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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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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目前赵昕身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与嵬名进等人年岁相近的少年了。

毕竟他身边的都是如种谊这种正值青壮年的护卫,用这些人实在是以大欺小。

临时从军中抽调不说时间上来不及,也多半弄不过嵬名进这些长期经受专业训练的。

而输得太难看可是会丢掉亮肌肉,压制反对意见的里子的。

虽说这有吃媳妇软饭之嫌,但他又不是第一次吃了。

软饭香香,一直吃一直香。

种谊心不甘情不愿退了回去。

然而嵬名进却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来了劲的他把小脖子一昂,紧盯着赵昕说道:“既然要比,那自然是我们来挑选对手!”

赵昕看着他眼中盎然的战意,多少猜到了他的意思,有些好笑道:“那是自然。军营太远,这样吧,在场之人,你可以任意挑选对手。”

“那我要和你比!”

“大胆,滚一边去!”话音方落,嵬名进就被李宁令哥踹成了滚地葫芦。

赵昕倒是笑眯眯的,扬声开始让人取襻膊卷袖子了。

“好啊,说说看,你要比什么?”

于是等着放心不下的折璇跟着冯泉等人一起到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就是一个两臂脱臼的党项少年。

据说是开力弓之时使气逞强,让弓弦的反弹之力把两胳膊都给卸了。

没说的,既然赶上了,那就帮着治吧,也算是丰富实践经验。

嵬名进疼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觉有人在按压着他的手臂问他具体是哪疼,听着还是宋人女子音调。

不由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他明明都挑战那个宋廷的小太子了,还很丢脸的输了。

连头人都不再管他,不正该让他自生自灭吗?怎么还会有宋人如此温柔的为他治伤。

折璇听得莫名其妙,只能答道:“你受伤了,就该治。”

“可我是党项人。”

“什么党项人不党项人的,我这只有生病受伤的人。安生些,我这就帮你把胳膊接上。”

第114章 山雨

冯泉最近有些烦。

那种因太子殿下思维行事大为迥乎常人,居然允了青蔓到军中行医,于是他也终于过了父亲那关,得以参军,虽然只是青蔓的扈从,但总算走出了最艰难一步的喜悦感被烦得荡然无存。

此时正护卫着折璇马车的冯泉不着痕迹地往左后方看了一眼,眉心瞬间出现了一个川字。

真是属狗皮膏药的,黏住了就不放啊。

捏捏鼻梁努力让川字消减后,冯泉朝着护卫着马车的小伙伴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按原计划行进,自己要暂时离队去办点私事。

都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自然知晓他最近在烦恼些什么。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让他放心去办事后,冯泉默默停驻在了原地,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的一个黑点。

随着马车缓慢走远,那个黑点也变得十分焦躁,最后不知道是给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居然妄图用两条腿跑过冯泉这个骑着马的。

在四条腿面前,两条腿的瞬时爆发力完全不是个,结局当然毫无悬念,飞奔的小黑点被冯泉借着马速轻易掀翻在地。

只那人明显是个会家子,拥有丰富的摔马经验,顺力连续几个翻滚把力道给卸了个七七八八,双手撑地迅速弹起,瞧着居然是还要再追的模样。

冯泉这下彻底恼了,下手再不容情,摘下腰刀,连刀带鞘往其人身上狠狠砸了一下,这才让其人彻底丧失了行动力,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冯泉利落地偏腿下马,揪着领子把人给拖起来,照着肚腹处又是狠狠一拳,直到见到其人如煮熟的大虾般蜷成一团,才丢开手去低喝道:“嵬名进,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

虽然还没有正式举行大婚仪典,昭告天下,拜祭祖庙,但如今谁不拿青蔓当太子妃娘娘看,就连李宁令哥见到都要恭敬持下臣礼。

你嵬名进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居然敢几次三番跟踪尾随。

若非殿下不愿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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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端,给夏州的百姓添一份谈资,把你这小子按刺王杀驾的罪名剐了都不算冤枉。

嵬名进也是真犟,狠狠吸了几口气后嘶声说道:“上次都同你说过了,我已不叫嵬名进,改姓叫宋进了。还有,我只是来复诊的!若有歹意,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冯泉此时也顾不上殿下曾经同他讲过的皈依者狂热,只是想让面前这厮永久闭嘴。

他也是曾有过少年绮思的,对其中内情门清。

义诊的时间和地址是固定的,又没禁止你去,总半途鬼鬼祟祟跟着作甚!

只是他与嵬名进当街扭打引发的动静已经不小,路人们只是看在他鲜亮兵卒衣服的份上不敢围拢观瞧,但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的胆子还是有的。

再上演一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恐怕来的就不仅是夏州府的衙役和军中的军正,殿下竭力想要打造的一家人氛围也会毁于一旦。

所以冯泉干脆直接伸手摸嵬名进鼓鼓囊囊的前襟。

他见嵬名进适才卸力时都死死护着此处,断定其中必有蹊跷。

嵬名进果然急了,连牙都用上了想阻止冯泉的行动。

可惜这段日子他接连受挫,伤还没好利索,被冯泉轻易躲过,十分顺利地摸出一个称得上精美的白漆青纹木盒。

冯泉愣住,感觉事情有些大条。

党项族尚白,李元昊又自称青天子,所以白、青二色在党项族中的意义也就非同寻常,同时用上这两种颜色的定是送给最尊贵之人的礼物。

再打开盒子一瞧。

坏了,这回事情是真大条了。

盒子里放的是个冯泉最近见惯了的东西——青白二色丝线,加银片和深青色石头所编成的络子。

至于结成络子的形状,是祈求平安如意一类的。

减少内耗是好方法就是多发疯,多从旁人身上找原因。

冯泉再度揪着嵬名进领子把人给半拽起来:“你小子脑子有毛病是吧!既是送感谢来的,为何不大大

方方送!”

青蔓的医术是童子功,天赋又好。往年即便在折家被拘着,在府州官宦内眷中也颇有声名。

自从到夏州义诊,除了最开始那几天是靠着穷苦者免费开方并赠三日的药打开局面,后头都是天不亮就有人排队等着。

达官显贵们是为了看病插队也好,借机攀上来也罢,总之连用十倍药材抵诊费,派下人到义诊点支起柴火摊免费给穷人煎药的招都使出来了。

穷苦百姓没有那么多钱整花样子,除了立生祠和长生牌位,就是将代表着美好祝愿的络子送来。

这小半月的功夫,收的络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就是大大方方送也没人会说什么。

自认为自己如今已经是宋进的少年面皮微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没脸见她。”

他素来轻视宋人,却在被遗弃的时候被宋人救了。

“所以就想往车上一丢就跑?”

冯泉直接被气笑了,终于明白殿下当初知晓此事时为何会说此乃意气憨直少年,不必多管了。

这哪里是意气憨直,照他说分明是蠢钝如猪才对。

用那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脑仁妄加揣度殿下与青蔓的心思,不仅拉低了殿下与青蔓的格调,连本人都显得鄙陋起来。

冯泉懒得和这种笨蛋废话,松了他的领子,像丢垃圾一样直接把人给扔到了旁边:“这是你的谢礼,理当送过去,我替你转交,以后你就不用来了。当然,复诊可以。

“但你记住,恩不是这么报的。照你这么个报法,骨头烂在坟里了都见不到她的。”

宋进努力爬起来,冲着冯泉的背影大喊:“那我该怎么做!”

“你自己有脑袋,不归我想。”

折璇很快从冯泉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除了把谢礼郑重收好,旁的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个治身体上疾病的大夫,就这还有许多不擅长的方面,心理上的就更不归她管了。

而且她是最清楚赵昕为了能让她顺畅行医顶了多大压力的。

那个家伙已经够累了,她绝不能再主动往身上揽事让他操心。

结果折璇前脚还在担心赵昕最近太过忙碌,想着弄点药膳什么的好好食补一下,晚上结束一天的义诊回到居所后就惊讶地看到了赵昕笑吟吟地给她开门。

折璇脚步一顿,几要倒退回去看看门楣。

她的第一反应是赵昕又弄出来了什么惊喜,特意叮嘱冯泉偷偷绕道,如今踏足的是公邸或是特意收拾出来的别院旁宅。

不过隐隐看到的照壁很熟悉,四周的护卫更是熟悉,她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

这就是赵昕为了堵人嘴,特意给她安排单独居住的二进小院!

饶是以折璇的强大心性,此时看到赵昕站在门边对她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不说在场有那么多人看着,就赵昕这个身份亲自迎她,她都能想出朝中那些大臣们该如何劝赵昕自重身份,不要沉湎女色了。

折璇拼命给赵昕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去。

虽然世人都认为她必定是太子妃,可两人到目前连定亲仪式都没完成。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府州综学的医科老师,因为医术好被特招入军中当军医的。

行事多少还是要遮掩一下的,结果你竟然堂而皇之的到这来了。不仅到这来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给她开门,还站那傻乐呵……

像话吗???像话吗!!!

哪怕心里气得想爆炸,想立马丢两把刀出去,但这是在人前,而人前的折璇只能是折三姑娘,所以折璇咬牙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戏份。

“不知殿下驾临……”

赵昕终于反应过来,挥挥手让目睹一切,脚趾快要在地上抓出别墅的冯泉及护卫等人离远些。

冯泉等人如蒙大赦,飞快溜了。

赵昕这才露着一口大白牙上前,施了点力把本就没有真心想行礼的折璇搀起来。

折璇此时的脸已如火烧云一般,羞恼下欲要来拧赵昕:“怎么突然就来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

赵昕爱惨了这种小情调,飞快缩手,然后凑近了笑道:“青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偷偷的来就行?”

“偷偷的来可,什么啊,偷偷的来也不许!不是,什么偷偷的来……赵迩,你混蛋!”

眼见得折璇被自己逗得快要能烧开水,连他的大名都喊出来了。为自己今后幸福着想的赵昕立刻收了嬉笑,一本正经道:“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其实这次来是有事求你的。”

“什么事?”私底下已经领教过赵昕有多不正经的折璇狐疑地看着他。

“咳咳。”赵昕以手握拳,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就是吧,我这个身体有些不舒坦。”

折璇愈发狐疑地看着他,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四字,她观赵昕脸色红润,只有下眼眶处有睡眠不足产生的青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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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行为姿势上虽然都装出了不适感,但话语的中气是很足的。

怎么看都看不出身体不适的模样。

但手还是很迅速的伸了过去,扣住赵昕的手腕开始切脉。

结果一切脉,不仅是眼里的狐疑更深了,心中的火气也更旺了。

这要是有疾的脉象,她就把从小到大学过的医理和汤药方子全部默写出来再吃下去!

这个家伙,又在闹什么妖呢!

感觉有些玩脱的赵昕尝试把手抽回来,结果一抽之下居然没抽动,感觉到紧贴着手腕的硬物,只能嘿嘿笑道:“那个,那什么,寡人有疾……”

“嗖——”忍无可忍的折璇终于把飞刀捏到了手中。

谁能告诉她,那个既威严宽和,又聪慧狡黠,还能担事抗责,深深吸引她的赵昕去哪了?

现在这个模样和家里那几个欠揍的弟弟有什么两样!

也对,从生辰来看,她要大赵昕两个月,赵昕还真是弟弟来着。

所以现在左近也没人了,是可以打弟弟了对吧?

折璇手中的刀终究是没有飞出去,因为赵昕滑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别生气别生气,是我瞧着你一天天给人看诊太严肃了,所以才想逗逗你。”

折璇把飞刀按在掌中,无奈地绕开赵昕往里走去。

本该从嘴中说出的话从眼里流了出来:真是败给你了。

赵昕屁颠颠地跟在后头,絮叨个不停:“青蔓,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你笑,可以多对我笑笑。”

折璇停住脚步,略略歪头看向赵昕,问道:“你今日是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吗?能不能对我说?”

到底是什么事兴奋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她。

虽然我可能理解不了,但是和你分享喜悦还是没有问题的 。

赵昕闻言,周身的皮劲立时散了八分。

找个同类当媳妇的坏处就在这了,她看你和揽镜自照似的,想逗一逗还得像刚才那样玩偷袭。

赵昕紧了紧肩上的药箱背带,无奈道:“如果青蔓你不直接说出来,我会更高兴的。”

折璇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时已经变成了清冷认真的模样,对着赵昕说道:“什么叫可以对你多笑笑,你是嫌弃我对你笑得少了,还是觉得我对旁人笑得多了。”

赵昕呆住。

该怎么说呢,这个话术赵昕是熟悉的,但从折璇嘴里说出来就无比地违和。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因为这种应对将内心的高兴又催升了一个台阶。

干脆兴致勃勃地接着往下演:“倒也不是嫌弃你对我笑得少了。只是你笑得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但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太自私,你想不想笑,想对谁笑,都是你的自由。”

折璇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赵昕了,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尽管两人的内核极为趋近,但赵昕时不时蹦出来的只言片语还是会让折璇觉得极度地不可思议。

折璇很难想象赵昕作为一个自小生活在所有人都宠纵他,对他予取予求环境中的天潢贵胄,居然会有着比旁人更自律,更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品格。

所以每次赵昕对她说这些言论时,折璇都试图找出赵昕言不由衷的地方。结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而且赵昕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次也不例外。

良好的气氛让折璇说出了那个盘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当真不介意我外出行医?”

赵昕的脸色唰一下沉了下来:“又有人到你耳边聒噪了?”

折璇摇头:“并无人到我耳边聒噪,是我自己想的,你毕竟是太子。”

连你都一直被世俗礼法要求着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子,不敢轻易逾矩,却为我打开了那么大个口子。

东京城那边肯定早就收到了消息,却在已经过去的中秋节没有任何多余表示,想来应该是对她不满意的。

折璇并不担忧赵昕会食言,只是怕因她的缘故闹得不好看。

先帝为了章献皇后和太宗皇帝斗智斗勇的故事在本朝可是广为流传。

赵昕听到并无旁人乱嚼舌根才脸色稍霁,随即屈指弹了一下折璇的额头:“胡思乱想,这一下是罚你的。

“你安心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旁的事情有我呢。再说了,即便我以后当了官家,你成了皇后。我有劝农之责,你就有课桑之务,闲不了的。

“你既喜爱并擅长医道,那肯定从医道着手。我想想啊,你得先实践积累经验技术,然后当老师,教学生做课题,说不定还要召集天下良医编纂医书,由你负责校正刊印,造福万民嘞。”

赵昕只言片语中就给折璇指出了一条她从未想过的道路。原来她的人生还有这么广的可能性吗?

明明她最初向赵昕提出这个请求,只是因为强烈的不甘心。

不甘心还有那么多的实例没见过,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忽然就被固定了。

结果赵昕对她的提议不仅显得相当欢喜,还用不知道什么方法说服了父亲,没过多久给她拨来了三十个勤快肯干的女学徒打下手。

赵昕继续说道:“青蔓你也不必因此感激我,因为本就是我私心作祟,才将你扯入束手束脚的宫闱中。

“你能找到自己独立生存的喜好,我只会为你高兴。要同你过日子的是我,你用不着在意旁人怎么想。倘若有疯话蠢话乱你心湖,当然也归我负责解决。”

折璇万万没想到赵昕居然是这么想的,心中思绪万千,又忍不住问道:“哪怕是毁坏男女大防,有人因此对我念念不忘,也没关系吗?”

“哚。”折璇额头上又挨了一下。

“什么叫毁坏男女大防?医者治病,事急从权。你休听那些士大夫们成天男女大防长,男女大防短的。

“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还没遇到需要的时候。真到了那时候,他们恐怕就要用人命关天之词胁迫你就范了。此酸儒之言,不当听。

“至于有人因此念念不忘——”赵昕故意拉长了声调,想要故技重施,继续逗人。

但折璇不会轻易地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赵昕无奈,只得佯装挫败感很强地说道:“你被人念念不忘,正说明青蔓你很好,恶人可不会被人念念不忘的。

“而有那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你却独独选择了我,不是更证明我比所有人都强吗?

“所以我只会开心,不会愤怒。”

折璇很冷静地接话:“不是独独选择了你,是我没得选。”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赵昕整红温了。

明明当初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可当初两人还没这么熟,权衡利弊后迫于无奈也有可能。

不是,你这说真的还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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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哚。”这次是赵昕脑门上挨了一下。

动了手的折璇若无其事的恢复站姿,语气平淡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言外之意便是你逗我一次,我逗你一次,扯平了。

赵昕冲上去就要挠她痒痒。

虽说他“偷袭”不讲武德,但这分开与否的事能拿出来逗闷子吗!

折璇背着手跑开,不忘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话里亦满是认真:“华青蔓很喜欢现在的赵迩。”

如果有一天你变了,不再是给予我承诺的赵迩,那么纵然我离不开,也只会留给你名为折璇的躯壳。

听懂她言外之意的赵昕朗声大笑:“放心,赵迩永远是赵迩。”

在知道他身份后还能如此直抒胸臆同他说话的,普天下也只有折璇一个人,他当然不能把人弄丢了。

总之在屏退了一切从人,唯余两人的私密空间中,折璇十分难绷地看着赵昕一边着急忙慌地烤肉,嘴里还不停哼哼着“红烧翅膀,我中意食”的胡词乱调。

而且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烤的是羊肉,却偏偏要唱红烧鸡翅?

广南东路的土语当真如此奇怪吗?

不过相较那首羊肉串,羊肉串,吃一串想两串,吃两串想三串,女人变美男人变帅,小孩吃了长个快的吆喝,她还是觉得红烧鸡翅要更能接受一些。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不过烤肉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就是用的香料太多了些,看得她眼皮子直跳。

但也让她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赵昕如此开心了。

这可是个饭粒掉在桌上都会夹起来吃,吃到个红烧排骨便觉人间满足的人啊。

“快快快,趁热吃。”赵昕捧着一大把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放到了餐桌中央的木质托盘上,不由自主地用手捏了捏耳垂降温。

折璇十分熟稔的拎起摆在桌边的酒,拍开泥封,先给赵昕满上,再给自己满上。

紧接着目视赵昕:现在该把高兴的由头说出来了吧,要不然她都找不到祝酒的词。

赵昕高高兴兴举碗和她撞了一下,难掩兴奋道:“今日胜了,大胜!”

就像赵昕对折璇的行程经历了如指掌,折璇对赵昕的日程安排也尽在心间。

所以折璇很清楚近几日赵昕都在忙着用嵬名进留下来的话柄搞事,把宋、党项两族的演武扩大到全军全兵种。

今日正是演武第一日。

但折璇同样很清楚,自己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地有计划会算计,定然在筹划之时就圈定了结果的大致范围。

此时跟着来的只有太子护卫,其主要组成部分是折、种两家特地抽调的百战之

余,大胜的结果最多只能说是略微超出预期,绝对不至于高兴到这种地步。

所以折璇耐心地等待着下文,果然听赵昕继续说道:“在射箭比试的时候,出现了两个,足足两个人,压制住了党项射雕手!”

射雕手即为党项族中的神箭手,全军加一起也不过双掌之数。

能这么高兴,应该是有两个人都赢过了党项族中最好的射雕手。

赵昕收了比划的手势,先喝了一口酒,又快速撸了一串肉到嘴中,含混说道:“当时就把他们给镇住了,鸦雀无声!

“也终于让我逮着机会,可以下令给边塞基层的弓箭手们定升迁赏赐之规了。”

有些事情还真是不经实地考察不知道,俗语都云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但本朝的边防就敢。

这倒并不是说缺甲胄兵械马匹,而是说缺晋升渠道。

弓箭手虽然在基层士兵是天花板,但被制度钉死在那了,没办法再进步。

导致很多武力值并不逊于狄青、赵从贲的武人根本出不了头不说,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更是导致最后一公里路打不通,丧失毛细血管与神经末梢的作用。

赵昕一直想改,打通这最后一公里,今天可算是给他找到由头了。

折璇生长在西北,深知其中弊病,露出一个笑来举碗与赵昕相撞:“为天下贺,亦恭喜仲远你得偿所愿。”

“嘶,痛快!青蔓你别喝那么急,也吃点肉。”

折璇潇洒利落地撂下已经空荡荡的酒碗,转而小口小口吃起了肉,娴静与豪迈,居然诡异地在她身上,在此刻达成了统一。

果然还是他眼光好,这可盐可甜的,哪找去。

赵昕乐滋滋地继续用肉下酒,说道:“不仅如此,今日三赛下去,还把党项人里的刺头全给削平了,他们已经同意李宁令哥混军整编的意见。”

折璇听了,吃肉的速度慢了些。

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易得之物易失去,党项人多反复无常,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是自然,我已命曹评为主,王贡为辅,办理混军整编一事,另调麟州的周文东率本部过来压阵。”

曹评与王贡是赵昕的伴读,曹评还是已经得了明旨的驸马,身份与情分都够,再加上周文东这个身上很干净的讲武军校学生,的确是不用怕人包藏歹心。

折璇听了这话,才知道赵昕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继续放心地吃肉。

赵昕却有些不满,嘟囔道:“就知你是个心里有数的,怎么以前不提醒我?”

“以前的你很清醒。”

赵昕懒得掰扯这个,直接下了结论:“我看你分明是怕麻烦躲懒。世人谤誉,当真比看着我可能行差踏错还重要?

“青蔓,我缺对我说真话的人,很缺。”

折璇最受不了的就是赵昕央求她,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央求她。

鼻息是热热的,两颊略染些红,眼睛却湿漉漉的像飞电小时候。

定神想了想,拍拍一旁的酒坛:“那种名为透瓶香的烈酒还有吗?我依你之言用这种酒给伤者清创,果然化脓的情况少了许多。”

“有倒是有,只不过那二十坛是要送给狄青和区希范的。”

他的巡边路径是自东向西,如果说对府州、麟州是打探,定难五州是提防,延州绥州是熟识联络感情,那环州,韦州就是快乐老家。

对狄青和区希范这两个绝对心腹,自然要给点超格待遇,还真不能临时挪了给折璇使。

不过折璇提起这件事也并非是冲着透瓶香而来,而是隐含告诫道:“我虽不知你挪用了运送透瓶香的运力在运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我们这些边地人打小就知道,边地的眼睛很多,你仅靠皇城司看着是不够的。”

赵昕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豁然站起身转了几圈,然后从怀里摸出纸笔蘸墨急书起来。

折璇既不看也不问,只是待赵昕回返时十分自然地抓了一把串递过去:“趁热吃。”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赵昕在这喝酒撸串,陪喜欢的人从风花雪月畅谈到人生理想的时候,也有人身怀利刃暗夜疾行,冲着他们无比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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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宋廷小堡垒去了。

第115章 风来

大型战争的前期调动是瞒不过人的,所以早在七月末,西北各边州就接到了夏军异动频繁,似乎要大举进兵,发动全面战争的探查消息。

而随着太子殿下亲身来到西北,言之凿凿西夏年内必定会进犯,严令沿线各州府必须做好备战,渎职懈怠者均按军法从事后,过去几年一直在积极屯粮练兵,积攒军事潜力的各州府就立刻将行政机器的转速开动到最高,将要再度与西夏打仗的消息尽可能传到治下每一个人耳中。

饶是如此宣传了快一个月,战争真正降临时还是让许多人感到猝不及防。

仿佛一夜之间,自丰州到韦州漫长的两国国境线上就“长”出了大量的西夏军。

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集中优势兵力,把宋人那些越来越深入,还越长越多,越长越快,名为水泥先锋堡的麻烦东西给一个个敲碎。

不然若是给宋人足够的时间,他们指不定又要点成线,线连面,修出一条新的长城来了。

*

垂治四年,九月初七,延州西北一百二十里,清水堡。

其实在大宋的军事部署规划图中,此堡的名字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七十二号堡,和其余修筑的堡垒一起组成了数字堡垒集群。

但因此堡修筑的位置十分刁钻,依照山丘谷地的地形而建,牢牢据守着清水河流经此地的分支。

若是那亲宋的部落赶着牛羊马群过来饮水,便任其自由来去。

而若是那亲夏的部落来,不仅动辄索要高昂的买水钱,还会用牛羊练移动靶,乃至于行绑票之事,要部落中凑钱来赎。

夏军不是没有尝试过拔掉这颗钉子,只是这堡垒修筑得十分易守难攻,人数少了起不到作用,人数多了定会被周边的巡堡的弓箭手发现,招来宋人大军。

所以西夏几次三番攻打都没能成功不说,反而己方还损失了不少兵将。

大多数普通人都只想活下去而已,所以在夏军第二次攻打无功而返后,周边的部落就纷纷改姓了宋。

反正天高皇帝远,只用嘴巴上叫几声就能换回财产乃至于性命安全,当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仅是如此,七十二号堡垒也不会在夏军的地图上留下清水堡这个专属代称了。因为只是嘴上叫叫而已,根本动摇不了西夏的统治根基。

真正让夏军高层着恼的是,那个主持清水堡诸般事宜的厢指挥使是个贪财但有脑子的。

眼见周围的部落纷纷姓了宋,再也不

能靠立场不对敲竹杠获取高额收益,方式方法立刻丝滑地转向了走私。

甭管是牛羊马匹皮毛这种能够细水长流的,还是地毯瓷器丝绸这种量少价高的,他都愿意当个中间人抽成。

最令人难绷的是,他们费了老鼻子劲运回来的地毯瓷器等物品,不是绣孔子劝学图这种完全不感兴趣的,就是画猎狝图这种耀武扬威,彰显武力的。

而当周边的部落尝到了走私的甜头,开始参与利益分配时,情况就从口头上喊喊我心沐大宋王化变成了我是真的愿意当大宋的狗啊!

造成夏国的影响力在此地的影响力是一天不如一天。

所以当接到李元昊全面进攻的指令后,负责朝延州方向攻击的委哥宁令便命令手下的军将一定要把清水堡这个心腹大患给除掉。

不然再让清水堡钉上五年,周边部落新生儿学的第一句话都要变成我是宋人了!

委哥宁令是李元昊的堂弟,在李元昊一天天衰老,小太子李谅祚又仅有三岁,指不定一场高烧就能夺走性命的现状下,委哥宁令承担了事实上的皇太弟责任,再不济将来也得是个宗室长辈兼托孤大臣。

所以委哥宁令的命令得到了相当彻底的执行,足有千人,四倍于清水堡守军的夏军气势汹汹地朝着清水堡杀来。

长期的利润分润的确是有作用的,早在夏军距清水堡还有四十里时,就有牧民急吼吼赶来报信。

所以清水堡的驻军得以赶在夏军到来前做好迎敌准备。

而当大战真正到来时,那些过去被大家口口相传的老兵气质才得以展现全貌。

谢添双臂抱胸,半眯着眼睛看身边正吵吵嚷嚷,互相检查着兵器甲胄是否完备的新兵蛋子们,心中只觉好笑。

检查那么多有屁用,上头新整出来的这个堡垒虽然好用,但样式却怪得很,既非圆也非方,有多段城墙小小的逆着山形,形成一个个内凹。

再加上少城墙而多射孔,棒刀枪矛根本施展不开。远以弓弩射,近用刀砍,再配一把铁骨朵当副武器以备不时之需是最合适的。

但他却没有出言提醒指点一二的意思,因为新兵蛋子的问题是回答不完的。

万一被缠上,他就没机会去占据那个他早就观察好的射点了。

因为修筑堡垒的所用的水泥虽有好塑型、干得快这两大绝佳优点,但论强度,还是要低于时下普遍的的夯土垒石。

初期用水泥修筑只是为了赶工期,好少一些夏军的骚扰与纠缠。

而等到钉子被钉进去,加固就成了必须项。

不然苦心孤诣才修出来的堡垒,因为躲懒不加固,到时候被来犯之敌轻而易举地给砸开,大家的脑袋就得一起搬家了。

所以自打谢添被分配到了清水堡服役,抹灰的工作就贯穿了他的军旅生涯。

现如今的他已经能完美地指出堡垒哪一段用了哪个州府所产的水泥,质量如何,强度怎样。

哪一段后来花了大力气加固,防御力高得令人咋舌,是个摸鱼好耍的绝佳位置。

他盯上的就是这些好位置中的一个,准备到时候划划水完事。

至于原因嘛……

有道是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原因就在于赵官家给出的军饷只够他献上这么点忠诚的。

积极参战,手刃夏军,全忠军爱国之意,那是新兵蛋子才会干的事。

谢添没那么高尚,他只想活着,健健康康地继续活着,为此哪怕牺牲一些国家利益也在所不惜。

好在这种心态与做法,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第116章 伐夏序

“嘿,原来五郎你在这啊,倒叫我一通好找。有件事同你商量,等会儿你随我去乙未号射孔如何?”

谢添放空的思绪被落到肩上的一掌收了回来,回头一看,正是过去和他同在一伍的老相识商远位。

两人脾性相近,过往相处比较愉快,只是这家伙远比他上进,前不久因为巡哨勤勉,经过士卒公推和上头考核审查,被提拔成了副牌军,正式走上官途。

谢添没有抖落搁置在他肩上的手,只是揶揄道:“不知今日刮得是哪阵风,日头又是挂在哪方,居然把商副牌军给送到我这个大头兵跟前来了。”

商远位脾气好,更敬重谢添一手好射术,所以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接话道:“莫说这些无用的,给句痛快话,随不随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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