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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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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能轻易感受到爱。

暮色涌入,桌面体检报告单被吹得哗啦作响。

佘歇走出军官室一段距离,没忍住回头,正好听见Bet青年问医务室的医生什么问题,他瘦削得过了,腰窄细的一截,半侧过身体听人讲话,同样的作战服穿在他身上腰是腰腿是腿。走廊上风大,零星字眼灌进耳中。

佘歇收回视线。

他们并不相熟,佘歇对他的印象却很深,少有Bet能跟上训练营的进度,往往在第一波就会有不少人退出,Alph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原因是他们天然拥有更强横的体魄、更高的智商以及更快的反应速度。人无法通过努力克服先天差距,却能够缩小——这是他们最初进训练营时当时的教官告诉过他们的话,少有人能做到,而对方实在太不同。

佘歇清楚赫琮山会被什么吸引,他明白大部分的Alph会被什么吸引。走廊上狂风在某一刻停止,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令他在刹那间转身。

“佘歇。”

佘歇条件反射:“长官。”

赫琮山关上窗,将欲来风雨遮挡在外。高等级Alph的显性特征令他要比一般Alph高大,他也有桀骜不驯的时候,从上战场那一刻起,他就收敛了一切锋芒。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和信息素紊乱令他在面对其他人时往往没有沟通欲望。

“还有事?”

他颈侧有明晃晃抓痕,是情欲的痕迹。

佘歇将枪支别在身后,静了静,说:“没有,长官。”-

是非常简短的沟通,隔行如隔山,内外科的领域完全不一样,除了唐陪圆这种鬼才什么都沾一点。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月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唐陪圆目光一直从高处朝某处建筑物看,那里什么都没有,仅仅铁丝网围成的藩墙牢牢挡住视线。

监狱。

瞿清雨:“有你认识的人?”

“一般认识。”

“今天是个探监的好日子。”

唐陪圆忽然说:“我们做个交易,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去监狱见个人,我会给你一条建议。”

关在南部军事监狱的大多是重犯,无期徒刑起。瞿清雨看了他一会儿,他五官从任何角度都显得浓淡相宜,唇色过渡得淡红。唐陪圆猜测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赫琮山的审批,而他依然答应了:“我陪你去一趟。”-

尖锐铁丝网将头顶深夜切割成一块块,监狱氛围冷肃。

“118,有人探视。”

唐陪圆走进探视间等待,他进去前脱下了皱巴的外衣。露出着装整齐的衬衣黑裤,宛如一道白刃劈进监狱窄小的方格房间。

他没有让瞿清雨等太久,出来时换了副照旧不精神的表情。手铐碰撞声响起,瞿清雨坐在室外长椅上,编号“118”的罪犯被押解着送往自己的牢房。

Alph,不年轻了,额发微长地遮住眼睛。他看上去比唐陪圆要大,身后狱长举着电棒催促他,他温和地笑了笑,眼尾皱纹舒展开。

他太高,进入监牢门时弯了弯腰,后脑上突兀冒出几根扎眼的白发。

瞿清雨猜测他的年纪在四十上下。

这名Alph拒绝了探视,他从始至终没有朝唐陪圆的方向看一眼。

唐陪圆脸上没有表情,他将勒得自己无法喘气的衬衣扣子解开,又一瞬间回到二十四小时医务室半死不活的邋遢样子,对华西崇直呼其名:“老头一直觉得精神问题是信息素紊乱带来的,也未必。Alph的自我调节能力比想象中强,死不了就能活。”

“我也没有Omeg。”

“你对Alph的了解太有限了。”

唐陪圆说:“不管在不在易感期,他们都无时无刻想和伴侣呆在一起。你身上有至少上百个Alph的味道。你是Bet,他既然选择一个Bet做伴侣,不管信息素还是Alph的独占欲,这是他应该承受和克服的。但你——”

瞿清雨问他:“但我什么?”

“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和Alph在一起。”

唐陪圆抬抬下巴,说:“里面那个Alph,是我的病人。因为没有Omeg信息素安抚,在一次信息素紊乱带来的精神暴动中失手捅穿了自己爱人的腺体,军事法庭判决他死缓,因为谅解书改为无期徒刑,这是他服刑的第八年。”

“Alph和Omeg才有腺体。”

瞿清雨偏了偏头:“他的爱人是一位Alph,军事法庭大动干戈,大概是一名Alph军官,也可能是军医。”

“你说得对。”

唐陪圆伸手压住后颈,神态平静:“他站在军事法庭上,指控自己对对方做出无法挽回的伤害性行为,由此失去一切。”

“他是当年执政官候选人之一,这桩丑闻令他在竞选中落败,一生仕途毁于一旦。”

“Alph和Alph之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而他们依然失败了。信息素带来的连接无法被取代,等级越高的Alph承受的精神压力更大,需要的安全感更多。这是我在很久后才明白的事,他对你说没关系或许不是没关系,而是他知道你已经给得够多了。”

瞿清雨一顿。

“而他更年长,年长者……”唐陪圆寡淡道,“年长者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就如他拒绝任何探视,希望自己有心理阴影的爱人能寻找一个Omeg,继续他此后的生活。”

他站起来要离开,转过身,后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惨白灯光下。原本应该是Alph腺体的地方突兀横着一条狰狞的口子,腺体从此干瘪、无法产生信息素。

唐陪圆大步朝外走了两步,又停下:“赫琮山不会告诉你他的易感期和他要承受的压力,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他在同意和你交往的那一刻,就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但你——”

你做好准备了吗?

瞿清雨突然感到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唐陪圆竖起后领,遮住伤疤,他沉默了片刻,温和了语气:“想见Alph的易感期吗?完整的,没有Omeg信息素安抚的易感期。”

“我知道你有勇气和胆量,有些东西不是单凭勇气和胆量就能克服。我来这儿是因为他的易感期要到了,我明知无济于事,还是想待在他身边。”

全封闭式监牢,顶上开了口。

待在里面的Alph犹如困兽,后背是硕大118编号。他四肢被捆绑,整个人仰躺在电击椅上。单向玻璃令他变成被人观察的困兽,他一开始还能维持风度,等到后来神志不清地叫“圆圆”,悔恨万分说“对不起”,眼角淌下泪。他狼狈地蜷缩,浑身遍布电击伤疤和自残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成人形。

“监狱没有锐器,他很有耐心,小时候教我写字就很有耐心,用在把筷子磨尖上也一样。我读书时专门选修了精神科的内容,对一切充满希望。很快,我开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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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入睡,他的症状应该比我更早出现。”

瞿清雨压在单向玻璃上的手在痉挛,胃里一阵阵绞痛。

里面Alph的状态令他想到赫琮山在绿湖疗养院受折磨的样子,被围观、被研究,没有尊严,没有自主性。

他站在那里,他退了一步。

“老头让我劝赫琮山放下手头所有事去疗养院,这件事闹这么大,两年之内赫琮山要还这么个精神状况,他大概此生和战场无缘。”

瞿清雨浑身一震。

天气冷,唐陪圆说话时薄薄一层雾气哈在玻璃上,他咬牙切齿:“我知道他在等什么,等我找个Omeg他就能把筷子扎进自己脑子里,去他妈的极乐世界。我有时候在想,干脆让他死了算了,又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世间样样事都要顺他的意,我就要这么跟他这么熬着,熬到白发苍苍,和他一起进棺材,下地狱。”

“你们还没有走到现在的地步。”他胸膛起伏又平静,说,“你有更好的选择,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是爱人,不会受伤,不会面目全非。”

天边泛起鱼肚白,监狱罪犯起床晨跑,他们穿着统一的囚衣,背后贴着取代姓名的编号。

瞿清雨始终坐在座椅上,一整夜没有挪动过地方。

他四肢僵冷,幽灵般回到队列,结束了一整天的训练。野外训练需要在荒原搭帐篷,浑浑噩噩过了一周。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他没有想要生活回到原本的轨道,是他招惹赫琮山,他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但承担后果的人不是他,这让他真正绝望了。

他拿枪的手在发抖,子弹射进一堆枯草中,火星燃起灰烬,迅速在眼前燃烧。

在绿湖疗养院他见过赫琮山易感期的末期,Alph的易感期在3~4次每年,随着信息素紊乱症状的严重,会逐渐变得混乱和不确定。他对什么都不确定,他很少有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他认为自己错得离谱,他不该在对Alph没有任何了解的时候冲动踏出那一步。

瞿清雨一脚踏进冬日刺骨湖水中,行尸走肉地抬起枪,扫射掉了最近的敌人。

——要是赫琮山没有Omeg,他们会走向绝境。他有Omeg,他们依然会走向绝境。

他要是没有感受到爱,还能更轻易地说出“分开”的字眼,他确实是说不出口。人在感受到爱又不得不远离时,总是会患上拖延症,希望那一刻来得更慢-

空气中有湿润的沐浴露气味。

因为害怕,所以做了。

床头开了盏灯,瞿清雨忽然静了下来,他用手臂遮住眼睛,纯净地笑了:“长官,我以前见过你。”

他本来以为赫琮山没什么印象,也不会当回事,结果赫琮山应了一声。

瞿清雨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害怕死人。”

赫琮山顿住。

灯光柔和摇曳,如同一只金鱼梦幻的长尾,游过水面,带起涟漪。

“做医生很好。”瞿清雨浑身轻松地对他说,“等我站在你身边那一刻,会尽我所能,不让任何一个人死在你面前。”

瞿清雨很快在被揉散的快感中被砸懵了,Alph的声音温和、沙哑,他睁眼去看对方,蓝眼睛里清晰倒映出一片白茫茫的雾。

他可能点了头,可能没有。他突然听不懂赫琮山的话,上校说话一贯简洁,没有前因后果,没有铺垫,单刀直入。

也可能是他并不希望在此刻听到那句话。

灰色天幕遥远在世界之外,套上无名指的素圈冰冷精致。

是一枚婚戒。

第32章

那一刹那瞿清雨浑身的血液冻结了。

他没看第二眼,快速将那枚素圈取下来,刻意忽略了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想将它用玩笑的方式拉过去:“还是算了……上校,你知道我在淌河流攀岩爬树……容易掉。”

赫琮山从他脖颈上勾出了那条项链,他指腹温度高,瞿清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咣当。”

素圈和项链清脆地碰撞在一起。

那枚素圈缠在银链上,压回他领口。

赫琮山平稳地说:“掉了再说。”

瞿清雨张了张嘴。

他心存侥幸,无法开口,又有忽然而生的勇气,鸵鸟一样将头埋进了赫琮山颈窝。

“下一次易感期在什么时候,长官。”

再等等,他心想,再多一段时间-

深冬,天气变得恶劣。

今天之前他们的野外训练没有特别内容,上午加莎念了《士兵守则》,请他们牢记。就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佘歇将文件夹在桌面斯文地拍了拍:“醒醒,瞌睡虫们,我看你们对自己的教官都很不满意。”

所有的新兵精神一振,颤抖着嗓音:“没有,怎么会,长官,我们对你们钦除了尊敬就是钦佩——”

“你们的复仇时刻到了。”

佘歇打断他们,将枪放在讲台上,似笑非笑:“今晚你们会和自己的教官打对抗赛。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要你有本事,把你的教官压在地上摩擦也不是不可能。”

底下静了半秒,爆发出一声震天欢呼。

“有什么问题趁现在问。”

有人大胆问:“怎么算赢?”

佘歇:“你们的教官一共五十三名,你们所有人是一整个团体,二十四小时后你们剩下人头大于等于五十三,你们赢。弹药供给站有五处,分散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请注意,你们手中是真枪,枪支威力是军用机械的十分之一,中枪即为彻底死亡。虚拟战场的伤口会带到现实中。”

新兵一千两百人,身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瞿清雨拆掉了弹匣,重装回去。

“藏在夜色深处的不是你的师长,是你的敌人。”

佘歇站直,最后说:“野外训练的半年中,每周你们都会和教官交手,降落地点可能是遍布大雾的城市,也可能是陡峭的悬崖……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作战。你们的量化表现交由其中十七名教官统一打分,淘汰比例二比一。见到今天在奥兰长广场集合的新兵了吗?我们并不缺士兵,我们缺并肩作战的伙伴。”-

次日所有新生被随机投放在一片原野上,狂风呼啸,风声夹杂猛兽咆哮。

林渝狼狈地呛了一口风。他耳朵冻得发紫,说话时嘴里哈出白气。

“早知道今天要这个强度的对战我就在口袋里藏两块压缩饼干了,带块番薯饼都好啊。”

入夜,周边黑漆漆。

刚下过雨,地面湿润泥泞,寒冷、饥饿和未知恐惧涌上心头,林渝的话突然变得非常多。他害怕极了,一直往瞿清雨身边缩:“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瞿清雨用小刀削了一根手腕粗的树干,撑在地面。他在前面走,细微风声从远方传来。

手腕上计数器一直在跳,从“一千二跳到一千一,一千一跳到九百”,不到一小时,新兵剩下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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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我看了眼地图和教官分配。”

林渝听见他说:“这一块是夏狸的地盘。”

林渝大为震撼:“五十三个地形,这你都记得清楚?”

瞿清雨笑了,手里木棍不好用,他换了只手拿:“他是唯一不擅长水战的教官,狸猫这种动物天生应该在山野丛林,动作灵活敏锐。水下搏击课他说漏了嘴,说什么劳子破分组,把他分到一片沼泽地。”

林渝呆呆:“他们也是随机降落?”

瞿清雨伸手将领口项链勾出来,手一顿,又掩饰性地放回去,随意揣测长官:“我们野外训练他们也要野外训练,估计有人觉得他水性太差了,踢过来加练。”

他说这话时表情是林渝形容不出的感觉,林渝暂且将心头奇怪放至一边,绝望道:“这计数表也跳得太快了,一小时少三百人,这么下去四个小时我们就全军覆没。”

“不用四个小时。”

瞿清雨看他一眼,给他重击:“最多两个半小时。”

真正的战场不是这样的,而这些Alph军官,必须将每一次实战演习当作硝烟弥漫的战场。

林渝“啊”了声,郁闷:“那我们也太弱了,什么时候才会比他们强?”

瞿清雨也叹了口气:“不知道。”

可能永远不会。

不出意料,两个小时多一刻钟,所有新生全部耷眉臊眼站在奥兰长广场上,一边站军姿一边听自己的排长训话。

“树丛里有危险不知道往水里跳?你们的水下搏击课学了个什么!啊?学了一脑袋水吗?”

“水里有危险不知道往树上爬?迷路了?你手里的刀用来干什么?不做记号用来自杀?自杀你还要朝你的队友喊一声?生怕敌人发现不了?他***!”

阿尔维黑沉着脸:“你们的枪打活靶子也就及格,一帮**,打人怎么一个个跟#*****?等我站在你面前再开枪?”

“……”

全员挨训,静如鹌鹑。

“人齐了吗?”佘歇皱眉过来问,“我们排里少一个,他的班长说没看见他,一个叫周旋的Alph。你们见过他吗?”

不少人都摇头,说没见过。

“报告长官……”

瞿清雨转过头,他身边的Alph支支吾吾说:“他好像……去了禁区,那里有非常多电子巡逻狗,他想抓一只……抓一只抽了芯片带回来卖。”

阿尔维和佘歇的脸色齐齐一变,前者骂了句脏话,后者厉声:“怎么不早说!”

“我立刻通知上校。”

佘歇忍了忍说:“你跟我来,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他在什么地方,具体是什么时候。”

阿尔维拔腿就走。

“方诺文。”

佘歇急匆匆跟上,又想起什么停下:“瞿清雨,你们跟着,去医务室拿急救箱。”-

禁区是南部军事基地所有划双黄线的地方,具有警告意义的红色“X”符号血淋淋挂满每一处。铁丝网上挂着一片作战服的衣角。

所有Alph军官全部等在黄线外,佘歇表情格外凝重,他站在最前方,背脊挺直僵硬。

“他的兵,失误在他。”

加莎烦躁地说:“所有长官应该都警告过你们,不要擅自靠近未知区域,特别是标禁止符号的地方。”

瞿清雨顿了顿。

“里面有什么?”

加莎焦头烂额:“还能有什么,虫族。”

“南部军事基地是最靠近帝国边缘的地方,一旦虫族入侵首当其冲。当初就是为了能让军队挡在最前方才这么选址。”佘歇冷冷道,“出了这道线,死亡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的几率是半残。”

阿尔维深吸一口气,一拳垂在铁丝网上。

瞿清雨:“你们在等什么?”

“非战时状态我们没有擅闯权,里面非常危险——”佘歇梭然转头。

“轰隆!”

远处传来巨响,硝烟味道一瞬间爆裂开来,地面出现一个巨坑。

“找是找到了。”佘歇说,“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等上校回来再说……”

透过重重方格铁丝网,天暗下一瞬。形似白鱼的军舰从头顶掠过,劈开云浪停在他们身前。

Alph被扛下军舰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他昏迷不醒,被从某种恐怖生物手中抢下来时估计正好被钩住了肚子。整个肚腹被某种尖锐利器掏开,肠子掉出来部分,肉粉血红、模糊的一团。

开膛破肚。

所有Alph军官肃然站立:“长官。”

方诺文干呕了一声,扶住铁丝网:“不行,得带回去……”

赫琮山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到瞿清雨身上。

瞿清雨没有一句废话,立刻蹲下来戴口罩、手套。对方胸膛还在轻微起伏,血腥味恶劣地冲击嗅觉。他简单扫视了伤口,覆盖渗盐水,包裹无菌纱布,伸手拨弄了看上去严重的部分,微吸了口气,从医药箱里拿出消毒水。

“掉出来得太多,已经休克,搬不了。”

瞿清雨额头上全是冷汗:“我先处理。”

他给露在外面的肠子尽可能快地消毒,覆盖二次检查是否有破损,万幸,救得快,没有想象中最糟糕的状况出现。检查完他的动作变得谨慎,观察内腹位置暂将肠子纳进腹腔,缓慢复位。

方诺文吐了两次,第三次终于强迫自己蹲下来。肠道混合失禁物的气味熏得他差点吐在口罩里,他胃里酸水直倒,脸一阵青一阵白。

瞿清雨抽空看了一眼他,隐约笑了:“我第一次见到跟你一样,你先看,不用勉强。”

“……”

方诺文深呼吸,憋了口气。他是那种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的Alph,在克服不适后迅速进入了状态。

瞿清雨心并不如手那么稳,他上一次见这么大面积的创口也是一年前,几乎刹那,对战场的恐惧和望不到尽头的伤员沉重压上胸口。他闭了闭眼,项链因角度原因垂下,那枚素圈从领口落出来。

他竭力集中了注意力。

……

一片阴霾的天。Bet医生蹲在地面,口罩之上是一双深蓝的眼睛,他手套上全部是血,裤腿上也是血。说话口吻镇定,动作熟练。

赫琮山左肩深了一片,在血腥气味中想起最初见到对方的模样。

军舰有限,大规模投入战争。战地医生跟着一辆大巴坑坑洼洼地来,那天他正好站在不远处,一张张担架从他身边抬过去,上面躺着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明显,那些医生被一下车就拖到跟前的患者惊呆了,他们需要点时间适应。军医主任暴跳如雷,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他根本来不及做具体的止血,只能简单粗暴地将破掉的肠子打结,剩下的就看天意。

赫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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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注意到对方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吐完站起来的,他用水漱口,戴上手套和口罩,从医药箱拿出手术刀,给距离自己最近的士兵割掉了来不及处理已经腐烂的肉。

他弯下腰问对方怎么样,需不需要水,对他说辛苦,乌黑额发在半空一遮,露出一双清丽的深蓝眼睛。

姓名牌夹在他左胸。

炮火在耳边炸响,赫琮山看得出来他在发抖,手却稳。

一面之缘,后来赫琮山想起来会往里面看一眼。对方可能揉着后腰靠在简易手术台边,也可能在做伤口缝合。

他只是看,却从未踏足过后方医院。

上校天然对医生有好感,从那时候开始对医生有好感。

赫琮山看了眼自己的无名指。

这太近了。

近得确实令他心满意足。

……

瞿清雨背后冷汗尽湿了一层,又被冷风吹干,他咳嗽了一声。蹲和坐都令他的腰不舒服,他撑着膝盖缓了会儿,对方诺文说:“我腿蹲麻了,剩下的就你来,你跟着过去,万一有感染什么……咳……再跟我说。”

方诺文表情复杂地点头,之前每一次他都臭着张脸,瞿清雨其实对他没什么恶意,毕竟他旁观过方诺文的手术,Alph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确实比他快,这一点无可否认。他仅仅是必须赢。

人都走了,瞿清雨半弯着腰用消毒水洗手,反复洗了三遍后终于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赫琮山,他笑了,说:“长官,我看看你的肩。”

赫琮山说:“Alph的自愈速度很快。”

“那也会疼。”

瞿清雨定定看他一会儿,蓝眼睛里笑意浮现:“不过来吗?你以前站在一边看我给别人处理伤口的时候,感觉很想走过来问我有没有时间。”

第33章

因为突发状况野外训练中止,霍持在下午的新兵例会上再次强调不要靠近禁区。瞿清雨一整夜待在抢救室,清晨六点半终于得以喘息。

对方尚未脱离二十四小时危险期,心跳、血液和呼吸十分不稳定,面色因失血过多惨白如纸。

“主要在右腹部。”

“再迟五秒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纠葛,方诺文疲惫地揉了揉脸,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茬:“等明天过去再说,看看感染情况。”

他俩身上衣服都临时借的,南部军事基地有自己的医生,不过都上了年纪。昨晚一个九十高龄的老军医听说这件事专门起夜,大冬天差点犯心脏病。来了医院好说歹说劝回去了。

一夜没睡,瞿清雨也强撑着精神,他伸手摸口袋,摸出白大褂上一个主人一包半瘪的烟。对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笑呵呵说:“抽一根,提提神。”

瞿清雨本来想拿一根,临到将滤嘴含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夹在手指间没动。

周旋的伤口和他做战地医生时见过的很不一样,一般情况下,军虫的外骨骼呈现某种机械质地,颜色沉闷,外壳上遍布密密麻麻复眼。攻击性武器藏在身侧的骨刺下,沉重锐利,形似两把巨型镰刀。它们的活动速度不快,大片聚集性活动时像一片深黑色的潮水涌动在旱地上,无数根脊梁骨上突起棱刺。

一年前它们在士兵身上弄出的伤口比周旋肚子上的要浅和短,没有这么狰狞狂躁。赫琮山右后肩的伤口显然是那只不知名虫类暴怒后的结果,堪堪擦过其中一边肩胛骨。

“你……”

方诺文踢了他一脚,不是很拉得下面子:“有没有之前在战场上的手术记录器,给我看看。”

瞿清雨咬了下烟嘴,一心二用:“回去发给你。”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里头那个自食恶果的蠢货还在昏迷中。方诺文拉着老长一张脸,清了清嗓子:“我承认,你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到位。”

Alph的精力果真非同寻常。

瞿清雨似笑非笑地按住后腰,有来有往:“你的缝合手法也不错。”

方诺文视线飞快从他眼睛上掠过,说:“你清楚不是你我的能力问题,所有高等级军官都会有自己唯一的军医,你和我争夺的位置从始至今没有Bet坐上去过。你是Bet,这就注定你的起点为负。即使你在训练营的最终结果中超过我,即使你的积分遥遥领先,十位审判长也不会让结果产生任何变化。”

空气静了静。

瞿清雨将衬衣袖子挽起来,慢悠悠:“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你确定?”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我主动放弃?”

他含着烟,没点火,说话含糊,嗓音戏谑地飘忽过耳边。垂头时一截颈项修长,银色素链在灰色毛衣领口时隐时现,那里压出一抹暧昧红痕。

方诺文别开眼,一股火忽然冒上心头,他出言讥讽:“人要洁身自好。”

利用家世背景疏通关系,获得投票,本质上这二者没什么不同。

瞿清雨无意辩解,笑容不减反增:“你太天真了,少爷。”

他不想在这儿多呆,拉了门一条腿跨出值班室门,然而身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语气讨人厌:“你靠近赫琮山,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一年前你原本不会被分到最危险的战线——是你申请调岗,怎么,整整一年你都没有成功,一年后,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你和赫琮山在一起了?”

瞿清雨眉眼覆盖上一层阴霾。

见他停下脚步方诺文眼底暗沉:“你猜,赫琮山知道了会怎么样?知道你是为什么接近他。”

“他眼里从不揉沙子,他能为了不淌这趟浑水退出训练营的教官之列,你就该知道他难以忍受一分一毫脏水泼到头顶。你猜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勃然大怒?”

瞿清雨懒得听他继续,拉开门往外,他一顿。

走廊上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护士推车上摆满瓶瓶罐罐,他们要去给门口尽头的病人插导尿管。赫琮山在送他来时在医院短暂露过面,他从军舰上下来,院长打了招呼。

稍年轻的护士忧心忡忡道:“上校在楼下拿药处那儿开了吗啡,这事儿要和医务室唐医生说吗?我看他伤口没有到要用这么大副作用的镇痛剂的程度。”

护士长皱了下眉:“吗啡?开了多少剂量?”

“半个月的量。”

年轻的护士刚上班,小声:“那药用了不好,有成瘾性。”

“瞿医生,你也在啊。”护士长吓了一跳,关心道,“急救室的病人怎么样了?”

瞿清雨偏头:“今天还得再观察,你刚刚说赫琮……上校从医院拿了什么?”

护士长踌躇了一下,实话实说:“吗啡,是小君说的,一般Alph比较少用这种药,所以她才大惊小怪。但上校没有Omeg,他的信息素不是很稳定,刚刚在走廊上外泄出来一点,可能情况不太好。”

到需要一个高等级Alph使用吗啡的程度,恐怕不止是情况不太好。

瞿清雨落了落眼皮,鞋尖上灰尘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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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抹去了。

“霍持名义上是训练营总教官,所有人都清楚谁才是军部最高级别的长官,你猜你从这儿获得士兵证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他会不会因此影响,引咎辞职?”

方诺文抱胸道:“军部和政部的人都在为他找Omeg,没有Alph能抵抗Omeg信息素的诱惑,即使他是赫琮山。”

瞿清雨心态和平地关上门,转过身,后脊背抵在冰冷的门板上。他出来换了身灰色毛衣,他这时候忽然认为他和赫琮山并不是非在一起不可,他非常不喜欢麻烦。

他很希望自己的生活回到原本的轨道,没有任何偏差。

如果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思考自己的伴侣会不会在任何一刻出轨其他Omeg,如果他需要对此花心思,因此坐立难安,辗转悱恻,患得患失。因为一个Alph阻挡延缓自己的既定步调,这没有任何必要。

监控器闪烁红光。

“他知道又怎么样。”

方诺文清晰地看见他笑了,瞿清雨当着他的面将灰白的烟蒂点燃,一捧火星在他手指中燃烧。他一低头,看到了自己颈项间的痕迹。他太了解Alph了,了然地勾唇。朦胧白雾中他和方诺文对视,张开唇,轻笑说:“你这么大反应……这么愤怒干什么,我只是和赫琮山上床而已,你喜欢我?”

一道闪电劈过大脑,方诺文狠狠怔住。

“你也想和我上床。”

Bet青年欺身凑近他,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他身上有草木的清香,方诺文僵在原地,他喉结重重一滚,对方又兴味索然地抽身,身上的香气也迅速离开了。

瞿清雨推开门,大步朝外走,笑出声:“送你一句话——婊子无情。”-

“出什么事了?”

加莎带着笔记本往召开军部例会的集中会议室走,他身边那个Alph军官刚出外勤回来,不明所以:“上百名校尉级别军官,上校刚和海军和空军的长官开完会,周边塔防也加强了。”

加莎是赫琮山正儿八经的副官,他脸色难看:“新的虫类,上校的军舰传送了实时影像。”

对方倒抽一口凉气。

张载操控大屏投放,左下角监控显示在10/23的下午15时24分,周旋在铁栅栏网附近徘徊,一群凶恶的电子巡逻狗在另一侧沿着规定好的轨迹绕圈。

四下无人,周旋离开,又在十分钟后折返,往掌心“呸呸”两口唾沫,搓了搓手爬铁丝网。

最上方是电网,电流的作用在平时仅仅是用作警告。周旋事先毁坏附近报警器,他没有找到监控器。

16时31分,作战服一片衣角挂在铁丝网上方。

17时15分,赫琮山将他带回。

……

Alph军官走上授课台时所有人屏住呼吸,他军靴稳稳踩在地面。背后放映结束,变成两张图片,一张是周旋血淋淋腹部的正面特写,用钢尺直观对比出伤口直径和深度。

另一张是……

佘歇及阿尔维霍持等人坐在第一排,表情不约而同一凝。

一张后脊背有巨大花纹的虫类。

它整个外壳呈现一种翠青光泽,整个后脊背遍布细小触角,尖锐锋利的口器探出。它不像从前的军虫一样是瓢虫类的变体,眼睛不长在后背,反而长在前方,泛出猩红的可怖的光。

它拥有螳螂一般的瘦长体态,两侧进攻型武器犹如月光下死神的镰刀。能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岩石劈得粉碎,利器长宽和周旋腹部状态吻合。

Alph军官们开始窃窃私语。

赫琮山一开口所有人安静下来。

“进化出了部分神智。”赫琮山冷沉,“有自主攻击意识。”

此前的大部分虫类是为了扩张地盘,给地下深藏的虫母创造出更为广大的生育空间。它在四周看到人类并不会主动进攻,除非对方干扰自己扩张的行为。

赫琮山言简意赅:“反应快、口器锋利,身体各部分坚硬,头颈部相对四肢易于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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