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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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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晚不是很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听起来像是爸爸被人骗人,那些钱也不知所踪。

“从你爸爸离开之后,陆续多人报案,全是类似的经历,上级对此案成立了专案组,一直在跟进调查,但难度太大,直到现在我们的人也还没摸进犯罪份子内部。”

“你爸爸,哎,你爸爸用最后的钱买了保险后投河自杀了,他以为这样还能为你们留下点钱,但只有投保两年后自杀保险才能生效,也因为你手上这封信,你父亲的行为被认准是自杀而非意外,最后无法得到赔偿。你母亲来报案时,我们将没能完整释明,存在一定主观误导的保险销售捉拿归案。”

林向晚咬着唇,神色怔怔。

连警察都抓不到那些人。

“小晚,我很遗憾听到你妈妈去世的消息,你妈妈生前很为你骄傲,她经常说她的女儿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后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叔叔也相信你可以的,如果你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们。”

……

再后面的谈话,林向晚已经无法接受进大脑。

就算未来有一天能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钱款能原路返回,爸爸妈妈也回不来了啊。

如果她没有去临港市读大学就好了,一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没那么多钱也没关系,以前没有钱的时候明明也过得很幸福。她从来没觉得那些日子苦,都是因为她要去大城市读书,爸爸妈妈才会死的。

有那么一瞬间,林向晚觉得自己也应该死掉,应该下去陪爸爸妈妈。

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视线直勾勾盯着湖边整齐竖列掉光

叶子的大树。

但在死掉之前,她不能再将这样的灾难传染给其他家庭了。

公交车上乘客不多,林向晚掰开铁盒的盖子,打开了妈妈的手机。

黄梅是个做事极为细致的人,每一条转账都会详细备注还款内容、金额及剩余债务。

就这样,她在平稳到无法感知颠簸也无法感知血液循环的公交上,把爸爸生前所欠的债务计算了出来。

除去妈妈这一年还完的七万多,一共还欠了三位叔叔和舅舅九十多万。

好多好多钱,林向晚模糊着一双眼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街景。

在这失魂落魄,异常无助的一刻,她陡然想到了江叙。

不可以,林向晚死咬着唇瓣,拼命摇头把江叙的样貌从脑中赶出去。

绝对不可以去找江叙。

他也只是个学生,他也才刚刚成年。

他能有什么办法凑到这么多钱。

不可以再这么自私,这不是江叙家的事情,不能让他为自己承受本不应承受的苦难。

也不能告诉他……

将自己的弱处摆在伴侣面前,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是平等的关系了。

公交车在终点站前停下,林向晚折返警局,幸而吴卫东这时还在前厅。

“吴叔叔,您能帮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吗?”

吴卫东眼底微沉,转瞬知晓她的意图。

“小晚,你不用那么着急还钱,你爸爸生前借的都是亲戚朋友的,他们也没有上门讨债的意思,未来你毕业有能力了再慢慢还,兴许那时候钱也都追回来了。”

林向晚摇摇头。

真有那么好追,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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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爸爸的朋友信任他,才会放心地把钱交给他,叶叔叔家有好几个孩子,没有这笔钱不久后连温饱都会成问题,而自己呢,未来真的能有赚很多钱的能力吗?

“吴叔叔,麻烦您了。我只有这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吴卫东迟疑片刻,应了下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吴卫东通知她是否有时间让人来看房时,林向晚也在附近找到了一套还算不错的小出租房。

但她迟迟未定下,心里还怀揣着也许新买家不缺房住,她能再从他们手上把房子租回来。

这样爸爸妈妈的东西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来看房的是一对老来得子的夫妻,这个老小区是靠近洛安一中性价比最高的房子,但也因为太老没有物业没有电梯安保不行,房价涨得很慢,大多数带孩子的家庭只考虑租住个一两年。

吴卫东带人来时,像家里的主人一样为夫妻俩倒了水,说这是他姐姐的房子,现在小侄女考去了临港大学,一家人都搬过去了,房子交由自己处理,并不是急卖,价格不能让,只为找个有缘人。

吴卫东态度强硬,但因为林向晚要的着急,最后只谈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一共六十万出头,林向晚在心里盘算着,用这些加上烧烤店老板给的补偿,刚好可以还完三位叔叔的债。 :

至于舅舅的,舅舅是妈妈的亲弟弟,是对她最好的长辈,她以后可以连本带利的慢慢还。

房屋出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徐芳那里,当初给姐夫拿去投资的钱终于有了着落。

她在家乐滋滋等待,笑开了怀,却怎么也没等来林向晚向他们询问银行卡号的电话。

在去他们家时,来往的搬运工将楼道挤满。

徐芳顿时急了:“你卖房的钱呢?”

林向晚规矩回答:“我还给叔叔们了。”

家门口,徐芳用食指指着她:“好你个白眼狼,你舅舅待你不薄,现在有钱了不第一时间想着还我们的,反倒是还给那些外人?”

林向晚微微皱了眉,没想到徐芳的情绪会这么大,仍然满怀尊敬地同她解释:“不是的舅妈,叶叔叔他们平时对我也很好,而且我没说不还给你们,我以后会连本带利的慢慢还完的。”

“慢慢还?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能力还?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死人老爸欠了多少钱?”

林向晚捏紧衣摆,语气硬了几分:“你别这样说我爸爸。”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和你爸一个样,都是自私鬼!你爸还不上钱就自杀,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不知道你表弟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择校费一大笔,他未来还要娶老婆,哪一样不要钱?你一个女孩到时候拍拍屁股就嫁人了,有没有想过你弟弟!你现在就去把那些钱要回来!”徐芳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楼梯下走,拽得林向晚趔趄了好几步。

“我爸爸不是丢弃责任自杀的!舅妈,你放开我!”

“……”

推搡间,林向晚滚下了楼梯,膝盖磕到楼梯边,酸痛得她眼泪直流,徐芳却没有过来扶她,拍干净衣角的灰尘,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肮脏的垃圾,冷冷地撂下一句:“你要是不还钱,以后每天我都会来,你也别想再去什么临港读书了,你爸妈都死了,读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不管你是出去卖还是打工,早点还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伴随着鼻尖的刺痛一起来的,还有脸侧后知后觉的剜痛。

刚刚滚下来时,她的脸被一旁的碎木条扎了进去,林向晚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生疼,摸到了满手的血。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

她也还没有十八岁,想到这个解决方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向晚看着徐芳得意的背影。

她把钱还给叶叔叔时,叶叔叔推拒了好多次,坚决不要她还。

叶叔叔说,投资有风险,是他自己选择相信了爸爸,没有现在事后再来找他担责的道理,让她把钱好好留着,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他们家几个大老爷们,怎么都不会饿死。

她没有做错,林向晚倔强地擦掉眼泪。

社会上的既得利益者往往都是那些没那么好的人,因为好人不愿意坑害别人,不愿意从弱者身上攫取利益。

正因这样,她更不能去把钱要回来。

她衡量过,舅舅舅妈都有工作,黄景舟的成绩和智商就算花钱塞进了高中也只是浪费时间,他才是那个现在就应该去打工的人。

如果舅舅知道徐芳这样不讲理,一定会谴责她的。

大不了,她就不读书了。

清水冲了冲伤口,林向晚随手拿碘伏擦了擦,没有再管。

新家是个不到三十平的一室一厅,只用来放东西够了。

做完这些,林向晚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她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林向晚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裹,从筒子楼小出租房走下去,还没出大门,只听见楼梯墙面拐角传来几声争吵,女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男人连连轻叹不敢作声。

是舅舅和舅妈。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你儿子!为了一个外人的孩子,你在这和我大吵大闹,是不是只有离婚了你就满意了。”

林向晚脚步微顿,隐在杂物箱暗处。

“年年是我姐的孩子,她就我一个亲人了,你别逼她了!”黄志刚声音充斥着无可奈何。

“那我和儿子不是你亲人了?”徐芳字字珠玑,喉咙都嘶哑了几分,巨大的声音引出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纷纷爬在生锈的围栏边,“她把你当亲人,为什么不先还你的钱?景舟等着钱用,难道要我去卖肾吗?你们黄家和林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芳声泪俱下,刚刚的盛气凌人顷刻间化为了满腹委屈。

黄志刚哎哎了几声,才把人亲切搂住,徐芳自然不让,推拒几次后,黄志刚把周围人驱散,低声道:“还,没说不让年年还,大不了签个协议嘛,每个月还多少,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你不让她去读书怎么行?”

“等不了了啊,志刚,我问了朋友,景舟六月考不上高中,暑假前就得花钱疏通关系,红霞他们家去年花了十万呢,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黄志刚安抚她,“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为了轻装上阵,到学校后能迅速调整好状态的包裹无形中变为千金重。

林向晚不知道这天的自己是怎么卸下背包回到出租房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就像徐芳口中说的那么自私。

黄景舟没有学习的能力,不代表她可以以此为由剥夺他读书的权利。

更何况,她的家已经不复存在,她的行为却让舅舅家也几乎变成这样。

夜里林向晚发了高烧,睡梦中听见个熟悉声音在喊她。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的主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猝然从梦中惊醒,唇瓣干裂,流了满脸的冷汗。

手机上显示着2016年1月1日。

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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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

林向晚抱膝蜷成一团,看着江叙发来的消息,他问她,今天还出去过元旦吗?

屏幕光熄灭,室内又陷入了黑暗。黑夜里时光比溪流淌得都慢,林向晚嘴里无意识喃喃道“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随之滚烫过肌肤。

林向晚抬手擦掉,极力提动向下弯

曲的唇,再一次说出这几个字。

眼泪如狂潮般更加汹涌,林向晚想不出任何其他的方法了。她只能一遍遍对着镜子练习,机械性重复了整整一晚。

天际破晓时,她再度说出这句话,以一种面无表情,呆板又淡漠的声音。

眼睛肿到看不清双眼皮的褶皱。

她补了一个很短的觉。

然后打电话约了徐芳单独出来。

“这里一共有五万块。”林向晚推过去一摞用报纸包着的长方体,这是妈妈留给她的钱,徐芳眼睛都看直了,刚准备伸手拿过来就被林向晚按住,“钱我都会还的,以后每个月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们,但是我有个条件。”

“还钱天经地义,你还有脸提条件。”徐芳呵斥她。

林向晚微微笑着,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可已然看不出前两天的焦虑与青年人未经打磨的不镇定。

“这决定了我还钱速度的快慢,”她说,“如果你答应,我会在两年内把剩下的二十万还完,你不答应的话,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还完。”

徐芳气上心头,十指紧攥,狠厉厉地说:“你先说。”

林向晚哽了下,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看着窗外轻声道:“你要帮我保管爸爸妈妈的遗物,放在你们家那间没有人住的房子里,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打开进去。”

“你什么意思!”徐芳一拍桌子,引得咖啡店内其他人回首注目,她敛了敛身子,放低音调,“你想霸占一间房就直说!”

“这套房子建起来时爸爸也帮过忙,我只是讨要他当年的辛苦钱。”林向晚无意与她争吵,徐芳担心的不过就是她住进了那套自建房,会影响黄景舟日后结婚生子,“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列车重新驶向临港市,复兴号一路驰骋,速度是绿皮火车的三倍。

这是林向晚的第二个要求,徐芳得帮她买一张高铁票。

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她的屁股不用开花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上这样舒适的交通工具。

到学校是一月三号的下午两点。

林向晚先去院办大楼和辅导员沟通了退学事宜,等在教务处办理好相关程序时已经快五点了。

她在教学楼北坡的双人椅上坐了很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

两个小坡中间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式通路,是在这边上课的学生的必经之路,人群慢慢汇集又渐渐散了。

天黑得很快,林向晚在那条长椅上吃完了路上剩下的半截面包。

她一场考试都没来得及参加。

大学的期末考试会和高中一样吗?

也是在桌角贴上大家的姓名和座位号吗?

一个教室有几名监考老师?

会有寒假作业吗?

林向晚一边想着一边往宿舍走,路灯昏黄,在夜幕里投下散射的光柱,有细小的尘埃飘在空中。

光柱底下站了个气质卓绝的人。

她连忙躲在花坛粗壮的树干后。

暖光从江叙的侧颌劈下来,将他身上那份冷冽照的更加分明,他的眉头拧起,眼睛打量着路过的行人。

回学校的列车上,林向晚终于点进了他与江叙的聊天框,不同于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恋情分享,江叙没有给她发过多的消息,只是祝她考试顺利,晚安,记得吃早餐。

直到元旦那天,他们很早前约好去游乐园的那天,江叙找不到她,在入园处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

才发了点其他的内容。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狂轰滥炸,只是提醒了句这两天要下雪了,注意保暖。

他大概也没那么爱她吧。

林向晚的脚步不听使唤,转身离开,走到了操场看台坐下,右手边不远处的小树林仿佛站了两个人,情侣在浪漫下坠的雪花下接吻。

她收回视线,搓了搓冰凉的手指。

反正一直以来主动的那个人都是她,江叙没那么爱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等在宿舍楼下,是为了要一个解释吗?

雪越飘越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洛安市的冬天没有雪,但爸爸会在家里的阳台上为她“人工造雪”,在地上铺一层厚厚的小泡沫球,再洒下白色的亮片。

原来下雪天没有那么好,很冷很冷。

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场真雪,并不美好。

林向晚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叙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没有林向晚预想中的责问,电流连接的两端同时沉默。

“我在操场看台。”林向晚率先说。

江叙:“等我。”

冲过来时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江叙三两步踩上台阶,挨着她坐下。

林向晚却往外挪了半步,贴着的衣服面料瞬时擦出一指宽的间隙。

这是他十八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慌张的情绪。

不止因为她的态度,还因为林向晚周身的火热全然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冷然。

江叙不停地吞咽,她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加令人心慌。

她穿的很少,羽绒服很薄,是更加适合洛安气候的款式。

黑夜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因为她不与自己对视。

“冷不?”江叙有点扛不住这样糟糕的气氛了。

林向晚的手被江叙紧紧包裹住,他的羽绒服里似乎加了点神奇的发热物质,片刻功夫手指已经暖和地可以利索活动了。

也是在这时,她很轻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一切都和演习过的一模一样,她只用再将对着镜子说过无数次的话说出来就好。

可是江叙不是死板的没有生命的镜子,他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林向晚鼻尖一下就酸涩了。

她忍了很久才转过头说:“我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会陪我过生日。”

只要这样说就好了,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写的,她接受任何不好的对待,就算江叙现在甩她一巴掌都行。

操场很暗,江叙凝视她良久,看到了她脸上那点细微的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的手不自觉触上去,“脸怎么了?”

“别碰我!”林向晚像只被惹毛的狸花猫,差点弹起来。

她那些无名的压在心底的情绪在此刻尽数发泄到了江叙身上,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愧疚得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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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向晚死命咬着嘴里的软肉,直到血腥味涌出,才缓着声音道:“我说了,我和别人谈恋爱了。”

江叙:“你是我女朋友。”

“现在不是了。”

江叙态度很强硬:“我没同意。”

“我出轨了,江叙。”她哽着声音说。

你没必要和一个道德品行有问题的人在一起。

江叙的呼吸在抖,他用手掩着粗重的吐息,脑中一片死寂。

他辨不出林向晚这番话的真假,却说道:

“没关系,我不在乎。”

林向晚眼底闪过几秒难以置信,这一点也不像江叙会说的话。

他明明没那么喜欢她啊。

眼睛死撑着不敢眨动,在雪里待了这么久林向晚都只感觉到一种生理上的冷,但是现在,

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冻结了。

我过得很不好,江叙,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家了,我还欠了很多钱。

林向晚动了动嘴唇,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被剥夺了发音,半个字也吐不出。

她注视着黑夜中的虚空,光影黯淡,雪花飘落的轨迹却清晰,短短几秒,她们的一生就结束了,留不下丝毫痕迹。

人的一生也很短暂。

“我在乎,”雪花落在她温暖的手心,林向晚声音很低很低,“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台上掉漆斑驳的塑料椅发出吱吱声,林向晚站了起来。

她没有直接走掉,半秒内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江叙,没有对视,江叙撑着脸朝向另一边。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林向晚盯着脚尖,沉重地迈出一步。

猛然间,她的手腕被用力拽住,隔着层羽绒面料,林向晚神奇地感受到了江叙分明的指节。

江叙喉头卡顿般滑动,声音里的哭腔明显:“你不要我了吗?”

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无助和脆弱展现地淋淋尽致,卑微如尘土,选择用这种示弱的没有尊严的方式挽留她。

那一刻,林向晚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在空气里左冲右撞。

她颤抖地呼出几缕白气,不敢应哪怕半句,只要她一开口,江叙就会立马察觉到她一直紧绷的错乱情绪。

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任由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一根一根掰开了江叙的手指。

他们甚至还没有牵过几次手。

林向晚贪婪地感受江叙指尖的温度和形状,直到最后一根剥落。

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跑到那片小树林,林向晚才说服自己停下来。

他们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每一次都是江叙看着她回宿舍,最后一次,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林向晚希望能看着他安全回去。

雪下得很大,很快,地面也铺上一层白毯,可是江叙没有挪动半步。

他始终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向晚只能看到他的侧影,颓唐地弯着背脊,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不可一世,永远骄傲恣意的男孩判若两人。

她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赶他走的,可是她真的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她的未来会变成一滩任人踩踏的烂泥,但江叙,他会永远拥有耀眼光芒。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是她死缠烂打扰乱了原先的轨迹。

夜晚的气温降的很快,马上就到闭寝的时间了。

林向晚急得眼泪掉的更快,本就红透的眼眶又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响,是余露在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林向晚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给余露打了语音。

“向晚,你到学校了吗?”

林向晚冷静地打断她:“余露,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社团有个同级的计算机系的男生,你能联系到他吗?”

余露怔了怔:“能,你找他有事吗?”

“嗯,麻烦你和他说一声,到操场东边看台接一下他们系的一个男生,”林向晚看着远处的仿佛石化的江叙,迟疑着扯了个借口,“那个男生,好像,好像生病了。麻烦他快一点。”

即使掩饰过,余露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暗含的担忧和颤意,她一瞬反应过来。

虽然还没见过,但她听到林向晚提过那个在计算机系的男朋友,她说今天会回来办退学,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分手了……?

余露没理由打听她人的隐私,郑重应下。

挂断后,她躲到阳台给陈辞打了个电话。

因为一同组织了市级的比赛添加的微信,还从未因私事聊过天。

那边陈辞刚洗完澡躺上床,打开王者时不小心按到了屏幕顶端的接听,不耐烦地啧了声。

听见这反应,余露紧张地心跳加速,吞吞吐吐地说:“那个,陈辞,能麻烦你现在去操场看台接一下你们系的同学吗?他,他,他快不行了,人命关天,你快去吧。”

陈辞拿开手机看了眼备注,不是,这人谁啊,晚上十一点喊他去操场?

卧槽,她不会是要和我表白吧?

有病啊?

操场漆黑,射灯早就关了,林向晚担心对方找不到人,拍了张照片发给余露。

在陈辞差点戳穿对方自以为蠢得要命的表白计划时,没想到人还真给他发了,那个据说是奄奄一息的人的照片。

是个男的。

不对,这背影怎么这么像他对床那个不和任何人讲话,拒不参加寝室一切友好微黄交流活动,也不一起游戏开黑外出聚餐的扑克脸?

“不去,我认都不认识。”

本来就不认识,恰好分一寝室而已。

“求求你了。”因为是林向晚的请求,余露此刻也壮大了胆子,“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哟呵,下雪啦?”

“……”余露说,“真的很大。”

陈辞又看一眼那张整洁的书桌,心里吐槽一句,没见过雪的傻叉外省人。

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手又冰凉起来,林向晚站在原地对着掌心哈气。

十分钟后,真的有人冲向看台了。

那人连拖带拽扛走江叙,林向晚登时松了口气。

夜里,林向晚侧躺在床上,额头烫的快要烧起来。

她穿的太少,在雪里站了一个多小时,身体受不住,余露给她冲了包感冒药,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对余露说她要转学去国外,去一个很漂亮的城市,很遗憾没办法再和她一起当同学了。

家里突然暴富的事情拜托她不要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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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晚笑着说,她答应了妈妈这种事不能到处乱说。

只告诉了余露一个人。

那天的晚上很短,林向晚还没搞明白江叙会不会和她一样感冒,天就快亮了。

余露和其他室友一起去上课,林向晚硬撑着虚弱的身体收拾完东西。

她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进不来学校,林向晚把行李放在楼下,走到校门和保安打完招呼回来后,她放在行李箱上的熊猫玩偶却不见了。

找了整整一圈也没看到,难受劲又上来了,那是陪她适应住宿生活,陪她睡觉的熊猫。

也是江叙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林向晚肩膀整个塌下来,司机搬完了她的东西,后备厢门一关,催促地问她还上不上车了。

她的十八岁,在一片混乱寒冷,黑暗到看不到未来的兵荒马乱中,悄然而至。

第103章 Chp.103年年在哪,家就在哪……。

学历对手里没有任何资本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好的宝物。

凭借优异的高考成绩和临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她留下的妈妈的最后一万块钱。

林向晚在临港市隔壁的江北市租了间便宜的小房子,找到了一份机构英语教培工作。

她的年龄太小,试课结果却很好。

安静亲和漂亮,有一套非常受用的英语学习方法,机构对外假称她已经毕业,经验丰富,只是看起来很年轻。

林向晚换了新手机号,里面只有余露和徐芳两个联系人。

每天上课的时间非常长,林向晚喉咙一度嘶哑到无法发声。

老板看她年纪小没有阅历,私底下克扣了她大半时薪,她能拿到手的比同样课程的老师要少一半。

这些她都不知道,却已经很满足,留下一小部分工资生活,每月按时汇款给徐芳,两年内就能还完。

这期间,黄景舟还会摆出债主的姿态,时不时提前过来亲自找她讨要。

原来这就是妈妈瞒着她过的日子,可是妈妈没有那么高的学历,找不到这样轻松的工作。

好景不长,一年后,林向晚因老板的要求,带了个十分顽劣的高中生。

因对方家长需求,她需要上门授课。

前一个月都很正常,后面的一天,这名只比她小一岁的男生在这天授课时锁上了房门,林向晚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她疯狂捶门,明明来时客厅还有打扫的佣人,可现在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一

个人应。

男生有趣地看她挣扎了一会,就像猫看老鼠一样,才好心提醒:“老师别装了,和我睡赚得可比你现在多。”

林向晚皱着眉观察房间。

“你是不是处女啊?是处女的话我再给你加一倍,”他一步步逼近,毫不掩饰下流的眼神,“长得这么漂亮白净,让我看看**是不是也这么白。”

“你别过来!”林向晚双腿打颤,后退到浴室,“你这是犯罪!”

“犯不犯罪不是你说的算。”他贼兮兮又阴森的笑让林向晚后背冒了一圈冷汗,鸡皮疙瘩铬着皮肤。

就在他快要扑过来时,房门被打开了。

男生的母亲本在走廊另一侧的房间休息,听佣人汇报立马赶了过来。

林向晚握着洗手台玻璃杯的手松了下来,她劫后余生地粗重喘息。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侵害,女主人安慰她几句,给了一小笔补偿就让她走了。

为了保全颜面,男生家一番歪曲事实的言论,加上和机构老板的亲戚关系,林向晚被毫无理由的辞退,还被无故爆出伪造年龄,谎话连篇,勾引学生,当地教育行业没有人再要她。

她没有其他的技能,没有其他的工作经验。

没有大学文凭,在就业市场举步维艰。

林向晚似乎对这一结果并不伤心,她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在家不吃不喝待了几天。

水果刀多次划过手腕,留下一条又一条很浅很浅的血痕,自虐似的拼命赚钱,身体已经糟糕到极点。

林向晚不止一次的想,等把钱还完,就死掉好了,那样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就不会在暴雨天睡不着,闭上眼就是满脸带血的长发女鬼,睁开眼女鬼飘到她面前。

女鬼穿着红色的血衣,妈妈出殡那天也穿着红色的衣服。林向晚不断麻痹自己的神经,缩在墙角对着不具象的人影喊妈妈。

女鬼果然不伤害她了。

没有收入来源,很快,林向晚连房租也交不起了。

她不得不走街串巷一家店一家店的询问要不要服务员,手上只剩下最后两天的饭钱时,她终于找到了一家包吃包住的餐馆。

工资很低很低,三个月才能攒到一万块,好在那是最后一期欠款,徐芳没有为难她。

八人间的宿舍,里面大多是不到二十岁没有读书的女孩子。

林向晚晚上会听到她们聊打架、聊和男人**,聊去医院打胎,这种氛围让她极其不适。

她没有瞧不起,她的人生早已经烂透了,不会再比这更差了,但这些她都没有经历过,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当话头递到她这里时,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向晚没有一点求生的念头,也不想再和任何人交朋友。

摇摇欲坠的关系爆发在林向晚上夜班的那天。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宿舍,看到其余六人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为首的那个女生嘲讽道:“985的大学生,难怪人家不和我们讲话呢。”

她的手指夹着林向晚压在枕头下的临大录取通知书。

“你要干什么?还给我!”林向晚下意识伸手去抢,却被其他几个女生按住胳膊。

那人边笑着撕掉卷边的薄纸边讥讽道:“大学生怎么和我们一起当服务员啊。”

所有人都应声而笑,只有被堵在阳台洗手池的那一个女生低头不语。

林向晚双目通红地望着一地纸屑。

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这样坍塌了,碎成了渣,怎样都拼不完整。

对她的霸凌并没有止于那一天。

当晚一言不发的女生在无人的角落提醒她尽早换一份工作离开这里吧,林向晚笑着谢谢她,等发了工资她就会走。

会去一个很漂亮很幸福的地方。

她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某天傍晚,林向晚端着盘子上菜时,被旁边的服务员一撞。

整个人连带菜盘全飞了出去,她侧身倒在地下,出于本能用胳膊撑了一下,却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了脆弱的侧腰,被碎陶瓷片上划拉过一长条。

是疼的,疼的她当即皱了眉,可似乎也不那么疼,林向晚一滴泪也没有流。

周围吵吵嚷嚷,顾客服务员老板全乱做一团。

她被带回了宿舍,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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