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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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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烁“哦”了一声,当着顾知灼的面,从袖袋中掏啊掏,掏出了一块东宫侍卫的腰牌,往腰头一挂,再把锦衣卫的腰牌取下放回袖袋。

顾知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顾烁眼尾挑起个小小的弧度,淡淡道:“姐夫给了我好多令牌。”去哪儿都能挂上!

他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话语中的炫耀之意根本藏也藏不住,平日里总是故作老成的少年,此刻眉眼间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飞扬。

的确是阿池会做的事!顾知灼愉悦地笑了出来,笑声似银铃般清脆。

她缓缓地沿着汉玉白石阶往下走,还回头看了乾清宫一眼。

耳边再次回响起谢应忱对她说的那番话:

留吁鹰是一个牵制,皇帝也是。

顾知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唇边笑意清浅。

今天怕是不会太平静。

如顾知灼所料,今天的皇宫注定不太平静。

在她回了东宫不久,内阁的阁老们、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英国公、燕国公等等重臣也都被陆续传进了宫里,齐聚在乾清宫。

皇帝禅位是关乎整个大景的大事,足以让整个朝堂震上一震。

不知前因后果的众臣全都震惊了,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帝居然会突然想要禅位。

难道是因为人之将死,所以皇帝想通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礼部尚书裴谨却是愁白了头。

这才刚忙完了立太子、太子大婚这两桩大事,现在就又到了皇帝禅位,而这些大事竟然发生在短短一个月内。

无论是本朝,还是前朝,都没有禅位的先例,虽然尧舜禅让的佳话人人皆知,可这具体的仪制到底该怎么来呢?

众臣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对于皇帝而言,就像是有无数苍蝇在耳边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皇帝冷眼旁观着。

哪怕如今他的眼神不太好,眼前似是蒙着好几层纱,只勉强看得清一尺外的事物,也能够感受到这些官员们形容间的喜色。

他的心底弥漫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悲凉。

混浊的瞳仁中,翻动着的是异常强烈的情绪,有憎,有恨,有怨。

在他说出禅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他,让他三思而后行,也没有一个人说太子不配为新君。

皇帝一会儿看看徐首辅,一会儿看看裴谨,一会儿看看英国公……一会儿又看向了礼亲王,他甚至能够看到礼亲王脸上淡淡的笑意,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是连一点掩饰都懒得装了。

他们都巴不得他早点死了,好给谢应忱腾位子呢。

君不君,臣不臣。

皇帝心寒如冰,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沉声又道:“朕要去清晖园。”

“不妥。”礼亲王第一反应便是反对,觉得不妥,“太医说了,皇上的龙体还太虚弱,这万一路上……”

“皇叔,”皇帝轻咳了两声,疲惫地打断了礼亲王的话,“朕都要禅位了,把这皇城、这天下让给了谢应忱,朕想安稳一点过个晚年,不行吗?”

“你……还有你们是真想朕……临死都不能瞑目吗?!”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虚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似的。

黎才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按摩手部的穴位。

周围的臣子们都低眉顺眼地躬身而立,只余下皇帝粗重的喘息以及嘶哑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

礼亲王一言不发地缓缓拈须。

徐首辅等其他人面面相看,也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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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内,一片寂静,久久无声,只闻得窗外竹林的枝叶摇曳声。

“皇叔,”皇帝放柔了姿态,好言道,“朕只是想去行宫小住,都不行吗?”

说着话,他用帕子捂着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那花白的头发也在簌簌颤抖着。

梁铮连忙为皇帝抚背,黎才人花容失色地低呼了一声“皇上”。

看着眼前苍老又憔悴的皇帝,再回想二十年前皇帝刚登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礼亲王心中一阵唏嘘,又有那么一丝丝心软。

哎,这样也好。

皇帝与谢应忱这父子俩就如同仇人一般,皇帝既然禅了位,也不适合继续住在乾清宫了,得从宫里重新挑一处宫殿给“太上皇”居住。

这么一想,皇帝去清晖园里住着也好。

也免得皇帝在宫里一天,阿池就不愿意住进宫。

这要是阿池登基后,还赖在卫国公府住,自己那得愁死。

“哎——”

礼亲王长叹了一口气:“如此,也好。”

“清晖园景致好,冬暖夏凉,是个适宜休养的好地方。”

皇帝的咳嗽终于缓了下来,移开帕子,帕子零星几点黑血。

梁铮连忙又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皇帝擦了擦嘴角。

在场众人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皇帝命不久矣了。

礼亲王迟疑了一下,发自内心地劝道:“皇上,当年是你对不起明镜,如今阿池也长这么大了,皇上也别和他对着来,你们终究是亲父子,总能慢慢修和。”

皇帝禅位不管是自愿,还是方才被太子妃话赶话地走到那一步,他终究是应下了,又主动提出避到了行宫,也算是退了一步。

说不定阿池能念上皇帝的一分好,自己日后再劝劝,毕竟皇帝也时日无多了,要是能在皇帝临死前父子修好,也了结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皇帝拿过梁铮手里的那方帕子,默不作声地擦了擦嘴。

好一会儿,他哑声道:“朕乏了。”

“禅位的事,你们下去商量吧。”

他想挥退他们,但手才抬起三寸就觉得疲惫,又放下了手。

礼亲王等人看着皇帝这日薄西山的样子,也都没再留,纷纷作揖:“臣告退。”

一个个心头有种既亢奋又唏嘘的感觉。

那是一种一个时代即将落幕的感慨。

罗汉床上的皇帝微眯着眼眸,表情阴冷。

这一晚,武英殿的灯一夜未灭,徐首辅、阁老们以及几个宗室实权的亲王,一整夜都没有离开宫。

内廷同样一夜未眠,他们需要准备皇帝摆驾去清晖园的事宜,不仅是要准备仪仗,还得派人去清晖园那里收拾一番。

皇帝出行可不仅仅是龙辇而已,要准备大驾卤簿,足足有三千人的队伍随行。

时间实在太紧,忙了一夜,仪仗总算在天刚亮的时候堪堪备好。

这一天没早朝,可文武百官却准时地齐聚宫门,齐刷刷地跪地,恭送皇帝离宫。

三千人的大驾卤簿威武壮观,气势恢宏,浩浩荡荡地驶出了皇城,所经之处,自有随行的銮仪卫清道,将那些闲杂人等拦在路边。

金碧辉煌的龙辇在一众禁军将士的护送下,缓缓地往前行驶着。

龙辇中,黎才人跪坐在皇帝的身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着小腿,那染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纤细优美,如玉一般的皓腕盈盈不堪一握。

“你……”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黎才人,无力地靠在龙辇的板壁上,“告诉留吁鹰,他说对了,谢应忱现在不在京中。”

黎才人按摩的双手顿住,原本的低垂的眼帘颤了颤,抬眼朝皇帝看了过来,表情沉静:“皇上确定?”

她的语气凉薄,毫无对皇帝的敬意,同时又开始温柔体贴地继续给皇帝按摩,言辞与举止有种诡异的不和谐。

皇帝的眼皮微微耷拉,显得憔悴无神,一手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他又不是疯了,明知道朝臣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瞎闹腾。

太子妃三朝回门的次日,黎才人与其他几位嫔妃也出宫归宁,留吁鹰令黎才人带消息进宫,让皇帝去确认谢应忱在不在京。

所以,这几天皇帝一直在传召谢应忱,可谢应忱没来。

直到他不惜装作病危,宗令、首辅、怡亲王甚至连太子妃顾氏也都来了,却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人——最盼着他死的谢应忱始终没有来。

哪怕他当下一狠心,被逼得顺着顾氏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声称自己要禅位,谢应忱也依然没有出现。

谢应忱对这皇位蓄谋已久,若是得知自己愿意禅位,对于这么大的诱饵,这竖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皇帝疲惫地闭上了眼。

清晖园是他抛出的第二块探路石。

礼亲王只犹豫了一下,便轻易地同意了,甚至没有去问谢应忱的意思。

当下,皇帝便确认了。

谢应忱若是在京城,岂会让自己出宫?!

谢应忱对自己怀恨在心,巴不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折磨死自己,看着自己生不如死!

想起谢应忱挑拨柳氏对自己下了毒手,皇帝心头一阵翻江倒海,又猛地睁开了眼,眼神阴鸷异常。

皇帝一手抓住垫在身下的软垫,将之捏成了扭曲的形状。

他也没有去跟黎才人解释什么,只冷冷道:“谢应忱不在京城。”

看着皇帝骨瘦如柴的手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黎才人轻轻应了一声。

龙辇内,安静了下来。

可以清晰地听到外头隆隆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似轰雷般连绵不止,衬得这龙辇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片刻后,黎才人微仰首,凑到皇帝的耳边,红唇轻启,以极低的声音耳语道:“元帅说,谢应忱若是离了京,必是去长狄。”

“皇上,这是大好时机。”

她凹陷的眼窝里,波光流转,目光看着皇帝脖颈上那跳动不已的青筋,用柔和又极具蛊惑力的声调低缓地说道,红唇几乎贴到了皇帝的耳朵。

皇帝默然不语,只是抓着软垫的那只手愈发用力,眼神晦暗阴翳。

内阁和宗令他们现在向着谢应忱。

可一旦自己夺回了权柄,他们自然也会重新回到他这一边。

他们这些人心里只有正统,效忠的永远只会是大景。

这是一场豪赌,他不能输。

他才是这大景之主!

第 163 章 第163章

偌大的仪仗以龙辇为中心向着西城门前进,那明黄色的九龙曲盖上绣有九条金龙,饰以流云火珠纹,色泽鲜艳的黄缎垂幨在风中轻轻摇曳。

在经过西大街时,龙辇内突然暴起一声怒喝,一道樱草色的倩影从行驰的龙辇中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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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滚!”

皇帝沙哑的呵斥声隔着帘子传来。

黎才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了身体,跪伏在地,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了一半,满头珠钗歪斜。

她将额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皇帝的銮驾过去。

直到龙辇驶到西城门口,一个小内侍从后方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将跪伏在地的黎才人扶了起身:“才人,您没事吧?”

黎才人抚了抚衣裙,摇了摇头,柔柔弱弱地说道:“我没事。”

她在内侍的搀扶下往后面的那辆马车走去,脚不着痕迹地往后踢了一脚,一颗拇指头大小的檀木珠子就骨碌碌地往路边滚去。

那辆路边一个头戴灰色头巾的高瘦男子一脚踩住了那颗檀木珠子,沉沉的目光看着黎才人被那内侍扶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也追着龙辇的方向去了,一盏茶后,仪仗队就都出了城门。

那高瘦男子见无人注意他,连忙蹲下身,捡起了踩在脚下的那枚珠子。

他将木珠子牢牢地捏在手心,疾步匆匆地离开了,确认没人跟着自己,这才进了街尾的一家酒楼,直上了二楼的一间雅座。

留吁鹰面沉如水地坐在窗边,目光还望着圣驾离开的方向。

随从阿屠垂手站在他身旁。

高瘦男子谨慎地合上门,将那颗木珠子在自己的腰带擦了擦,这才恭敬地双手呈给了留吁鹰。

“元帅,这是阿黎刚刚送来的。”

留吁鹰接过了那枚珠子,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两下,便取出小小的木塞。

那檀木珠子是中空的,留吁鹰用指尖往木珠里一戳,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珠子里还留有一张被折成指甲盖大小,封有火漆印的纸条。

留吁鹰深深地看了珠子内一眼,便迫不及待地先将那手中的纸团展开。

绢纸上,以炭笔写着两行长狄的文字。

留吁鹰凝眸盯着那两行字,褐眸眯了眯,厚唇在浓密的虬髯胡中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以狄语低声自语道:“谢应忱果然不在京城。”

留吁鹰的眼里掠过一抹鹰一样的利芒,将那张绢纸又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杯中的酒水中。

最近这一连数天,先是兰峪关失守,南征军左大将战死,大军退守到长狄乌寰山,再是沈旭率大军猛攻乌寰山,丝毫不给长狄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心里既恨又急,差点想不顾谢应忱的威胁,冒险返回长狄,但终究被理智按下了这个念头。

留吁鹰眸光闪动,又望向了窗外,这一次却是望向了北方,目光似是穿过了那遥远的空间,若有所思道:“沈旭这是在逼着本帅向王上求援。”

阿屠脸色一沉,失声道:“莫非……”

“是。”留吁鹰艰难地点了点头,肯定他的猜测,“沈旭的目标,其实是王庭。”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涩。

兰峪关犹如中原的门户,对大景而言,至关重要;而它对长狄同样重要,固守兰峪关也等于守住了长狄,将大景的军队阻挡在兰峪山脉以南,无法踏足他长狄的领土。

先前正是因为拿下了兰峪关,优势在他长狄,他才敢亲自来京城与大景皇帝“议和”。

谢家的覆没让他看到了机遇。

大景皇帝心胸狭隘,眼界浅薄,只要挑起大景内乱,就给了他们长狄入主中原的机会。

这是一个长狄等了百年的机遇。

他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结果却落了个被困在京城的下场。

留吁鹰的眼底浮起浓浓的阴影,以指尖沾了些许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形图。

阿屠一眼就看出来了,元帅画的这是兰峪山脉。

留吁鹰的手指在代表兰峪关的位置,轻轻地叩了叩:“沈旭拿下了兰峪关,相当于困住长狄近十万的兵力。”

这十万长狄大军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乌寰山,与兰峪关的景军形成僵持。

“待王上调兵支援乌寰山……”留吁鹰的手指屈起,又叩了叩,“‘困’在乌寰山的可就是二十万大军了。”

阿屠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也以手指沾了些许酒水,手指微颤,很快定了定神,在桌上画出了代表王庭的城池,接口道:“十万大军支援乌寰山,便意味着,长狄势必会面临后方空虚的危机。”

“王庭危矣。”

阿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有种铡刀逼近的寒意。

留吁鹰闭了闭眼睛,语速缓慢地接着道:“如果本帅是沈旭,也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对大景来说,智计百出的沈旭是一把最锋利的剑,而谢家的覆灭等于是淬炼沈旭的一把火,让他有了杀性,像是那种出鞘必见血的凶刃。

留吁鹰的口腔中满是苦味,直蔓延至心口,道:“沈旭此人,心思缜密,雷厉风行,但凡对手有一点破绽,他就会立刻趁虚而入。”

北境只有沈旭一人时,留吁鹰并不担心沈旭会放下兰峪关,兵行险招。

可现在,谢应忱也去了北境。

留吁鹰垂眸又朝那酒杯看去,那团绢纸已经彻底沉在了酒水中,炭笔写就的字在酒液中一点点地融化开来……

他双眸怔怔,喃喃自语着:“我不明白,为什么谢应忱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率大军从后方绕道王庭,这若是胜了,对谢应忱来说,确实是一桩为人称颂的功绩,可是,谢应忱已经是大景的太子,他都快继位了,一国之君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带兵去往敌国?!

战场如炼狱,一支不知道从哪儿飞出的流箭就有可能要了将帅的命,这一点身经百战的谢应忱不可能不知道。

谢应忱到底图什么!?

他想不明白。

但是,谢应忱会在这时悄悄离京,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这唯一的一个可能性。

阿屠谨慎地提议道:“元帅,要不要向王上那边去信,让王上赶紧把援兵撤回王庭?”

留吁鹰的指节又在桌面上叩动了两下:“不妥。”

如今的沈旭,进可攻,退可守。

又有谢应忱倾举国之力相助。

自己远在京城,南征大军连连挫败,士气不足,若是再无援军,以沈旭的能耐,乌寰山也危。

援军必不可少。

乌寰山有了援军,钦志犇他们至少可以牵制住北境的沈旭。

届时,谢应忱身陷于长狄境内,沈旭在北境又无暇他顾,自己才更快地控制住大景京城。

“谢应忱此去长狄,十有八九从勃托达山脉以东绕道而行,再抵王庭,就算大军再轻装简行,也得有辎重随行,行军至少要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们拿下大景!”

现在后方空虚的可不仅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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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狄,他们大景现在同样是少了谢应忱坐镇。

长狄王庭有英明神武的王上和英勇善战的九部亲王。

而大景京城有的只是些老弱病残。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自雅座外头响起,似乎连他们所在的这间雅座的地板都随之震了一震。

留吁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那高瘦男子察言观色,连忙开门走出了雅座,往二楼的厅堂看了一眼,很快就回来禀道:“元帅,外头是宁王。”

留吁鹰抬手摸了把络腮胡,微微一笑,立即站了起来,从雅座出去了。

一眼就看到了厅堂一角醉醺醺的宁王正歇斯底里地指着一人,破口叫骂着:“贱人!”

“都是贱人!!”

他一边怒吼,一边抬起右脚,狠狠地朝一个十三四岁瘦巴巴的小丫头踹去。

“囡囡!”旁边另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妇人惊呼着扑了过来,义无反顾地挡在小丫头的跟前,宁王的那一脚就重重地踹在了妇人的背上。

青衣妇人痛呼一声,狼狈地抱着女儿一起摔在了地上。

“娘,您怎么样?疼不疼?”那小丫头两眼雾蒙蒙地看着娘亲,泫然欲泣,身子缩了缩,畏惧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宁王。

那青衣妇人死死地抱住女儿,将她护在自己怀中,背对着宁王。

旁边还有一些酒客围观,全都避得远远地,又有几名酒客从二楼的其它雅座里出来了,好奇地找人打听:“咦?这是怎么了?”

“那卖唱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客人。”一个中年酒客摇头又叹气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同情。

任何人都能从宁王的穿着看出来,此人非富即贵,轻易得罪不得,因此大部分的酒客都在一旁静观其变。

楼下的小二也听到了二楼的动静,“蹬蹬蹬”地踩着楼梯上来了。

小二也有些为难,有些紧张,正要相劝,却听一个洪亮的男音以略显古怪的腔调高喊道:“这不是唐公子吗?”

背对着留吁鹰的宁王一愣,转过了身,对上留吁鹰粗犷的脸庞,面露惊讶之色,醉醺醺地拱了拱手:“是你啊。”

留吁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一把揽住了宁王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相逢不如偶遇,唐公子,与我喝一杯如何?”

留吁鹰强势地推着宁王进了他的那间雅座中。

见状,后方的小二松了口气。

京城多达官贵人,他们酒楼也怕得罪人,幸好有人把这位客人给劝住了。

小二连忙去问候那对卖唱的母女,就听雅座的房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雅座的门一关,宁王就挥开了留吁鹰的手,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挺拔起来。

那双之前还醉醺醺的眸子此刻一片清明,毫无醉意,与方才发酒疯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径直走到窗边的桌子前,也不用人请,就自己撩袍坐了下来,淡淡问道:“留吁元帅,东西呢?”

他说话的声音略显尖细。

留吁鹰也走到了窗边,将之前黎才人送出的那枚檀木珠子推了过去。

宁王拿过珠子,很快从里头拿出了一张被折成小小一块,外头还封着火漆印的绢纸。

确信火漆印完好,宁王这才拆开,仔细地将那绢纸摊开了,瞳孔微微翕动,认出了皇帝的笔迹。

这是皇帝亲笔所书的密旨。

宁王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密旨,取出一个火折子,转瞬就把那张绢纸给烧了,又看向了留吁鹰:“元帅打算如何?”

留吁鹰却是不答反问:“王爷现在可以调动多少兵力?”

“一万。”宁王与他四目对视,手一挥,绢纸烧成的灰烬飞舞在半空中,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留吁鹰眉梢微动,眉宇舒展,心里有些意外:这一万人马就是皇帝留的后手吗?

皇帝的后手居然不是他的同胞弟弟怡亲王,而是这个不甚起眼的宁王。

可见大景皇帝果然多疑,对他的胞弟看似信重,其实心里也是防了一手的。

留吁鹰勾唇笑了,露出森森白牙,亲自执壶倒了杯酒,推给了宁王。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宁王做举杯状,仰首豪爽地一饮而尽,敬了对方一杯酒。

那动作似在说,合作愉快。

然而,宁王没去沾身前的那杯酒,而是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预先准备好的纸,放在桌上推给了留吁鹰,但见纸上分别以景语和狄语写了两段话。

这是一份协议,大景与长狄的协议。

“北境六磐城以北以后归属长狄,”宁王吐字清晰地徐徐道,一手在协议上按了按,这是写在协议上的条款。

此外……

宁王顿了顿,又提了一个协议外的要求:“还有,元帅要把北安伯明芮给交给本王。”

“要活的。”

最后三个字阴恻恻的,像是毒蛇吐信般。

明芮既然嫁给了他,这一辈子就是他唐修尧的女人。

既然她不稀罕当宁王妃,那她就当一个卑贱的奴好了。

留吁鹰将那份协议看了看,当机立断地拍板道:“好。”

他取出他的那枚元帅印,在那份协议上盖下赤红的印记,印记上的鹰首线条简洁,弯喙尖锐如钩。

宁王收起了那份协议,白皙光洁的俊面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执起身前的那杯酒也是一口喝完,将杯口朝下,表示滴酒不剩。

“希望元帅不要让皇上失望。”

留吁鹰微微地笑,再次给宁王斟了酒。

“不是说皇上病重,怎么突然就移驾行宫了呢?”酒楼外头的街道上,一个响亮的男音透过半敞的窗户传了上来。

雅座中的二人只需垂眸便可见路边一些看热闹的百姓流连不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难不成是皇上要禅位了?”

“那我可得赶紧进些烟花爆竹、大红灯笼什么的,到时候肯定好卖!”

“说得是,这新帝登基肯定大赦天下!”

下面的百姓越说越亢奋,越说越激动。

这种热闹的气氛似乎会传染般,急速地在整个京城扩散,连续数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人人都在盼望着来年新帝登基。

虽说还没有公文明示,但是朝廷也没有阻止民间的这些议论,甚至于乐见其成。

以礼亲王的意思,最好让民间渐渐谈论开来,等到时候传位诏书一下,也能更加的“顺应民意”,要不是卫国公阻止,他还想催着谢应忱尽快从北境回来。

他终究还是被卫国公劝住了,继位是国之大事,开疆辟土同样也是。

礼亲王忍了下来,每天闲来无事,一面盯着礼部拟禅位仪式的章程,一面盯着北境的战况。

留吁鹰同样也注意着北境的动静。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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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那边风平浪静,继沈旭打下兰峪关后,就没有任何军报传来。

没有消息,有时候,便是好消息。

留吁鹰亲笔写了“坚守”两个字,交给了阿屠。

他不确定那只白鹰还在不在京,这些日子以来的飞鸽传书也几乎断了,阿屠特意让人到了翼州后再放飞鸽子。

然而,一连几天,留吁鹰都是噩梦连连。

在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从榻上起来,推开了窗。

十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留吁鹰神情难安地看着北方,目光似要穿过那无边的黑暗。

鸽子应该快到了……除了鸽子,他还另派了人日夜兼程地赶回乌寰山,应该很快就会消息递来。

乌寰山易守难攻的地势,再加上长狄十万南征大军,面对沈旭,不能说固若金汤,以钦志犇与拓跋豹之能,再守上乌寰山大半个月,等来王上的援军总是可以的吧?

留吁鹰这么想着。

然而,千里之外的乌寰山,此时并非固若金汤。

而是城门大敞。

地面上、城墙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具具尸体,尸横遍野,一地狼藉,地上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方歇的血腥味,浓郁呛鼻。

一只鸽子扑楞着翅膀飞了过来,似乎也闻到了血腥味,身子微微颤颤,飞行的动作略有几分木讷,下一刻,就被城墙上的一个少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他清亮的目光落在鸽脚上的信筒上。

“公子。”风吟抓着信鸽,快步跑下混乱不堪的墙楼,动作敏捷地避开了这一地的尸体与兵械,在周围天府军的将士中间穿行,跑向了骑在了一匹白马上的沈旭。

沈旭那银白的铠甲上,也沾了血,却半点不显狼狈,依然是一派月白风清的样子,唇畔噙着温润的浅笑,仿佛他所在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什么星台仙阁的雅地。

五六步外,钦志犇与拓跋豹两人双手被麻绳束缚在后,被几名天府军将士押着跪在地上,他们的铠甲上、身上都是血。

尤其是拓跋豹,他的左耳被削去了一半,到现在耳朵还在滴答滴答地滴着血,血染红了他的下巴与肩头,形容既狼狈又狰狞。

“公子,是信鸽。”

风吟取下了信鸽脚上那支细细的信筒,抬起手呈给了马背上的沈旭。

沈旭慢条斯理地拧开了火漆封好的信筒,取出了一张绢纸,展开后,赫然见上面以长狄文字写了两个字——

坚守。

沈旭看完了那张绢纸,随手一扔,绢纸就从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像一片羽毛般缓缓地落在了钦志犇与拓跋豹面前。

“坚守”这两个字赫然映入二人眼帘。

原本就耷拉着脑袋的钦志犇像是被刺痛了眼睛般,闭了闭眼,哪怕跪在地上也比常人高出了一截的身躯这一刻如垂暮老者般伛偻起来。

坚守?!

那也要他们守得住啊!

沈旭在使诡计拿下了兰峪关后,经过几天休整,就对乌寰山发起了猛攻。

十天前,大军更是直接兵临城下。

本以为凭着乌寰山的天险地势,沈旭想要在短时间内强势硬攻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拉长战线,一点点地耗光他们的兵力。

乌寰山的山势险峻,背靠北狄,东南是几面峭壁,西临沙漠,易守难攻,是天神赐予他们长狄的瑰宝。

只要等来后方王上派遣的援兵抵达,那就该是他们反攻的时候。

谁也没想到的是,在沈旭率大军兵临城下的第三天,他们被前后包抄了。

至今回想起来,钦志犇犹觉得仿佛置身一个无止尽的噩梦中。

“得得得……”

前方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伴着马匹轻快的恢恢声。

“表哥。”

红马的马蹄进入钦志犇与拓跋豹的视野。

两人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一袭红袍如火的青年骑在矫健的红马上,俊美如画的面庞上,那双深邃的狐狸眼闪着灼灼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青年就像一头伸着懒腰的豹子,慵懒而高傲,傲慢又矜贵,蓄势待发。

是谢应忱。

钦志犇与拓跋豹二人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原以为只要全力应对攻城的沈旭,却不想,谢应忱却在他们以为是绝对安全的后方,给了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第 164 章 第164章

“边昀已经在北城门布防了。”谢应忱利落地甩镫下马,目光往地上的那张绢纸瞥了一眼。

他也学过些狄语,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字。

坚守。

谢应忱低低地轻笑出声,顾盼间自有一股傲慢的睥睨之姿。

这笑容看在跪在地上的钦志犇与拓跋豹的眼里,充满了讽刺。

“滴答,滴答……”

拓跋豹的那半边左耳还在滴血,那细微的声响此时此刻似在他耳边无限放大,他的心脏也随之怦怦加快。

曾经,要是有人敢说,凭他与钦志犇,乌寰山竟然连五天都守不住,此人只会被他们以动摇军心的罪名,于阵前斩杀。

可是从沈旭兵临城下那天,到现在,真的只有区区五天而已。

直到此刻,拓跋豹依然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沈旭对着谢应忱略一颔首,又对旁边一个面瘫脸的小将下了一连串的军令:“沈竞,尽快打扫战场。”

“关城门。”

“搜查城内每一寸。”

这几句话是直接当着钦志犇与拓跋豹的面说的。

两人面若死灰,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摇摇欲坠。

谢应忱正是于五天前抵达了北境,并与从西北来的天府军援军会和。

之后,谢应忱竟不可思议地率兵穿过被称为“无人之地”的黑沼泽,自乌寰山西南方绕道进入长狄,四天前这支骑兵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了乌寰山的后方,和沈旭率领的大军形成前后包抄,对乌寰山完成了合围。

接下来,对于钦志犇以及满城的长狄将士来说,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攻防战。

面对大景的前后夹击和强袭,他们靠着乌寰山地势奇佳又易守难攻的优势,还是勉强守住了第一轮进攻,只盼着王上派来的援兵能尽快抵达乌寰山。

可当晚谢应忱就截断了乌寰山脚的乌寰河,断了城内的水源。

在断水三天后,城内的长狄士兵士气大溃。

钦志犇与拓跋豹召集麾下亲信将士商议之后,决定孤注一掷地反守为攻。

城内的将士们需要水源,且急需一场胜利来助长军中的士气。

他们选择了先解决谢应忱,以化解来自后方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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