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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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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一五一 一别两宽,天涯陌路。

晋|江独发/一五一

徐君迁的成婚大典定于十日后, 在喜鹊宫举行。

四海八荒的生灵,皆可凭喜帖请柬,自南大门入天宫, 观赏典礼、恭贺新人。

吉日临,丹卿精心备下贺礼,携着崖松, 一同登上九重宫阙。

途经南天门, 望着仙雾缭绕的一排排擎天蟠龙柱, 丹卿微微一怔, 不由忆起那日被拒天宫外的场景。

彼时,他当真极有勇气,明知容陵故意阻挠,他却好似不知丢脸般, 竟厚颜无耻在此苦守数日,受尽了路过仙人们的冷眼指点。

倘若时光倒流,重新来过,丹卿想,他大抵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闯。

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两三回犯倔、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时候。

唏嘘的是, 丹卿迄今为止所有的执拗任性, 不是栽在段冽的身上, 便是容陵。

“丹卿,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时候的我自己。”

丹卿嘴角微弯, 他含笑的目光, 始终定定望着那处,眸中仿佛洇了薄薄一层烟雾。

崖松挠了挠头,委实听不大懂。

但他觉得此时的丹卿, 神态很认真,也很坚韧,让人忍不住地,想一直盯着他看。

“对了,你同容陵联系上了么?”

前往喜鹊宫途中,丹卿问崖松,他口吻淡淡的,有种难以形容的平静,仿佛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隐藏着惊骇的波涛汹涌。

崖松跟在丹卿身边已十余日,若他还觉察不出丹卿与容陵关系的异样,便是只彻头彻尾的傻鹰了。

“嗯,刚刚联系上。”

“那你问他,待我们观礼后,可否在杏林与我一叙。”

不过片刻,崖松回:“太子殿下说好。”

“那便好。”

丹卿脸上泛起笑意。

只是这笑,并不算多高兴多恣意的样子。

崖松紧闭鹰嘴,哪怕心底诸般好奇,却没有过多置喙追问。

仙界非人间,他们也不再是从前的身份,况且——

思及容陵紧急召他前往凫丽郡的原因,崖松疑惑地看了眼丹卿。

那日容陵问他,可愿受他之托,随身保护丹卿,崖松毫不犹豫地应允。

他年龄虽小,却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能成功渡劫,得益于段冽楚之钦,他能获得鹰祖传承,亦是容陵丹卿的功劳与苦心。

无论他们当中谁有难,他必当义不容辞。

而且,崖松很喜欢丹卿。

他喜欢丹卿身上的温度,也喜欢他岁月无声的静好。

不过崖松不理解。

丹卿生平简单,身份亦不复杂,为何会被魔域盯上?

能让太子容陵如此忌惮戒备,定然不是轻易就能摆平的小打小闹。

其实很多事情,崖松看到的,与丹卿想象的,截然不同。

丹卿似乎以为,容陵不在意他,也浑然不关心他。

崖松眼中的真相却并非如此,太子殿下不仅委托他保护丹卿,暗地亦有安排仙卫任他调遣。

可惜崖松无法明言。

就像太子容陵叮嘱的那般,言多必失,他认定的对丹卿好,当真是为丹卿好么?或许,他是在害他。

尽管崖松不懂其中缘由,但他信任太子容陵,不仅信他的品性,也信他对丹卿的用心。

所以他如今的重中之重,唯有守护丹卿,护他平安无虞。

……

喜鹊宫满布艳红,连云彩都是极漂亮的粉绯色。

丹卿与云崇仙人居于观礼席,并肩而坐。

待一记嘹亮清脆的凤鸣声响起,无数身披彩绸的喜鹊,从四面八方翩翩飞来,它们衔着珠玉玛瑙,兢兢业业地,于虹彩中搭建起一座鹊桥。

身着喜服的两位新人,各居鹊桥两端,随后同时起步,登上这座喜结连理的姻缘桥。

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丹卿初次见证如此正式的婚盟典礼,内心很是激动澎湃。

尤其看到两位新人对拜天地的刹那,当真令他眼眶湿润。

偌大九重天,虽不忌讳谈情说爱,然大多仙者并不着重此道,生命过于漫漫,分分合合也很常见,故千年上头,能在喜鹊宫缔结良缘的眷侣并不多见。

丹卿嘴角始终噙着笑,眼底也满满俱是感动。

待仪式结束,丹卿喝完徐君迁的喜酒,又与云崇仙人道过几句话后,这才起身离席,前往杏花林。

孰知刚出喜鹊宫不远,丹卿便看到一抹孤零零的身影。

那人立于云峰之巅,墨发纷扬,袖袍亦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是文昌帝君。

雾海翻涌,几乎湮没他挺拔高傲的身影。

文昌帝君眸光所及之处,俨然正是喜鹊宫。

此时的文昌帝君,大抵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心中是喜是悲?可曾后悔遗憾,又或是松了口气?

不管他思虑着什么,反正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文昌帝君于烟火红尘中,曾深爱的凡人,当真如他所愿,今时今日之后,只是他漫漫仙途中一闪即逝的渡劫对象,仅此而已。

丹卿默默观望两眼,不再犹豫地转身,掐云离去。

许是亲眼见过文昌帝君与徐君迁的结局,丹卿心中感慨万千,也难免联想到自己与容陵。他们与徐君迁二人,何其相似?

所以,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又会是什么呢!

穿过零落似雪的杏花,丹卿缓缓站定于古树下。

闭目感受着寂静的簌簌声,丹卿脑海里,顿生许多画面。

那些栩栩如生的回忆,就像裹了糖蜜的碎片,组合出丹卿与容陵过去的模样。

未来的他们,又该是何种面貌呢?

似乎预知到什么,丹卿蓦地睁开眼,转头望向身后的高冷神君。

容陵今日穿的是一袭墨黑常服,星辰作点缀,珠月为陪衬,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高雅出尘。

他施法隔绝了杏花,那些绵软的瓣瓣花雪,丝毫不曾染他身。

静静注视容陵片刻,丹卿觉得,容陵面颊好似清减了些,却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目目相触,刹那短暂,却好似永恒。

容陵倏地别过眼,率先开口道:“近日仙务堆积,本君忙得脚不沾地,你若有话,直言即可。”

原来如此。

原是公务繁重,所以容陵面色才如此憔悴吗?

“耽误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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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的,”丹卿笑笑,指着树下桌椅,轻声道,“你要站着与我说话吗,不如坐会儿吧。”

容陵定定看着丹卿,随即收回视线,无声落座。

丹卿跟着容陵坐下,他手腕轻抬,桌面顿时多出一坛酒,将澄澈酒液倒入碧杯中,丹卿温柔地递给容陵:“这是青丘五谷百花酿制的甜酒,可蕴养气血,你尝尝呀?”

容陵眉眼轻蹙,似是不耐,但他终究还是将酒杯接了过来。

仰头一饮而尽,容陵冷声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的啊!”丹卿今日甚是好脾性,他眉眼仍含笑意,如春风拂过娇嫩花苞,幽香袭人,“容陵,你还记得,你在溶洞应许我的承诺吗?你说离开溶洞后,会与我好生谈一谈。眼下局面不稳,想必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未免耽误你时间,你便长话短说,可好?”

容陵蓦地垂眸,眼睫阴影覆在眼睑之上,颤栗又脆弱。

他紧握酒杯壁的指腹,也已然泛白。

丹卿带来的酒很是清甜好味,有股浓郁花果子香,但不知何故,甜味弥漫开来后,舌尖被覆盖的,竟是无止无尽的涩苦。

喉结倏地上下滚动,容陵即将开口之际,猛地剧烈咳嗽出声:“咳咳……”

丹卿立即起身。

却被容陵抬手阻止。

“无碍,酒水呛着罢了。”容陵咽下满嘴铁锈腥甜,故作淡然道,“你不是想听我真心话么?我这便说与你听。”

丹卿担忧地望着容陵,缓缓地,徐徐地坐了回去。

以袖掩唇,容陵再度轻咳两声,他刻意不看丹卿,而是望向这无边无际的素雪,“与你分开,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这些日子,我确实待你过分了些,唯有让你死心,才能彻底斩断我们之间的干系,不是吗?”

丹卿缄默半晌,忽然,他伸手握住碧盏,也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一向斯文内秀的人,做出此等恣意潇洒的举动,当真颇有番与众不同的韵味。

“容陵,”丹卿眉眼轻挑,他眼型生得漂亮,扬起时,弱化了圆眼的无辜,多出几分稍显凌厉的媚态,“你莫不是还要说,你已经不再爱我,是也不是?”

容陵不言。

丹卿仍是轻笑:“若是从前,我定是信的。如今你且问问你自己的心,当真不爱我了吗?”

“不爱如何,爱又如何?”容陵轻笑一声,神态惫懒,他颇玩味地直视丹卿,口吻陌生又寡淡,“可你瞧瞧你自己,究竟哪点配得上我?身份?还是实力?亦或是你这张勉强过得去的脸?从前是我昏了头,以为喜欢便胜过一切,清醒后,自当及时止损。况且,不就是爱么!”容陵忽然扯唇笑了笑,他表情轻视又戏谑,仿若“爱”这种玩意,不过是随时都可丢弃的物件儿,“只要我对你的爱,不是与日俱增,而是与日俱减。前天九分,今日七分,明日六分,这么一天天过去,甚至不到半年,便消散得一无所剩……”

“啪——”

等丹卿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起身狠狠甩了容陵一巴掌。

容陵可以躲。

但他没有。

“你若消气,我可以走了么?”容陵用食指抹了抹唇角,笑得放荡玩世不恭,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几乎要溢出来,“你要知道,能扇我巴掌的人,上天入地,你是头一个,当然也是最后一个。这份体面,权当我们最后的告别,如何?”

言罢,容陵转身便走。

衣袖却被丹卿攥住。

丹卿双手紧握容陵墨色宽袖,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

“啧,你就这么喜欢我么?”

默然片刻,容陵忽地嗟叹一声,状似苦恼。

他斜睨着丹卿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慢又无情道,“据说,有些人的爱情,是做减法,另有些人的爱情,则是做加法。想必丹卿仙人你,是后者吧!”说着,眸露怜悯,语含无奈,“这样痴情的你,可教我如何是好?”

“你说完了吗?”

丹卿蓦地仰起头,他漆黑的眼瞳,很沉很静,被容陵激起的那些涟漪骇浪,早已逝去,“那么现在,换我来说,你闭嘴听。”

对峙半晌。

见容陵无动于衷,似乎默认,丹卿终于松开了攥紧他衣袖的手。

退后两步,丹卿看着满地落花,徐徐开口,他音量不算高,但吐字很清晰:“你当初提出分手时,我懵懂反应不及,许多话都不曾对你说。初回九重天那会儿,我其实分得很清楚,像你这般高高在上拥趸遍地的小天君,我如何敢肖想?我从不打算与你再续前缘。是你,是你不顾我们之间的差距,以及未来将要面临的磨难阻碍,主动朝我走近,并三番四次地招惹我。我深知,以你容陵神君的清醒与理智,但凡作出此等决定,便不是儿戏,你很认真,所以我也不想辜负你的认真。”

丹卿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方才继续道,“刚分开那几天,我也不觉得痛,只是很屈辱很愤怒,很不可置信。渐渐地,过往回忆涌现,当失去段冽与容陵的痛叠加在一起,我方体会到心如刀割的滋味。那段日子,我对你,当真爱恨交织。许是越恨,便越不甘放手,所以我决定,再争取一次,再挽留一次。就像你当初披星戴月,笃定地向我走来一般,我唯有再试一试,才能没有遗憾地同过往告别。”

杏花纷纷,无声地坠落。

丹卿从未这般长段大段地说话,他也不是很能抑制情绪,以及若有似无的委屈。

不多时,便已携着浓厚鼻音。

“于是我离开青丘,去凫丽郡找你。黑崖之行的种种般般,我不必多说,你心底也清楚。我虽偶尔蠢笨了些,却不是个傻子,你待我的好,我全都知道。容陵,你还记得吗?”眼角微染湿润,丹卿笑着仰起头,他的目光是如此专注,仿佛在描绘容陵优越的五官轮廓,“我曾对你说,自尊或面子,在我这里,算不得什么,我统统都可以不要。纵然我修为低,身份尴尬,性格也寡淡无趣,可就是这样一无是处的我,仍有两分骨气。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弃我,无论你将来有什么缘由,或是不得已的苦衷,我都不会再回头。所以,你一定一定要想清楚。今日,你到底要与我坦诚相待,还是要一别两宽,天涯陌路。”

第152章 一五二 他想,他猜到容陵的答案了。……

晋|江独发/一五二

容陵眼睫剧颤, 险些踉跄跌倒。

杏花大抵不知容陵内心的惊慌失措,仍试图翩翩坠落于他肩。

落雪纷飞,仿佛拉开一幕惨白且冗长的沉默……

容陵当然知道, 丹卿这番话,讲得到底有多认真。

他不必抬眸去看,亦能想象, 丹卿正浅笑望着他的模样。

薄唇翕动, 容陵下意识便想苦苦哀求, 求丹卿不要对他那么心狠, 求他不要逼他入绝境,求他不要彻底碾碎他仅剩的希望。

然而——

他该如何哀求?

他能如何哀求?

“坦诚相待”,短短四字,说来简单, 但容陵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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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卿源族后裔的身份,已然暴露,魔域与那抹源族残魂,想必正绞尽脑汁地设法掳走丹卿,让丹卿沦为他们复仇的工具。

眼下容陵尚能转圜于九重天,替丹卿百般隐瞒遮掩, 可以后呢?

一旦仙界也察觉丹卿身份, 无论出于何种缘由, 他们必不会容忍丹卿流落在外, 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魔域觊觎丹卿?或许, 他们会以保护丹卿的名义, 将他禁锢圈养起来。

届时,人人为大义,人人求自保。

一只小狐狸的自由, 甚至是生命,在所谓的苍生面前,究竟算得了什么?

所有轨迹,都在朝往最糟糕的方向运行。

容陵已经没有退路。

说他的爱情只为感动自己也罢,说他的爱情不够尊重丹卿也罢,这一次,容陵只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护住丹卿。

寂静无限蔓延。

蔓延到丹卿满心苍凉。

他想,他猜到容陵的答案了。

其实,丹卿早已猜到,他与容陵今日的结局。

但答案揭晓之前,丹卿仍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有奇迹呢!万一容陵听完他的话,心生悔意了呢!

事实证明,不会有那么多奇迹,幸运地降临在他身上。

此情此景,丹卿自是痛心的。

但他不悔。

原来有些事,只要拼命争取过、尝试过,哪怕结果不尽人意,心中亦能解脱释然。

默默望着容陵,丹卿弯唇笑开,他嘴角弧度扬得大大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喜欢容陵、喜欢段冽的那个丹卿,跟他见面了,所以他要笑得很漂亮,很好看。

他们曾经的故事,是那般的美好深刻,当然值得用他最完美的姿态,为此画上句号。

往后,若他有缘再与容陵相见,他仍是丹卿,是那个没心没肺有些懒散无甚出息和追求的丹卿,但却不再是喜欢容陵的那个丹卿了。

这也很好。

是真的很好很好。

“容陵,”丹卿极力掩饰情绪,他眼眶酸酸涩涩的,却仍是笑如弯月的形状,语气也特别温柔真诚,仿佛一抹照进漫漫暗夜的暖光,“那我便走啦,往后余生,请你务必珍重,再见!”

最后最后再看容陵一眼,丹卿笑容烂漫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杏花林。

风忽然大了许多。

大团大团的杏花扑簌坠落,几乎湮没丹卿瘦削的身形。

容陵痴痴望着丹卿离去的背影,直至他漆黑的眼瞳,被满幕雪白覆盖。

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濒临极限,容陵重心不稳地踉跄着,终是跌倒在地。

此时此刻,从容陵口中喷出的鲜血,四处溅落,竟好似他支离破碎、裂成一瓣又一瓣的心脏……

距离徐君迁喜宴,已然过去好一些日子。

离开九重天当天,丹卿便带着崖松回到青丘。

丹卿同狐帝宴祈好生生认了错,并瞪着圆圆的眼,抬手起誓,保证自己不会再这般任性胡闹,且他今后定会乖乖留在青丘,绝不给狐族丢脸。

看着丹卿故作轻松的表情,宴祈面上虽陪着他作戏,内心却很是痛惜不忍。

再者,局势瞬息万变,一昧将丹卿藏在青丘,已是下下之策。

或许容陵说得对,事到如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主动出击。

思及容陵,宴祈免不得长长叹息一声。

若丹卿没有这般复杂离奇的出身,能得容陵这般掏心对待,当是他此生最幸之事。

可惜,天意委实弄人。

……

这日,天气晴好。

丹卿与崖松吃完一圈青丘美食,正捧着肚皮遛弯消食,怀中传音镜突然有了动静。

原来竟是姬雪年。

丹卿用灵力轻抚镜面,便传出姬雪年精气神十足的嗓音。

“丹卿,听闻朝戈谷惊现剑谱《断念》残页,我此时正打算动身,研究舆图一二后,我又发现,若朝南出发,途中定会绕过青丘。所以,你可要随我一同前去朝戈谷啊?”

丹卿随即看向崖松。

崖松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于是丹卿启唇,对准传音镜道:“你先来青丘呀,至于朝戈谷,待你抵达青丘,我们再论不迟。”

崖松打着饱隔道:“从长留到青丘,约莫两日脚程吧,很快的。”

丹卿意味深长地轻笑两声,随即负着手,遥望四周景色道:“眼下已是夏末,我估算着,姬雪年最早也是秋天到吧。”

“白帝姬雪年素有‘无情道剑圣’的称号,就算他只是修为不济的普通修者,也不至于走半个多月吧?”

“那又如何,他是路痴。”

“路痴什么意思?”

“就是一出门就晕头转向、东西不分。”

“哈哈,不会吧?堂堂白帝诶,竟是个白痴?突然觉得剑圣这种称号,一点也不高大上了呢!”

崖松乐得捧腹。

丹卿也笑得很开心。

两人愉悦的笑声,似风铃般,回荡在葱茏山野间,也回荡在姹紫嫣红百花丛。

蓦地,一道低沉男声,幽幽冷冷地,从传音镜里飘出来。

“很好笑吗?”

崖松下意识回:“这还不好笑?都不敌我们族群未开智的傻鸟呢!我们……”

话语戛然而止,崖松丹卿面面相觑。

崖松惊得瞬间弹起:“丹卿,你没关闭传音镜!”

丹卿也吓得恨不能把镜子丢开:“呜呜我忘了!”

……

因着这段插曲,姬雪年光临青丘时,丹卿和崖松都怂得跟只鹌鹑似的。

姬雪年一抬手,丹卿便乖乖打扇,姬雪年一咳嗽,崖松便立即奉茶。

凡间的皇帝老子,大抵过得都没姬雪年逍遥如意。

姬雪年出够了恶气,就又心心念念惦记他的剑谱残页,遂同丹卿崖松道:“择日不如撞日,快快快,你俩简单收拾收拾,赶紧随我出发。”

丹卿挠挠脖颈,一脸不好意思道:“我近日不方便出门,我父尊留我在青丘,帮忙打理一些族中琐事。”

“就你?打理族务?你莫诓我。”姬雪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丹卿,无论怎么看,姬雪年都觉得小狐狸懵懂又天真,明明年纪也不小了,眼睛里总有股不谙世事的奶气。

“……”

丹卿好生憋屈。

他扫扫地、除除杂草,也是青丘族务嘛。

再者,他这回很认真的,狐帝也有悉心教导他,譬如倚帝族神女的生辰礼、上个月的青丘账簿核算等,都由他亲自完成。

崖松当然帮丹卿了,他嘴快道:“我们家丹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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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是路痴啊。”

姬雪年:“……”

好在狐帝宴祈路过,给三个年轻人打了圆场,总算把“路痴”这话题给翻了篇儿。

让丹卿意外的是,宴祈竟笑眯眯同他道:“朝戈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地大物博。既然白帝盛情邀请,丹卿你和崖松便同白帝一道前去,沿路也可以增长些见识。”

收拾行李时,丹卿眉头始终微微蹙着。

此次回青丘,狐帝宴祈给他的感觉,与上回很是不同。

分明宴祈有意将他圈在青丘,一副不要出门招惹是非的态度,为何他现在又突然变卦,将他往青丘外推?

与崖松聊及此事,崖松倒是完全没觉出异样,他大喇喇道:“许是狐帝不愿拂了姬雪年的面子吧!哎呀丹卿,你多带些晾晒制干的浆果呀,我爱吃。”

当日,三人结伴启程。

走出青丘第一步,崖松便好似换了个人,他眼睛总是警惕地滴溜溜转,周身亦放出隐蔽的“猎”气,此术唯有鹰族可修习,能捕捉周围任何细末的杀意。且实力越是强悍,可探距离越远。

丹卿修为不济,自是察觉不出气场氛围的变化。

姬雪年起初只当崖松过于谨慎,风平浪静行了两日后,姬雪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除了崖松释放的气息,他们四周,还充斥着别的力量。

那力量毫无攻击性,俨然是守护的姿态。

姬雪年倒也没那么蠢。

就丹卿那副懵懵懂懂的烂漫样儿,定是蒙在鼓中。

关键时刻,姬雪年脑瓜转得极快。

单凭崖松出现在丹卿身边的时间、地点,还有契机,就能推断出,崖松大抵是容陵刻意安插的内应。

崖松在保护丹卿。

大家也都在保护丹卿。

丹卿与容陵,不是已一刀两断么?

姬雪年委实不理解,少了容陵这桩麻烦,丹卿还能招惹什么危险,犯得着给他安排如此大的护卫阵仗吗?

况且,这是典型的没把他姬雪年放在眼里啊!有他在,此行丹卿就是想少一根头发,那也绝对不成。

又行两日复两日。

三人抵达朝戈谷。

姬雪年掏出搜寻剑谱残页的七宝塔。

诸如《残念》这般绝世剑谱,哪怕是遗落在外的残页,也早已成了精。

姬雪年跟找自家亲儿子似的,上山下海,钻狗洞、淌淤泥,什么苦都吃尽了。连带着丹卿崖松,也累得连条哈哈喘气的老狗都不如。

终于,剑谱残页耍他们耍够了,还美其名曰这是在测试他们的诚意耐心。

丹卿与崖松呵呵一笑,神色冷漠。

最后,姬雪年在倚帝族与朝戈谷的交界处,捧着他残页儿子,亲了又亲,蹭了又蹭,画面当真令人不忍直视……

第153章 一五三 忘情绝爱、斩断红尘的天纵奇才……

晋|江独发/一五三

捧着宝贝剑谱残页, 姬雪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丹卿崖松,激情提议道:“倚帝族山清水秀,遍地珍馐, 不如我们择间栈舍,在此歇脚三两日再走?”

征得丹卿二人同意后,姬雪年当即一马当先, 直奔倚帝族地界。

哪知刚入住仙家客栈, 姬雪年便头也不回冲进厢房, 与他亲亲残页共赴悟剑之旅去了。

空落落的仙舍里, 丹卿与崖松大眼瞪小眼,很是错愕不及。

“就凭姬大哥这般性子,哪怕他不执着于苦修无情道,此生恐怕也是讨不着媳妇儿的。”无语地摇摇头, 崖松用他稚嫩的少年音嘲讽道。

丹卿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远离情爱,一心悟道,这样的人生,不也很快活潇洒,且很有意义嘛!”

崖松听得一愣, 不由怔怔去看丹卿。

此时天色初晓, 几缕浅金色阳光穿透山雾, 清凌凌如星落般, 照耀在丹卿白皙的脸颊上。

他明澈剔透的那双眼瞳里, 有欣羡, 亦有向往。

丹卿,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放下了他与容陵殿下曾经的那段感情。

崖松猛地垂头, 不敢再看。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替太子容陵辩解说情。

其实,殿下明明很关心他,也很爱护他的。

……

三日已过,姬雪年仍痴迷剑道,闭门不出。

丹卿崖松无奈,只能结伴出门找乐子。

倚帝与朝戈同为名门望族,都是支撑并拥护九重天的顶梁柱之一,其族地富饶繁盛程度,当属仙界翘楚。

来往间,重重楼台参差金碧,翠玉明珰三市满,当真浮世好光景。

丹卿与崖松穿梭于一条条的宽阔街巷,不多久,怀中便抱满零食,两人美滋滋地互相投喂对方,简直吃到撑肚都舍不得停嘴。

“唔!这酸梅山楂糕好好吃!酸甜解腻,正正适合消食。”

丹卿蓦地转身,他从纸包捻起一小块红黑色的糕点,笑着塞进崖松唇中。

崖松眼睛顿亮,口齿不清地回:“好吃,好好吃。”

日头渐盛,来往路人络绎不绝。

丹卿眉眼弯弯地抬眸,不经意一瞥,恰好望入对面那幢奢华精巧的云雾仙楼。

三楼小窗半敞,素白纱帘随风飘曳,蓦地露出一抹皎洁惊艳的男子侧脸。

很快,薄纱又被轻风吹回,什么都瞧不见了。

短短惊鸿一瞥,丹卿已然确定。

——是容陵。

缠绕于舌尖的酸甜味,刹那间消失无踪。

丹卿嘴巴寡淡寡淡的,无论什么味道,都再也品尝不出来。

多么可笑。

从前,他想见容陵一面,哪怕抛去自尊和面子,依然不得其果。

如今他再没有与容陵相见的必要了,反倒一出门,便轻轻松松地给撞上了?

这是否称得上命运故意愚弄人?

轻笑着收回视线,丹卿什么都不想再思考。

譬如容陵为何会出现在倚帝族,又譬如他正在与谁会面。

反正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丹卿拉着崖松,悄无声息地淹没于人海。

兜售酸梅山楂糕的铺子前,很快又迎来几位说说笑笑的年轻姑娘,仿若丹卿从未出现在这里。

……

瀚海仙楼。

天字号雅间内。

一袭墨色锦袍的容陵静坐窗边,他漆黑的眸光,始终定定落向某处。

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他却好似还能看见那抹灵动甜笑的青衫小公子。

瑶碧神女随容陵的视线望过去,见仙楼下面都是果子摊铺,并无稀奇,便浅笑盈盈道:“广泽街车水马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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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帝族最为繁盛的地带,数千年来,九重天对倚帝族多有照拂倚重,这才迎来我族昌荣之貌。我阿父常言,若有朝一日,天君和殿下能亲眼来看一看倚帝的新景象,该有多好,万万没想到,今日殿下当真便来了。”

说着,瑶碧神女娇羞一笑,随即又动作优雅地斟了杯清酒,一双美眸好似会说话般,含情脉脉地望向容陵,“殿下,这是我族特有的美酒,名曰‘星诉风吟’,您可否赏脸尝尝?”

容陵眼睛始终望向窗外,半晌,他薄唇轻启,言辞冷淡道:“本君近日不宜饮酒。”

瑶碧神女面容紧张:“殿下莫非受了伤?”

容陵眉心轻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父尊为何还未前来?”

“我阿父他……”瑶碧神女眼神闪烁,”我阿父他临时有要事,遂安排我亲自为殿下洗尘。”

“洗尘?”容陵勾了勾唇角,他面上笑如春风,眼底却满满都是讥诮,“那些受尽魔域残害的仙人,如今仍浑浑噩噩生不如死,你却让本君坐在这里喝倚帝的美酒、品倚帝的佳肴,你觉得,本君能食之有味么!”

许是容陵语气平稳,并无情绪起伏,瑶碧神女虽然慌乱,却不曾真心畏惧。

她崇敬地看着容陵,面色惭愧道:“是瑶碧不懂事了,还望殿下恕罪,也请殿下不要过多忧虑,解救仙人之事,倚帝必当义不容辞。”

容陵懒得多说废话:“离韶宫何时能开启?”

瑶碧柔声回:“离韶宫位于倚帝与朝戈交界处,待小女征得朝戈谷主同意后,即可立即前往。”

容陵眉梢轻扬,深深看了瑶碧神女一眼。

离韶宫地势得天独厚,汇聚四方灵气,九重天诸多上神已断言,那些神识溃散的仙人们,或许能在离韶宫获取一线生机。

只是这离韶宫五分之三的领域,都位于朝戈,若非倚帝族在凌霄殿百般承诺应允,九重天岂会将此事全权托付给倚帝族?

“何必如此麻烦?”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道爽利干脆的女声,“殿下,我是丹朱,朝戈的少谷主。丹朱有事求见殿下!”

容陵淡然道:“进。”

话语方落,一位装扮艳丽豪迈的姑娘推开门,她大马金刀地走到容陵面前,余光先是轻瞥瑶碧神女一眼,然后向容陵呈上麒麟纹黑云牌:“殿下,此乃开启离韶宫的半枚令牌,另小半枚,想必在瑶碧神女的手中吧?”

见容陵静静望向她,气质高洁,姿容绝世,当真似竹若松、神圣不可侵犯。瑶碧神女心神正荡漾,结果就看见李丹朱挑衅讽刺的目光。

瑶碧恨死了故意搞破坏的李丹朱,但面上仍是弱不胜衣、我见犹怜的模样:“回殿下,令牌并不在瑶碧手中,我现下便去找阿父讨来,可好?”

容陵道:“不必劳烦神女,本君亲自去找令尊即可。”

“殿下……”

瑶碧神女还没来得及回话,面前虚影一晃,容陵已毫无留恋地消失在原地。

“人都已经没影了,你还装什么装?”李丹朱上上下下打量瑶碧神女一番,冷笑道,“瑶碧神女的心思都不藏一藏吗?身上穿着‘神女有心’,头上顶着‘和光同尘’,外面弹的曲子是‘乱我心’,就连桌案的酒都叫‘星诉风吟’,你这是生怕容陵不知道你对他的觊觎之意啊!”

瑶碧神女无辜地眨眨眼:“丹朱妹妹在说什么?姐姐听不懂。”

李丹朱平生最恨此等装模作样之辈。

她怒极道:“你做梦都想当九重天太子妃的事,四海八荒人尽皆知,既然你一心攀附容陵,就别处处扮可怜、处处装柔弱。朝三暮四可是要遭报应的。”

“冤枉,妹妹对我的误会竟如此之深吗?”瑶碧神女瞪圆眼睛,泪光凄凄,“我从未让你家兄长为我涉险去取婆娑果,更未让悬梦大哥与你退婚啊!”

“沈瑶碧,你再多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瑶碧神女轻拭泪痕,极小声道:“其实退婚无甚要紧的,从前阿婵妹妹被退婚,丹朱妹妹还分外热心地替她张罗新亲事呢!妹妹若需要,我日后亦会替你多多留意一二的。”

“你……”

李丹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与容婵自小不对付,彼时容婵被顾明昼退婚,她自是落井下石了番。

如今因果循环,被退婚被耻笑的那个人,竟轮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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