

桃漾昨夜在道观借了间屋舍,小歇一两个时辰,待身上的衣服烤干后,就起身离开了这里,天光还暗着,她一路往昨夜说的那片林木中走。

东山日光映出时,她在一堆干草中找到了陈月漪。

陈月漪游上岸后,不见桃漾,就在这片林木中捡拾了些干草,边烤干着衣服边用火光给桃漾指引,只是她一直没等到桃漾来,夜里冷寒,她最初没敢睡,后来窝在干草里不小心就打了盹。

“阿漾,你没事吧?”桃漾对她摇了摇头:“没事。”她抬眸看了眼晨起泛着白雾的江面,垂眸再看了眼身上的包袱:“昨夜游上岸时,包袱里的东西掉了大半,鹰牌也不见了。”

陈月漪皱眉,也给桃漾指了指她挎着的包袱:“我的也一样,只剩下几身衣服,不过,好在咱们的入城文书还在,我已经晾干装起来了。”

两个人说着,肚子都开始咕咕叫,桃漾舒展开眉眼,吐出一口气,轻笑道:“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她拔下发间仅有的一支银簪,捡支树枝挽在发间:“这里离建邺城还有两日的水程,留下坐船的银子,还能买些胡饼。”

自这片林木走出,有一小村庄,村头就有搭棚卖汤饼的铺子,折腾了这么一夜,身上既冷又饿,陈月漪也拔下发间银簪,用木棍代替,两个人各用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饼。

再买上几个胡饼后,往码头走。

两日的水程,她们上了船后就在船舱内睡下,醒来时已过去了一日一夜,桃漾起身洗漱后,出了船舱站在甲

板上,望着江水滔滔,以及江岸两边正盛放着的姹紫嫣红。

船只在天色将暗时到达建邺城,她们上了岸后,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街上的行人来往,摊铺前叫卖声不断,时有孩童玩闹,华贵马车通行。

陈月漪与桃漾道:“阿漾,这里比淮阳城还要繁华,不知和南朝的建康城相比哪个更热闹些。”

桃漾和陈月漪谁都没有去过南朝的都会建康,桃漾只听人给她讲过,她想了想,道:“应是差不多吧。”

她们身上仅剩一百五十文钱,拿出一百文要了间普通客房,再每人用了碗汤饼花去二十文,只剩下十文钱,在客房里清洗一番后,换了衣服来到一楼窗边坐下。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许久,陈月漪见桃漾盯着隔壁桌前一位体大膘肥的富商模样的人瞧,那目光直直的,就盯着人家腰间的钱袋子,陈月漪咬了咬唇,低声道:“阿漾——”

“嗯?”桃漾回过神来。

陈月漪再道:“你不会是想‘劫富济贫’吧?”桃漾闻言轻轻笑了下:“咱们还没走到这一步,我只是在想,咱们的钱袋子什么时候也能这样鼓鼓的。”

陈月漪闻言心中松下。

桃漾再道:“不过,若真有那么一日,人总要活着。”陈月漪看了看那富商,与桃漾道:“适才咱们来客栈时,我见很多铺面前都招人,咱们去看看。”

左右时辰还早,两个人就一起在建邺城逛了逛,只是,问了数十家铺面,却无人愿意要她们做活。

夜里,陈月漪许久未能睡下,翻来覆去的犯愁,已是夜半时分,她回身看向睡在床榻里侧的桃漾,她阖着眼,呼吸匀称,像是已经睡下了。

陈月漪想要唤她说说话却又忍住。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桃漾从未显露过自己的情绪,可陈月漪也能明了一二,桃漾内心只会比她更为痛苦。

她自几年前家族落败时就已过尽了苦日子,后来去了谢氏,虽是吃穿用度皆不缺,却也做的是下人的活计,可桃漾不同,她虽厌恶谢氏的牢笼,可那牢笼却是金银铸就。

窗外夜风轻拂,带动着刚露新芽的枝叶簌簌作响,陈月漪逐渐有了困意,桃漾侧首来看她,给她掖了掖被褥后起身下了榻,推开窗在窗前站了许久。

她们落脚的客栈就在建邺城的南大街,天还未亮时,街道上就已传来各个铺子里的忙碌声,桃漾抬手轻轻拍了拍陈月漪:“阿月,起床了——”

陈月漪觉得自己才刚睡下,睁开惺忪的眸子看着桃漾,疑惑道:“阿漾,你怎么起这么早,衣服都穿好了——”桃漾对她轻轻‘嗯“了声:“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月漪从榻上爬起来,桃漾给她倒了杯茶,用过后两个人一道出了客栈,径直再往南走,直到街道上的人渐渐变得稀松,屋舍也渐渐变少,出现一片又一片的桃花林。

陈月漪打了个哈欠,问桃漾:“阿漾,你是带我来赏花么?”桃漾对她轻笑,待穿过桃花林后,抬手给陈月漪指了指:“咱们去那座山上。”

“去采花。”

昨夜桃漾站在窗边吹风时,看到了月色下的柳树,细细的垂枝伸展出了嫩芽,她想到了在来建邺城的船只上看到的山中花草,姹紫嫣红,一片又一片。

陈月漪当即明白过来:“阿漾,你是想去街市上卖花?”桃漾对她点头:“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可行,左右也找不到活计做,咱们先试试。”

这座山就在建邺城的南面,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过是在山中闲走,鲜少有来山中采药狩猎的,桃漾和陈月漪刚走进山中不远,就瞧见了大片的杜鹃。

桃漾让陈月漪挑拣些含苞的花折,她再往前去,折了一大捧的连翘和鸢尾。

她们来山中的早,这个时辰花骨朵上还都含着露珠,晶莹剔透的,格外惹人喜欢,折了这些后,就抱在怀中趁着日光还未完全出来,再赶回热闹的街市上。

桃漾寻的位置是建邺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旁,这里不同于坞堡,她们没有摊铺位置,就抱在怀中,街道上经过的人都会来她们这里瞧上一眼。

却无人要来买花。

桃漾咬了咬唇,和陈月漪道:“阿月,咱们得吆喝。”

陈月漪看了眼不远处糖人铺子前的阿伯,他就在一声一声的吆喝,与桃漾道:“我先来喊几声。”说罢,陈月漪就扬声喊着:“新鲜的花儿,夫人来瞧瞧——”

她这么喊了几声,倒真有人来她们这里看了看。

一妇人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看过来,温声问:“怎么卖的?”她的目光在鸢尾花上扫过,桃漾抱着鸢尾花上前,笑盈盈与妇人道:“五十文一份。”

这妇人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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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看了桃漾一眼:“哪有花儿卖的这么贵的,在那边的花市上买上一盆也不过二十文钱。”

桃漾笑回:“夫人气质温雅,身上着烟紫蜀锦衣,我能为夫人配出与您气质相符的插花来。”这位夫人瞧着桃漾,见她面上一直挂着笑意,一大早的瞧着就舒心,与她道:“你来配一束。”

桃漾知她喜鸢尾,取出七枝鸢尾花,再搭上两枝含苞的杜鹃,在这些花苞之上插上两枝缀着露珠的连翘,随后递在这位夫人面前:“您瞧瞧是否满意?”

这夫人笑了笑,示意婢女接过给银子。

几枝花卖了五十文钱,桃漾和陈月漪相视露出笑意,不多时,再有年轻女郎过来买花,待来往首饰铺子的人逐渐多起来,陈月漪就上前去与人搭讪卖花,桃漾则在后面给人插花。

她们折的花不多,刚过辰时就卖完了,两个人还都饿着肚子,回客栈的路上每人用了碗羊肉馄饨,待到了客栈收拾收拾物件再往城南行去。

她们住在客栈一晚需要一百文,离得城南也远,桃漾和陈月漪商议,决定就住在她们采花的山下,山下大片的桃树林曾是朝中权贵的别苑府邸,后来犯错被抄了家,只留下这大片的桃树林。

还有桃树林后的一座破旧小院。

小院里住着一位年迈的阿婆,腿脚不太好,只她一个人独居,晨起时桃漾就来问过阿婆,每月给她一贯钱是否可以租下她的一间屋子,阿婆虽年迈,身上穿的却体面,与她们道:“不要银子。”

她看着桃漾,问她:“小娘子会做饭么?”

桃漾对她点头:“会做饭,也会做糕点。”

阿婆笑道:“你们管我饭吃就行。”

桃漾和陈月漪来到这里时,阿婆正拿着扫帚清理房间,见她们过来,笑道:“我年纪大了,你们自己清理吧,”她抬手给桃漾指了指:“那间屋子里有几床新的被褥,我从未用过,你们拿来用吧。”

桃漾对她道谢,把在街市上买来的蜜饯递给她:“晨起时闻到您屋里有药味,给您带了些蜜饯来。”阿婆看了看她:“倒是个心细的姑娘。”

桃漾和陈月漪在院中的井中打了水,把屋子里清扫一遍,再晾晒了被褥,把身上穿的衣服也洗了洗,正忙活着呢,阿婆‘哎呀’一声,不满道:“午时了,该用饭了。”

陈月漪急忙擦了擦手:“好,这就给您做饭吃。”阿婆的灶房里米面齐全,什么用具都有,陈月漪去煮了汤饼吃。

忙完午饭,桃漾止不住的打着哈欠,她昨夜里没怎么睡,用些吃食后就先靠在躺椅上小憩了会儿,到了晚间,铺好被褥后,她和陈月漪两个人才开始算今日挣了多少银子。

六百文钱。

陈月漪心中欢喜,道:“阿漾,明儿咱们多折些。”

第二日天还不亮,陈月漪和桃漾就起身去了山中,不止折了鸢尾、连翘和杜鹃,还又折了迎春和白玉兰,用竹筐装了满满的两筐。

来到街市上和昨日一样在首饰铺子旁卖花,巳时半就已卖完回到小院,阿婆正坐在院中,瞧了她们一眼,桃漾再把一袋蜜饯搁在她面前,轻声道:“阿婆,早饭给您放在锅里了,您吃了吗?”

她和陈月漪起来的早 ,只能把早饭做好放在锅中。

也是昨日夜里才想到阿婆用饭的问题,没来得及与她商量,桃漾看着她,阿婆倒也没说什么,只道:“午后给我做些糕点吃吧,日后不用做早饭了。”

卖花是争时节的生意。

只有春日里才有这样的好生意,桃漾想多挣些银子,和陈月漪每日卯时起身,忙到午时才回来,起初是两个人在一起,后来分为两个地方卖花。

四月已过了半,不觉间她们来到建邺城已有一月时日,山中还在盛放的花越来越少,到了五月初,已没什么花可再折去卖,只能摘些山中的野果子。

五月中旬时,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桃漾和陈月漪这两月时日攒下了六十两银子,夜里,桃漾与陈月漪商量道:“阿月,咱们做些别的营生罢。”

陈月漪一直相信桃漾,对她点头,问:“阿漾,你想做什么?”桃漾看向建邺城热闹的方向:“咱们盘间铺子,你来做糕点,这段时日卖花我发现建邺城里的夫人女郎都很喜欢新花样。”

“你做的糕点花样多,定能受人喜欢,很快就要入夏,我做些药用的香囊,就在糕点铺子旁售卖。”

说完这些,陈月漪担心道:“租铺面需要的银子多,咱们攒下的够么?”桃漾回她:“租间小的铺面应是够的。”她说完再对陈月漪道:“咱们本就一无所有,若是不成,重新开始就是了。”

陈月漪想到那夜在客栈她们第二日就要面临着没银子吃饭没银子住店的日子,如今已是越来越好了,对桃漾笑道:“总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日,桃漾就和陈月漪去了街市上看铺面,牙人按着她们的要求给寻了四五处,几经对比下,桃漾选了一处城南书肆对面的一间铺面。

给了牙人一年的租金五十两,手边还剩余十两银子买些药草,以及准备铺面的开张,忙忙碌碌至五月底,她们的药食同源糕点铺正式开张。

——

六月初,庾子轩已被谢怀砚带回淮阳整整三月时日。

颍川庾氏数次前来淮阳要人,谢怀砚只在庾氏家主庾珉初次来淮阳时见了他一面,之后对庾氏中人拒不相见,庾子轩也始终待在淮阳。

庾氏在朝为官的四爷以及大郎君二郎君纷纷上书陛下,不止弹劾他为了一己私欲囚禁庾氏儿郎,还将三月前谢怀砚带兵围攻坞堡一事也一同上书。

桓恒自那日回到竹陵后,就被他父亲禁了足,他本是打算退了和荀氏女郎的亲事,可半月后,谢怀砚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来了竹陵,与他伯父庾氏家主见了一面,他和荀氏的亲事不但退不成,反而定在了一月后成亲。

如今,桓恒已成了家,得知庾氏上书陛下告谢怀砚的状,他当即也修书一封给在建康为官的长辈去了书信。

谢怀砚如今不怎么去鹿鸣山。

除了去见庾子轩。

他把庾子轩带回淮阳的当夜,庾子轩就昏迷了过去,大夫前来搭脉,神色凝重与谢怀砚回禀:“公子,庾四郎君他,他服用了傻药。”

傻药是一种坊间秘药,服用后虽什么都记得,却会变得疯疯癫癫,说出口的话难辨真假。

谢怀砚冷了神色看庾子轩,对大夫吩咐:“治好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大夫翻阅古籍,倒是寻到了一种法子,只是须针灸一月后才可见效。

大夫日日住在鹿鸣山中为庾子轩针灸,一月时日后,庾子轩的傻症不但未减轻,反而越发的严重,到如今已是有三月,庾子轩依旧如孩童心志般坐在屋内的木地板上摆弄着一些木头。

夜半时分,谢怀砚再来到鹿鸣山,守门部曲把门打开,手中正握着一粒药丸的庾子轩见状急忙就要往嘴里塞,谢怀砚看他一眼,抽出袖中匕首朝庾子轩打过去。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随之掉落的还有庾子轩手中那粒红豆大的药丸。

庾子轩瞪他一眼,起身就要去捡,却被谢怀砚上前一步将药丸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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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末,他居高临下凝着庾子轩,抬手在庾子轩颈间悬挂着的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盒上点了点。

谢怀砚呵笑一声:“原来是这个东西。”他用力一扯,将小木盒攥在手中,鄙薄的看着庾子轩:“为了护她,你倒是费尽心思,可惜,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

“你对她再好,她也只会弃你而去!”

他话落,冷笑一声,手中木盒‘砰’的一声被摔落在地,摔出数颗小药丸,四处滚落。

庾子轩自年少时钻研机关术,他颈间的木盒设有机关,每隔一月自动开启,出现一粒药丸,以及木盒底部的三个字:‘吃了它’。

那日在坞堡,他和谢怀砚对抗,不过是为了给桃漾争取更多的时间离开,他知道,谢怀砚若找不到桃漾,定然会把他带走,而这傻药并非无药可解。

他便在颈间佩戴了这只木盒,每隔一月服用一次,让自己永远也好不了。

谢怀砚对门外部曲吩咐:“寸步不离的看好他。”他大步走出屋门,往鹿鸣山外走,经过碧月阁时侧首看去一眼,神色冷凝,问空渊:“里面的东西可动过?”

空渊回:“公子吩咐,无人动过。”

他抬步往碧月阁内走。

夜半时分,月影西斜,春末的夜风也是暖的,碧月阁内种的花草都开了,拂来阵阵花香,谢怀砚坐在温泉池外的八角古亭下,直到东山天光微亮。

他起身来到桃漾居住的那间卧房,高大身影站在门前,望着屋内的一切,那日清晨,他们还在那张榻上欢。好,她神色乖巧,满足的钻进他怀中。

谢怀砚呵笑一声,神色愈发的冷沉。

空谷自鹿鸣山外赶来,上前回禀:“公子,各州府都传来了书信,不曾有五姑娘的消息——守在庾氏坞堡外的部曲也来信,他们彻夜守着,也不曾见五姑娘。”

日光已逐渐升起,谢怀砚背光而立,语气平静而淡漠:“再找,就算是死了,埋了,也得把尸首挖出送回来!”

第62章 疯谁也别想过好!

谢怀砚自鹿鸣山回到墨园时,谢蕴正在书房等他。

当初颍川庾氏家主庾珉命人前来淮阳请谢蕴前去时,谢蕴不用多想,也知是为何事,谢怀砚为了找她,不惜动用豫州兵马以及谢氏在各州府的势力,这是闹到了颍川。

谢蕴并未前去,只给庾珉去了一封书信。

雪夜那日之后,他们父子已是极少见面。

只是,谢怀砚这段时日做尽荒唐事,不禁囚禁颍川庾氏儿郎,还掺和进竹陵桓氏的家事中,如今豫州的两大士族皆对他不满,再这样下去,他这个豫州刺史也别想再做了!

谢蕴和谢怀砚在书房落座,神色严肃开口:“把庾四郎给放了。”他的话冷硬,不容置疑。

谢怀砚敛眸,端起杯盏用了口茶,不置可否。

谢蕴看他一眼,再开口告诫:“天下虽平,世道却乱,三九天里一个女子出逃,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么久找不到,若侥幸没死无非是沦落风月之地或成了哪个府上的贱妾。”

“我已传令下去给各州府,不会再继续找她,豫州的兵马你也尽快召回,别让建康那位抓了你的把柄。”

谢蕴说完,用了口茶,起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谢蕴自老夫人的存玉堂回到他院中时,身边人来报:“公子昨夜就已放了庾氏四郎君回颍川,散布在各州府的豫州兵马也已连夜召回。”

谢蕴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叹道:“他能这样做便好。”

两日后,谢怀砚在淮阳城南的双福楼与好友会面,酒酣话尽,出双福楼时正遇上同在双福楼用膳的谢蕴,他上前对谢蕴见礼,神色平和:“父亲可是要回府中么?”

谢蕴对他颔首。

谢怀砚再道:“我正有事要回府见父亲,不如在马车上说。”谢蕴见他神色认真,对他应声:“走吧,坐我的马车回府,边走边说。”

父子两人坐上马车,谈了有一刻钟的事,马车倏然而止,赶马的车夫回身低声禀道:“家主,是无念师父。”谢蕴闻言神色微变,随即清了清嗓子,对谢怀砚道:“想必是有急事,我去见见她。”

谢蕴出了马车,再上了对面的一辆简陋马车上,马车内穿着素雅布衣,带发修行的无念看他进来,神色焦急道:“昨日夜里清心庵走了水,大半屋舍都被烧毁了。”

谢蕴闻言询问了一二,最后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人没事就行,我等下便命人前去重新修缮。”无念听了他的话心里踏实些,再道:“你放在清心庵里的东西也都烧毁了。”

“无事。”

谢蕴在这里待了片刻,遂再回到他的马车上,与谢怀砚继续谈事,待事情说完,谢怀砚抬手拿起杯盏用了口茶,漫不经心与谢蕴道:“适才听父亲说命人修缮清心庵,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谢蕴叹声:“昨夜里走了水。”

谢怀砚淡淡应了声:“既然房屋需要修缮,无念师父可有地方居住?去岁,我在城南置买了处小院,本是用来会友的,如今也是闲置,不如让无念师父先住下。”

谢蕴闻言看他一眼:“不用。”

谢怀砚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谢蕴添了盏茶,嗓音温和中带了几许惆怅:“那日父亲走后,我想了许多,人既然走了,何必再留恋,可若人在眼前,何不珍惜呢?”

他眸光微抬,在谢蕴面上扫过:“我知父亲不好主动开口,这些年亦不愿得罪了沁源王氏,不如我帮父亲去与母亲相商,也好全了父亲的心愿。”

马车内静默许久,直到谢氏府门前也未再有一言,谢怀砚回到墨园后,命空渊将那处小院的钥匙送到谢蕴的院中,之后再未提过此事。

往日里无念住在城外的清心庵,谢蕴只每月里去上一回,并不常与她相见,如今无念就住在淮阳城内,难免见的次数多了些,七夕这夜,谢蕴再来了这里。

当时正值满城烟火,谢蕴和无念一道用过晚膳,坐在院中游廊下难得的在七夕这日能够相伴左右亲密的说着话,院门忽然自外被打开,走进来几位衣着华贵神色威严之人。

这座小院并不大,自院门前一眼就能看到游廊下的画面。

谢蕴听到动静立时起身,走上前去,看了眼来人,清了清嗓子问道:“几位叔伯怎来了这里?”

这几人俱是淮阳谢氏族中长辈,神色凝重看着谢蕴,其中一位极为年迈鬓须发白的长辈深叹一声:“我听人说你在外面养了外室本还不信,如今看来是真的!”

“这里是怀砚置买下的院子,你们父子二人当真是一条心啊!”

谢蕴闻言凝眉:“与怀砚无关,她也不是什么外室。”谢蕴请这些长辈在院中落座,让无念过来与他们见礼,告诉他们这是他死去的幼子谢炳的母亲。

这些长辈闻言再看了看谢蕴,心中虽依旧看不上出身庶族身份卑贱的无念,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

他们正欲离开时,谢怀砚来了这里,与几位长辈见礼后,开口道:“既然长辈们都在,我倒有一事要说,”他如今任豫州刺史,说出口的话自是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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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长辈回他:“怀砚有事只管说。”

谢怀砚侧眸看了眼谢蕴身侧的无念,神色平和道:“她既为父亲生下过一子,总归该入了谢氏族谱,不好一直待在清心庵中,不如就让她入谢氏。”

有人言:“这——”

谢怀砚再道:“此事我已与母亲商议过,她并无意见。”

这些年无念一直未能入谢氏族中,一是谢蕴最重名望,他在南朝、在豫州受人尊重,被世人为之称道,赞不绝口,前来淮阳谢氏投奔他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

这样一个人,既是对外宣扬了洁身自好,与夫人这么多年琴瑟和鸣,又怎肯让自己身上背负着纳一庶族女子为妾的名声。

二来,谢蕴顾忌沁源王氏。

淮阳谢氏与沁源王氏是当今世上势力最大的两大门阀士族,当初任何一士族对于皇权来说都是威胁,在皇室想办法对付他们之前,适时放权,看似让步,却再两姓联姻,坚不可摧。

谢蕴是一直想让无念入谢氏,只是还未到时机。

此时,谢怀砚如此言说,谢蕴神色严肃,清了清嗓子开口:“夫人她宽容大度,既她已经应允,无念一直待在清心庵里确实不妥,就让她入谢氏吧。”

沁源王氏都无意见,族中长辈自也不再言说。

当日夜里,谢蕴与无念自是心中欢喜。

三日后,谢蕴在府中设宴迎无念入府,无念刚下了马车走进谢府大门,身后便再有一辆华盖马车驶进谢府门前,沁源王氏家主王舒自马车内走出,未让人通传大步踏进谢府内。

当时正值无念前去存玉堂拜见谢老夫人,府中家仆急忙跑去通传,大口喘着气道:“家,家主,老夫人,王氏家主——来了——”

他话落,王舒已来到了存玉堂门前,走进屋中神色平和给谢老夫人问安,之后再抬眸看向谢蕴,依旧是温和神色:“今日府中是有喜事么?这般热闹。”

谢蕴闻言面色难看,讪笑道:“舒兄怎突然来了淮阳,我竟是不知。”

王舒笑道:“你一心忙着你的好事,自是不知我来了淮阳,”他侧首看向自他进来就已站起身的谢夫人,王舒与谢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看着谢夫人,道:“妹妹倒是大度,这般的事也能容忍?”

谢老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知晓他重声望,今日这事在王舒面前是说不上几分的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王家主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年阿蕴身边只有庆荷一人,如今纳的也是当初你们知道的女子。”

王舒对谢老夫人依旧客气,往身后看去一眼,有侍从上前递来一只紫檀木匣,王舒神色有变,气度威严道:“怕是当年我们王氏就被蒙在了鼓里,那时我庆荷妹妹刚嫁入你们谢氏两年,怀有身孕,他就已经在谋划着如何夺取下属之妻了。”

今日无念入府,要给各个长辈敬茶,府中极为热闹,长辈们都在,王舒把当年之事的证据递在谢老夫人面前,一五一十的说清,有谢氏族中长辈质问谢蕴:“闹出了这种事,你有何话要说?”

王舒再看谢蕴一眼:“我父亲他老人家也等着一个交代。”这件事只要王氏抓住不放,谢蕴就没有办法留有声名全身而退,存玉堂内静默许久。

谢蕴抬眸看了眼站在老夫人身侧一直沉默未有言语的谢怀砚。

他沉声开口:“怀砚也已长大了,这几年任豫州刺史做的非常不错,我自愿让出家主之位。”自此,王舒此次亲自前来淮阳的目的达成,自不再说。

谢氏族中长辈亦连连应下。

晚间,谢怀砚在墨园里宴请他舅舅,金樽玉盏,美酒佳肴,酣饮至夜深。

次日,王舒再来存玉堂与谢老夫人辞行,也笑着和谢蕴说了几句话,之后,与谢夫人在一起小坐,坐上马车再启程返回沁源郡。

自存玉堂散去时,谢蕴与谢怀砚道:“随我来。”父子二人来到存玉堂后的琼华园落座,许久未言,再用过一盏茶后,谢蕴沉声开口:“你已如愿,我日后不会再干涉你,让她入了谢氏吧。”

存玉堂那日,事情已过去多年,谢蕴自然可以说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可既已迎了无念入门,总要让她入了谢氏族谱,这是当年炳儿不在时他给她的承诺。

谢怀砚修长指节轻抚着杯盏,神色清淡:“父亲的心愿,我自是要帮着达成。”第二日,无念就再去拜见了谢老夫人,正式入了谢氏府中。

只是,入族谱的日子定在了两月后。

无念入谢府整一月那日,谢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去了她居住的重紫院给她送去了人参银耳郁金粥,无念用过半个时辰后,吐血而亡。

大夫神色凝重与谢蕴回禀:“姨娘平日里常熏丁香,这碗粥里的郁金与丁香同时服用乃是剧毒。”

自几月前谢夫人关心谢怀砚的身体前去给他送补汤,谢怀砚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再未去见过他,谢怀砚

也再未踏进过她的桂月园半步。

谢夫人知道,他恨她放了桃漾离开。

本以为他不再亲近她这个做母亲的已是够了,可他心里的恨还是不能平息,用这种方式再折磨她,自无念死后,谢蕴与谢夫人也再未有过言语。

书房内,谢蕴往日里的温和再也不见,怒目瞪着谢怀砚:“你已如愿,为何就不愿放过她!”谢怀砚神色平和,散漫的笑了下,在谢蕴身侧嗓音阴鸷低声道:“因为父亲在乎她啊——”

他无奈笑了声:“父亲说的对,三九天里冰天雪地,女子出逃,能有什么好结果,可那日的出城文书,不是父亲亲手盖的印么?”

他冷了神色,语气自嘲:“世间可怜人遍地都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的父亲母亲一起把我想要的女人送走,”他眉眼生怒,呵笑一声:“既如此,我过不痛快,谁也别想过好!”

谢蕴无奈闭了闭眼。

他自己的儿子,这些年他还不了解么?

面如冠玉,却心狠薄情,睚眦必报。

早在当初他命人去杀桃漾却被他的人阻拦时就该明白,他不该动她。

谢怀砚得了谢氏家主令,更加肆无忌惮的调动谢氏在各地的暗线去找人,最初,他服用了净空给的药丸夜里还能睡上几个时辰,可随着服用的次数变多,那药丸对他已是无用。

屋内榻边的琉玉盏被他摔碎了一只又一只。

他开始在鹿鸣山中没日没夜的宴请好友,丝竹管弦之声彻夜不断,中秋节那日府中大设宴席,也不见他的身影,他不去谢老夫人的存玉堂请安。

谢夫人也已数月未曾见到过他。

只偶尔遇上空渊空谷问上几句,得知他如今这副模样,谢夫人再去鹿鸣山中见他,碧月阁内,谢夫人神色凝重,与他劝道:“已过去了这么久,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谢怀砚神色淡漠看她一眼,语气生硬:“母亲今日来,是为了关心我么?”他低笑一声,过去这么些时日不但没让他消了心中的恨,反而执念越发的深重,嗓音低沉道:“当初帮她离开时,母亲可想过我?”

他饮了不少的酒,眼尾绯红,一双桃花眼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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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郁色,让轮廓分明的面庞更为俊美,谢夫人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就算没有我,她早晚也会离开你。”

说完,谢夫人往鹿鸣山外走去。

纵情享乐的日子过的很快,入冬这日,谢怀砚再去见了庾子轩。

那日,他毁掉庾子轩机关盒内的药丸,第二日大夫再为庾子轩扎了针,他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对着谢怀砚一通大骂,最后待他骂的累了,喘着大气与谢怀砚道:“你杀了我吧!”

谢怀砚冷冷凝着他,语气淡漠:“死人可开不了口,我要让你看着,早晚有一日她会回到我身边,你这样坚持,毫无意义!”

庾子轩哈笑一声:“没有这一日,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他话落,部曲上前将他整个人按住,有一婆子手中拿了药膏走进来,不由分说就往庾子轩的双手上涂满。

庾子轩垂眸看着,神色气恼,却也未发一言。

待涂抹好后,婆子上前与谢怀砚回禀:“公子,这药连续涂上十日,这人的手也就废了。”谢怀砚淡淡‘嗯’了声,转身大步离去。

十日后,庾子轩的双手被废,却依旧未开口说出桃漾的下落,婆子再前来回禀时,谢怀砚神色不虞,冷呵一声:“倒是个硬骨头,继续涂,给他留个舌头就够了!”

如今,庾子轩手脚被废靠在迎枕上,见到谢怀砚来就开口大骂他,跟庾子轩磨了这许久,谢怀砚已懒得再问他,只在这屋内坐上片刻,听他提上几句桃漾的名字,就再起身离去。

淮阳城落下今岁的第一场雪那日,卢氏的七姑娘再来了淮阳,她拜见过谢老夫人后,就来了鹿鸣山中见谢怀砚,当时,谢怀砚刚从温泉池中走出,身上披了件墨色鹤氅。

卢七姑娘抬眸看了看他,问:“你的那张乌木古琴呢?”

谢怀砚垂眸品茶,未理会她的话。

卢七姑娘与他直言:“谢怀砚,我们定亲吧。”卢七是豫州出了名的才女,她心中没有情爱,也不在乎这些,她只要嫁给整个豫州身份最尊贵的男子。

如今,谢怀砚是淮阳谢氏家主,她只想嫁给他做谢氏的家主夫人,得到足够尊贵的身份。

她往鹿鸣山中谢怀砚日夜设宴的位置看过去一眼,神色从容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寻一位姑娘,也知道她是谁。”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你,她究竟是有什么好,让你这么一直去找她?”

谢怀砚搁下手中杯盏起身,走至卢七面前,眸光意味不明的打量她,抬手往泛着热气的温泉池内指了指,神色散漫,带着玩味,在卢七耳边低声道:“你跳下去陪我睡一觉,我就告诉你她到底哪里好——”

卢七闻言瞬时冷了神色,羞愤的看着谢怀砚:“我还当你有多珍视她,不过也是把她当玩物罢了!”谢怀砚低笑一声,口中重复:“珍视——”

他再看向卢七,神色淡漠:“滚出去!”

入了冬月,淮阳接二连三的落雪,鹿鸣山中一场雪还未化尽,就再有另一场雪落,晚间,谢怀砚依旧设了宴席,有士族郎君提议:“今夜落着雪,这宴席应摆在那边的梅树林中。”

“鹿鸣山中的梅开的好,我记得是去年才刚移栽来的。”

谢怀砚只敛眸饮酒,未有回应。

士族郎君们在一处饮酒作乐,无话不谈,荀氏的五郎君饮下一盏酒后,在手中随意摆弄着一支玉笛,他身侧的郎君瞧见,不禁‘诶’了声,问他:“荀兄,你这玉笛上刻的是什么?”

荀五郎随手扔给他瞧,道:“是神女图。”

又有一郎君接话:“这玉笛上还能雕刻神女图,荀兄在哪里寻的匠师,手艺了得啊!”荀五郎笑道:“这物件出自北朝,是从一来往南北朝的商人那里所得。”

其他郎君听到这话,纷纷好奇,荀五郎的这玉笛就在宴席间来回传递,递到谢怀砚手中时,他垂眸看了眼,随后扔回给荀五郎。

如今南北朝互市,谢怀砚不是没有想过,桃漾会去北朝。

他前去颍川庾氏那日,就已命人守住了豫州的各个出口,以及可以前往北朝的各个码头,没有她出现过的踪迹——

荀五郎见谢怀砚对他的玉笛没有兴趣,抬眸看他一眼,再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红玉葫芦来,轻笑道:“怀砚兄瞧瞧这个。”他抬手把红玉葫芦扔给谢怀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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