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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他有时候的确太纵容韩谦……
韩谦没有如他所愿很快地结束, 相反,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小别胜新婚,某些人像一只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大型犬, 伸舌哈着热气,要把赵郢从头到脚照顾一遍。
赵郢握得手酸,掌心湿答答的, 黏腻的汗液直往下淌,他蹙紧眉心问韩谦还有完没完。
“快了宝贝。”韩谦牵着他的手带起动作, 一段优秀的舞步往往需要舞伴之间高默契地配合。
只是这支舞跳了太久, 赵郢有些意乱,不满地哼了一声。
韩谦假装为他着想地说:“赵郢, 再借我两条腿我就可以快点结束了。”
“真的吗?”赵郢困意返场, 声音也黏黏糊糊的。
“真的。”韩谦碰了碰那条滑如流水的真丝睡裤, 眸光闪烁,“我是诚实守信三好公民。”
赵郢听信谗言, 点头默许了。
结果是被这位自诩“诚实守信”的人折腾到天光微亮的清晨。
洗脸刷牙的时候,他右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大概是夜晚被压狠了, 血液不流通。所幸睡衣布料够软, 没让他的皮肤受到太多折磨,但赵郢还是很难受, 仿佛临时加了一整晚班,身心俱疲, 所以他几乎没给过韩谦一个正眼。
狗如果不训, 迟早有天跳到主人头上拉屎撒尿。
公主初来乍到那会儿也闹腾,总试图用嘴巴吃到赵郢周围的空气,或者跳到高处, 将那盆长势喜人的波士顿蕨啃得像掉毛的秃鸡。
最崩溃的是,当赵郢给它戴上狗绳下楼解决大小便,它竟然跃跃欲试地想尝尝自己的屎!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狗随主人,两个都得训。赵郢暗下决心,他有时候的确太纵容韩谦了,不可以这样。
八点五十分,赵郢进公司打卡,这是他呆在云升的最后一天,无比寻常,与以往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他一转身,白舒沅站在背后不远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她鼻头微红,喊了声“赵哥”。
赵郢揣着装满咖啡的马克杯,“你知道了啊。”
“我是不是团队里最后一个被通知到的?”白舒沅仿佛有点生气,不过还是伤心更多。
“不是。”
赵郢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同时收到邮件的。”
廖彦川收拾东西滚蛋后,这层楼的另一个团队成了一把散沙,大大小小的工位连成的办公区,人多口杂,赵郢招招手,叫白舒沅进办公室说话。
“是总部的意思吗。”白舒沅说道,“认定你影响到了公司形象,逼你主动离职?”
她思维向来发散,好处是随时随地提供新点子,坏处是容易像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地发散到犄角旮旯里了。
赵郢把她拽了回来,说:“总部在裁决处理上还是很公正透明的,申请辞职是我个人的选择,舒沅。”
他把那天对刘晋说的话转述给白舒沅听,意思万变不离其宗——他的伴侣英年早逝,他想为这个人看看这个世界,想从连轴转的工作里抽离出来,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赵哥。”白舒沅眼神复杂,好似囊括了许多内容。
“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说。
以前的赵郢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舒沅最有发言权。
卷王、加班狂魔、冷面领导,随便哪个词冠在他头上都很合适。
赵郢在卷的道路上从不是一个人,他是合格的领头者,就像狼群中的头狼,向来没有他搞不定项目,也没有他搞不定的甲方。
让这样一个人回心转意说“我要归隐”,白舒沅第一反应是听错了,第二反应是想往赵郢身上撒点驱邪的糯米。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全给我退退退!
但她再一细想,这貌似是对僵尸的处理办法,不妥当。
“人都会变的。”赵郢说,“即将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前,观念、态度、想法,会发生细微的变化。你还记不记得我面试你那天说的话?”
白舒沅是赵郢选进来的人,那份排版漂亮,竞赛成绩与实习经历写满一整面的简历在成百上千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面试下来,赵郢相当满意。
“当然记得。”白舒沅化的淡妆有些花了,眼眶那块尤为明显,“你说,我一定会走得很远。”
赵郢抬了抬下巴:“嗯。”
“你有野心,也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不要怕。”
话越说越煽情,白舒沅眼眶的泪水摇摇欲坠,她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此刻却瞥见赵郢指间那枚被说成地摊货的戒指。
当时她特地问了一大圈,没找到同款,问多了还被店家发了个翻白眼的黄豆表情,说这种工艺难做,成本高,傻子才卖这玩意。
“赵哥。”白舒沅睁着一双蛋花眼,道出心声,“你手上戴的,是不是婚戒啊?”
因为不想透露自己的感情状况,才随口编了一个来源。
“是啊。”这次赵郢不打算隐瞒。
“我能问问……”
“办公室恋情,英年早逝,舒沅,你应该猜到另一半是谁了。”
白舒沅瞳孔震颤,眼泪被憋了回去。
她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可她实在无法将两人从上下级联系到结婚伴侣上。看赵郢的神情,这好像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了——
韩谦。
实话实说,她第一次见到韩谦时,一眼断定这个狂到没边的实习生和赵郢八字犯冲。
韩谦的张狂并非抬杠呛人的类型,甚至他有时候在工位上很沉默。不过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假如分给他的任务太琐碎无脑,他便用那双棕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发起任务的人,语调毫无起伏地说他不做。
别的同事向白舒沅告状,叫她出面,但无论谁去说,韩谦从始至终都是一句话:我不做。
像个人机。
白舒沅当实习生的时候也被这样折磨过,那群人东一张嘴、西一张嘴,在茶水间蛐蛐,说韩谦这个新来的海归高材生真是了不起,叫他帮帮忙跟个皇帝似的,惹不得惹不得。
明夸暗贬的高帽子戴多了要出事,她只得请赵郢百忙之中出马,劝一劝这个不懂职场规则的新人小白。
不知道赵郢是什么时候、又在哪个地方找韩谦谈的话,反正之后此人机收敛不少,也没再说那些得罪人的虎狼之词。
赵郢也不是时时刻刻管得住人,偶尔韩谦犟起来像倔驴成精,十个人都拉不回来。他们团队应酬多,尽管社会出现了很多反对酒局文化的声音,但这种糟粕依然存在,喜欢灌酒的甲方仍屡见不鲜。
赵郢永远都是喝最多的那一个,甲方点名要谁喝,他就从容不迫地挡过去。从他口中,他们团队至少有三个酒精过敏、两个高血压,剩下的全是吃过头孢的扁桃体炎患者。
“合着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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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就你一个人能喝?”甲方隐隐不满。
“我也可以。”白舒沅使眼色使得五官乱飞,韩谦还是直冲冲莽了上去。
在饭桌上让甲方喝高兴了,酒后散场,赵郢面色不虞地扛着大高个在前头走,白舒沅听到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她走近悄悄听了一耳朵,发现是赵郢在训话:
“……不是很会逞能吗?还跑厕所吐了三回,要不是小李进去看了眼,我都怕你抱着马桶不省人事。”
“那不然怎么办,看你一个人喝?你说我逞能,你又把自己当成哪个好莱坞超级英雄了赵郢,毒液还是绿巨人?”
两个人吵得很凶,白舒沅不敢插嘴,默默放慢脚步离远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上一秒刚下线,下一秒韩谦就变了语气,缓缓问赵郢是不是胃不舒服。
“怎么看出来的?”
“桌上那些调味重的菜你一道没吃,就喝了点海鲜粥。”韩谦说。
他们做了一阵子食堂搭子,赵郢的口味他再清楚不过,海鲜粥味道淡出鸟,如果不是胃不舒服,谁闲得没事喝那个。
“你平常也这么细致就好了。”赵郢淡淡道。
“关心你还不行。”韩谦嘀咕说,“狗咬吕洞宾。”
“再说?”
“……吕洞宾咬狗。”
韩谦借着酒劲,将重量在赵郢肩上多压了几分,嘴唇也靠得更近:“我包里有胃药和健胃消食片,你看你要哪个?”
“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径,韩谦。”
“让我留宿一晚,我可以照顾你。”韩谦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嘴角向下耷拉,“这也叫‘小人’吗?”
赵郢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一扔,到街边打车:“我看你挺清醒的,也不用我扶着你了,自己走吧。”
韩谦:“……”
这种误导人的细节还有很多,白舒沅细数下来,竟然一次没有怀疑过他们私下是否有什么情况。
“那你们的婚礼?”
赵郢知道她要问这个,回答道:“一切从简,在国外某个教堂办的,没有宾客,没有双方父母,在场第三个人是神父。”
白舒沅持续惊讶的同时,又为赵郢感到难过。
“我还好,不用担心。”赵郢看出她的想法,说道。
白舒沅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憋出一句。
她说,赵哥,那祝你快乐自由。
在赵郢看来,这是一句很实用的祝福。
这一个月他一直陆陆续续地收拾办公室的东西,大多交接资料给了白舒沅,几盆养得很好的绿植给了小李,其他没用完的办公用品集合起来装进一个纸箱子里,谁要谁拿。
总之,赵郢踏出公司自动感应门的那一刻,手中单单提着福莲楼的奶茶袋。
今天他没开车,出门往左走一段,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手里牵着狗绳,公主像是运动过度累坏了,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打着滚。
韩谦不问自取地端走一杯属于他的全糖奶茶,喝了一口后怒斥道:“公主下午非常不乖,拆家,客厅被它弄得乱糟糟!我猜它可能是想活动活动,就在你下班前一个小时把它一块带出门了。”
“我的波士顿蕨——”
“挪到卧室窗台了。”韩谦牵着他的手,灰蓝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我很靠谱的。”
“是吗。”赵郢不信。
在他们顺其自然讨论晚饭是煮火锅还是炒家常菜期间,白舒沅抱着一张当年的团建合照追了赵郢两条街。
她跑得呼呼喘气,在下一个路口,终于快要追上赵郢的影子。
一瞬间,白舒沅仿佛看到了什么,停下来狠狠揉了揉眼睛。
她没看错,那真的是一张与韩谦如出一辙的脸,只有发色和眼睛的颜色不同,颇有几分年轻版本莱昂纳多的风采。
白舒沅心知不必再追了,脑海里同步蹦出一张表情包,并百感交集地配文:
李李类卿。
第32章 第 32 章 “不问我哪天去民政局登……
一个月很快过去, 南水市正式迈入酷暑季节,满大街的聒噪蝉鸣此起彼伏,戴降噪耳机也阻挡不住, 走两步更是能出一身汗。
赵郢一周除了上街买菜,基本没出过门,遛狗的重任落到公主正儿八经的主人头上, 但韩谦也是昼伏夜出的作息。
“咬了一腿蚊子包,家里还有没有驱蚊水?”
韩谦在玄关换鞋, 他出门的穿搭极其随便, 一顶棒球帽、一套颜色搭配和谐的短袖T恤、以及一双人字拖。
公主解决完大小便,累倒在新换的凉席狗窝里。它四脚朝天地小声驴叫, 似乎很不满韩谦牵着它多走的那一个小时。
赵郢是不受蚊虫欢迎的体质, 整个家需要驱蚊水的只有韩谦一个人。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找, 拿出一瓶刚好过期一年的:“得买新的。”
韩谦:“那现在去趟超市?”
“不要。”赵郢顺势歪在沙发一角,单脚踩着沙发垫, 手边的电脑屏幕亮着,应该不久前刚用过, “你叫个饿了吗急送。”
“怎么变这么懒?”
韩谦迈步走过来, 甩掉拖鞋欺身压向沙发, 像视频里故意轻轻挤压宠物猫的无良铲屎官,他将赵郢拱到角落, 挤得人发出细微哼声。
“韩谦。”赵郢竖起一根食指,在这人胸口点了点, 意思是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昨天做了一场, 他的腰到现在还酸软疼痛。
韩谦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翻身滚了,开始背对着赵郢唱Ln Del Ry的《Young nd Beutiful》。
那一句“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nd beutiful”唱得格外凄凉动情。
赵郢对这个神经病没什么话说。
韩谦一扭头就看到他那台笔记本,想凑过去看看赵郢没关闭的页面,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地一声把电脑关了。
再开就得输入密码解锁。
韩谦大为震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他不在乎赵郢有很多事瞒着他,一个人的性格会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长出雏形,一旦定型便很难变更。
他的爱人在工作上直来直去,私下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回避与内敛。虽然赵郢总狡辩着说,这是成熟的表现,他的观点却不尽相同。
这明明成长期没有被很好照顾到的表现,身体、精神,二者皆有。
也许是因为他们断崖式的离婚,与韩谦突如其来的死亡讯息,赵郢在失而复得后迎来了第二次生长痛。
韩谦感受到了比之前略多一些的坦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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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赵郢真的很棒了,他心想。
赵郢听不见他的内心独白,抬腿从韩谦腰间跨过去,将电脑往玻璃茶几的下方空格里一塞,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是不告诉你,这件事不一定有个好结果,万一不是我预想的那样,说了反而丢脸。”
尽管丢脸的事他没少在韩谦面前干过。
前几年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为了增加伴侣之间的小趣味,赵郢连续收了一周包裹严实的私密快递。
离婚后他把那些衣服和道具都扔了,韩谦为此还对他小发雷霆,哀怨地说又得重新收集。
就当作是在断舍离,赵郢如是说。
从头再来并不永远是坏事。
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这周末,赵郢与周宁约好时间,去取韩谦放在他那里的随身物品。
前段时间他本想让周宁把东西都寄过来,但考虑到这是韩谦最重要的一批“遗物”,他最终决定还是亲自跑一趟。
“我呢?”韩谦怀里抱着饱餐一顿的比格大王,把赵郢从卧室送到客厅。
赵郢的目光扫过一人一狗,皱眉:“什么‘我呢你呢’?”
韩谦说得直白些:“我不去吗?”
“上次不是你把周宁吓到吃救心丸?”赵郢把车钥匙揣兜里,说,“我又去不了很长时间,一小时就回来了。”
公主被韩谦放到地上,失去安稳的怀抱,它埋头撕咬着韩谦的裤腿,前爪狗刨式地扒拉。
“那也不行。”
韩谦双手抱臂,赫然一副与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倔驴样,“我要听听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说前老板的坏话。”
赵郢:“……”
“他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在职场稳扎稳打呆了近十年的赵经理发现盲点,问道:“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韩谦眼神心虚地乱晃,“我当然没有啊。”
赵郢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他要来不及了。
韩谦想跟就很吧,他心想,大不了谈话的时候让他找个地方自己凉快去。
见面地点在周宁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赵郢一下车,周宁正好走过斑马线,途径网约车前方的路灯。
赵郢喊了他一声,周宁回头望过来时,先是一个开心的表情,而后见到第二个下车的韩谦,笑容即刻消失,眉毛严肃地拧结在一起。
“赵先生,我以为您是一个人来。”
赵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上个月你已经见过……韩迁了,重新介绍一下,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周宁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像是悲痛与不可置信。他抗拒地看着韩谦,语气生硬道:“我希望我们的会面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韩谦眉尾一挑,“我——”
“没问题。”赵郢一口应下,拍了拍韩谦的肩膀,“我记得这条街上有一家宠物用品店,公主把弹力球咬坏好多,刚好你去买几个新的,再看看有没有公主爱吃的零食——少买些,不然它又要挑食。”
将不情不愿的韩谦打发走,赵郢拉开店门,与周宁在尽头靠窗的位置落座。
“我跟着韩总干了一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物。”
周宁点了杯拿铁,随后把一个装得微微鼓起的密封袋递到赵郢手中:“韩总没说过他还有一个表哥,不过我没有立场提出质疑,毕竟赵先生也看到了,他们长得很像。”
“是很像。”赵郢牵动唇角,右颊浮现出一枚很小的凹陷。
他在心里说,岂止“相似”,这两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两杯咖啡被分别端到他们面前,周宁用咖啡勺搅了搅,缓慢道:“赵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选择韩总的表哥,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还是在缅怀逝者?”
赵郢:“都有吧。”
他拆开密封袋,不出意外地摸到一枚同款的婚戒,尺寸比他的略大一些,戒环沾了点污渍,仿佛是灰尘或者泥土。赵郢捏着纸巾细致地擦干净,说:“其实我见你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拿回韩谦的遗物,我还想听你讲一讲……他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这也正是我想告知您的。”周宁心有灵犀地说。
“第一次见韩总的时候,他状态看上去很糟。”
当时韩谦招的是贴身秘书,每一场面试都亲自下场,等同于boss直聘。他开的薪水高,要求却不苛刻,面试当天,周宁与几十个人同场等候,他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第一个人面了不到一分钟,出来时灰头土脸,脸色十分精彩。第二个人……一直到排在周宁前一个的面试者顶着同样操/蛋的表情走出来,周宁意识到这位老板的要求与脾性大概率非比寻常。
轮到他的时候,他甚至产生退缩的念头。
奈何薪资和福利待遇实在诱人,周宁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了沙场。
他推门进入,一眼看到正中间那位年轻男人,五官混血感明显,坐着都比一些站着的人高。
年轻男人眼眶乌黑,好似长时间没睡好觉,眉眼一片阴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宁拿起桌面的那张照片。
“说说你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照片里的男人侧对镜头,笑容浅浅地喂着一只猫。从长相来看,男人的脸与当下大众审美高度契合,用一句近期很流行的话形容,这张脸可以说做男做女都精彩。
须臾,周宁瞥了眼年轻男人的反应。
他的未来老板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对象?看着不像。仇人?那也未必。
周宁想了又想,心中升起两个字:前任。
“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破罐子破摔,“但作为爱人,却截然相反。”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韩谦抬头看他一眼,打断道:“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周宁哑然,如果他没记错,他就只说了一句话。
开始上班后,周宁终于明白了韩谦用那张照片面试秘书的意图——“赵郢”这个名字,他每天听到的次数不下五次,偶尔韩谦午休,嘴里也突然冒出一句愤恨的梦呓,说“赵郢,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复合”。
白天韩谦对赵郢的态度用一句话概括,是“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晚上,这句话发生了变化,变成“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周宁对老板反复无常的心态习以为常,也习惯了韩谦每天因为照顾那只叫“公主”的比格犬在公司发疯,绝望地怒吼说公主又背着他吃屎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韩谦不知道第多少次提起赵郢时,周宁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不向前看呢?
“我不认为我们结束了。”那时的韩谦说,“只是当时他在气头上,我也在气头上,谁都不肯低头,他甚至还甩了我一巴掌。但要我现在回去找他……我该说什么呢?又该怎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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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郢表现得太决绝,他一边期待这是赵郢反常的表现,一边又感到惶恐,害怕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法律里抛弃也有罪就好了。”韩谦平淡地说,“我不会告他,但我要恨他一辈子。”
周宁简直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新时代“冷脸洗内裤”?
“我帮韩总订过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在他母亲Gret Hofmnn的墓碑前,他拟定了遗嘱的初稿。”
周宁喝了口咖啡,不动声色地往里头加了一勺糖,“起初遗嘱的内容是,将旧金山的房产无条件赠与您,剩下的捐给慈善机构。后来韩总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变更,到最后,他决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您。”
“去辽西开展公益慈善的第一人选,一开始并不是韩总。是他主动争取了这个机会,尽管被选中的人巴不得拱手相让。”周宁说,“在路上,韩总说等事情结束,他打算回南水找您问个明白。”
结果意外横生,他的遗体先一步落地南水。
“我想说的只有这么多。”周宁看向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描述了所有赵郢想听的事。
赵郢低头端着咖啡杯,听到他说完,正要开口,却见杯面被一滴水击中,“砰”地一声,泛起一圈扩散的水痕。
“谢谢。”
他抬起头,脸上未有异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们在咖啡馆门口告别,临走前,周宁脚步一顿,“赵先生,不管怎么样,还是祝您幸福。”
盛夏的日光倾洒下来,落了人满身。
赵郢被阳光晃了眼,说道:“会的。你也是。”
周宁点点头,转身离开。
宠物用品店在这条街的尽头,赵郢向前走了一阵子,没多久,看到以相反朝他走来的韩谦。
这人手里提着购物袋,脑袋上严严实实地罩着一顶棒球帽,在人群中仿佛一座行走的灯塔,非常有辨识度。
“周宁没骂我吧。”韩谦空闲的那只手滑进赵郢的指缝,相交处卯榫似的严丝合缝。
“我觉得那是夸赞。”赵郢说。
走了一小段,他把手从韩谦掌心抽走,在对方惊讶而不满的视线中,赵郢将那枚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婚戒套在韩谦指根,再若无其事地牵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赵郢有些语塞,“不问我哪天去民政局登记?”
韩谦卡壳地问:“哪、哪天?”
“明天。”
第33章 第 33 章 “这跟你没关系。”……
赵郢忘了, 第二天是周日,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上班。
他把领证日期改到周一,却又因为一些令人不悦的意外, 两人双双被困在家里——
年满十八,刚结束高考的赵宝瑞突然来访。
那天韩谦先赵郢一步醒来,绕过散落满地的衣裤, 他走到客厅打算做两人份的早餐。但储存在冰箱里的生活物资早在前一天消耗殆尽,赵郢忘了, 他也忘了。
没办法, 韩谦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饿了么在付款后显示外卖四十分钟后送达,可门铃不到二十分钟就被人摁响了, 韩谦睡眼惺忪地过去开门, 一堵墙似的站在门口。
他打了个哈欠, 伸出手:“手机尾号6810,姓韩, 谢了。”
外卖员一句话不说,右手伸了半天也没拿到东西, 韩谦眨了眨眼, 视线从平齐的角度缓缓下降, 落在一个比他矮了十几公分的男孩身上。
男生一身潮牌,脚上踩着一双价格不菲造型抽象的巴黎世家, 非主流黄毛的根部已经掉成最原始的黑色。
细长的眼睛把韩谦上下打量了一番,褪色小黄毛后退一步看看门牌号, 再看看韩谦:“这是赵郢住的地方吗?”
青春期的男生嗓音都不怎么好听, 韩谦渐渐拧住眉毛,在小黄毛还没完全张开的眉眼间辨认出几分与赵郢相似,又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熟悉感觉。
“是。”他双手抱臂, 像凶神恶煞的门神,“你谁?”
小黄毛得到答案,气场顿时伟岸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斜着眼扫向韩谦:“我是赵郢他弟,亲的。我哥人在哪?把他叫出来。”
他这话说的就像入室抢劫的劫匪,一边拿着刀子翻箱倒柜,一边对主人说“去给我炒几个菜”。
韩谦从头到脚就写了两个字:
不爽。
他一句“赵郢还没睡醒,小点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黄毛低头穿过他腋下的空隙,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也不脱鞋,高高喊了几声“哥”。
韩谦反手把门甩上,面无表情地活动着肩颈与关节。这些天他在赵郢家附近的健身房办了卡,每天规律健身,正愁无处发挥。
即将一个擒拿制服这小黄毛的时候,卧室传来轻微的动静,赵郢穿着一件比他的尺码宽松好些的T恤出来,脖子一片“蚊子包”。
“睡昏了,竟然听到赵宝瑞的声音……”
赵郢看到客厅里多出来的那个人,话音一顿,“你怎么来了?”
“爸妈叫我高考完来南水找你。”赵宝瑞不是瞎子,谈过的女朋友两只手都数不完,一看就知道他领口是什么痕迹,“哥,你又谈男朋友了?这是新的还是之前那个?别怪我没提醒你,爸妈知道肯定不会答应的,趁早分了算了。”
赵宝瑞像进了自家门,一点也不见外地倒向沙发,然后“嘁”了一声,把原本就在这个位置的公主赶了下去。
什么新的旧的乱七八糟的,韩谦带着怒气朝赵郢挑了挑眉,碍于这是赵郢的家人、亲弟弟,他将一口流利的中英双语闷于胸口,一言不发。
“这跟你没关系。”赵郢说。
他对赵宝瑞的记忆还停留在需要自己帮忙换尿布的小时候,那时赵父赵母白天都出门打工,经常凌晨才回家,照顾小孩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他和赵莱肩上。
两个牙都没换齐的小学生,还要手忙脚乱地冲奶粉、拍奶嗝、哄哇哇大哭的婴儿睡觉,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信。
但这样的生活,赵郢和赵莱过了好几年。
由于长期缺乏睡眠,他两不约而同地在课上打瞌睡。赵郢倒还好,他成绩优异,常年垄断年级第一,各科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而赵莱不同,她成绩顶多中等偏上,且偏科严重,只有数学老师会装没看见地放她一马。
低年级放得早,有一次赵郢没在班外见到赵莱的人,急得把整栋楼翻了个遍,最后碰到和赵莱同班的女生,说她躲在女厕所不肯出来。
乡镇小学也有生理教育课,赵郢没有横冲直撞地进去捞人,他等在门口好一阵,哄了半小时,终于把赵莱哄出来。
“跟哥回家。”赵郢想牵她的手。
赵莱一反常态的激动,尖叫道:“不要,我不要回家,那不是我的家!”
“什么不是你的家?”赵郢不解道,“你今天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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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赵莱倔强地咬着嘴巴,半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是赵宝瑞一个人的家。”
她把赵郢也排除在外了。
“为什么这么说?”赵郢还是没懂。
他的妹妹有着超乎年龄的敏锐,假如要用到比喻的手法,他心想赵莱或许是一只郁郁寡欢的松鼠。
在此之前赵莱是很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心事的,比如某天她做出来了一道全班只有她答案正确的数学题,又比如她忘记带红领巾,把红手套塞进衣服里做伪装蒙混过关。
这次赵莱却变得很不情不愿,梗着脖子不看他。
“你今天不想那么早回去的话,我陪你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好了。”
赵郢忘了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回家。
“哥。”赵莱忽然叫了他一声,“爸妈夜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声音放缓,这是在模仿赵母的语气:“宝瑞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大师说‘宝’和‘瑞’都有吉祥的意思,多亏你有先见之明,把老二的名字改成了‘莱’。”
“来宝,宝来,有了老二才有我们小宝呀……”
赵莱变了语气,压低声线:“算命的说老大是咱们家的招财树,他算得还真挺准。你看老大,不用我们操心成绩就这么好,将来肯定能发大财,养活我们一家人!”
赵郢读懂了她眼神背后的含义,有限的年龄与知识储备让他无法准确表达出内心的想法,他只知道这和课本教的不一样。
“这是赵宝瑞的家,不是我们的。”
赵郢的校服袖口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赵莱轻轻的那一声“哥”横跨十多年光阴,回响在三十岁的他耳边。
他重新看向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我这没有多余的房间,沙发太窄,也睡不了人。”
赵宝瑞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目瞪口呆道:“进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明明那儿有一间客房!”
他跳起来,鞋底在地板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鞋印蔓延到客房门口,赵宝瑞不服气地说:“这不就是?”
赵郢摁着眉心:“我说了……”
“那是给狗住的。”韩谦插嘴道。
进入战斗状态,龇牙咧嘴的比格犬像《狮子王》里被举起的辛巴,韩谦将它托举起来,说:“这是我们公主的房间。是吧,prin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