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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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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他也认为,自己能携手爱妻相伴终生。

——可偏有一身罪孽的骨血!

萧烬安想到自己的身世,一股恶心感灌满了他的喉咙,心里倏然在痛,他如被烈火炙烤,他在架子床幽暗的空间里,控制不住,起伏不定的呼吸。

他的命悬于丝弦,受尽苦难,尝遍敌意。今后能活多久,是个未知之数。

而少年本不应该承受这些。

若牵起他的手,便是让白照影与所有人为敌。

曾经他吓唬白照影的话,曾经他告诉白照影的那些可怕的刑罚,会因为白照影与自己息息相关,而全都从设想变成实际。

萧烬安在丝绒被底下攥紧掌心,恨这个世界,他从粗喘变成咬紧自己的嘴唇。

唇片很痛,萧烬安尝到了铁锈味。

血气催发了他的凶性,他想要大发狂性。

更有雷电交加催逼着南屋,窗户被震得嗡嗡直响,使他宛如凶暴的困兽。

他在拼命用理智抑制自己以免失控,口中的血味越来越浓,唇片被犬齿深深刺入。用咬自己的方式,平复那种躁狂感,避免伤害到身边的少年。

可是那种催发人疯狂的感觉太难受了,他努力要按捺住,然而总是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有点需要药水,而这时他身边的白照影……忽然,缠了过来。

萧烬安滞住了。

白照影睡熟以后,就会下意识黏人。

那个跟块小粘包一样的白照影,得到了被子,得陇望蜀,所以脑袋骨碌一下子,顺溜地登陆了他的枕面。使他枕头那端陷下去一块。

白照影自然而然地拉近距离,渴望大活人,于是将脸深埋进萧烬安的颈窝里。

有点微凉的鼻子尖,就刚好抵住了萧烬安颈边的动脉。

本该是最脆弱不可触碰的地方,却让白照影拱得萧烬安慢慢仰起了脑袋。冰冰的,痒痒的,萧烬安注意力竟被转移到那点儿相贴的皮肤上。

他像逐渐被白照影,按下暂停键。

满床的桃花甜味氤氲,白照影抱住自己,就像这世上最普通的夫妻一般腻歪。

这少年永远对他像飞蛾扑火,又总是来得恰到好处。

他在危险里无数次逡巡,总是浑然不知,又总是用那些友好、温和又依赖的举动,使得自己的躁郁,每次都默默地平息。

萧烬安从僵死般仰着脖子,动也不敢动,到稍微恢复正常。

他抿抿唇,舔去了下唇的血迹。然后又调整了几个呼吸,混乱的神智被拨回正轨。

如今他已完全无法忽视,对白照影这份感情,他越思量,答案便越明晰。

一晌贪欢,竟都无须多做什么,哪怕只是紧挨着入眠,都让萧烬安如此心跳不已。

他喜欢他,他喜欢他,喜欢白照影……他该怎么办!?

萧烬安在雨声中狠狠闭起眼睛,既悸动又觉满口苦涩。

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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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白照影醒过来,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跟白照影,说清楚一些事情。

第44章 不必相见 “不要对我动心”和“我不会……

夏风伴夏雨, 哗啦啦下了一整晚。

清早时日光朗照,一只雪白色的野猫从北屋出来, 昨晚它被雷声吓坏了,慌不择路闯进窗户,然后它趴在白照影的卧房里,躲了整夜雨。

鸟鸣声啁啾,南屋弥漫着砂金色的光线。

床真舒服,被子好暖和, 太阳的光线已经很强了,而白照影眯着眼睛,在床面恋恋不舍地翻了翻。微微睁开点眼皮。

有点亮。

很香……

和大活人紧紧相贴时,有满满的安全感。

等等, 哪里来的大活人?

昨天晚上睡着前,白照影最后的印象是,萧烬安勉强允许自己挨个床边睡,之后他好像还在一直在防备萧烬安有什么行动,再然后, 他记不太清楚了。

那现在这个情况是——

白照影倏然睁大了桃花眼。

他正在抱着萧烬安, 手放在大魔王怀里, 鼻子尖深深抵住萧烬安的脖子, 所以刚才闻见的全是萧烬安温热的气息。

自己的腿好像更不老实,脚踝缠着萧烬安的小腿, 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紧紧扒住船舱壁的八爪鱼。

白照影在惊恐之前, 脸先红透了:“夫夫夫……夫君!?”

怎么睡成了这般放肆, 竟还没让大魔王扔下床?

白照影慌忙将手脚往回缩,脑袋跟着往远处撤,可被萧烬安压着的头发, 牵动他的头皮刺痛。

他发现,萧烬安眸光冷静地,正在自上而下审视自己。

表情不辨喜怒,自己刚才做得事情又那么可怕,他搂着大魔王睡了一整晚,看起来大魔王这段燕国地图太长,故意晚上不发作,故意当时不推开自己,就等今早数罪并罚兴师问罪。

白照影眼眶唰就红了,便又微微起身,看到萧烬安唇瓣有块血痕,血已经干了,但伤口还是新鲜的。

他甚至怀疑昨夜自己还咬了大魔王,他这是梦里长了什么出息!?

白照影虔诚地双手合十小狗拜年,讨好的话就在唇边。

他有点儿拿不准,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做点什么能让大魔王消气,他有点儿害怕大魔王生大气,随手把自己丢进北镇抚司的监狱里,慢慢用刑。

白照影咕嘟吞了口口水。

但是萧烬安却一直在看他,根本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使得白照影越发拿不准萧烬安的意思,心也就越来越虚。

……他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两人就这样干巴巴地耗着,白照影更不知道,自己这张刚睡醒的脸,有哪里值得他盯着不停细看。

是脸上落了睫毛还是沾了什么,要不然,难道是萧烬安那厮,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在自己的脸上画满了乌龟?

指背小幅度蹭了下脸颊,没变黑。白照影不明所以。

萧烬安从床上坐起身,坐起来更显气势,白照影在被窝里缩成团。

他并没能看见萧烬安垂眸注视自己时,目光盛满的是怜爱之意。

他只是听见萧烬安终于开了口,却并未宣判,不惩罚,不发怒,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子,总是捉弄自己玩:“白照影,你想做我真正的妻?”

“咳,咳咳咳咳,咳……”

烫嘴的话烫嘴地说,鬼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迎上了这一句。

白照影阵阵咳嗽不止,心说会不会是他抱住萧烬安睡觉时,引起了萧烬安的误会。

可是这件事情他确实很冤枉,再说了,自己本意就想在他房间坐几个时辰,是大魔王自己非要让他过来睡,到现在还诬陷自己心怀不轨,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白照影越想越觉得可气。

脑袋前面碎发拨动,此时微微发痒,有张纸盖在他的脸前面,使白照影躺着还颤抖了瞬,生怕萧烬安动用酷刑,这是想用油纸闷死自己。

但从头到尾就只这一张纸。

也不是油纸。再没别的。

白照影吹气,纸被吹开,他把纸捏在手心,见纸面上有歪七扭八如鳖爬的墨字,那字迹必然是自己写的,因为正经古人根本就拿不出这手烂字。

“山——”

他顿住,不敢念了,紧紧抿住嘴。

萧烬安却点点头道:“念。”

绵密的威圧感如潮海席卷。

白照影只好硬着头皮朗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楚辞》里著名的情诗,但凡有点文学功底的人,都能看懂此诗中蕴含的表白意义。

白照影并不是文盲,文科还算是他的强项,自是清楚他对萧烬安念了句怎样越界的话,也自是清楚,这是他写得情书。

这很不对劲,白照影皮肤滚烫,快要在被窝里熟透了,快冒火了。

冤枉啊,冤枉啊!

难不成是他梦里中了邪,抱住萧烬安,给萧烬安写信,最后歹意大发,咬了萧烬安的嘴?

心口在胸腔扑通扑通乱跳。

纵使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交过男女朋友,也不应该与狼共舞,这是想舍身饲虎喂鹰吗?

白照影露出满面茫然的神态,因为这事儿他不能认,所以萧烬安误以为,他正在默认。

而萧烬安顿了顿,起身边穿外衣边说话,轻飘飘的语气,却始终都没看白照影的眼睛:

“这纸就在你给我准备的亵衣衣料里夹着,白照影……心意我收到了。但是。”

更崩溃了。

——你收到了什么???谁给你的心意,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白照影徒有种浑身都是嘴,却都解释不清楚了的无力感,他坐起身,两只手抓住了两鬓的头发,往外扯了扯,感觉灵魂都被抽走。

“夫君,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

纵使背对着白照影,萧烬安也能从穿衣镜中,将白照影的反应尽收眼底。

昨晚他带白照影从锦衣卫卫所回来,那篮锦缎,就被下人放在南屋桌上。

睡前他将底下那块亵衣衣料拿起,原本只是想看看,结果那件贴身之物,里面藏着封信。

然后他睡不太着了,再然后,少年就来怯生生敲自己的门,求同寝。

少年心里确实有自己,所以他很痛苦,萧烬安痛惜这种情根深种,又打定主意,长痛不如短痛,萧烬安在衣带上落着的指节,曲起又握紧。

他敛去情绪平静道:“你把这张纸拿回去。我不接受。”

而羞愤欲绝的白照影,此时听了这话,慢动作似的,手握着纸面,缓缓眨了眨眼睛。

那点儿羞恼感逐渐消散。

白照影收拢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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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从解释变成迟疑:“你——不接受?”

萧烬安用默认代表了他的不屑。

“……”

怎么说呢。

只能说白照影有那么几个弹指间的释然。他不用撇清楚,自己跟情书的关系,是好事。

但,喜悦仅仅停留了两三个弹指。

心口大石放下以后,白照影又觉得此事令他很不甘心。

就算信也许不是自己写的,也许是梦游写的,也许是别的,也毕竟打着自己名义送出去的。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封情书。

收信的那人却不接受,还亲自退回,这算怎么回事?

一口几乎要顶死他的憋闷感,就压在白照影的喉咙,令白照影气得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偏他自己还是个泪包体质,想要指责萧烬安,却又因为实力悬殊,不太敢。

于是有火没处发,就只能跟自己干着急。

那双桃花眼开始支撑不住流泪,连眼睛都不用眨,泪水吧嗒吧嗒地掉,泪珠往下摔,蜇得他眼眶红了整整一圈儿,他抽了抽鼻子,这是件很伤自尊的事情。

却也可以被误认为求而不得的难耐。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萧烬安闻声转过身,心口被白照影刺痛了瞬,他没忍住抬起手,想擦干净白照影布满泪痕的小脸。

偏白照影害怕又生气,正好缩了缩头,扁着嘴红着眼,继续哭。没看见。

那点微小的动作,白照影并没能意识到,蕴藏着萧烬安狠狠压抑住的喜欢。

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

萧烬安的手,复归原位,他下唇翕动了瞬,发出阵干哑的声音:“我不接受。”

他补充道:“白照影,别对我动心。”

不要喜欢,就不会受到牵累,也不至于今后因为我有意外,而感到格外伤怀。

“不要对我动心”和“我不会对你动心”之间,有微妙的差异,我知道你不会明白。

其实我心悦你。

萧烬安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将那股浓烈的悲伤感强压下去,却硬扯出道笑意,为了打消白照影所有怀疑,他故意将语调再提高了几分,变成了他惯有的傲慢。

“开店是希望你有其他事做,锦衣卫卫所不必来,南屋也不要随便进。无事不必相见。”

无事不必相见,是白照影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明明是应该两相释然。

萧烬安说得缓慢,也很郑重,绝不是开玩笑。

而白照影捏着那封情书,手在颤抖,郁闷和委屈半点不减。

并且还在这两种情绪之外,潜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感,在心中如藤蔓蔓延。

白照影终于大哭了起来。

萧烬安磕磕绊绊地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已经耗尽了全部心力,决心随时有可能动摇,他实在不敢再在这南屋里待。

他曾经想过用“你现在出去”,绝情到底地解决他跟白照影的对话。

到头来,话到嘴边,他只能狼狈地拐了个弯,变成了:“白照影,现在我出去。”

萧烬安将自己撵出了屋。

把白照影留在屋里面。

第45章 暗中筹谋 想要小宝宝了?

萧烬安出门以后, 南屋着实安静了好一阵子。

白照影呆呆地握着那封不知来处的信,目光投向门外, 又收起,怎么也没能料准,蹭一个床位,竟蹭出天大的委屈。

他总是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又难听?

白照影心口的酸楚感,刺激得他越哭声音越大。但是萧烬安匆匆地走了,屋里再没有其他人。他的哭声在宽敞的南屋荡起余音, 喉咙都哭痛了,没有人理自己。

白照影睁着涩痛的眼,环视一圈,哭累了, 擦干了眼泪。

无事不必相见……他咀嚼着萧烬安的话。

无事不必相见,也挺好的。

最起码,他可以不用再被迫营业,也无须费尽心思揣摩萧烬安大魔王变换难料的情绪。

白照影坐在床沿待了会儿,穿好鞋。

南屋外头成美跟茸茸早早准备好了伺候白照影洗漱, 还有用早膳。

茸茸还小, 并不太知事, 只是看少爷低落, 拉拉白照影的衣袖说道:“少爷,你怎么了?”

而成美则是想得更多, 瞧见世子妃眼眶是红的, 世子爷出来时, 嘴唇底下还有伤痕,料定两人可能是有些闺房情事方面的龃龉。

问题应当不大,若是大事, 需注意什么,世子必会交代。

成美温柔地对世子妃安慰:“世子爷昨晚说,库房钥匙就先在您那里保管,世子妃,今天要去打理铺子吗?”

白照影木讷地点点头,仰起脸。侍女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

下午时分,成安骑着马,不停穿梭在上京城里的小巷子。

此时时节即将数伏,天很潮热,成安却不敢停驻买一盏西瓜酪,而是马不停蹄地,执行世子爷交给的两大任务。

此番又不知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任务一,他让自己偷偷去买套宅子。

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成安差点儿以为听错了,又差点儿惊恐地以为,殿下要养个外室。

可是殿下跟世子妃,那可是甜甜蜜蜜得不行。

殿下虽然面上不说,买花灯也紧着世子妃,吃食也惦记着世子妃,不许任何人欺负世子妃。成安也曾经观察过,世子唯独跟世子妃在一起时,他其实偶尔还笑一笑的。

——所以要养外室吗?

成安使劲挠着头皮,头皮嘎啦嘎啦地响。

对于这套宅子,世子有严格的要求:

首先,不能离宗亲贵胄们太近,也不得离基础设施太远。

所在要干净,要安静,有完整的产权,邻里和睦,邻居养些花草猫狗,擅长做饭更好。

还有,如果过户房契,这房写得不是世子的名字,户籍甚至不知道是世子哪里搞来的,根本不认识。世子越发神通广大了。

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姐姐成美,更尤其不能告诉世子妃。

——这怎么看怎么是养外室的节奏啊!!!

房、房中不合了?

想要小宝宝了?

移情别恋了?

成安死也不明白。当然,死也不能问。

任务二就更可怕了,世子竟让他用个陌生的户籍,在多家票号开户,今后要往里存钱。

转移财产嘛?

给外室和外室的小宝宝留的?

您要是真有这打算,干啥昨天还让我姐把库房钥匙交给世子妃,拱手给世子妃掌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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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顶着满头问号,碌碌奔忙在上京城宽敞的官道。继续看房时路过一家马球场,听见里头哇啦哇啦的喝彩声音,以及噼里啪啦如奔雷的马蹄动静。

太吵。成安勒紧缰绳,决定这附近的房不看了。

调转马头时,忽见得那马球场里,遥遥有个瘦条条的熟悉身影,站在观众席上跳跃呐喊,成安使劲瞪了瞪眼睛,有点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

但待他提缰打马,想再接近些许看个真切时,那观众席上又没有了这个人。

成安以为自己,大概是中暑眼花了吧。

***

下午白照影开库房,掏钱将绸缎庄给盘了回来。

江良一时诧异,伙计们也露出惊愕神色。但到底没能明着说出,他们曾经跟许侧妃合谋,往绸缎里放夹带构陷世子妃的事,世子妃财大气粗,还带着个面露精光的女打手,众人畏服。

绸缎铺子遂落在白照影手中。

有一句话,萧烬安并没有说错——开铺子会给他找很多事做。

自从他得了这个绸缎铺,手里突然有了大把的事情。

他要认识店里人员,学看账目,还要筹备给铺子翻新铺面,改进花色……诚如萧烬安所说,货物虽看起来琳琅满目,实际上能拿得出手的料子也就宝蓝天青,野葱成精那般。

白照影单只初步了解这个店,就从下午进行到傍晚。

夜幕四合时,甚至都是成美折返了趟世子院,从小厨房用食盒带来了晚饭,然后茸茸服侍着白照影在店里账房吃完。

晚饭是还有茉莉花饼的。

白照影疲惫地用了一块。

世子院的茉莉花饼,早就和白照影的口味相互驯化,是不甜不腻的口感,尤其是今晚这几块茉莉花饼,饼皮酥甜,内馅绵软,花香沁人,稍给白照影提了提神:“好吃。”

“这饼里的茉莉,不是咱们府上的茉莉。”府上那些,早就被我和我弟弟给薅秃了。

成美的话欲言又止,然后她回忆起,刚才回世子院取晚膳时,发生的一些反常的事。

世子从宫中退值后回了世子院,交给厨下一些新鲜的花瓣。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世子爷辣手摧了御花园。

本该是如此缱绻动人的爱妻之举,世子爷知道跟世子妃吵了架,要拿这几块鲜花饼求和,逻辑按说是这么个逻辑。

偏偏世子爷从来都是跟人反着来。

他命令自己,往后不准在世子妃跟前提他。

什么话题也不行,就不准提自己。

于是成美带着食盒和满头雾水,马蹄沉重地回到绸缎庄,伺候世子妃吃饭。

然后越想越奇怪。

这是个什么章程?

殿下,您又怎么了?

老王妃走后,最大的影响不完全是世子疯了,而是世子失控了。小时候,若是真碰上世子爷这种不听话不可理喻的罕见情况,老王妃不是许菘娘,生气了是真揍儿子的。

以前他们满心认为,能用世子妃牵制住失控的世子,带殿下回到正轨,进行得一直还算顺利,不清楚这会儿两人又发生了什么波折。还不让外人介入相劝。

成美暗中叹了口气。

“鲜花饼里是哪里的茉莉?”

账房忽然一声珠玉般的话音响起,白照影吃罢饼,就着小菜喝了两口米粥,感觉今晚的饭菜无比符合脾胃,让他疲惫稍解,很受用。

成美心说,此事是世子妃问属下,不是我主动提,提得也不是您,是茉莉:“宫中来的。”

白照影微微吸气,眉梢轻抬。世子院能去宫中的人,唯独萧烬安。

萧烬安怎么回事?

早晨说不必往来,整日都没有相见,晚饭却送了茉莉鲜花做饼。

到底是他饼里下了毒,还是他后来发现那封情书是误会,所以他过后想明白了,觉得自己行事草率过分又说话伤人,要跟我道歉?

——不可能。

萧烬安向来霸道,还长着张能占遍天下歪理的破嘴,是个会道歉的主儿吗。

白照影思索片刻不得解,吃完花饼也没毒发,更是不清楚,世子殿下来这一竿子的意义。

白照影放下筷子,随口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大概是晚上八点。

离夜禁还早,但,如果是工作,也到了该下班的时间。白照影决定吃完就回去,不太想成为员工东家的第一天,就做强迫加班的畜生老板。

他起身,先派茸茸给店员们分铜板买宵夜。然后离开绸缎庄出门。江掌柜与众店员相送。

偏巧了,在登上马车车板的同时,锦衣巷子里,打马出来两个身着公服夜行的郎君。

那一高壮一瘦小的,他竟然都认识。

白照影远远与这两人对上视线,薛明段莽,连忙快走几步,在马车车下纳头就拜:

“参见世子妃!!!”

段莽的声音总能镇住半条街。更何况身着的是锦衣卫制服。声音夺人,模样显眼。

就在绸缎庄门外。江良见到成美时,已经动摇了想两头吃,收钱顺便给许氏当耳报神的念头。再见到这俩锦衣卫汉子,江良抖抖瑟瑟,吓得几乎站不稳。其他那些伙计,也是生怕被白照影发现,他们曾经吃里扒外的事。

这些闲杂人等的心思,暂且不表。

就单说白照影,他心里有点尴尬,站在车板不安地倾了倾身,让他们赶紧起来:

“别在地上说,我没有这么多规矩。”

“谢世子妃。”

早晨刚被萧烬安下令,今后无事不得入锦衣卫。

但我不去就山,山竟过来见我。自己在街面上,碰见了萧烬安衙署里的同事,到底是应该遵从萧烬安的意思,敬而远之。还是成全萧烬安的面子,继续扮演他乖巧的世子妃呢?

白照影想不透。

却心里酸楚得很,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释然并没有来,他跟萧烬安,从同一个庭院的对门冤家,变成了陌生人。

白照影从没被人无端这样恶劣对待过,他鼻息翕了翕,假装困乏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圆场道:“两位缇骑,这是有公干?夜里潮热,我车上有驱蚊避暑的药水。”

薛明跟段莽连忙谢了。

但又各自露出个笑容,握着绣春刀抱拳,俩人虔诚得跟给白照影上香似的:

“世子妃,不瞒您说,有件事想让世子妃帮助。”

白照影微讶,他能帮他们什么。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仔细倾听。

听到薛明恭敬道:“北镇抚司有秘密情报单交给世子,我等护送装信的蜡丸。自知进不去世子院的大门,希望世子妃能看在是密报的份上,载我们一段……”

“带你们,回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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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白照影又轻轻吸了口气。倒是举手之劳的事。只不过萧烬安知晓,是否又会生气呢?

“请世子妃放心,”薛明似看清楚白照影的顾虑,连忙保证,“我等只进大门,入了门禁,见到成安小兄弟,让他给我们通禀,自是从始至终不会让世子妃为难,还望世子妃成全!”

这俩人说着又跪下了。

好像是今天不找个理由,送世子妃一道回世子院,他俩就有可能当即完蛋。其实事实也正是如此。

但白照影自不知其中奥秘,还真以为是救人以急,温声说:“那,好吧。可以载你们。”

薛明跟段莽千恩万谢地上了车,心说从阎王爷手里逃过一劫。殿下很会收拢人心,讲义气,手黑,人也大方。但只有一点,在他手下做事,他发布的命令得办好快办。

段莽大喇喇地接过车夫的缰绳,帮忙赶车。绳索一抖,马蹄徐行。

马车走出锦衣巷子,走到上京城大道的时候,恰在街面,迎上一队喝得醉气熏熏的郎君。

那些人边唱边挽手,声如狼嚎那般。

那歌词道:

“红烛花灯醉哎,阿妹与我睡哎,夜歇人未歇哎,情动不知累哎!”

“嘿嘿嘿——”

歌词荒诞,人也荒唐。不时有跟他们擦肩而过的百姓,觉得这些不是好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薛明握紧了绣春刀,拇指推开半鞘,知道对面这是群刚从烟花巷里玩够了的流氓,若胆敢靠近世子妃的车驾冒犯,当即要他们死。

但实际上,彼此未理会,擦着车身错过去。歌声渐渐远了。

白照影撩起帘子望向窗外,眉心微动,眸光轻闪。竟在醉鬼队伍里,瞧见个很眼熟的人。

……

第46章 辗转为难 他又仿佛,在这间南屋里这张……

白照影的目光, 跟随那个很眼熟的人向外看。

不多时,因为那伙浪荡子越来越远, 白照影几乎快要从座板起来,捕捉其中那名眼熟之人的背影,越发挑起了眉。

“怎会是……他?”白照影低声自语。

因为外头马车座板,坐着三个大男人,成美跟随白照影在车里,闻言低声询问:“世子妃有何吩咐?”

“没, 没有。”倏然回神。

也许是彼此错过的太快,令人眼花了的缘故。白照影不敢保证自己看得真切。但他确实觉得,自己竟在这摇街高唱的队伍里面,看见了隋王府的二公子萧宝瑞。

这就奇怪了。

分明前几天他躲在王府湖畔草丛里, 听两名家将议论,许氏自作自受,她儿子萧宝瑞,疯症十分严重,许氏为此心急如焚。

两个家将不可能事先知道自己在那, 故意拿话说给自己听。信息来源较为可靠。

可刚才错过马车的其中一人, 瘦条个眯缝眼, 步履发飘显得虚, 不是萧宝瑞还能有谁?

白照影兀自疑惑。

隔了半晌,白照影都没想明白, 于是问:“最近可有二公子的消息?”

成美不知怎会提起萧宝瑞, 世子跟王府庶子, 虽说名为兄弟,实际上早就是水火不容,互相厌憎的关系。她不知道世子妃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成美如实回答:“府上都说他疯了, 镇日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屋里。”

那就是刚才看错了。

要说也是,白照影想,除非萧烬安那种特殊情况,被人加害得名声扫地,否则好生生的,谁会故意糟践名声,让人认为是个疯子呢?

成美谨慎道:“若世子妃在意,我等尽快打听。”

白照影着实手头的事情有点多,也不愿意操闲心,闻言点点头,这才多少消解了疑虑。

马车缓缓行回世子院。

就按照刚才的约定,薛明段莽进了大门,便自行和成安对接,让成安引着去见世子殿下。

而成美跟茸茸随白照影回北屋,烧好热水,放世子妃自己去沐浴。

然后她跟茸茸一起给白照影铺好床,燃起支助眠的安息香,临出门前揉了揉茸茸的脑袋,成美委婉小声提醒:“你快要长大了,今后就算睡外屋,也不合适了,长大就要学会自己睡。”

茸茸有点儿懂,但还是不完全懂,只知道成美姐姐不会骗自己。

茸茸仰起小脸坚定道:“那我尽快搬出去,少爷也长大了,希望他也能锻炼胆子自己睡。”

成美颇为一言难尽,心说倒是希望世子妃胆子,永远只有针尖儿那么一点点。

等拾掇利索了出北屋。

成美倒好了几杯茶水,到南屋那边。敲门进屋,奉上茶盏:

“殿下用茶。”

“放下,你们继续。”

萧烬安正在接见薛明段莽,未着公服,穿秋香色的亵衣,外头随便披着件宝蓝色的外衣,发冠拆开,乌发半披着坐在床头。模样看似同往常一样桀骜恣意,但成美发觉其实有不同。

只说身上的衣服。那是世子妃带回来的料子,绸缎庄最经典的花色。

世子跟世子妃闹不和,裁衣服却比眨眼还快。

成美心中又是一阵不解。

耳边零零碎碎地,听薛明跟段莽跪在床前禀告,说得事什么都有。大事上关皇帝和皇子,后宫秘闻,府上往来,小事可称为鸡毛蒜皮,市内净房何处寻,坊间闲话,城中物价涨几许……

往常世子对这些不感兴趣。

如今听得入神,他不评议,到底能看得出来,他好像是在跟世界,主动向外建立起联系。

成美在暗中轻轻抽气。

惊讶感酝酿开来,变成一种难以描摹的欣喜。

她虽然尚且还不清楚世子到底想干什么。

但,就只冲他肯把自己重新划归回人这个范畴,而不是茕茕游离在红尘之外,这就值得向天告慰,多亏老王妃在天有灵。

也多亏……对。也多亏殿下娶了个能牵住他心思的世子妃。

所以俩人到底这是又闹什么矛盾呢?

成美再度替世子爷着急,又暗中祷告“天可怜见”,总觉得这座世子院,似乎从阴气森森,终于有意向要守得云开见月明。

“殿下,情况就是这么多。”

“近来殿下让留意的,还有我们认为比较重要的情报,都说出来了。”

这时候薛明段莽交代完,俩人同时在床前叩首,等世子吩咐。

世子挥挥手让两人离开,临走前,似乎又提起他们锦衣卫内部公务,赋予了薛明段莽某些特权,底下薛明段莽面露喜色,面对世子,表情又虔诚了许多分。

看来不仅滔天权柄令人趋之若鹜,换成是小小能量,也能使小人物们追捧不已。

世子多年以不守规矩行走于世。

而,他要当真玩弄起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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