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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祭祀“霍小姐想看殿下跳傩舞”

青山踌躇片刻,既然是殿下心仪之人想知道他的过往,那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殿下四岁时才和太后一起被接回宫中,那时殿下长得很是瘦小,其他皇子不喜殿下,找着机会总会欺负他,捉弄他。言语对太后不敬,激怒殿下动手,再戏耍他,恶人先告状。先帝本就不喜爱殿下,又岂会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想要不受欺负,唯有自己强大起来。”

霍令仪若有所思,他说的话,和她知道一些往事,重叠到了一起。

淑妃当年被先皇后设局陷害与侍卫有一腿,害先帝猜忌,贬谪去灵泉寺后山禁足。

待景王出生后,先帝曾来过灵泉寺要带淑妃回去,但淑妃心有怨念,与先帝大吵了一架,最后先帝生气离开,便再也没出现过。

直至五年后先皇后诬陷之事东窗事发,先帝念及淑妃无辜,来灵泉寺与她破镜重圆。

越少珩才四岁多些,还未长开,眉眼间很像淑妃,半点都没有先帝的影子。

先帝虽有怀疑,但滴血认亲确认是自己的儿子,便将人都带回宫中。

宫里那些皇子的长相几乎都沾了些先帝的影子,就连如今的圣上、长公主也是如此。

唯有越少珩漂亮得惹眼,自然招来他那些兄长的排斥。

霍令仪记得他们私下里会喊越少珩做“竖子”。

只因其名字“少横”对仗“多竖”。

渐渐又演变成“竖子”这样侮辱人的词。

他们在先帝面前兄友弟恭,这样的称呼只在私底下叫过,还是惜玉跟她玩闹时不小心说漏嘴的。

这样习以为常就能脱口而出,可见平日里听过了多少次。

她还是头回知道,景王的童年竟是这样度过的。

他和庆央倒是有几分相像。

不同的是,庆央出身低微,无亲近的兄弟姐妹,而他好歹还有个淑妃亲娘和宠他的哥哥姐姐。

脾气也不像,庆央乖软得令人心疼,而他睚眦必报,并不好惹。

也幸亏不好惹,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一时间有些沉默,青山见她陷入沉思,也不知道是否有在认真听。

半晌,霍令仪才回神,想到数日不曾见过的人,抬头关切问道:“那他最近在太庙过得如何?”

青山怔楞片刻,颔首道:“殿下一切安好。”

“祭祀是在明日吗?”

“是。”

霍令仪忽然嗟叹道:“好可惜,太庙非皇亲国戚不可入,我怕是无福欣赏了。这是你家殿下第一次跳舞吧,不知

道他学得如何?我见过有些人平日里看着挺正常的,可一旦跳舞,四肢就不听使唤,不仅同手同脚,四肢还会打架。”

言罢她掩嘴笑了起来。

正在院子里扎马步的孟玄朗闻言,却听出了些嘲讽的意思,脸上闪过尴尬的神情。

霍令仪并非嘲笑任何人,只是想起自家一个表弟。

外祖母生辰时大家一起跳舞娱亲,偏他四肢不听使唤,甚是滑稽,台下长辈哄堂大笑,此事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每每宴会相聚,有好事的表哥拿他跳舞的糗事来打趣,他都会愤而离席,大家再拉着他劝回来。

他脾气也好,哄一哄就顺了,大家又和气一团继续说笑。

她甚是好奇越少珩跳舞是何模样,只是可惜没有这样的机缘。

就算有,他应当也不愿意让她瞧见,甚至会千方百计阻挠她去看。

青山见状,很有眼力见地说道:“霍小姐要是想去看,或许属下跟殿下说一声,给您安排进去?”

霍令仪想都不想就推辞了:“不必,祭祀当天,太庙应当守卫森严,万一我偷溜进去被人发现,可是会掉脑袋的。”

太庙祭祀,这样庄重的场面,她岂敢因一己私欲乱来。

“这几日民间也有傩戏看,看谁不是看呢,反正都戴着面具。”

霍令仪对此可有可无,越少珩才学几天,傩舞的舞步复杂多变,他肯定学不好,还不如看真正的巫师跳舞,也更有趣些。

很快就到了日暮时分,青山要回去交差,霍令仪也该返程回府。

临行前,霍令仪故意等青山出了院门,才拉着孟玄朗走到无人处小声询问道:“明日祭祀,百官休沐不用上朝,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上街去看傩戏?”

孟玄朗犹豫起来,休沐的是那些高官,与他这样的小官有何干系。

主人休息了,牛马都还得继续犁地呢。

孟玄朗委婉道:“我们刑部司还有公务要处理,只有下值之后才有时间。”

“那正好呀,傩戏就是夜里才有呢,而且还有火龙游街,放灯祈福,亮怀你就陪我去吧。”霍令仪的父亲去了赈灾,母亲每日念经祈福,她也想为父亲放一盏孔明灯祈求平安。

眼前的少女撒娇恳求的模样令人心软,孟玄朗只好应承下来。

只是想起游街的时候鱼龙混杂,他有些担心霍令仪的安危。

他还不至于自信到认为学了几天功夫就可以保护她。

“令仪要不要叫上景王?有景王保护,还能安全些。”

霍令仪果断拒绝:“不要……我是说他明日要祭祀,分身乏术,怎能打扰他呢。”

孟玄朗看到守在院门外还不曾离去的青山,又说道:“那不如叫上青山侍卫一并陪着。”

霍令仪见他三番两次推挠,不由幽怨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单独相处呀,为何一直要让第三个人插足进来?”

少女皱着眉,撅着唇,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盛着委屈和落寞,好似他是什么负心汉,欺负了她,遭她追问谴责。

孟玄朗挠了挠头,紧忙找补道:“令仪误会了,明日街上游人众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怕北苑那日的事情重现,当时柳小姐出事,我已经非常自责,要是保护不了你,我良心难安。”

那日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难以跨越的坎,日日夜夜在梦中纠缠他。

有次从梦中惊醒,柳青骊衣衫不整,浑身是血地走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何不救他。

而骆雍则是嚣张至极地拿鞭子从她身后追了出来,往她身上挞鞑而去,她一声声惨叫绕梁不止。

睁眼,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只乌鸦。

霍令仪见他紧张又慌张地解释,一副生怕她误会的着急模样,她忽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非不愿同行。

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孟玄朗日渐亲近。

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他心意如何。

也许明日,会是一个好机会。

为了能和他相约,霍令仪只好撒了一个小谎:“别担心,我会让我家的侍卫远远跟着保护我,不会出事的。这样,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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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她的保证,孟玄朗才安心下来:“好。”

与他约好时间地点,霍令仪才爽快离去。

推门出去,青山还留在原地等候。

霍令仪感到奇怪:“你还没走?”

青山道:“属下护送霍小姐安全回府,才好回去跟殿下交差。”

霍令仪并未推脱:“有劳。”

“霍小姐客气。”

*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月色清辉洒落在太庙偏殿的屋脊上,翘檐上沉默地伫立着五只脊兽,幽幽融进月色里,盯着行经院舍回廊的青年。

偏殿内。

越少珩沐浴过后,赤脚走进室内,躺进软塌歇息。

一头湿漉漉的乌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素色寝衣,衣襟半敞露出玉色胸膛,水滴沿着墨色发尾浸湿袍服,胸膛肌理若隐若现。

太庙白日暑气太盛,穿着那身厚重的祭祀服饰,浑身都不舒服。

出了一身汗,换上轻薄的夏裳才觉得舒坦。

要不是此处是太庙,不可失礼,他干脆懒得穿。

门外传来江野敲门的声音:“殿下,青山求见。”

“进。”

殿门被推开,青山带着满身清冷月色走进殿内。

他这几日从孟玄朗家中离去,都会来太庙与越少珩事无巨细交代一遍。

今日青山说起霍令仪时,显然带了几分喜色:“霍小姐听完之后,特意问了殿下最近在太庙过得如何。”

越少珩却不高兴,曲起一条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哼,猫哭耗子,五天都不曾问过,偏偏今日问了,怕不是知道我明日就可回去,探你口风。”

越少珩拿起桌上的紫苏饮,啜了一口问道:“之后还说什么了?”

青山道:“霍小姐想看殿下跳傩舞。”

越少珩举盏的手一顿,紫苏饮缓缓入喉,涤荡肺腑,一片舒畅,他问道:“她真这么说的?”

“正是,属下提议让殿下为她安排一个席位,但霍小姐以祭祀大典隆重,外人不便入场为由婉拒了。”

“她还说,民间也可以看傩戏,就不来了。”

“怎么变乖了不少?”越少珩眉眼带着懒散的笑意,目光悠悠落到对面墙脚下的置衣架上。

上面悬挂着明日祭祀要穿的袍服,衣袍已经清洗熨烫过,还熏了沉水香。

榻上的案几放着灵官面具,傩面上额是混赤目,火焰眉,圆睁大眼,獠牙吐露,雕刻出凶猛剽悍之相。

他拿起来端详,片刻后,盖到了脸上。

面具下,嘴角咧开,他竟餍足笑了起来。

都说傩舞难学,但他练了几遍就记住了。

何须花费五日时间来演练。

但皇兄对此祭祀一事相当看重,甚至就住在太庙里诵经祈福,他只能忍着不耐陪着皇兄留在此处。

他知道官府特意在民间举办了相应的傩戏表演,连做三日之久,等他回城,再找她去看。

“殿下,还有一事。”

“说。”

青山垂首作揖,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祭祀那日,霍小姐邀约了孟玄朗一同游街看傩戏。”

第52章 猜错“看来你跟我不熟呢。”……

面具下的人静默了许久才开口,冷静得可怕:“出去吧。”

青山抬头瞄了他一眼,他仍保持着戴面具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不出喜怒。

他默默退出殿内,掩上殿门。

江野抱臂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好奇往殿内张望:“今日有什么新鲜事吗?”

他很是羡慕青山,可以被调派去监视霍令仪,在太庙里的生活实在枯燥无聊,沉闷得像是一潭死水。

青山言简意赅:“霍小姐想看傩舞,太庙的傩舞看不了,她打算去街上看。”

“着什么急啊,等我们殿下回京了,再一块去呗。”

青山也没瞒着:“她约了孟玄朗。”

江野一下子就站直了,在原地转了圈,嘴里念叨完了完了。

青山沉默站在原地,脸色也不太好看。

虽然明知这件事会让殿下不高兴,但他不能隐瞒,只能实言相告。

殿内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只有一声,但如惊雷那般在他们二人心头炸响。

他们二人贴近了殿门仔细听,门缝里只有呜呜的风声,和一片死寂。

江野和青山对视了一眼,互相推搡着谁去问问。

两人剪刀石头布,最终江野成了这个倒霉蛋。

他敲了敲门:“殿下?”

屋内无人回应。

江野又敲了一遍:“殿下可还好?”

“滚!”字正腔圆,饱含雷霆之怒。

一整夜,江野和青山轮值守在院子里可以看到窗户的地方。

窗台紧紧

掩着,看不到屋内情形,但烛火亮了整整一夜,窗台上的黑影始终一动不动。

直到天明时分,微弱烛光乍然熄灭。

雄鸡一声天下白。

江野和青山端着水盆进去服侍越少珩洗漱。

越少珩面色如常,不见悲喜,好似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青山熟练地为他添衣簪发,越少珩对镜正衣冠。

铜镜里倒影出越少珩俊美的脸。

妆台上的灯笼散发出来柔和的光线,映射在他立体的五官上,铜镜中人眼窝深邃,双眸如寒潭般冷冽,薄唇平直,半点弧度都无,下颌线条流畅,冷硬如刀锋。

青山提起朱砂笔在他如玉般白皙的面庞上勾画符文,红线沿着薄唇一路向下。

越少珩抬起下颌,露出了凸起的喉结。

笔锋笔直的滑过山峰,没入锁骨。

门外太常寺的礼官在殿外摇铃催促。

青山搁下朱砂笔,垂首退至一旁,越少珩拾起案几上的面具起身。

临走时,青山忍不住开口询问他的意见:“殿下,今日可还需要属下继续去盯着?”

他脚步微顿,须臾,冷淡回道:“不必。”

随后跨出偏殿,与太常寺礼官离开。

太庙祭坛位于四面空旷的平台之上,台阶有九十九层,名曰登天梯。

圣上身着华丽繁琐的衮服,头戴大裘冕,手持斧钺,在礼官的引领下一步一拜登上祭坛。

礼乐齐鸣,百官跪在祭坛之下静候。

祭祀开始,先行禜祭,再行傩祭。

越少珩头顶面具跽坐在台下席间静候,祭祀的时间很长,从辰时,到日上中天,鼓乐笙箫就在他身边,吵得他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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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四周也无荫蔽,盛夏日头就这么直直的晒在他们头顶,已有不少体弱者晕倒被抬下去。

越少珩穿着的祭服也里三层外三层,早已被汗水打湿。

太常寺卿找到跪坐在其中的越少珩,上前劝道:“殿下,日头太盛,里面还有木棚空着,您快去里面休息吧。”

祭台下的木棚都是临时搭建的,地方不大,已有不少脸色惨白的官员或是侍从坐在里头休息。

唯有一个木棚还空着。

越少珩看了眼还站在祭台上的皇兄,淡声说道:“无妨,本王和巫一起,既然木棚空着,便物尽其用。清水备了吗?给本王送些过来。”

“是。”

及至申时,傩祭才开始。

鼓槌敲击在鼓面,擂动着人心,戴着青铜獠牙鬼面具的巫,手持铜铃,跳着诡异的舞步从四方出来,舞者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鬼神一般强健的力量。

领头的舞者着红衣,戴着黑色的灵官面具,在一众巫当中,尤为显眼。

他身姿挺拔,手长腿长,每一次挥舞都带着磅礴的能量,动作毫不含糊,甚至比一旁的巫师更为威武矫健。

他诡异的扭动四肢,精准踩在鼓点之上。

鬼面带着慑人煞气,可将逼近人间的邪祟瘟疫驱逐干净。

舞者接过火把,像是盘古挥舞着巨斧,在逢魔之时,劈开天地间的混沌,将邪祟驱逐。

“轰”一声,火把点燃筑台,熊熊烈火直冲天际,点亮了黄昏夜色里的长庚星。

长庚星被一颗石子击散,荡漾在水波中消融。

“令仪,咱们不去街上走走吗?”

望江楼外的斜阳亭内,霍令仪与柳青骊凭栏而倚。

柳青骊望着凉亭外热闹的街头,分外好奇。

那边有人在表演喷火,内外围了许多人,她想去看热闹,可是又不敢单独过去,所以想拉着霍令仪去。

可是她到了这儿就不肯走了。

“可我肚子还有些疼,再歇一会。”霍令仪趴在凭栏上装病,埋头进肘窝里吸气。

柳青骊只好摸着她的后背安抚:“要不要去医馆?”

“不用,我坐一会。”霍令仪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苦兮兮地咬着下唇,有苦说不出。

半个时辰前,她拉上霍珣与母亲交代自己要去街上看傩戏,母亲见霍珣也跟着,便许了她。

离开母亲的院子,她直接打发霍珣去找自己的朋友玩。

之后刚出门府门没多久,就撞上孤身一人来登门寻她的柳青骊。

柳靖南下赈灾,命府里的管事看好她不许外出,柳青骊一如往日那样听话,迷惑了管家,令他放松警惕,她才得以在今日趁着后门无人值守之际,悄悄溜出来找霍令仪。

她知道今日街头傩戏,霍令仪一定会去!

霍令仪得知柳青骊竟敢做出这种叛逆之举,顿时欣慰不已。

要是放在平常,她指不定多高兴。

可她今日打算和孟玄朗单独相约。

加入一个柳青骊,三人同行,十分不便。

只是要她拒绝柳青骊,又于心不忍。

青骊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来找她,她怎么能甩了她。

要是越少珩也在就好了。

斜阳隐入山林,赤霞渐渐被紫霞吞噬。

华灯初上,街边的商铺亮起灯笼挂到檐下,街市光亮如昼,一派繁华。

游人如织,皆从斜阳亭外路过。

十个人里,有七个脸上都戴着傩面。

要是大半夜走在街上不打灯笼,像极了百鬼夜行,鬼气阴森得吓人。

忽然斜阳亭中闯入两个年轻男子。

他们像双胞胎似的,不仅个头相似,衣着也相似,都穿着差不多形制和颜色的直领大襟。

衣服有些眼熟,好像是孟玄朗常穿的衣服。

“令仪,柳小姐?”两人中有人开口了,一听语气便知是孟玄朗。

她站起来,疑惑地看向他们二人,他们都戴着极相似的傩面具,叫人分辨不出李鬼还是李逵。

霍令仪指着他们二人,茫然问道:“亮怀,怎么会有两个?另一个是谁?”

柳青骊当即便猜了出来,走上前来说道:“我猜,另一人是景王吧。”

他含笑答道:“柳小姐聪慧,不如你们猜猜我们二人分别是谁。”

“装神弄鬼,把面具摘了不就一目了然。”霍令仪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眼前的二人。

孟玄朗就是个一板一眼的老实人,能提出玩这种无聊把戏的肯定就是越少珩。

“你该不会是怕认错人丢脸吧?你不是跟他很熟吗,这也会认不出来?”这人语调甚是嚣张,一听便知是越少珩。

不知怎的,霍令仪竟觉得他语气有点凶?

是错觉吗?

抬头看向眼前的人,他戴着凶神恶煞的傩面,不怒自威,加之他平常说话也是这样咄咄逼人,句句带刺,所以叫她误会了吧。

其实也还好,她都对他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了。

许是她太久没跟他说话,一时太过敏感了。

霍令仪讪讪收回目光,反唇相讥道:“谁怕了,是有多无聊的人才会玩这样无聊的把戏,还是三岁孩童吗?”

“那好,你们俩猜,猜错的人请在场诸位吃顿好的赔罪。”

“猜就猜,青骊,走。”霍令仪二话不说拉着柳青骊走到他们面前来分辨。

认人嘛,当然是看眼睛了。

霍令仪盯着他们的眼睛看,面前两人像是商量好的那般,半点破绽都不留,都直直地看过来,不见退缩。

她记得越少珩眼睛有些上挑,似凤眼,但是又不是特别细长。

孟玄朗眼睛长什么样的来着?

细看之下,眼前二人的眼睛竟十分相似,她禁不住犯愁了。

柳青骊看他们二人的鞋子,很快就判断出来了:“左边这是孟公子,右边是景王。”

霍令仪却反复看他们的眼睛,摇头道:“不是,左边是景王。”

柳青骊好脾气顺着她:“好,你觉得左边是景王。”

霍令仪抓着她手臂,犹豫道:“不,不,好像右边才是。”

柳青骊见她左右摇摆,好笑地追问:“到底是哪个?”

“左边吧,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他熟呀我肯定没认错!”霍令仪终于下定决心,押宝去左边。

左边的男人把面具摘了,竟然是孟玄朗。

他微微笑道:“令仪猜错了。”

霍令仪:……

边的越少珩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让人惊艳的脸。

脸上红色的符文乍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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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好似血泪一样在脸颊流淌,薄唇下一根红色丝线沿着光洁的下颌向下延伸。

整套妆容好似山精鬼魅一般,带着妖邪之气。

因他穿着直领大襟,衣襟几乎锁到喉结的位置,所以这样明显的特征在戴着面具的情况下几乎看不到。

越少珩冷嘲热讽道:“看来你跟我不太熟呢。”

霍令仪:……

第53章 走马灯风尘仆仆,只为见她一面

今夜的盛京颇有几分上元节灯会的热闹模样。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抬头望去,全是戴着傩面的男女。

街头小贩扛着稻草扎成的靶子,上面插满了红艳艳的糖葫芦,吆喝道:“卖糖葫芦诶,一文钱一串,好吃的糖葫芦!”

摊前来了两男两女。

“老板,四串。”

“好嘞!”

霍令仪先递给了越少珩,但他不愿接过,还面露嫌弃,街头的小吃不干净。

“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

霍令仪白他一眼:“娇气的咧,你不吃,我们吃。青骊一串,我一串,亮怀一串,我一串,好耶我有两串!”

吃过糖葫芦,又刚巧路过一个摆套圈的摊子。

霍令仪一时玩心大起,就要露两手。

给了十文钱,换来二十个竹圈。

霍令仪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来,自夸道:“我可是套圈的高手,青骊你想要什么。”

柳青骊看着地上的物件,有大有小,瓷器,珠宝,花灯,泥塑娃娃,古董摆件,鸟笼山雀,兔子小猫等活物。

老板看似阔绰,其实全是心眼,好套的都是便宜货,摆在最前面,边边角角里那些小的贵重的物件被大件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

她看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一对金镶玉手镯。

“好眼光。”霍令仪也看中了这对,于是开始了她的套圈之路。

不成想,二十个圈,十八个全都落空。

越少珩讥讽道:“哦,原来高手长这样,长见识了。”

霍令仪听他今日三番两次讽刺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

根本不是她听错,就是他故意为之。

为了证明自己,霍令仪转移了目标,一发便命中了一盏精致的走马灯,周围爆发出喝彩声。

老板脸色不虞,但竹圈不偏不倚正好套中,他只好耍赖道:“哎你碰我红圈了,不算不算。”

霍令仪见多了耍滑头的街头小贩,不与他据理力争,干脆撒泼道:“你要是今儿不给我,我把你的摊子给掀了你信不信,本小姐身边两个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摊贩看见她身后那两个侍卫,他们长得人高马大,威武不凡。

其中一人脸上还画了奇奇怪怪的花纹,不知怎的,他只是冷冷扫他一眼,散发出来的威压便叫人害怕。

一个走马灯罢了,犯不着。

摊贩只好将走马灯送给了霍令仪:“算了算了,给你,真晦气。套完赶紧走,后面还有人呢。”

霍令仪不高兴他的态度,提着走马灯,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最贵的那双手镯。

她今儿就偏要给他套走!

她举着竹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被摊贩催促了好几次,暗自着急。

最后一个竹圈了,必须万无一失!

忽然,手里的竹圈被人夺走。

竹圈在空中飘了一下,竟准确无误地套中了花瓶之后的金手镯。

“好!”周围所有人都在鼓掌叫好。

霍令仪笑逐颜开,扭头看向替她投掷的越少珩。

闹市里的灯火是温和的橘色,不算明亮的地段,有光线明暗交织在他俊美的脸上。

对上她看来的视线,他微微垂眸,深邃如夜的黑眸中有几分得意又有些骄矜。

只是面上不显,依旧是冷冷的,对众人的夸赞毫不在意。

他就站在她后面。

熙熙攘攘的街头,大家摩肩接踵。

霍令仪故意用力的,拿肩膀撞了撞身后之人的胸口,稍稍侧头,鬓发间的流苏一晃一晃,煞是灵动。

她眸若灿星睨他一眼,眨了眨眼,态度亲昵:“谢谢你呀,小王爷~”

越少珩唇角微微翘起,又很快被压回去,轻哼一声,嫌弃不已:“早点开口求我,说不定能拿走二十件。”

霍令仪:……

众目睽睽之下,摊主就算有心耍赖,她身后那个侍卫也不会答应。

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镯拿给霍令仪。

好在霍令仪得了手镯没有继续花钱套圈,与身边的朋友一起走了。

霍令仪掂了掂所谓的金镶玉手镯,金是铜做的,镶的玉也是低廉的岫玉,一个街头小摊,能有什么好成色的首饰,戴在手里玩玩也就罢了。

霍令仪把这对手镯分了一只给柳青骊,主动给她戴上:“有福同享,咱们一人一只。”

柳青骊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赠礼,不由心潮起伏,也想给她回礼,但暂时还不知道送些什么好。

一路张望,心内忧思。

戏台已经搭好,但傩戏尚未开始。

霍令仪四下观察,发现大家都戴着傩面。

在街头游荡,不戴面具的只有少数。

她回头看向越少珩与孟玄朗二人,越少珩不知何时起戴上了面具,不辨面容。

而孟玄朗只是把面具别在脑袋上。

霍令仪出来得匆忙,忘记拿面具,于是拉着柳青骊一起在街头挑选。

街头小贩挂了整整一面墙的傩面。

凶神恶煞的鬼面,乍看下似乎都长一样,但仔细看,才发现有许多差别,霍令仪挑花了眼,左右都想要。

而柳青骊对这些可怖的面具有些怯意,不敢多看。

令仪选哪个,她也挑一个差不多的吧。

最终霍令仪挑了一个像弥勒佛一样的傩面,面具上画了繁杂的花纹,弥勒佛笑意盈盈,呆呆憨憨,削弱了几分煞气。

柳青骊见之也觉得好看,于是要了一个一样的。

交了钱,霍令仪和柳青骊不由分说的把傩面戴到了脸上。

戴上面具的人,像是换了性子。

霍令仪故意装神弄鬼探到面前吓唬她,柳青骊吓了一跳,笑着嗔她,也故意迎上去闹她。

两人打打闹闹,忽而齐声笑了起来,声若银铃,带着欢愉的音调,又笑闹着用面具相撞,像山野间的两只小羊羔以头顶撞,来表达亲昵。

孟玄朗瞧见这幕忍俊不禁,转头跟身侧的越少珩说话:“如此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叫人欣羡,殿下以为如何?”

越少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人,面具下唇角微翘:“她本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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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玄朗忽然开口说道:“殿下今日从太庙匆匆赶回,是为了见令仪吧。”

孟玄朗下值后回家更换便服,准备应邀前往斜阳亭,忽听闻巷子里有马蹄疾驰的声音。

不多会在他屋外停下。

下一刻,他家的门就被敲响。

打开门后,便见披着斗篷兜帽的越少珩阴郁地站在门外。

他当时的脸色并不好看,目光阴沉,面容苍白如纸,嘴唇干燥不带一点儿血色,再加上脸上画的那些诡异的纹理,像是玉面罗刹重返人间。

“殿下这是?”

越少珩沉声问他:“出门?”

孟玄朗作揖致歉:“令仪邀约我去街上看傩戏,正要去赴约,恐怕今日不能与殿下习武了。”

越少珩扭着手腕,面上流露出几分好奇,问他:“街上有傩戏?本王还未曾看过民间把戏,不知与我学的宫廷傩舞有何区别。”

孟玄朗笑了笑,原本还有几分忧愁,但见到越少珩来到,心中莫名感到安定 。

“殿下是否愿意同行,相信令仪应当也会高兴殿下来了。”

“尚未来得及更衣,可否借一件新衣。”

孟玄朗这才注意到他现在还穿着祭祀繁复厚重的祭服,衣物上沾染了复杂的气味,有檀香、柴薪、硝烟、汗味,并不好闻。

太庙在盛京城外十里,也不知他是何时赶来,披星戴月,风尘仆仆,鬓发也有几分凌乱。

孟玄朗不假思索,转身将他邀进屋内:“殿下请。”

时间紧迫,无法沐浴,只能打了清水简单的擦洗。

他脸上的诡异画纹粘得十分牢固,需要特定的油才可卸去。

孟玄朗站在院子里等他,总觉得景王近来有些古怪。

从前他一直以为殿下心仪之人是柳青骊,也不曾有过一丝怀疑。

但殿下近来的举止尤为怪异。

对他莫名的敌意,突然的亲近。

而这些,全都因霍令仪而起,并非柳青骊。

特别是那日他故意与令仪动武切磋,当真是为了争个高下?

今日祭祀才刚结束,殿下为何不休息,偏要不远千里赶回来教他?

他真的如此重视他这个徒弟吗?

他觉得未必。

越少珩面对孟玄朗的诘问,避而不答。

孟玄朗久等不至,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反而神叨叨地念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殿下以为亮怀说得可对?”

越少珩忽然笑了出声,模棱两可地回答:“对,也不对。”

孟玄朗盯着面前跟他打谜语的人,不由摇头轻笑。

到底什么对,什么不对,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他没有否认,不是吗?

那边两个姑娘已经朝前走去,也刚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只能提步跟上。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柳青骊拉着霍令仪说道:“令仪,跟我进去看看好吗?我想买点东西。”

霍令仪没有拒绝的道理。

铺子里面都是姑娘,他们两个大男人对此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孟玄朗婉拒,越少珩也不太乐意。

霍令仪只好挽着柳青骊往里头去,可是走到半途,她忽然折返,特意将手里的走马灯递给孟玄朗帮忙拿着:“里头人好多,我怕撞坏了,劳烦亮怀替我拿一会。”

孟玄朗并未推辞。

霍令仪也存着另一个心思,生怕孟玄朗一会戴上面具,和越少珩混淆了。

这两个人她可分不清楚,还是拿着灯笼比较好辨认。

待霍令仪走后,门外两个人好似门神一般伫立在街道上。

他们本就长得不俗,加之身侧无佳人相伴,容易招蜂引蝶,不多会便引来了几个问路的姑娘。

越少珩戴了面具,但孟玄朗没有,他后来被问得多了,也和越少珩一般戴上面具。

“还是殿下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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