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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被施了咒法后变得很小的盒子,细长一条,在他拿出法袋、解开了上面的咒法后,盒子放大,陆祁从中取出了一柄剑来。
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只是看向玉蝉衣。
他将这柄剑郑重交到玉蝉衣的手里:“小道友。”
陆祁以一种格外情真意切的目光看着玉蝉衣:“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当我在聚窟洲听说今年的论剑大会头筹是一个仙龄稚嫩灵脉未全通的少女修士时,我就知道,我一直死皮赖脸地活着,算没白活。”
“你是最有希望赢过如今的那位剑道第一,成为新的剑道第一的人。我之所以会随殷小乐一道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接下来这一番话。”
“在你成为剑道第一之后,在你万众瞩目、声名响彻巨海十洲之时,你能否将这柄剑亮于人前,让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行吗?”陆祁轻声道,“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在我死前,会一直为你、为不尽宗打铁炼剑,我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任何事。”
看到陆祁递来的那把剑,玉蝉衣心弦重重一颤。
这是她的剑。
是陆婵玑的剑。
是陆闻枢专门为陆婵玑打造的一把剑,制式独特,不必承受灵力灌注,所以剑身比一般的灵剑轻巧许多,这是专门为肉体凡胎的陆婵玑而锻造的一柄剑。上面,还刻着“陆婵玑”的名字。
陆祁没有留意到玉蝉衣的目光,从这把剑从剑匣中被取出的那一刻,陆祁的目光就只能放到这把剑上了,他说:“这把剑,形制特殊,经验老道的铸剑匠人,都能看出来它来自哪里。而不管是上面的刻痕,还是剑体的年岁,都很容易能被检验出,它已经存在了千年。它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想诓骗你替我做什么事。”
“有人想抹杀剑主人的存在,谨慎到连认识剑主人的我也要一并抹杀,可人活过就活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将痕迹抹掉呢?”陆祁说,“我死皮赖脸活到现在,好多个时刻都不想活了,看到它,也就能活下去了。”
玉蝉衣满眼的泪兜在眼眶里打转,她问:“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陆祁的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却没发出半个音节。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说道:“那姑娘,死的早……但一开始,我听信了传言,却以为她只是离开了我那个宗门。直到有一天,她待的院子被清理了干净,我看到了被……被人扔掉的那些东西,看到了混在其中的这把剑。”
说到这,陆祁偷偷觑了一眼薛铮远。
虽然他没有提,但他认得薛铮远的脸,知道薛铮远的身份,更知道薛铮远是陆闻枢的好友,说起这些事时,半个字也不敢提起承剑门,更不敢提起薛怀灵。
“那是个很爱剑的姑娘,每次她和我比试完,都会很认真、很爱惜地擦拭她的剑。我想,哪怕她舍下了所有东西离开,也不会落下她的剑。我想带着她的剑,去找她。”
“您与她同为爱剑之人,算我厚着脸皮,替她奢求您的几分怜悯,若是您能拿下剑道第一,就替她将这把剑亮出来给世人看看,也好叫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死于非命。这是铁证,这也能证明我说的话不假。您只需要帮我亮出这把剑,让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其他我想要朝人声辩的,我自会前去声辩。”
见玉蝉衣久久不说话,陆祁叹了一声:“小道友,知道吗?我看到你,总想到她……她不比你命好,不能修行,但倘若她也可以,应当就是你这个样子吧。”
这时,陆祁的目光扫到了什么,眸光忽的急遽震荡起来,话都说不下去,颤巍巍要站起来。
他看见了竖在药田里的傀儡人,怔怔盯着看了几眼后,宛若失了魂一般,再度看向玉蝉衣,却在视线触及她年轻鲜活的面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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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刺伤一般,格外受伤地垂下眼去。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一千年过去了,机关术师越来越多,卖傀儡的越来越多,会用傀儡的修士也变多了。真是活太久了,脑袋也活痴了。
只是这时候,玉蝉衣带着颤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是我。”
陆祁乍然间将眼抬起,看向玉蝉衣,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心声的传音:“陆祁,是我。”
玉蝉衣握住了剑柄上刻着陆婵玑名字的这柄剑,却再无半点从前拿起这柄剑时的感受,她哭着说:“是我。会把你想做的事都做到的。”
陆祁的眼眶也一下子变红了。
第104章 烈日 求别问
在玉蝉衣脸上的泪要掉下来的那一刻,微生溟就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只是,却听到“咚”的一声物体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陆祁着急到将拐杖丢开,皮肤干瘪的手举着一块素洁干净的帕子颤颤往前伸。
微生溟的手登时缩了回来,反手压住了薛铮远的胳膊,阻止了同样拿着帕子、臂往前伸的薛铮远的动作。
薛铮远拧眉不解看向微生溟的功夫,陆祁已经用他的帕子给玉蝉衣擦了眼泪。
陆祁动作小心、态度万分珍视。在为玉蝉衣擦干净眼泪后,他依旧紧紧握着手里那块变湿的帕子,没有松开。别人眼里的陆祁在沉默着,唯有玉蝉衣,能听到他在用心声朝她说着话。
陆祁说:“你变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我也变了。你也认不出我来了。”
玉蝉衣心声回他:“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只是没有说。”
陆祁却笑了。
“你说在尹道友的店里那次吗?”陆祁说,“但那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在一个傀儡摊子前,我与你擦肩而过。”
“第二次,在茶寮。”
“第三次,才是在尹道友的店面。”
他看着玉蝉衣着急回想的神色,就知道,她恐怕对于他们真正再度碰面的那个时刻毫无印象了。
陆祁并不感到遗憾,反倒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他已老去,她却还年轻……这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一刻,陆祁终于能体会到几分当年陆婵玑作为一个凡人,看着他们这些寿命比当时的她长了不知道多少的修士的滋味。
他恐怕无法看到她老去的样子了。
陆祁的跛足无法支撑他站立太久,他很快跌回到石凳上,眼角堆着的笑却一直没有散去过,笑纹堆在一起,刻下深深的褶皱。
玉蝉衣不再只以心声与陆祁说话,她摸着自己从前的佩剑,发现自己已经全然忘记第一次拿到它时的心情,明明那时候开心到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点亮了,此刻却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玉蝉衣摸着这把不再趁手的剑,问陆祁:“就是它,给你招来了杀身之祸?”
陆祁猛地摇头:“是它,让我一直活了下去。”
说话时,陆祁瞥着薛铮远。在知道玉蝉衣是陆婵玑之后,薛铮远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陆祁的神经微微绷紧,他在心里谨慎地想了一番后,才对玉蝉衣说道:“小道友。”
“我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把这把剑交给你。”陆祁说,“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傀儡摊子旁边,当我和殷小乐与你迎面擦肩而过之后,殷小乐认出了你。他说,你就是玉蝉衣。”
“我拦住了当时就想找你打招呼的殷小乐,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值得我托付这把剑的人。”
“后来,是因为你在茶寮里为我让了座,却连一句我的谢都不要,才让我下定决心赌上一把,将这把剑交给你。”
但陆祁也没想到的是,他千里寻个托付,最后却是物归原主。他赌赢了,大赢特赢,赢到他这辈子都像是值了。
陆祁忽然仰天一叹:“我这一生,无憾了。”
他的目光放空了许多,脸色焕发了别样的生机,但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怎样都止不住。蝉衣手忙脚乱,想替他纾缓一番,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急得手都在发抖。
正巧此时巫溪兰踏进院子里来,视线很快锁定了未曾见过的陆祁,听到陆祁的咳嗽声,她想也不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这边来,手搭在陆祁的脉上。
巫溪兰一出现,玉蝉衣心就定了。
“哎呀。”把过脉后,巫溪兰道,“您这身子本就有痼疾,又受了好多操劳,此刻大喜大悲,怕是要生一场大病。”
巫溪兰说着,从她身上的天女罗裳中取出了一排银针,又取出了好几个青色的药瓶来,放到石桌上,她眼睛晶亮亮地看着陆祁,摩拳擦掌想要为眼前这个病人开一道治病的方子。但在这之前,巫溪兰问:“老前辈,我可以帮您治病吗?”
陆祁憋红脸,粗喘气,一时说不上话来,心里却在思忖着她的身份和玉蝉衣的关系。他很快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个身着天女罗裳的紫衣少女,应当就是殷小乐口中说的不尽宗大师姐。
巫溪兰说:“依脉象看,您的身子是在千年前妖魔作乱时伤到的吧?替您治病,我不要钱的。就是这针灸下去有些受罪,要先问问您愿不愿意。”
巫溪兰十足的困惑不解:“这跛足也并非无药可医,您怎么不找人治一治?”
一听巫溪兰还有办法,玉蝉衣面上呈现出期盼之色。
接触到玉蝉衣这种目光,陆祁才对巫溪兰说道:“姑娘好心替我治病,我怎么会拒绝?只是……我这身子的损耗并非只耗上了一年半载,而是千年所积,中间积攒的那些修为、还有积蓄,都拿来延长寿命去了。这具身子就是个空壳子,哪有治的必要?我已认命,有什么灵丹妙药,别用在我身上了,浪费。”
“不治之症?要是哪个医修能治好不治之症,那可是要在医修中成名的!怎么没有治的必要?太有必要了。”巫溪兰说,“老前辈,您别认命,愿意治疗最好。不要像有的人,身有不治之症,还不配合治疗。”
说到此处,巫溪兰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微生溟,又很快射向了玉蝉衣,提起来犹有怨气:“还有人,就爱找苦吃。一帮邪门家伙,我真是什么人都见过了。”
“师姐!”见巫溪兰来了,听不懂大人在聊什么但一直不敢说话的殷小乐终于放松下来,他摇了摇巫溪兰的衣袖,“我爹娘让我来拜师了,你能带我去拜师了吗?”
巫溪兰说:“等我给这位老人家针个灸我们就去……等等,老人家,敢问您为何来到我们不尽宗?”
“我是聚窟洲的一位铸剑匠人,送殷小乐来拜师的。”
“铸剑匠人……”巫溪兰说,“我小师妹就是剑修,你铸剑她练剑,这真是种难得的缘分,那我真要好好给您治一治病,您就和殷小乐一起留下来吧。”
“殷小乐,你先等一等,师父最近被挂在树上看守宗门新址,等晚上我就带你去拜拜师父。”巫溪兰说完,重新为陆祁诊起了脉,开始施针布药。
陆祁一怔,虽然听不懂,但他觉得,这事可能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是以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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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把手放在脉枕上,十分配合。
玉蝉衣则是将陆祁交给她的剑放回剑匣当中。她已经摸过了许多承剑门之外的剑,但却也不得不客观公正地承认,铸剑谷的火烧出来的剑的确是好剑。
只不过这柄剑,她是不会再用了。
等巫溪兰施完针,陆祁的面色好看不少玉蝉衣一颗心稍安下来。
她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想起刚才街上所闻,玉蝉衣问陆祁:“你是怎么和尹海卫吵起来的?”
陆祁此刻听到她说什么都是高兴的,但笑得有些傻了,一时没接上玉蝉衣的话。
玉蝉衣也不气恼,又问:“那凤凰火打的剑,真的比承剑门的剑要好?”
陆祁这时回过神来,喊了殷小乐过来:“过来,将你的剑拿给你师姐看看。”
殷小乐依言跑过来,将他的剑交到了玉蝉衣的手里。玉蝉衣摸了摸,的确和铸剑谷的火烧出来的不同。
陆祁道:“铸剑谷的火炙热,凤凰火纯净,在我眼里,用凤凰火锻造的剑,根本不输承剑门。”
“只是……”陆祁皱起眉头,“只是聚窟洲的凤凰最近受了伤,吐息出来的火也比之前弱了许多。我已经很久没烧出一把好剑了。我曾经请到星罗宫宫主去看了一眼那只凤凰,她说凤凰是受了伤,凤胆没了,不知还能不能长回来。”
“聚窟洲人杰地灵,南面有龙凤呈祥,北面有麒麟坐镇,还有一个星罗宫——别看星罗宫的女孩子平日里嬉嬉闹闹,五大宗门就是五大宗门,她们也是真有本事,不然也护不住那满宫的宝物。”陆祁说,“可是就在这三百年间,先是麒麟心被割去,一百年后,麒麟复原,之后又是龙肝,再到最近,轮到凤凰了。在此之前,星罗宫宫主已经想方设法地保护聚窟洲的这只凤凰,没想到还是让凤凰神兽受了伤,星罗宫宫主大怒,说要彻查到底。”
“龙肝、凤胆、麒麟心……”玉蝉衣说,“这些东西能拿来做什么?”
“样样都是宝物,用处可大了去了。但凑在一起……我听星罗宫宫主说,这几样宝物凑在一起,能装脏。”
“装脏?”
“人间道佛两教,皆有装脏一说。而星罗宫宫主所说的装脏,则是我们巨海十洲的一门秘术,是将活物的内脏填入死物的躯壳中,施以秘术后,能点化死物变为生灵。”陆祁说,“龙肝、凤胆、麒麟心,都是世间至纯至净之物,拿来装脏,简直暴殄天物,真不知这样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玉蝉衣冷不丁联想到什么。
龙肝凤胆麒麟心,潜英石,水梭花鱼骨……
肝、胆、心、面、骨……
想到这,玉蝉衣不由地看向竖在药田旁边的那几只傀儡,轻轻打了个哆嗦。一股莫名的凉意从她脚心往上蹿起,令她浑身发凉,玉蝉衣追问:“修为要到什么境界,才能取出龙肝、凤胆、麒麟心?”
“修为极高才行。”陆祁说,“像我,根本无法靠凤凰太近,只能托星罗宫宫主去看一眼凤凰的状况。”
玉蝉衣飞快站起身:“我要去找沈笙笙。”
走出几步,她停住,回过头来对微生溟道:“师兄,你替我照顾好他。”
看到微生溟点头应答,玉蝉衣飞快离开了不尽宗。
陆祁的目光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不曾说话。
而始终一头雾水、仿佛置身事外的樊小凡终于找到了向别人问句话的机会。
他悄悄问微生溟:“师兄,他们刚刚不就是交换了一把剑吗?怎么哭得这么伤心?看起来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
微生溟说:“那么感人的故事,你听了不伤心?我可伤心坏了。要不是我这人哭不出来,我哭得比他们都伤心。难不成我与他们都是老友不成?”
说完虽说眼底无泪,但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樊小凡:“……”
一时无话可说,但也不能再就此事多问什么。
但等到陆祁被巫溪兰搀扶进了药庐,而殷小乐也跟了进去,樊小凡嗓音低低的,又同微生溟说道:“师兄、师兄,你不觉得,那位老人家看三师姐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好生奇怪啊,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微生溟耐着性子问:“见过正午时的烈日吗?”
樊小凡:“当然见过。”
微生溟又问:“那你看它的眼神,会和你看其他事物的眼神一样吗?”
樊小凡:“当然不一样,太阳多刺眼啊!”
微生溟眯起眼睛来:“你三师姐就是正午时的烈日,不会再被乌云挡住的太阳,一个极为耀眼的存在,别人看她的目光,自然与看其他人不一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以后别让我再听见你告诉我说谁谁谁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早晚耳朵听出茧来,烦都烦死了。”
说完,微生溟敲了樊小凡一记爆栗:“她的光芒也就照到你身上没半点用处,怎么就这么懒散呢?白费你三师姐在你身上花上的功夫。樊小凡,你好歹也是做师兄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师兄样子?”
樊小凡嘀嘀咕咕:“要我看,就你盯你三师姐盯得最厉害,什么人在看她你都知道。”
这时巫溪兰到药庐外倒药渣,恰好听到了微生溟与樊小凡的这段对话,巫溪兰“呦呦呦”打趣了一声:“我真是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能看到我那最懒散、最没师兄样子的师弟,训别的师弟别懒散了,稀奇,太稀奇了。”
微生溟立刻沉默下去,樊小凡骨碌着眼珠子,十分好奇地问道:“二师兄还有没师兄样子的时候?”
“有啊,他懒散起来可比你懒散多了,何止没有师兄样子,是没、人、样。”巫溪兰一点面子都不给微生溟留,“小凡,就你三师姐最倒霉,她可是摊上你师兄最没师兄样的时候。关于此事,你大可以去问问你三师姐?她可是深受其害,能和你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定。”
微生溟:“……”求别问。
第105章 “她” 再创造一个“她”出来……
玉蝉衣踏出不尽宗后,先用传音石给沈笙笙传音。
她与沈笙笙约定好在一棵槐树下见面,一日后,当玉蝉衣抵达时,沈笙笙已经在槐树下等她了。
不远处,就是上次那个枢机阁线人消失的悬崖。
禁制仍在。
沈笙笙见玉蝉衣在看那道禁制,她朝玉蝉衣抱怨了一句:“这枢机阁的阁主是个高人,这禁制设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又问玉蝉衣:“你来找我做什么?这里有我,不用担心。莫非……你和薛道友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玉蝉衣说:“还是猜测。”
“你说话那么谨慎,会为了一个没用的猜测专门来找?”沈笙笙道,“估计在你自己心里,已经不是猜测,算是定论了吧?”
玉蝉衣叹口气,道:“是有一些猜测……枢机阁想做的傀儡,可能是活人傀儡。”
见沈笙笙满脸错愕,玉蝉衣说:“他们之所以大肆收购水梭花鱼骨,为的不是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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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而是真的将鱼骨用成装脏傀儡时的骨架。聚窟洲的不少神兽内脏丢失,也许也是他们弄的。”
说着,玉蝉衣屈折了下自己的指骨,心头乱得要命。
傀儡装脏、那本著作者是陆婵玑的书、行踪成迷的枢机阁……如果这些事真和陆闻枢有关,她完全猜不透陆闻枢在做什么,更无从揣测他的动机,只知道陆闻枢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也许,他想创造一个新的“陆婵玑”出来。
这种猜测让玉蝉衣仿佛陷入泥沼当中,每一次喘息能感受到的只有窒息。
玉蝉衣对沈笙笙说:“我不希望你再牵扯进来了。你先回去,这里我来看着,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但你千万别再让别人知道,你在查枢机阁。”
如果陆闻枢真的想避人耳目地做一只活的傀儡出来,那么一直在翻查枢机阁的沈笙笙会变得很危险。
玉蝉衣神情格外严肃,沈笙笙却一点都不怕。
她说:“哎,我当什么。”
沈笙笙语气轻松道:“你看我使剑的风格,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再说了,如果真这么危险,哪怕我真胆小到要逃回玉陵渡去,这里也不该让你来看着啊。”
“可是——”
没等玉蝉衣说完,沈笙笙打断她:“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没和你说。”
沈笙笙说道:“我的打法常常被说成怪异、被说成像是没脑子一样的不要命,玉陵渡的长老说我早晚会死在自己这种打法上,我却觉得这样才好。你不知道我在蓬莱时,看到你和陆韶英最后比试的那一场打得那么痛快,我有多开心。”
那时候玉蝉衣面对强敌,用了她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再想起来,沈笙笙依旧能感受到血管血液沸腾。沈笙笙语调雀跃:“我就是喜欢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然后,靠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赢过他们。”
“而且,枢机阁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沈笙笙从她的法袋中取出一物,放到掌心,施加了几个咒法后,如同画卷在她们二人面前展开,腾空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一狭长的建筑物,坐落在山谷中。
其中,有几个弟子抱着书卷走动的身影,在他们所处的这栋建筑里,随处可见傀儡,虽然只有几个活人弟子,但加上傀儡的存在,人就显得多多了。
沈笙笙说:“这是水天镜,是我们玉陵渡的法器,能突破禁制,看到里面的情形,我已经偷偷看过枢机阁里面的样子了。”
“那里面到处都是傀儡,还有书册,好多都是一个叫‘陆婵玑’的人所写的,我看那些弟子每日都要给书拂尘的样子,这‘陆婵玑’应当就是他们的阁主。我已经盯了他们好几日,他们每日勤勉学习,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机关要术,秩序井然,这是一个学风扎实的宗门。而且,我还在他们的藏书阁里看到了其他机关术的宗门给他们写的感谢信,貌似,这个枢机阁为巨海十洲机关术的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玉蝉衣听得眉头直皱,可当她看向空中的这幅画卷,枢机阁弟子们在枢机阁里活动的画面,确实像是沈笙笙所说的样子。
“里面所有的地方你都看过了吗?”玉蝉衣问。
沈笙笙点头,她说:“放水梭花鱼骨的那个屋子是最隐蔽的,但那个房间我也看过了,里面只放着一些药材。”
“药材?”
“对啊,放在瓶瓶罐罐里装着。”
玉蝉衣:“带我看看那个房间。”
沈笙笙又连施几道咒法,空中悬浮的画面逐渐扭曲,再度变清晰后,画面变了内容,变成了一间无人的小房间。
沈笙笙皱着眉头:“这间房间外有额外的禁制,我们看不了太久。”
玉蝉衣一眼掠过,扫过了水梭花鱼骨,也扫到了架子上摆放的几个药缸。绀红色的缸身让玉蝉衣无法窥见药缸里的场景。这时候,注意到什么,玉蝉衣说:“你这法器,密室能看吗?”
沈笙笙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我试一试。”
她念念有词,额头因调动大量灵力掉下汗珠。
“这屋子里竟然还有禁制,真有密室。”沈笙笙说,“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玉蝉衣看到她额头汗水,说:“不容易看到的话,就先不看了。”
沈笙笙咬牙道:“我再一试。”
她重新念起法咒来,随着她额头汗落如瀑,法器投射出的画面终于变了。
十分模糊。
但玉蝉衣看到了一袭青衣,那是陆婵玑……是她从前的那张脸!
“她”双眸闭合,由丝线牵着,挂在墙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一刻,玉蝉衣身体彻底发凉,如坠冰窟。
沈笙笙也怔愣住了。
下一刻,法器使用时间结束,投射出的画面也一瞬间碎裂掉了。
玉蝉衣掐着手心,唇色发白,在来时这一路上,她头脑乱乱地想了许多。
她想也许陆闻枢是要创造一个比她更合他心意的“陆婵玑”,但没想到陆闻枢想要装脏的傀儡就是她本人。
那枢机阁里摆着的那些以她的名义写的机关术的书籍,又是怎么一回事?
玉蝉衣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陆闻枢为什么要再创造一个“她”出来。
怀念她吗?
别搞笑了。
她作为陆婵玑活着的那十三年也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真要找一只傀儡来代替她。还是说,他能舍得放下“荧惑”将她的神魂投入到这只傀儡里将她复活……那又何必让她来祭剑呢?
玉蝉衣身体忽然冷得厉害,不自觉地颤栗。
她对沈笙笙说:“你知道吗?聚窟洲的三只神兽、龙、凤、麒麟,它们的肝胆心分别被人挖走了。龙肝凤胆麒麟心是药材没错,但也是装脏可用的材料,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找星罗宫宫主问问。以我看,那间隐蔽的房间里的药缸,里面放着的就是这些神兽的内脏。而密室里的……那只傀儡,就是陆……枢机阁阁主想要装脏变成活人的傀儡。”
沈笙笙脸色一变:“龙肝凤胆麒麟心?这些神兽可都有着通天的本事,谁能将它们的肝胆心挖出来?”
“那得多痛……”沈笙笙心都在颤,紧接着,她怒道,“我等不及了,哪怕破禁制要弄出动静来,我也要闯进去,将那个傀儡带出来。拿我们玉陵渡的水梭花鱼骨来做一个活人傀儡……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谁知道他最后会造出个什么怪物出来!哪有人造过活人!”
她的话每多说一句,玉蝉衣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在沈笙笙召出她的两把短剑,握在手里就要硬闯时,玉蝉衣拦住了她:“不要贸然行动,那里面还有枢机阁弟子。”
沈笙笙说:“枢机阁弟子总共六人,不过是几个文弱书生,我根本不怕他们。”
玉蝉衣道:“时机不到,你也说了,那些神兽都有着通天的本事,谁能将它们的肝胆心挖出来?你敢和这种人作对吗?”
沈笙笙握紧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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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的手逐渐垂落下去,但她说:“那人并不在枢机阁里,我将傀儡带出去后,会立马赶回玉陵渡,将傀儡交给我们玉陵渡的长老,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与一整个玉陵渡作对。”
“那只是一个傀儡,还不是活物,你不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它就不会被转移走。笙笙,你别急,等有万全把握再行动。”玉蝉衣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在考虑着,要怎么将沈笙笙调开了。
枢机阁的事情只和她有关,她绝不会让沈笙笙在这件事情上受到任何的伤害。
因为她受到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
“等等等,再等下去,万一那傀儡真的活过来了怎么办!”沈笙笙说,“万一,就今夜,那枢机阁阁主突然回来把傀儡给弄活了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玉蝉衣也急,对她来说,如果沈笙笙说的事情真的发生,明日她可能就会面对另外一个自己!这样恐怖的事情这世上哪有人经历过?
“不会的。”看到了远处的雪山白影,玉蝉衣忽然冷静了下来,“想让傀儡变活的人今夜不会出现。”
五大宗门最优秀的一批弟子云集承剑门,陆闻枢脱不开身。而且……她根本没死,哪怕陆闻枢真有办法让“荧惑”吐出所吞噬掉的她的神魂,神魂对她来说又不像其他的修士那么重要,没有抓到她的影子就根本不叫什么,谈何让她复生?
“你先回不尽宗。”玉蝉衣说,“这边我来看着。”
沈笙笙说:“我可以听你的,今天先不硬闯枢机阁,但这里必须由我来看着,这点没得商量。”
说完,沈笙笙郁闷地长叹一口气,但态度很坚决,寸步不让。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不破这禁制的。”沈笙笙说,“不然我怎么着都要将那只傀儡给抢了,龙肝凤胆麒麟心我也要抢出来,还给聚窟洲那几只神兽。不要用那么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你放心,我沈笙笙说话算数,答应你不硬闯,就是不硬闯。”
看到沈笙笙有些郁闷的脸色,玉蝉衣知道,沈笙笙对现在这样的安排心有不快,但哪怕沈笙笙再不高兴,玉蝉衣也决意不让沈笙笙真的卷进枢机阁的事情里来。她暂且让沈笙笙留在枢机阁外,留意枢机阁的风吹草动,自己先回到了不尽宗。
第106章 告别 这么晚了,师妹打算往哪里去?……
辞别沈笙笙后的几日,玉蝉衣仍是隔三差五地到枢机阁外面找她。对玉蝉衣来说,她有必要时常确认沈笙笙是否安然无恙。
一开始沈笙笙十分欢迎,后来次数多了,玉蝉衣过来又只是看看,沈笙笙觉得,玉蝉衣这么紧张是没有必要的。
她对玉蝉衣说:“我能将这里看得很好,你忙你的,不要总来看我了。”
沈笙笙玩笑道:“你既然看得上我的打法,应该最懂我才是,难不成你也像玉陵渡那些长老一样,觉得我冒进,办不成事?”
“当然不是。”这不是玉蝉衣心中所想,她立马否认。
之后,玉蝉衣没有再去频繁寻找沈笙笙,每天只用传音石联络沈笙笙几次,其余时间,就待在不尽宗里,寻找起能够不引人注意地破禁制的法子。
想要不引人注意地破禁制,不是没有办法。但枢机阁外面的那道禁制,连藏在影子里的她都能防住,不是一般的禁制,就怕在上面有什么特殊的功法,很难在毁掉禁制的时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每日都会到集市上的书寮中,抱一大摞和禁制有关的书回来,每日都脚步生风,目不斜视,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只会到药庐里,坐在陆祁身边安静看书。
陆祁也不打扰她,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目光悠远,似乎神游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日,当玉蝉衣回到不尽宗来,连拿着扫帚的樊小凡和她打招呼都没听到。
喊玉蝉衣三师姐没得到回应,樊小凡扭过头来,对站在他身后的微生溟说道:“三师姐最近怎么怪怪的?”
微生溟道:“怪什么?怪也只能怪你喊她的声音太小了。”
他喝着茶,幽幽目光却往玉蝉衣的背影上扫了一眼,又很快低眉敛目,将若有所思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樊小凡也坐到石桌旁,向微生溟讨了杯茶喝。
过了会儿,樊小凡背起巫溪兰的竹筐,扬声说了句“我出去帮巫师姐采点药”,之后踏出不尽宗的门。
离开不尽宗,樊小凡一路哼着歌,走到不尽宗的禁制外,正要往山里走,歌声忽然停住。
樊小凡定定盯着道路旁的草丛,看着掩映在姹紫嫣红间的一株十分不起眼的植株,脸色的神色变了。
他口中歌不再哼,脸上常常挂着的那种懵懂无知的表情也尽数收了起来,樊小凡去拔起那株草来,一路顺着这种植株生长的方向往前看去,直到看到了通往集市的那条道路——这是离开不尽宗,去往集市的必经之路。
樊小凡再度收回视线,将离他最近的那株不起眼的植株连根拔起,放到眼前一瞧。
被他连根拔起来的植株霜叶泛白,叶片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
“无色无味……苦心草。”樊小凡面沉如水,正此时,一阵掌风破开不尽宗的禁制往外袭来,樊小凡迅速往后仰倒躲开。
再度站稳身体后,樊小凡看到了掌风袭向他的人。
是微生溟,正负手从小径另一端走来,脚步轻得像鬼一样。
微生溟:“你终于露馅了,樊小凡。能躲开我的一记掌风,怎么可能是个不爱修炼的普通修士,只会烧鸡?”
樊小凡面色一变,但很快冷静下来,道:“师兄,你跟踪我。”
微生溟冷哼:“应该是由我来说,小师弟深藏不漏才对。”
“报一报家门吧。”微生溟视线扫过樊小凡手里的苦心草,“樊小凡,你到底是何人,来不尽宗又想做什么?这么多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说你是为了你三师姐来的。我倒是觉得,你是冲着我来的。”
微生溟抱手,缓慢道:“苦心草可不是炎洲有的东西,寻常人都认不出它的来历,你又是如何认出来的?”
樊小凡不答,只是手心里燃起一簇火来,将苦心草燃烧殆尽。他说道:“微生溟,你真不该跟着我出来,不该对我那么设防,我不是来害你的。你但凡别跟我跟得那么死,这苦心草也毒不到你。你最好低头看看,你脖子上的修罗印记又往上长了。”
修罗印往上……长了?
区区一棵苦心草,按理说,不应该让他的修罗印失控才对。
微生溟一只手摸上脖子,没等他说什么,樊小凡面沉如水,说道:“苦心草,不止是我手里这一棵,而是一整片,前面的草丛里还藏着。”
在不尽宗的必经之路上,种满了苦心草,其心不言而喻。
微生溟的面色终究是变了一变。
正此时,倚窗读书的玉蝉衣听到外面不同寻常的动静,便将书本放了下来。一踏出不尽宗,她率先看到的是对峙的两人,随后,又看到了微生溟重新染红的瞳色和飞速生长起来的修罗印记。
修罗印记生长的速度极快,有春竹破土之势,从他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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