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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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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好哥哥,看看腹肌。……

那是一个蝉鸣聒噪的炎夏,穿堂风无法透过严密的纱窗网进入阴沉而昏暗的室内。

窗帘拉得不够严密,但足够遮挡大部分的光。

她裹在轻薄的空调被里,弓着身子,将漫画铺平在枕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书页。

空调没有开。大人总认为空调这类反自然的科技产品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预料的危害,因此如非炎热至足以中暑,那就忍忍吧。

她把自己全然包在被子里,热气逃不出去,将她胸口、后背,乃至后腰都蒸出了一片汗渍。

漫画里,穿着短衫短裤的网球服的少年将少女挤在昏暗的杂物室夹角,堆放的篮球撒了一地。他抱着她,眼里笑意鲜明。

他说:“你是想被这样抱,还是……”

热气从胸腹漫至脸颊,像浴缸水浸没口唇,要烧起来了。

她猛地翻转书本,像看到洪水猛兽般将书猛推至床头,脸紧紧地贴在枕头上,掀开被子,热气蒸腾而散,身上的潮热却不减半分。

“好,谢谢。”

楼下传来这么一句话。

宁瑰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拉开窗帘,推开纱窗深呼吸,像在宇宙航行不慎弄丢太空帽而四脚并用爬回太空舱急促呼吸氧气的人。

聊胜于无的风毫无凉意可言,她捋了一把浸湿的额发,视野里看见了一个低着头的少年。

微拱的脊背白皙,圆领的T恤干净清爽。他低头看手机,戴着单边的耳机,一根细长而白的线连接至手机口。

站在阳光下暴晒,他的皮肤也不曾泛红,大抵是天生就不易晒黑的体质。

她将碍事的纱窗全部推向一边,钢制的边框撞上墙,“当”一声轻响。

他脖颈动了下,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向她。

真奇怪,大多数人的瞳孔在阳光下都会反射出一种褐色的光芒,他的眼瞳却异常的黑。她能清晰地看入他的眼睛,他微微眯着避开玻璃窗反射的白光,唇角微扬,是那种基于礼貌和客套,但并不热络的笑容。

他穿着干净的蓝色T恤,不过膝的宽松短裤,白色的短袜和灰白色的球鞋,像天空,蔚蓝的天空。

“你们要去哪?”她趴在窗口喊。

“去前海骑车。”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另一侧,问她,“你要一起吗?”

她打了个响指:“等我,我带滑板跟你们!”

她飞快换下睡衣,随手拎了块双翘出门。

门口,他跨坐在高大的山地自行车上,一只脚踩着地,翻着手机消息。

她踩着滑板从门槛的缓坡上冲下来,大声招呼:“走啊!”

他收起手机,握着把手慢慢蹬,不紧不慢地跟上她的滑板速度。

滑了很长一段路,快要出大院了,她想起问:“我们直接去前海吗?”

“不,去电玩城。”

“好哇!宁江艇是不是又去玩车了?”

“没。”他言简意赅,“你到了就知道了。”

她扭着头说话,没看见前边有个井盖,滑板前轮猛地一卡,惯性不减,她连“啊”一声都没来得及就猛鹰扑食般俯冲而下,以脸着地了。

“嗵”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为之惊颤。

庄谌霁猛地捏刹停住了车。

宁瑰露趴地上好一会儿没爬起来,直到一双手用力搀起她。

踉跄着被扶到花坛边坐下,她都没听清庄谌霁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摔得眼冒金星。

“别动,我看看。”

他半蹲着,皱着眉头抬起她的小臂。她是往前扑过去的,又穿着短袖,从手腕到胳膊肘一线蹭破了长长的一条皮,血流如注。

宁瑰露疼得都不知道身上哪块在疼了。她抻了下腿,感觉膝盖像撞到筋了,整条腿都麻了。

她抬着右手胳膊,用左手拉起了右边裤腿。还好,隔着一条裤子,没破皮,就是挺疼的。

瞅了会儿,一滴鲜红的血滴在了裤子上,她摸了一把鼻子,摸到了一指嫣红,赶紧抬起了头,顿时紧张:“完了,我是不是流鼻血了?”

“不是。”少年大抵没见过这么震撼的摔跤场面,手也不知道该往她身上哪里扶,只能捏着她手腕帮着抬起她淌血的胳膊。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她鼻头和下巴,神情凝重:“这里摔破了。”

她松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糊了一脸的血,还心态挺好地说:“还行,没磕着鼻梁。”

大抵是被她这镇静的反应震惊了,他突然疑惑地说:“你怎么都不哭?”还盯着她眼眶子看,似乎她没哭这件事比摔成这个熊样还神奇。

宁瑰露对视着他漂亮的眼睛,不自觉眨巴眨巴了眼。

掌心热得不知道是相碰的体温在发烫,还是摩擦产生的热量,她被握着的手指不自在地微微动了动,但没挣脱。

很神奇的感受,比痛感更细腻清晰,纤长而有力的指节,滚烫中带着羽毛剐蹭般的麻痒。

她的眼睛在他的手指和瞳孔间短暂徘徊,犹豫了下,她说:“那,我现在哭一个?”

两人茫然相对片刻,似乎都对对方的话摸不准是不是开玩笑。

突然,他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而礼貌的假笑,气音一哧,笑出了虎牙和两条大“卧蚕”。

宁瑰露在心里感慨,哇,他笑起来眼睛好亮,比他不笑的时候漂亮多了。

“还是别哭了。”他固定好她手抬起的姿势,起身在自己兜里摸了一圈,玩笑说,“我不会安慰人,待会你听了更难过了。”

“你在找纸吗?不用了,待会用生理盐水冲一下就好了。”她显然经验老到。

“止一下血,我带你去医务室。”

她的血正顺着手臂内侧往地上流,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洇湿了花坛,不知道是伤口太深还是气血太足,失血量已经能以毫升计算了。

周围也没有店面,只有狭长的林荫道。

庄谌霁往前看看,再回头看看,干脆利落拽着下摆一把脱了上衣。

宁瑰露看出了他的意图,惊得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大声。

他用脱下来的上衣绑在她的上臂上,又捂住她伤口:“我扶你去医院。”

处理好她的小臂,他一抬眼,撞上她直不楞登盯着他上身看的视线。

“哇——”她不知害臊地惊叹,“你还有腹肌啊!”

庄谌霁:“”

“你能背我吗?”她忽然变得可怜巴巴,撅着嘴唇指着膝盖说,“好疼,站不起来。”

男女有别的想法短暂一现便被事急从权盖过,更没怀疑她的动机,他蹲身道:“我不方便抱你,你自己要搂紧一点。”

刚刚还说着腿疼动不了的小姑娘,一个跳跃扑上了他后背,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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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团火,不由分说地跃到他身上,紧紧地裹住了他的后背。

他起身。她的腿紧紧夹住了他的腰。少年想扶她一把,又觉得不妥,手在她大腿旁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走了几步,宁瑰露下颌垫在他光洁的肩胛骨上,哼哼说:“哎呀,你抱我一下,我勾不住了。”

他不自然地侧了侧头,犹豫着,反过手,用手背掂住了她的腿弯。

她还想笑他,话到嘴边缓缓又咽了下去。

他干净的蔚蓝色T恤已经被她止不住的血液浸透,几乎沁成了蓝紫色。她后知后觉自己身体的血液流速似乎在加快,一股脑地涌向四肢百骸。

血擦在他鲜明的锁骨上、胸口前,快要分不清是谁流的血了。

她蜷起了手指,蓦地别开了头。

那样懵懂而强烈足以冲昏头脑的情愫无法重演,所以在回忆时已能抛开感性的旖旎修辞,用理性的纯粹主义来剖析——那只是在一个存在渴望的青春期身边恰好有那么一个能切合幻想的

异性,因此诞生了化学反应。

至于后来的——

医务室里他被她哄骗着掀起衣摆,别开头,红着耳根让她抚摸腹肌。

放学后,在肥肠锅的异味熏跑碍眼“灯泡”后,她将鞋尖踩在他的运动鞋上,热汗淋漓地大快朵颐。

周末有雨,补习班外他拎着滴水的雨伞缄默地等在串珠般滴水的屋檐下默数着她下课的分秒——

种种,都是时间长河里吉光片羽的错位假象。

她很少去回忆那段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初恋”。如果要和人提起,她通常会说和张思珩在一起的那几年。

他们的关系公开坦诚,他们亲吻,抚摸,在孤独时的相互依偎,那似乎才更符合真正恋人的定义。

离少年时代那段荒诞不经的暧昧已有十数年之远。

他留英两年,她上大学四年,他回南方经营外祖家生意的数十年。

时间的洪流足够把曾经混淆的感情洗涤得圣洁而明净,抹去死无对证的暗昧,泾渭分明。

他不是十年前的庄谌霁,而她也不是十年前的宁瑰露。

人至中年更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所以一切假设都没有意义。

“哎。”在一片腾云驾雾的烟雾缭绕里,陈芮倩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随意道,“那天我看见一小孩,那相貌,那气质,那清高不凡的劲儿,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

宁瑰露眼球微动,回过神,漫不经心地调侃笑骂:“瞎扯淡,我什么时候喜欢过这种小白莲类型了?”

“少跟我装,庄谌霁,张思珩,哪个不是平时高冷得不行,抬着眼睛看人的?最后不都在你面前道行全毁了?”

陈芮倩笑,“恋爱是女人永葆青春的秘诀之一,趁宝刀未老,赶紧去爱吧!”

“你这思想真是极其无聊。”宁瑰露嘲笑。

陈芮倩白眼一翻:“少倒打一耙,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去爱,去感受。

十八岁的宁瑰露向着烛光许愿说: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永远健康,永远不分离。

第16章 第十六章单方面和好?被删了?……

一个月,花坛里已经长出了四仰八叉的草茎。没有美感可言,野蛮肆意,将管家精心打理的花坛糟蹋成了一片如同栽了葱的菜盆。

茂密的洋槐已经开了花,一串串米黄的花朵散发着香甜浓郁的芬芳,叫人闻到了,心情都奇佳。

此时再看那精致葱郁亭亭玉立的洋槐树下横七竖八的杂草,像午夏眼前徘徊不断的小飞蚊,更突兀且碍眼。

丁管家想将那些杂草挪个位置或者单独腾出一片地方来安置,不过这个建议只略微一提就被先生否决了。

他抬手,掌心朝外,意思不用再讨论:“就那样吧!”

就那样吧!

这样的话从他这位吹毛求疵的雇主口中说出来像一种奇迹,丁管家都怀疑从前那个连餐具摆放角度都苛求完美的先生是不是被掉包了,否则怎么能容忍庭院杂草疯长?

“宁总工,有你的快递。”

大早上,进单位时岗亭的保安朝她喊了一声。

宁瑰露探出头:“什么东西?”

“我帮您查过了,一盆植物,没其他东西。”

“植物?”

宁瑰露纳罕,推门下车,进了岗亭。

三平米的岗亭里摆了一张行军床,实木的大红桌上干干净净地放着一本临时登记表和蓝色的塑料水杯。

靠墙的矮脚里齐整地堆放着寄放的快递,贴着明黄的“已检”标志。

半人高的龟背竹摆在窗台下格外清新雅致。

保安却犯愁,忧心忡忡同宁瑰露道:“这花是不是要死了?送过来的时候叶子就白了大半了,我今早上浇了水,不知道还养不养得活。”

宁瑰露笑了:“没死,就是这么个品种,叫白锦龟背竹。”

“那挺特别的,挺贵的吧?”

“应该是别人送的。物流单子还在吗?”她问。

“我看这花快不行了,就把包装膜拆了,寄出地我看了下,是泾市的一个植物市场。”

泾市?

宁瑰露微愣了下,脑子里浮现出了上次不欢而散时对方沉默而冷峻的背影。

突然送盆龟背竹来什么意思?单方面和好?

呵,男人。

宁瑰露嘴角弯起,挽起袖子:“谢谢了啊,我把它搬办公室去。”

“我帮您拿吧,是放副驾驶还是后备箱?”

“后备箱吧。”

偌大一颗龟背竹,连盆带土得有个三四十斤重了,一挪进单位,吸引了一堆目光注目。

“宁工,买盆栽了啊?”

行政的小哥哥路过,和她打招呼。

“哎。”她笑笑说,“别人送的。”

“送这么大一盆?要帮忙吗?”

腾不出手,她一抬下颌,“不用了,给我开下门吧。”

她的办公室采光不是很好,仅仅下午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有点阳光。她把龟背竹放书柜一侧,确保通风,还能晒到光。

手心和手肘蹭了一片土,她拍拍胳膊,又拂了拂叶面上的浮尘。

心情奇佳。她举起手机拍了两张照,表明礼物已经收到。

她扒拉出庄谌霁的联系方式,点了两张图发过去,又按住语音道:“收到了,谢谢了啊!”

图侧小圈圈转了两圈,她正纳闷是不是网不好,突然见圈圈一闪,跳出三个鲜红夺目的感叹号。

什么意思?

被删了?

她震惊地点开对方朋友圈,只见一条孤零零的单杠线。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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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不是个能忍气的人,当即划拉出手机号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50秒,自动挂断了。

非常漂亮!

宁瑰露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抬手对着龟背竹叶面狠抽了一巴掌,“恨屋及乌”,以泄这来势汹汹的怒火。

“宁工。”文控敲了敲门,露出头,“要开会了,一块过去吗?”

“哎,好。”

她深呼吸两口气平复心情,手指停在拨号页面,又滑出去,决定秋后算账,收拾了电脑和文件先往会议室去。

会议部署了这个月几个部门的主要工作任务,项目推进,产品落地,安全核检。

这周还有个行业内的科技创新与装备发展国际论坛会议。

宁瑰露带队领一个小组的同事出席会议,要整理可对外发布的技术信息在论坛会议上亮相,难度不高但极其繁琐,哪些不痛不痒的层面能说,哪些核心部分要剔除,还得有点含金量,筛选起来还是有点技术含量。

不过干工程的就没有屁-股能稳稳坐在办公室里的。

刚开完会,工厂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新到了三批钢材,材料样品测试结果出来了,性能各不一样,要考虑成本云云……

不知是不是天气热了,室内外温差也大,宁瑰露上午跑了一趟工厂,再回来头就有点不舒服了,一阵一阵地发紧。

中午同事给了她一包热感冒灵喝了。她吃过中饭趴着眯了十五分钟又被电话叫醒,头昏脑胀的又往调控室去,听人做汇报的时候一直走神,简直比吃了安眠药还难受。

事追着人跑,在堆积如山的公务里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似乎是忘了什么事。

她在握起手机的一刻想起来了。

一看手机,一个打过来的私人未接来电都没有。

很气的时候心情反而平静了,就像一锅极沸的油,稳定得看不见波澜,仿佛是冷的。

这时候,最好谁也不要做那滴落进油锅的水。

中旬,她拨冗参加了个论坛会议。对同行的发言都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茶歇准备得不错,来参会的不少学生都围着茶台走不动路,蝗虫过境般风卷云残。

当天她还遇上了个老同学。

她早上六点去了实验室看实验进程,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九点又来了论坛现场。

上午演讲和发言结束后,宁瑰露被同行拉着加入聊天群。

看一帮小孩吃得欢快,她胃都疼了,好不容易吃上点东西,一杯红茶

和小块蛋糕都没吃完,和人谈话随手一撂也不知道放了哪。

有学生听了她的发言,深有感悟,兴奋不已想来和她交流几句,几次上前都发现有人在和她说话,只能讪讪而归。

宁瑰露天生不是做老师的料,她思维发散且跳跃度高,属于学生时代做竞赛题步骤省略三五步,一两下就简略出答案的人。学生问的问题太白她觉得蠢,问的问题深奥她又疑心对方根本听不懂,总之干不来把知识掰开揉碎浇灌祖国花朵的事,所以和其他摆出礼贤下士姿态的行业大牛比起来,她这人显得格外冷冰冰。

论坛会议中场休息,下午是圆桌会议和现场互动,她的任务已完成,准备提前先撤了。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猛然瞧见了一张有几分眼熟的侧脸,陡然一惊愣,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那人穿着蓝色志愿者马甲,或许是会场工作人员或者志愿服务的学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一眼。

进了会场,零零散散的蓝马甲遍布各个角落,见缝插针收拾水瓶的,给人指路的,调试电脑的……

“宁工!”

同事扬了扬手,“新飞智合的总裁曹志立曹总刚刚在找你,留了张名片,让你有时间加下他联系方式。”

“哎。”

她接了名片看了眼,随手塞进裤兜里,不甘心地扫了一遍会场,还是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只得作罢,“我去趟工大,论坛这边你们帮我盯一下,没什么大事我下午就不过来了。”

“主办方安排了饭店,你不一块去吃饭吗?”

宁瑰露挥挥手:“你们替我多吃点,我走了。”

离开喧闹嘈杂的主会场,推门而出的瞬间她忽觉眼前白了两三秒,像突然蹲起后的失血头晕。

她扶着门没动,闭了闭眼睛,直到那阵眩晕过去。

头部沉闷,四肢麻木,后背一阵阵淌热汗。

有点像中暑的症状。

她自我判断着。

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走来问:“您是不是不舒服?还好吗?”

她摇了下头,按了按眉心。

“可能是低血糖,我给您拿瓶果汁来。”工作人员说。

可能是室内太闷了,也可能是上午说太多话有点缺氧,出去呼吸口新鲜空气就好了。

她敲了敲眉心,没等人来就先走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给她掰成三十个小时都不够用的。她在实验室、工大、质监检验中心跑了一个大圈,直到临近下午五点才想起来今天早饭没吃、中饭没吃,眼看就到晚餐的点了。

从质监中心取了标红的报告回单位路上,正等红绿灯,她猛地眼前又一白,车正起步,她踩了脚刹车,没拉手刹,反应过来时车已经撞上了。

前车是辆灰紫色的宝马,车膜看着都还挺新。

宁瑰露长长叹气,感觉最近是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车一停稳,前车司机就怒气冲冲地下来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猛敲宁瑰露车窗。

“你眼睛瞎啊!长着出气用的啊?”

宁瑰露先倒车退开一点,接着推门下车,先道歉:“不好意思,您看看哪里碰坏了,严不严重。”

那男孩绕前头看了下,乍一看还以为她开的路虎,一瞧车标才发现是辆破吉利,顿时更恼火了,“我这新车!这是你赔点钱就能解决的吗?”

宁瑰露弯腰看了下,两车起步离得近,溜车碰了下,保险杠完好,车膜有点刮蹭。

她道:“还好,你贴了膜,不影响新车,我这边走保险应该能赔付车衣。”

可能被她的冷静分析有点弄愣了,小年轻憋着的火一下都不知道往哪发了,只好拍拍她车前盖扬声道:“这是我朋友的车!是赔张车衣就能解决的吗?”

她道:“这样,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我来和他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全责。”

那小年轻还想嚷嚷两句的话顿时在她有理有据又客客气气的姿态里发不出来了。

前车副驾驶下来了个女人,一头金黄色亮发,唇色嫣红,戴着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

气焰旺盛小年轻霎时和见了主人的哈巴狗一样温顺了,撅着嘴说:“嘉嘉姐,你看这怎么办?”

那女人眯了眯眼睛,不太确定,拨下墨镜仔细看,犹疑道:“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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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她是所有人上赶着都抱不上的……

“哎。”

还没认出人,她先应了声,接着才仔细打量起那张遮得分不清相貌的脸。

黄头发,白皮肤,瘦高个。

倒不是完全想不起来,而是一时间脑子里绕过了一长串的名字,从初中、高中到大学,潮到风湿的朋友合起来两个巴掌都不够数的。

那女人一捋长发,摘下了墨镜,眯着眼睛笑:“认不出我了?”

浅色的眉毛,大宽双眼皮,小猫尾眼线,高挺的鼻梁和微笑唇,活脱脱一个混血姑娘。

宁瑰露完全没印象,还是敲了敲额头,“你是那个”

女人“噗”地笑了出来:“别装了,没认出来就说没认出来,我是郑一嘉。”

“——嗯?”

宁瑰露错愕得想把眼珠子抠出来擦擦亮,若不是瞎了,她怎么会从面前这个人脸上瞧不出半点熟识的痕迹?

郑一嘉指了下眼睛鼻子和下巴,“我动了脸,做了双眼皮,垫了鼻子和下巴,别说你,我家亲戚都认不出我了。”

她实诚得过分。宁瑰露按捺下震惊,舒然笑道:“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大美妞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后边的车已经堵上了,瞧着他们这还聊起来了,喇叭一片响。

郑一嘉道:“车的事甭管了,走,找个地方聊会儿天!”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宁瑰露道:“行,前面路边停吧。”

“晚上有事吗?”

“有点儿。”

“那明天呢?”

宁瑰露往前一指,“前边说。”

她左手上戴了一块大表盘的黑色腕表,宽大的表带衬得瘦削的手骨有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堵得行进缓慢的车道终于疏散,宁瑰露和郑一嘉将车停到了花坛内侧的临时车道。

刚刚还气势跋扈的小男孩这会儿已经龟缩在车里不敢下来了。

郑一嘉敲了他一下,“怂什么?下车叫人。”

小青年捂着头,委屈巴巴:“我叫她什么?”

“客气点儿,叫露姐。”

俩人推门下车。

黄昏之际,残阳余光照得后背暖烘烘的。宁瑰露倚在驾驶室门外,点了一根烟,胳膊支着反光镜,似笑非笑地看着郑一嘉和一块下车的小男孩。

郑一嘉又罩了男孩一巴掌:“道歉。”

小青年老老实实:“对不起,露姐。”

宁瑰露看着郑一嘉笑。

郑一嘉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和宁瑰露道:“他是个小傻逼,爱狐假虎威,也没多大坏心眼,你别跟他计较。”

烟雾从她指尖氤氲而起,宁瑰露随意一耸肩:“我撞了你们车,你们还给我道歉,我成什么了,路霸啊?”

知道她没放心上,郑一嘉心下一松,揭过此事,笑道:“最近在忙什么呢?”

“做工程还能忙什么,就跑项目。”宁瑰露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升腾的烟雾从她口鼻中满满升腾而起,面目上罩了一层迷蒙的光。

江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

她不是很漂亮的相貌,没有大眼睛大双眼皮,垂肩的短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舞,简单的衬衫和黑色长裤,并不多挺拔地倚靠着,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很“特别”。

特别抓眼睛。

她回问郑一嘉:“你呢?”

“我啊,创业呢,开了家直播公司,过两天我打算办个prty,会有不少帅哥美女,您来玩吗?”

“行啊,什么时候?”

“二十八号,加个微信吧,我换号了。”

“行。”宁瑰露亮出二维码给她扫了一下,弹弹烟灰,通过了申请。

见她们聊得热络,江轲在一边抱着

郑一嘉胳膊小声问:“嘉嘉姐,我们还去吃饭吗?”

“着什么急啊。”

宁瑰露也打算走了,摆了摆手道:“你们吃饭去吧,我也还有事得先走了。一嘉,回头微信聊。”

“好。”郑一嘉瞧瞧她脸色,关心道,“看你状态挺疲劳的,开车注意安全。”

“有吗?”宁瑰露笑笑,“没事,就是没化妆。”

前车开走后,宁瑰露还站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走。

是有点累,还有点困。

小时候看大人抽烟觉得很酷,长大了烟不离手才明白,哪有什么酷,纯粹吊命。

上车要走的时候,脑子里又浮现了刚刚那小青年搂着郑一嘉撒娇的样子。她没问郑一嘉和那小孩是什么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多半是热恋中。

她没提起张明晟。当初她去西北的时候,郑一嘉和他刚结婚。

一开始是朋友,然后是男友,后来是丈夫,现在估计已经是前夫了。

从高中,到大学,到毕业,十年的感情也这样结束了。

哪有什么永恒呢。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阶段性的,过了那个阶段,都要分道扬镳的。

像有一片浓郁而冰冷的雾气,覆盖日光的暖气,从裸-露的胳膊皮肤一点一点往她身上浸润,她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像逐渐往深潭下陷。

直到,手机又响了。

“宁工,您现在在办公室吗?我来拿T18项目的经费分配审批表。”

她拉上安全带系上,神情已收敛得冷静而理性,语气又平静成了那个凌晨接到工作电话还能爬起来处理的宁工:“稍等,我还在外面,六点回来。”

江轲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那位“露姐”的车还没有走。

他藏不住好奇,问:“嘉嘉姐,她也是老板吗?”

这次Prty邀请的可都是好几家传媒公司的老板还有一批头部主播,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加的。

“她不是老板。”

“噢——”江珂顿失兴趣。

郑一嘉慢慢道:“不过她是所有老板上赶着都抱不上的大腿。”

“啊?”江珂感觉她是和他开玩笑,撇嘴道,“就她开的那破车,能有什么来头啊?”

先敬衣冠后敬人,世人大多如此。而有些人,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因为他们的出生就已经站在俯视世人的罗马了。

“我们这种暴发户才喜欢迈巴赫和保时捷,人家瞧不上。”郑一嘉说。

江轲还是觉得她在开玩笑:“保时捷都看不上的人会开吉利?嘉嘉姐,你真会开玩笑。”

“知道龙翔台吗?”

“知道啊,就在故宫旁边嘛。”

郑一嘉似笑非笑,“她家老爷子住那儿。”

江轲下巴往下掉,老半天,彻底不敢说话了。如果时光能重回,他想穿越回去把自己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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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车里,或者把嘴缝上。

“那”刚出社会的小年轻要吓哭了,江轲兢兢战战问,“我是不是把她得罪了?”

“你,得罪她?”郑一嘉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乐不可支地笑了大半天,“蚂蚁可得罪不了大象,人家一扭头把你是谁都忘了。”

江珂默然片刻。

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庆幸。

他咧嘴,跟着郑一嘉“嘿嘿”笑了两声。

二十八号是黄温意的生日。

他们宿舍一共四个人,两个世界史专业,一个金融学,还有一个是国际新闻。

学世界史的俩哥们一个是热衷于泡图书馆和展会的书虫,一个是常驻教师办公室和党支部的学生代表。大家家境都不差,但聊不到一块,是三个世界的人。

另外一个学国际新闻的小辜,估计家庭条件一般,一有空就跑校外做兼职,黄温意和他打的交道比较多。小少爷零花钱多,偶尔逃课或者不回宿舍,发个红包就能让对方替他答答到。

黄温意在老家的时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从小到大都穿名牌,爱玩摩托,上高中就有了自己车。上大学后以为是天高任鸟飞了,结果来了京市才狠狠被刺激了一把,看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学校里就多的是开兰博基尼、柯尼塞格、帕加尼的顶级富二代。创业的,玩股票基金的,投国际期货的,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人家初高中就已经是内行了。

大学就像一块调色盘,将五湖四海,各个阶层家庭的孩子汇聚在一块。城墙般厚重的阶层隔阂唯独在这儿变得同玻璃纸般薄。

站在高墙下的人抬头看到了站在墙上的人,站在墙上的人又仰头看到了站在云层上的人,眼界和野心被不断拉宽、拉长,人人都成了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

有的人早早看清了圈层共轭的社会规则,只低头走自己的路,有的人就像受热膨胀后的热气球,乘着一夜成龙的梦,迫不及待地想跻身另一个阶层。

社会就像刮皮刀,一旦踏足,能将人身上的锐气和天真刮得一干二净。懂得世故的人从不轻易开罪谁。毕竟钻营奔竞的人或许真能青云直上,脚踏实地的人却未必能如愿以偿。

他挺同情辜行青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开眼看世界”的机会,有些人可能到死也就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辈子都是“韭菜”。

他心地善良才乐意带他玩,不过这人不怎么上道,把打工看得比什么都重,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去做家教。

今儿晚上他生日,正好辜行青带的学生今天请假,他费了一番口舌这才把人拐出来好好见见“世面”。

这是真正的酒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小打小闹。今天出席的都是传媒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他都是蹭了别人的关系才得了一张邀请函,还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辜行青遇上他那才叫遇上贵人了。

黄温意得意洋洋地想。

再看辜行青神情。他阖着眼睛抱着胳膊,拽得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哥们,今天我生日,给我个面子,待会进去了就跟着我走,我怎么叫人你就怎么叫,那里头的都是大牛,咱们只要多认识一个,以后就多了一条路,懂不?”

“十点半之前我回学校。”辜行青说。

黄温意一哽,有点无语:“随便你,我是不可能那么早走的。”

Symi国际大酒店,会员制准入门槛,有钱也不一定能住得上这酒店,今天的酒会就在这里举办。

他们早早就到,来的时候酒会服务生还在布场。

半个多小时后抵达的嘉宾才渐渐多了。

黄温意嘴上吹得心高气傲,其实心里也很没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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