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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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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注视着凌星, 嘴角噙着笑,看得凌星头皮一麻。

“都是兄弟, 这几天我先在你家住,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借住都是小事。

海风府空的客卧不少, 里面的陈设都由阿姨套上了防尘布, 只消拆了防尘布, 直接就能入住。

但是。

桑也回想起方才凌星下楼扶着栏杆都还走得慢悠悠、步子一点也不敢迈大的样子。

他装出一副可惜的模样。

“我是不介意,但是可惜,家里没有多的房间让你住了。”

凌星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

和之前桑家那套别墅不一样, 凌星对海风府的格局一点也不熟悉,只是靠直觉判断出桑也说的这话可能性不大。

“骗人的吧……”他小声嘀咕,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的境地,说话得客气些,清了清嗓子道:“我跟老大住也行。”

“我刚都看见了,老大有个窝在你房间,起码两米大,再睡一个我绰绰有余。”

“再说了,它一条狗睡得明白吗它?”

“别让老大听见了,撵你出去。”

“脾气这么大?都是你惯的。”

桑也闷闷一笑,“楼上除了二楼靠楼梯的两个房间,都是空的,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住。”

“行。”凌星松了一口气,“你待会有安排吗?”

桑也嗯了一声,“陆医生要来实验室这边跟实验员探讨开发思路,我过去听听情况。”

“好吧,不打扰你了,我先上楼睡觉,困死我了一晚上没睡。”

凌星打着呵欠就上楼去了。

等凌星从桑也的视野中消失,桑也便也站了起来。

别墅一楼正门口放了一扇衣冠镜,桑也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

昨天阿姨告诉他卧室里没有挂钟,加上他回家后自己找了一圈,的确没有发现挂钟的踪迹后,他便没再听见指针滴答滴答的响声。

晚上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今天起床脸色看起来的确好些了。

他到实验室的时候,陆医生和特聘的实验员都已经到场。

开会的地方是一间四周围着高透玻璃的会议室,陆医生站在会议的长桌前,身后是放着腺体神经手绘图的PPT。

桑也没有打扰他们,轻声地推开门,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陆让简看见他,和他对视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接着讲述自己的思路。

“刚才我所说的这些以失败告终的尝试,无一不是以止痛为核心,辅以人工干扰免疫系统,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

“相当于在Omeg剜除腺体之后用人为手段维持Omeg的免疫、神经和内分泌水平。”

“但是——”陆让简买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既然患者Omeg已经剜除了腺体,为什么还要维持患者原有的分化身份?”

“去做这一项手术的人本就屈指可数,都是到无可退让的地步的下下策,下不了手术台的占比极高。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应该不是想要继续当Omeg,对吧?我们过去的思维被这个社会扭曲的认知绑架了。”

桑也打着来探察情况的目的来,却听得入了迷,这时陆让简一番换位思考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丢进去一颗石子,荡起涟漪。

他仿佛不会泅水的溺水者,被冰冷刺骨的水流覆没了口腔,鼻子,还有眼睛,又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腰,带出了水。

桑也不动声色地平缓了下心情。

陆让简仍在阐述。

实验员听得专注。

桑也的目光从陆让简身上,悄然移向几名特聘实验员。

“以幻肢疼痛加感知错位为案例,这一后遗症往往是富有神经纤维的腺体移除后神经系统缺位紊乱造成的。”

坐在最前面的实验员若有所思地点头,右手边另一位实验员微微皱眉,似乎在揣测陆让简下一步要提出的建议。

“针对这一情况,我目前的想法是干细胞疗法促进受损组织重生,再利用基因编辑对重生组织进行诱导分化。”

一位实验员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这和他前面所说的不是矛盾了?

桑也看向另几位实验员,只见他们纷纷沉默着,没有打断陆让简,但神色并不轻松信任。

陆让简继续:“不是诱导分化出Omeg腺体或者直接让他们变成Alph,目标腺体是Bet。”

“Bet的腺体和Alph,Omeg,都不一样。神经纤维和分泌组织不必另两类人少,但最关键的信息素部位,却萎缩到不能发挥作用,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会对相对性别产生依赖但身体各个系统又十分完善没有任何缺陷的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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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个皱眉的实验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桑也的目光移向另外几位实验员,果然也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不同程度的惊讶和理解。

桑也大体上听明白了,但总归不是专业人士,无法判断这一想法可行性多大。

比其他,这些实验员整天泡在研究当中,紧跟世界各国前端研究,对这一思路自然有相应判断力。

所以桑也这次旁听的重点,不是听陆让简说了什么,而是看,看这些实验员的反应如何。

目前看来,应当是值得一试。

“思路没问题,但诱导分化成Bet腺体,先不说只要Bet腺体难度有多大,光是诱导分化成腺体,就已经要求极高了,目前全世界也没有完全成功的实验记录。”

“全世界没有,但新桑可以有。”陆让简不卑不亢,“思路有了,还怕做不出成果来吗?”

话虽如此,刚听了一个颇为新颖的思路、脸上有些笑容的实验员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如果能成功,新桑可以将这个项目前三年的收益全部作为分红分发给大家。”桑也适时地开口。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这话一说出口,实验员也不提难不难的事了。

新桑和相氏出钱让他们做实验,实验出成果了,前三年的收益全部归他们。

这换到哪家别的公司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他们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这群打了鸡血的实验员离场,陆让简走下来,感慨:

“还是因为你那次在医院跟我说,要是一开始就是Bet就好了,我才意识我的思维有多么固化,完全成了社会驯化的产物。”

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活和实验,他从来没听到任何人表露出对Bet的羡慕。

在社会上,Bet可是最不受待见的性别。

“没有你那句话,就没有今天这场研讨。”

“我随口一说。”桑也不敢居功。

“你在医院不忙的话,也加进来研究吧?不会亏待你。”

“看时间吧,我挺感兴趣。”

二人并肩走到停车场。

“最近有犯病吗?”陆让简问候了一句。

桑也先是摇头,“没,这段时间天气干燥,没下雨,就没痛过。”

然而他说完,不见陆让简说话,自己又意识到或许陆让简说的犯病不是这回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笑道:“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心理医生,不太可信。”

陆让简登时皱眉,“真的假的,他都退步到这个程度了?”

刚好走到陆让简的停车位,一边开车门,一边开玩笑地对桑也说:“坏我名声,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随后简单道了别,驱车离开了。

桑也目送陆让简离开,才提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他来得比陆让简晚,车停得比陆让简靠内,要多走些路。

停车库面积不小,比人宽大的柱子比比皆是。

这时还没到职员下班的时间,车库里只有桑也一个人的脚步声。

红底皮鞋在地面的敲击声仿佛某种旋律,在车库里回响,一声未平,一声又起。

手机里来了一条消息,桑也低头,边走边看。

消息是桑守安发来的。

【陈张董事那个赌博的儿子今天上午取保出来了,你出行当心。】

桑也略一皱眉,心想,难道他们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桑也心一紧,脚步一滞。

定神看过去,只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和一条光秃秃的尾巴。

稍稍安心了些。

竟然是只老鼠。

都冬天了,还能看见老鼠。

他本来想回大哥的信息,现在却又找到大厦物业的电话,给他们编辑信息,让他们注意处理一下车库里的老鼠。

信息还没发出去,一道银光闪过!

刀刃近在眼前,恍惚之间能从反光的刀面看见自己惊慌的眼神。

桑也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连连后退。

“是你?”

他们竟然真的敢!

那人从一道梁柱中钻出来,剃着个寸头,右眉的地方有一道疤,双手都只有四指,年龄三十上下,眼神浑浊狠戾,浑身流氓气。

见第一刀竟然被桑也躲了过去,他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随后,没有留给桑也任何思考,朝着桑也冲过去,粗壮的手臂携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刀,打着不留性命的主意,狠狠一刀。

桑也转身就跑。

然而身后Alph的速度完全不是他一个身体孱弱的人能比的。

尽管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很快,Alph便追赶上他,又是一刀。

出于对危机的直觉反应,桑也下意识侧了一下身体,刚好躲过了Alph朝他肩膀砍来的一刀。

然而也因为闪躲得太急,他的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

Alph趁机朝他刺来。

桑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短短一瞬,他脑海里闪过无数过往画面,以为自己非死不可,已经到了走马灯的阶段。

甚至心死般,在短刃即将刺到他腹部时闭上了眼。

然而意想当中的刺痛并没有出现。

桑也后知后觉睁开眼,看见相召南一手握住那人手腕,另一手蓄力一击,胳膊肘猛击在那人腹部,让其弯腰驼背,直不起身来,相召南趁势,狠狠砸了他下巴鼻梁骨几拳,鲜血横流。

和桑也比,那人或许占点力气上的优势,但在常年健身锻炼的相召南面前便优势全无了。

那人一口鲜血吐出来。

相召南捶打的速度放缓了些。

反击是正当防卫,真打死了就是防卫过当了。

他心里有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人眼里闪过一道暴怒的光,被相召南擒住的手腕骤然挣脱开来,一刀扎进了相召南左臂上。

相召南吃痛地闷哼一声,立即反应过来,猛地一抬腿,踹在那人本就受到重伤的腹部,直接把人踹出去几米远,砸到了不知道谁的车头上。

那人砸到车头上后被反弹回来,吐着血倒在地上。

而相召南,则是毫不犹豫地回头拉着桑也的手臂,想要带着他赶紧离开。

桑也没动。

倒也不是这个时候反骨,只是他看见插进相召南手臂上的刀被那人带动着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他怕那人肾上腺素飙升,非得和他们同归于尽,又捡起刀冲上来和他们搏斗。

于是快跑了几步,迅速把那把沾了血的刀捡起来,跑回相召南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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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相召南刚才没拉住冲出的桑也,心脏骤痛,发现他只是去捡刀后心安了许多,听了桑也的话,立马跟着走了。

人跑不如车跑,赶紧上车。

然而刚迈出去几步,他被相召南拉了一下胳膊。

“上车。”

这时候也不必在意谁的车,只要能把人甩开就行。

因为相召南手臂受伤,桑也二话不说坐进了主驾驶位。

车辆瞬间启动,和爬起来追赶他们的Alph擦肩而过。

桑也一阵后怕。

一直到车辆驶出停车库,他才稍稍安心些。

相召南的手臂汩汩冒着血。

桑也拧眉,“手套箱里还有毛巾吗?自己捂着止一下血。”

别还没到医院就失血过多走了。

相召南蓦地看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动。

桑也啧了一声。

相召南才打开储物盒,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按在自己手臂上,捂住止血。

看见这辆车时,桑也便猜想车上应该有毛巾。

相召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车,还是这台空间巨大的商务车。

以前相召南喜欢按着他在车上做,因此桑也在储物盒放了几张毛巾,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

相召南手臂上的伤很深,流出来的血很快把车座染色,毛巾刚覆盖上去,就红了个彻底。

他之前腺体伤还没有痊愈,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不过他刚才和那个刀疤脸搏斗的时候,似乎是下了狠手,一点也看不出重伤未愈的迹象。

车辆驶出停车场,进入大道。

桑也朝着最近的医院开去,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趁空给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在门口准备着。

紧接着报了警。

电话接通时,绿灯还有十秒亮起。桑也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手边。

“喂?”尽管手还微微发抖,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中幸存的恐惧和庆幸令他心跳不止,桑也还是强行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向警方汇报情况。

“香山路40号金融大厦停车库,有一个眉尾有刀疤的Alph对我们做出了攻击行为,现在和我同行的另一人手臂被对方携带的刀砍伤,正在前往医院。”

“他被我们踹倒在地,腹部有伤,现在应该还在停……”

“砰——”

世界归于寂静。

第64章

香山路是S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两侧高楼林立,耸入云端,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品牌扎堆地出现, 三步一顶奢, 五步一蓝血。

路上跑的不是尊贵耀眼、风驰豪奢的跑车, 就是炫酷拉风、声浪无法忽视的机车。

在这一众豪车当中, 一辆黑色低调的商务车并不起眼。

然而当他和另一辆白色汽车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逛街的脚步停顿,谈话的戛然而止, 道路上的车被迫急刹, 连楼角休息的鸟也在受惊滑翔之后停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喝住了天空的流云雾霭。

五秒钟后,有人爆发出尖锐叫声。

“报警!报警!!”

“先救人!”

一瞬间, 所有人被唤醒, 乌泱泱冲到事故点。

十字路口上,黑色商务车被白色车辆从东侧的斑马线,撞到了西侧斑马线旁边的电线杆上。

电线杆折断, 砸在变形的车上。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电线杆阻拦, 这辆商务车还将被撞出去不知道几十米。

商务车前后受击, 车尾被白车撞得四分五裂, 车头撞上电线杆, 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触目惊心,围观的人无一不怀疑里面的人已经被压碎!

车门也已变形,无法打开。

救人的路人只好协力把电线杆搬开, 把车顶已经碎裂的天窗玻璃翘掉,由身材稍小的人探进上半身,将里面的人拽出来。

两拨人分工,先后将两辆车里面的人挖了出来。

黑色车辆中的两个人被他们抬到路边的阶梯上,而白色车辆中的人,因为大家都看见了白色车撞向黑色车,知道事情是由他造成,他们把人搬出来之后,便没再管他。

黑车中的人搬出来不到半分钟,一道黑烟从中钻出来,在寒冷的冬风中显得有些弱势,但很快,烟雾变得又浓又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出一道火红的光!

一个参与救援的路人突然指着楼梯上的两人,说:“是,是桑也?!”

她和朋友对视一眼,立马掏出手机拍照,好一会,朋友才弱弱地出声:“这个长得有点像……他前夫?”

“现场记者为您报道,当地时间12点34分,香山路十字路口发生车祸,据事件目击者回忆,当时是白车突然冲出来,将黑车撞飞,一路顶到路边电线杆才停下。两辆车内人员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黑车内一人重伤,腿部、头部和手臂皆有明显伤口,一人轻伤,白车上仅有一人,同样重伤。”

“因为绿灯刚结束,斑马线上没有行人,所以没有路人受伤。”

“刚才有目击者认出了受害者,一位是著名油画家桑也,另一位是知名企业家相召南,这实在令人震惊。现在救护车和警车前后抵达,关注频道,我们将为您持续报道后续情况。”

一桩车祸,因为受害者特殊的身份,瞬间冲上了热搜。

而受害者,在路边不知所措。

桑也坐在车内,亲眼看着自己被猛地撞飞,眼看着就要冲向人群,他猛打方向盘才让车辆撞向电线杆。

然而后车的再次撞击和电线杆的压迫,形成前后夹击,轰鸣在他耳畔炸开,恍惚间他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相召南扑向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身上只有些许擦伤,但相召南……

桑也无神的目光看向相召南的双腿,那里已经扭曲变形到看不出形状。

再往上,相召南的头也未曾幸免,一道血流挂在他的右脸上。

桑也坐在他身边,说不出话。

他想问相召南为什么救他,但他又不敢听相召南的答案。

他像个胆小鬼,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相召南受到的伤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痛不欲生的程度,但相召南并没有喊痛,也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反而异常平静。

他动了动手,似乎想要触摸桑也的脸,但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翕动唇,发出幽微的声响。

“别怕,一点也不痛。”

桑也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歪了歪头。

似乎对相召南说的这话感到奇怪。

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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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召南要死了吗?

他依稀记得一些浅薄的生物知识,说的是车祸后的一些人会感到不痛不痒,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并非真的没事,而是他们的身体激素迅速分泌,屏蔽了痛觉,等激素时效过去,受伤者的生命会迅速被抽去。

桑也看着相召南,只见对方右脸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眶,使他整只右眼被鲜血占据。

相召南似乎又说了点什么,但声音极其微弱,桑也覆身,凑近了去听。

发现相召南说的是“我爱你”。

加上前半句,桑也靠着读他的唇形半蒙半猜拼凑出完整的话。

相召南说:“危机来临时,全世界我最爱你。”

桑也心想,相召南一定是要死了。

否则怎么会说出他爱他这种话?

救护车响着铃停在了事发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停在桑也面前。

突然,一个医生喊道:“这位先生,我想他应该还没有死,不用急着帮他瞑目!”

桑也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慢慢收回了手。

没死啊。

难怪他帮相召南合眼都合不上。

“先把这个抬上去。担架,再来一个担架!这还有一个动不了的!”

桑也发现他们说的动不了的竟然是自己,似乎是赌气般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动,他努力站起来,结果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让医护人员把他抱起来,放上担架。

这才意识到,他的力气在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

上了救护车,相召南昏迷了过去,而桑也也逐渐开始感到疼痛。

到医院,相召南直接被送进手术室,桑也受伤较轻,多是外伤,由几个护士帮他处理伤口。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撞击伤,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处理了半个多小时后,便让他去病房休息。

桑也不敢闭眼,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车祸时的画面,那种拼尽浑身力气做出反应最后全身无力的麻木感便会再次涌现。

护士张峰推开门,来登记信息。

他照例询问信息,“名字?”

“……桑也。”

张峰猛地一抬头。

脸上流露出愕然的神色。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又把人捅了?”

桑也摇头,“车祸。”

张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把人撞了?”

桑也缓缓眨了眨眼,“也不是。”

张峰不知道是什么神情,有点安心,又有点失望,嘴上念着“那就好”,但明显不太信任。

离开时,桑也听见他小声嘀咕:“我溜个号看看新闻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的新闻应该是他和相召南车祸的事情。

人走后,桑也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每当事故发生,他就会像个单纯无辜的小孩一样,说话,行事,都流露出一股稚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

直到陆让简推门进来,他才慢慢从孩童的气质中蜕化出来。

陆让简主攻腺体疾病,车祸导致的外伤不在他工作范畴内,因此能得空来探望探望桑也,顺便分享下一手情报。

“据说他双腿粉碎性骨折,中度脑震荡,因为之前的腺体问题加上刚刚过去的易感期,大家都不敢给他上猛药,只能……”陆让简说着也有些感同身受地幻痛,不自觉地皱眉和嘴角下拉。

虽然安全气囊成功弹出来,但再坚韧的防护,也抵不过大货车碾压般的压迫,相召南还留着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桑也垂下眼眸,又浓又密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他眼中的挣扎和痛楚。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桑也低声回复。

“没事就好,我前脚刚走,就看到了你出车祸的新闻,吓我一跳,早知道多留一会,唉。”

“不怪你。”

桑也抬头望向门口的陆让简。

陆让简知道桑也不会怪他,但他良心不安,把话说开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

但是……

桑也说话怎么一股子孩子味?像那种没完全学会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小孩。

他眉心紧锁,“你……没失忆吧?”

“没有。”

陆让简半信半疑。

又问候了几句,他跟桑也道了别,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给李由打了个电话。

“……你说他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正常的,之前他和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我就套出了他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身边人,嗯主要是相召南,表现出悔意,歉疚,都会引起他应激,像身体上的痉挛,和刚才你说的反应迟钝,说话稚气,都是他理性思维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正常?”

“正常。”

陆让简挂断电话,思来想去,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VIP病房里,桑守安和警察涌了进来。

三个当事人只有一个还清醒着,警察自然只能率先找他取证。

“出车祸前的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桑也点头。

“故意伤人应该是跑不掉了。”为首的警察表示,“你们先前有什么过节吗?”

桑也似乎无法反应这个复杂的问题,只是看着警察。

桑守安转身面向警察,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完来龙去脉,那名警察总结道:“他家里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收购了你们原本的公司,结果经营不善,事情又案发,最后公司被处置,怀恨在心,早上取保出来便埋伏在车库,有预谋地伤人,是这样吧?”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会去仔细查看车库和香山道路的监控,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桑守安向他们道了谢,把人送走后,回来坐在桑也床边。

他拍了拍桑也的手,感受到那双手冰冷刺骨,眉心聚满了寒气。

“陈家强腹部贯穿伤,现在还在手术室。”

“治,当然会治,这我阻止不了。但治成什么样,可就不受约束了。”

桑守安冷笑,眼里全是自己弟弟麻木的神情。

他看着,那张为世人所称道的俊朗面部,充满了死气,双目失焦,无神地盯着床对面的白色墙壁,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苍白,黯淡,仿佛被浓重的阴霾所覆盖。

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在成年后经受了无数的痛苦,接二连三的事故仿佛要从他身边夺走弟弟,这让他如何能平息怒火?

“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事情安排了,好吗耶耶?”桑守安帮桑也捋了下额角的碎发,动作轻柔至极,露出一小块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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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桑也的小名并不一直是耶耶。

在桑也三岁前,家里人都随着沈音华叫他小宝,后来桑也上了幼儿园,回到家里死活不肯让爸妈再叫他小宝。

桑守安还记得十三岁那年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刚下车,一个粉白粉白的团子就瘪着小嘴张着手迈着短腿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被桑守安抱起来,桑也揪着他的校服衬衫衣领,哭哒哒地说:“大、大宝,窝们改名字好不嚎……”

追赶出来的桑成和付乔安都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桑也解释他的名字不是小宝,而是桑也,他哥哥更不叫大宝。

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其实大同小异,守安,守安,守护付乔安,守望平安。

生桑守安时,还没有要老二的想法,后来意外有了桑也,便取了个“也”字。

只是可惜,他们谁也没守住付乔安。

最后几个人好说歹说,才让桑也面前接受自己的大名。

但他又不让其他人叫他大名。

小嘴一撅,说:“不准叫窝大名,我不是妈妈的宝宝了吗?”

付乔安愣了一下,忙说好,那就叫也也,问桑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小小的桑也害羞得小脸往桑守安胸口塞。

晚上睡觉的时候,桑守安问桑也,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小宝的名字了。

桑也气鼓鼓的,狠狠惩罚了一下枕头,告诉他幼儿园的老师叫他们做自我介绍,桑也说他叫小宝,所有人都笑了!

桑守安听完也偷着闷笑。

后来回到春城,沈音华带着桑也在路上玩,偶遇一只又白又胖的萨摩耶,毛发蓬松,桑也摸着舍不得撒手。

他问姥姥这是什么狗狗,姥姥说这是一只耶耶。

谁料桑也搂着萨摩耶的脖子,眨着亮汪汪的眼睛,小声嘀咕:“你是耶耶,我是也也。”

小小的桑也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像一个字。

沈音华那时候听力还很好,听见了笑着说,“我们家也是耶耶。”

“那以后姥姥就叫你耶耶,好不好?”

“好不好?”

桑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好。”

桑守安这一出门,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不过他事先安排了陪护,桑也吃饭,上厕所,都有人照顾。

他回来后,陪护才离开。

“很快就会出结果,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病房里有另一张床,他二人各占一张,时隔十多年,再次在同一间房间入睡。

寂静的夜。

除了查房的护士在楼道间走动,别无声响。

桑也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慢慢地,他坐起来。

找到桑守安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对半夜两点被吵醒似乎有所怨气,但知道打电话的人得罪不起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问:“桑总有什么急事吗?”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电话对面并不是他所预料的“桑总”,而是另一位“桑总”。

“张院长,陈家强精神稳定,意识清晰,没有任何精神疾病……你明白吗?”

桑也的话平而稳,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然后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寒气却让张院长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明白,明白,我明天一早就交代下去。”

“不不不,我现在通知他们。”

市中院的一把手,只要和其他医院稍一通气,便不会有任何医院敢给陈家强开出精神疾病诊断证明。

第65章

匿名论坛。

【他们为什么又在一起了, 牙都快给我咬碎了,谁允许你们坐一辆车的???】

【xzn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没死我去补刀。】

【上天保佑xzn可千万别活。】

【你们手机里的照片什么的还好吗, 我手机隐私相册莫名其妙被清空了, 老公的i图一张也没有了。】

re:【我的文也没了……我的精神食粮啊啊啊啊再不还给我我要放火烧市政厅了啊啊啊啊!】

提示:本站废止, 此后禁止发言, 该条内容已被删除。

【我朋友是医院护士,跟我说他们关系挺僵的, 当时我还高兴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现在你跟我讲你俩坐上了同一辆车?还是空间巨大的库利南?别告诉我你们还在车上打了一炮?宝宝你不会还想和他死在一块吧?】

re:【贱人!贱人!两个贱人!不准复合,不准重归于好, 不准背叛我们!!!】

提示:本站废止, 此后禁止发言,该条内容已被删除。

……

当流媒体上掀起关于桑也和相召南车祸的热议时, 在常人难以进入的网络角落, 一个匿名论坛正在不断地瓦解。

无数的内容被发布,又被秒删,到后来, 发布新内容的权限被移除,论坛关站, 所有陈年旧贴都被人用难以用肉眼观测的速度一一删除。

从此变成一片净土。

搜索“桑也”时, 关联词只剩下“油画”“商业新秀”“新桑科技”种种。

再也不会有“链接”“新站”“崩了”此类答案。

对此一无所知的桑也第二天午时才醒来。

他身上重伤没有, 小伤不少。

因为缺少能调动身体力量的腺体, 他身上的伤恢复起来要比常人慢得多。

好在不影响行动。

洗漱了一下后, 病房门被打开。

凌星带着老大来探望桑也。

老大一进来就伸着脖子嚎叫,像是责怪桑也这么久没回家,又像是心疼桑也身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纱布。

凌星在老大的狗头上敲了一下, 老大立马安静下来。

显然一晚上的相处让二人之间有了明显的上下级界限。

老大唯唯诺诺地挪到桑也脚边,蹭了蹭桑也。

“本来昨天你出事后我就打算来医院看你的,但是桑大哥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先不来打扰你。”

凌星有些不解,“我不明白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相召南要死了,不该高兴吗?”

桑也低头抿唇一笑,“你说得对。”

说着,他往凌星手上看了看,“你来探望病号,空着手来?”

“啊?”

“就没买点吃的?”

“啊?”凌星抠了抠头,“哎呀,这不忘了吗,要不,我现在给你去买?”

桑也倒也不是真责怪凌星,含蓄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叫陪护进来。你要没事干,帮我溜一下老大?”

VIP病房和普通病房并不在同一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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