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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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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特被众人带到休息室里歇歇脚,覃伟则赶快掏出手机给喻逐云打电话。

而彼时的喻逐云正在工作室里,跟徐岳他们讨论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姜天达走后,工作室里陷入了一段显而易见的低迷时期,所有人的骨头似乎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抽走了, 即使依然在努力, 却还是效果不佳。经历了亲近兄弟的背叛,团队的灵魂和精神摇摇欲坠,就连徐岳都有些麻木, 连着两三天都在用酒精麻痹自己。

唯一清醒冷静的人只剩下了喻逐云。

不过是一个合作伙伴受不了挫折, 带走了一部分技术去别的地方继续上班而已,伤心完,也该继续振作起来。

既然确定了目标,既然要走下去, 那就宁愿死也不要放弃。

然而团队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他的观念,不少人甚至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红着眼睛说,喻逐云是因为没有跟姜天达一起经历过那段共同拼搏的时光,所以才对姜天达的背叛无动于衷。

如果喻逐云也被身边亲近的朋友或者家人狠狠地背刺过,他就应该知道这段时间是有多么的不好受了。

徐岳算是唯一一个从侧面了解到喻逐云家世的人,闻言立刻站起来拦住众人。

但他们的议论声太大,喻逐云还是听见了。

徐岳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却见喻逐云的身形一滞,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出了工作室。

他耳侧的人工耳蜗很明显,不像从前的助听器,若是仔细一些就不会被旁人发现。

所以其实,众人在他第一天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双耳几乎失聪的听障。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喻逐云沉默了许久才接起来,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覃伟激动到哇哇叫的声音:

“徒儿!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人在哪儿呢?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快过来,有人要买你的画!”

喻逐云缓了一会才想起来覃伟今天办了画展。

“……哪一幅?”

“每一幅!”

覃伟已经要乐疯了,头晕目眩的,“你知道是谁买吗?亚伯特!就是我以前跟你讲过的那个亚伯特!”

喻逐云闻言也怔了怔,他曾听覃伟讲过,亚伯特是个很有名的鉴赏家。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赶快放下手里的事情到画展这儿来,我找人帮你谈个合适的价格,到时候让媒体报道一下,啧啧啧……”

喻逐云垂下眼,平静地打断了覃胖子的幻想:“地狱和人间都可以,天堂不卖。”

“……?”

覃伟要疯了,他恨不得直接从电话那边伸手出来抓住喻逐云的领子摇晃,问他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

卖两副和全卖完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更何况亚伯特最喜欢的就是那副天堂。他在电话那头下了死命令,要求喻逐云必须赶紧到画展来当面商讨,否则就跟他断绝师徒关系。

喻逐云无法,只好乘车去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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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街区。

傍晚六点,天色已晚,黯淡繁星点点。前来游览的买画人基本都已散的差不多了,休息室内空空荡荡。

喻逐云刚走进展馆内,就被早就守候在门口的覃伟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今天就吊死在你面前!”覃伟气得连肚子都在摇晃,拼命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亚伯特这种眼光刁钻毒辣的家伙,这辈子看中过多少画吗?但凡是他买下来的最后无一例外都火得……”

话音未落,覃伟身后走出来一个打扮潦草的外国人。他抓着磨了毛边的笔记本,兴致盎然地冲喻逐云举起:【你就是《天堂》的作者?】

覃伟两眼一黑,无奈地退到一旁。

喻逐云点点头:“是。”

【我很喜欢你的画,我愿意出任何价格,只要你将那三幅画卖给我,】亚伯特很认真地写,【你的灵气和天赋让我惊叹,我想把你的画带回伦敦,但你的老师说,你不愿意卖《天堂》这一副……】

“是的,”喻逐云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覃伟心如死灰的表情,“我不卖。”

亚伯特被拒绝了,脸上却并没有半分不满或恼怒,反而显得兴味十足:【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喻逐云沉默了一会,盯着亚伯特的笔看了几秒,最终用手语反问他:

【你会卖掉你的天堂吗?】

亚伯特怔了怔,很快笑起来。他眉心常年虬结的沟壑松开,就连下垂松弛的皮肤都在上扬。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才平复好情绪。

【好吧,我知道了。替我向你的小天使问好——哦,不,替我向你的爱人问好。】

喻逐云的瞳孔猛地一颤,拦住了亚伯特唰唰唰的笔尖:“你见过他了?”紧接着又扭过头,看向覃伟,“他今天来了?”

覃伟跳芭蕾舞那样用双手捧住肚子,讷讷地应了一声。

而亚伯特笑着点点头:【是的,我见过他。他就站在你的画前,像是从画里跳出来了。】

紧接着,他又在笔记本上,将南晴打的手语复述了一遍。

喻逐云松开了手,低下头。

他心里闪过几抹很神奇的情绪,好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几乎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等亚伯特即将离开时,他抬起手,将人拦住了。

《地狱》和《人间》都卖给了亚伯特,价格是正常的市场价。

《天堂》,他借给亚伯特展览,一分钱也没收。

覃伟不明所以,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借也不愿卖,但总归喻逐云愿意让亚伯特带走这三幅画了,这应该就是一件好事吧?

晚上结束时,覃伟开车把喻逐云送回到他正常住的公寓,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想再问问他有关画展的事。

却看见喻逐云打开大门,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出声。

好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下,面对着相当纳闷的覃伟,他给了一个几乎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为什么后来又愿意把天堂给亚伯特展览了呢?

大概是因为……

小天使不愿意住在天堂里,而愿意早早地降临在他的身边。

不当圣洁的小天使,给他这个地狱里的恶魔当爱人-

期末考试结束,春节如约而至。

在亚伯特把喻逐云的这三幅画带回伦敦展览的同时,国内的情形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一件几乎令全网震惊的事情发生,在除夕前夜被众多媒体广泛报道。

国内知名的玉景地产,在首都附近城市里承包的一块地皮上,为了省下预算,偷偷使用了违法违规的建筑材料。一栋尚未竣工的住宿楼,竟然因为一个三点几级的地震直接倒塌。

不少工人因此受伤,却得不到该有的赔偿。事情闹大了上了新闻才发现,他们连该有的工资都在被克扣,有些人甚至在大年三十都不能回家跟亲人团圆。

这件事若是放在平常,说不定会被压下去。

但这次不知是谁提供了细致的材料,又借助媒体造势,给大众提供了十足的发泄渠道,轰轰烈烈地闹了好几天。

电视里放了好几天,哪怕是小区里没牙的老太太都知道了,南晴自然也听说了。

他去看了一眼首大的贴吧论坛,几乎所有人都在声讨前段时间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喻思运。

“前段时间在学校跟粉丝合影的时候不是出来的很积极吗?怎么现在就消失了?”

“理性讨论,这种工程施工中的事故应该怎么追责?金融系喻思运是否有责任?”

“我们学校金融系可以保送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房地产呈整体下降趋势,大家建议家人最近不要入手了!一定要小心!”

“……”

以往在学校里骄傲得像是只花孔雀的喻思运转瞬间销声匿迹,像缩头乌龟一样夹起尾巴做人,几乎不敢在任何社交平台或者网络上露面。

除夕夜万家灯火。

厨房里传来阵阵热油爆炒的香气,两个大人在做最后的年夜饭。南晴和顾嘉禾打扫卫生、布置年货。

顾嘉禾上的是南方的学校,半年过去已是个大姑娘的模样。

她也听说了最近网络上各种各样的消息,有房地产行业的陨落,也有新兴科技的发展。但这些毕竟都是她不熟悉的人,她最关心的还是身边的人。

从高中那会开始,她就替南晴保守着一个秘密。一直到现在,她其实很好奇这个秘密是否还存在。

“哥,你最近跟……那谁,还在一起吗?”

南晴一愣,放下手里的抹布,忍不住笑起来:“……嗯,在。”

顾嘉禾眨眨眼,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欣慰还是担忧,想了想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和爸妈说?你现在上大学了,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你的对象……呃,嗯,是男生……”

她的下半句没说出口,南晴却意会了。两个男生在一起,同性恋,恐怕爸妈不能接受。

顾梅芳和南涛成都是比较传统的父母。

南晴垂下眼:“我还没有想好,但说一定是要说的。”

顾嘉禾张了张唇,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拍了拍南晴的肩膀,拿起桌边的拖把继续清理。

一直到年夜饭上桌,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播放,热热闹闹的小品和舞蹈一个接着一个,家里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南晴走去阳台借口收衣服,拿出手机给喻逐云打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明明是各家各户都团聚一堂的日子,喻逐云那却没半点人气,隐隐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喂,哥哥,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南晴压低了声音,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模样:“你在干嘛呀?有没有吃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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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声音甜津津的,喻逐云低低地笑了一声:“祝我的宝贝身体健康,平安幸福。”

“我吃过了,现在正在……看电视。”

南晴小小地哦了一声,扭头看了一下被春晚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父母,踮起脚够了一件衣服。

“那你有看见这两天的新闻吗?首都附近的那个房地产生意……就是喻思运一直在做的那个。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南晴基本从不幸灾乐祸,他只觉得天道好轮回。

闹大了,受伤的工人可以得到诊治,亏欠的工资也能妥善追回。最重要的,居高临下、仗势欺人的喻思运,也该为了自己这些年的行为付出代价。

“用劣质建材,为了省钱造黑心建筑……他就该被抓进去好好改造一下,”南晴语气有点气愤,又有些畅快,“我还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压下去呢,没想到这次的媒体这么厉害,顶住了压力,把这件事曝光在大众的面前,就该这样呢!”

喻逐云莞尔:“很厉害?”

南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超厉害!”

喻逐云听他夸够了,这才弯起眼:“这次的媒体,是我让人联系的。”

南晴呆住,手里的衣服都险些掉地:“哇!”

风水轮流转。

喻思运春风得意了那么久,高调地在学校和社会宣传自己的项目,借助舆论宣传推广自己的游乐小镇……就该想到会被反噬的这么一天。

喻惕守早在很久之前就警告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九十年代,且之前与他们一直合作良好的唐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表面上把喻思运捧得高高的,实际却在背地里偷偷搞见不得人的手段,目的就是要将这个庞然大物吞食下去。

喻思运这个蠢货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唐家都快把他给卖了,他还在替唐家数钱。

若是真让这个豆腐渣工程竣工,不知道要给多少家庭带来灭顶的灾难。

“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联系的。打通关节、联系法务,媒体造势……这些事都是爷爷留下来的人在干,”喻逐云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些证据,是一个匿名人寄给我的。”

“那里面有他以前跟喻思运一起出去时,喻思运本人说的话。”

南晴也怔了怔。

匿名人啊……

“好了,不想这些了。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刚想打电话问你现在有没有空。”

喻逐云的语气忽然轻松了一些,他那儿的风声愈盛,“咔嗒”一声之后,引线嘶嘶地摆动,“宝贝,抬头。”

南晴愣愣地抬起眼。

大年三十的夜晚带着寒风晚露,玻璃窗上弥漫着水汽。他伸出手擦净,刹那间,璀璨的烟花于天际绽放。

靛蓝色的烟花美得惊人,在巨大的声响后哗啦啦地散开,细碎的光点犹如泡沫。

这一支蓝色烟花炮要六千块,然而一响接着一响,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屋内的顾嘉禾他们也听见这里的动静,纷纷凑了过来。不远处的邻居们赶忙也拉开了窗户,楼上下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叹。

“这是谁家放的烟花呀,”南涛成忍不住说,“诶,是不是站在那边的小伙子……”

南晴黑润的瞳眸里映着璀璨的光点,顺着南涛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两秒后,他忽然转过身,随手扔了死死攥在手里的衣服,猛地往楼下跑去。

南涛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哎!小晴!”

刚想去追,就被顾嘉禾拉住了胳膊:“爸,你就让哥去吧。”

“可是……”南涛成一脸着急。

南晴要去哪儿?

楼下有谁?

家里的大门开着,随风摇摆了几下,南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半晌,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顾梅芳缓缓地转过脸,拉着丈夫和女儿往楼下看。

黑夜里,寒风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难得奔跑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一个青年的怀里。那青年托住他的腰腿,牢牢地抱紧,带着他转了一圈。

漫天灿烂的烟花里。

南晴主动踮起脚,与喻逐云拥吻。

喻逐云的身体僵了一秒,想说南晴的父母都在楼上看着,挣扎了几秒,最终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撬开了南晴的齿关。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一直吻到烟花熄灭,两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喻逐云罕见的有些紧张,这是哪怕面对着能否成功打倒喻思运时都没有过的情绪。

“叔叔阿姨他们也在上面……你怎么……他们——”

南晴抿唇笑了笑,他搂住喻逐云的后颈:“没关系。”

两年前那个除夕夜,他们背着所有人躲在房间里。喻逐云克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红着眼睛问他能不能不谈恋爱。

那时候的南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可现在却懂了。以为他和别人在一起时,喻逐云究竟抱着什么心情,为他包那份沉甸甸的压岁钱的?

越想就越会爱这个人,越想就越明白自己对他的爱还不够。

喻逐云本想跟着南晴一起上楼,替他向顾梅芳和南涛成坦白,但南晴坚持,这件事他一定要自己说。

他回了家,顾梅芳几人果然在沙发上等他。

明明和顾嘉禾聊到这件事时,他还对如何与父母坦白毫无头绪,但此刻站在这里,许多话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从三十七个电话。

到那顶花光身上所有钱买下的帽子。

从那把宜城最贵的小提琴。

到用后背挡下山上滚落的巨石。

从那枚求了整座南河庙买下的红绳玉佩。

到胸口那个狰狞蜿蜒的鲜红纹身。

从前世,到今生。

南晴不傻,他知道不管是这一年,还是以后的许多年里,同性恋都是一条不好走的路。

但如果与他一起携手走下去的是喻逐云的话。

他宁愿当一个永不悔改的傻子。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几分钟。

顾梅芳与南涛成沉默着,叹了口气。

他们的确是传统的父母,从未接受过这样的冲击,难以想象南晴喜欢上一个男生。

但做这件事的人是南晴啊。

小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大,险些因为心脏病而夭折的南晴。

这一辈子乖巧听话懂事……只为自己活过这一次的南晴。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只希望,南晴能快乐。

“只要那小子不欺负你!”

南涛成和顾梅芳过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眼圈已然红了,“不然就算他对咱们家有再多恩,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南晴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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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

即使全世界都背离他,喻逐云也不会-

春天悄然到来之时,南晴重回学校。

新学期伊始,所有学生都还沉浸在假期的回味中,讨论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化学系众人做新学期的第一个实验,经历过上学期的危险事故后,学校对实验的警惕性大幅度提升。

老师照例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注意事项,给所有人分组。

南晴依然跟朱斌分在一块。

朱斌穿着长袖,遮住了有疤的手臂。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腿也有些一瘸一拐,行动笨拙,做实验时很不方便。

在他险些摔倒时,南晴及时扶了他一把。

朱斌低着头,低声冲他说了一声谢谢。

南晴摇摇头,也说:“谢谢。”

朱斌抬起眼,知道了南晴的言外之意,却并没好意思收下这一声道谢。

他不是帮助喻逐云,只是帮自己赎罪。

实验照常进行,在中途休息时,不少人兴高采烈地聊起了网上的传闻。

“你们知道金融系那个喻思运吗?”

“啊!我知道我知道,搞豆腐渣工程那个是吧?他以前在学校里面可嘚瑟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有点毛病。现在不就给咱们学校抹黑了吗?”

“没错,就是他!现在房地产是真完了,他还最后落井下石一下……啧啧啧。”

“我还听说啊。有人在查他到底是怎么保送进金融系的,如果他真的是走后门,说不定就要——”

众人哗然。

也许是这个话题太过隐秘,他们也没再继续深入聊下去,不多时,谈起了最近的“新起之秀”。

“最新发展的人工智能技术才是真牛逼,我前几天试了一下他们的应用,我的妈呀!”

“我靠,我刚想说,他们现在正在广募人才呢。要不是我们的专业不对,高低得去试一下。”

“这有什么的,我听说他们投资人还是学美术的呢,跟那专业也没半毛钱关系啊。”

“……”

南晴一怔,忽然弯了弯眼。

原先一直停滞在原地无法转动的齿轮,像是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了一下,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不一样了。

姜天达走后,工作室委实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时光,但很快就迎来了转机。一部分人离开,又有一部分新人加入。磨合,加速,发展。

徐岳他们攻克了两三年的技术难题,在喻逐云这个“天使投资人”伸出援手后,终于得到了解决,事情有了惊人的进展。

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听说了一个新概念,亲眼见证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而此时此刻,这颗新星的缔造者之一,正在首大化学实验楼下。

喻逐云被一部分曾看过人工智能发布会的学生给认了出来,对这项新技术格外好奇的学生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几乎快把这条小路围堵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家都很好奇他跑到这里来是干嘛的,招聘吗?

来化学系干什么?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喻逐云一直默不作声,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偶尔应两声提问,或是接下一两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应聘简历。

直到下课铃响起。

化学系的众人鱼贯而出,南晴走下楼梯。

众人恍然发现,从刚刚开始就冷峻、沉稳的青年,眼底忽然浮现出柔和的笑意,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

“新起之秀”弯腰,替化学系那名保送进来的天才少年接过了背包,熟悉得仿佛做过千遍万遍,虔诚得好像在侍候自己的小神明。

第85章 醋精(二合一) 他怎么占有欲这么强……

春暖花开, 整个世界沐浴在鲜妍的颜色里。校园内人流攒动,一束束目光落在远处并肩而去的两人身上,在短暂的安静过后, 爆发了剧烈的讨论。

有人不知道喻逐云到底是什么来头, 旁边的同学就为他科普。这段时间最火最先进的那个人工智能技术听说过吗?曾经预计至少在五年后才有机会实现的目标, 提前这么久就上市了,就是喻逐云投资的。

现在这项技术才刚刚问世, 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未完全体就在短短的一两个月里狂揽数以亿计的资金, 他们都不敢想若是完全体上市了,市场究竟得疯狂成什么样。

原来如此。一部分人明白了, 却还有一部分人不解,那喻逐云为什么会来首大?还接走了化学系那个特别有名的南晴?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倒没人能给出准确的回答了。

朱斌作为唯一知道部分内情的人,苦笑片刻, 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喻逐云和南晴本人自然是不知道旁人在议论什么的。

他们只是绕开了汹涌的人潮,从学校较偏远的西门出去。南晴本想打车,却被喻逐云拦住,带上了校门口一辆通体纯黑的轿车。

车上的标南晴不认识,但也曾听同学说过, 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好牌子, 最基础的款式都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

喻逐云从前就很有钱,南晴知道。

但现在喻逐云有钱的程度,显然超越了他的认知。

“我刚刚听见好多人都在讨论你们工作室, 他们都说你新推的应用和技术特别厉害!”

对上南晴欣喜又与有荣焉的目光, 喻逐云的眼底泛起一点笑意。

他侧过身,伸手给南晴扣上副驾驶的安全带。空气里充满着浅淡的香薰味,更多的却还是两人交缠的呼吸。

“不是我厉害,是你。”

南晴眨眨眼, 显然有些意外:“我?”

“嗯,”喻逐云揉了揉他雪白的小脸,黑沉沉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你。”

是你选择了我。

“这是我卖画拿到的钱,靠投资赚到的收益,卡在这里,密码是你生日,”

喻逐云温柔地望着南晴,简直想是在哄他,“车也写在你的名字底下,哪天有空去把驾照学了,好不好?”

“……”

南晴睁大了眼,显然不明白喻逐云的话题为什么跳跃得那么快:“不好。”

“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呀,我不需要这些。投资风险很大,这些钱要留着备用。而且我以后做研究,也会有钱养你的。”

南晴脸色严肃认真,圆眼睛水润。

喻逐云黑沉的瞳孔神色莫辨。

在遇见南晴之前,包括遇见南晴之后,他当了将近二十一年的失败者。肆意挥霍着家里的财产,浪费着青春与生命,即使真的追到南晴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怀疑南晴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明明他双耳失聪,投资眼见着就要失败,画画也未见成效,甚至时时刻刻被小他两岁的亲弟弟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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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讥笑,践踏在脚下……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摆脱了失败者的头衔。

这都是因为南晴。

他是为了南晴才变好的。

变好的他,才有资格得到南晴的喜欢。

南晴不嫌弃他的失败,他知道。

可南晴也不贪图他的成功。

为什么不图呢?

他的小天使,小神明,是为了他才下凡。

他自私卑劣,不愿意将人送回天上,那就只能倾尽所有,将人养成人间的小王子。

“……好,先不收。”

对峙了半天,最终,还是喻逐云先败下阵来,“那等下,我们一起去庆功宴,好不好?”

南晴同意了。

这段时间的所有人都很不容易,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的努力实在值得庆祝。

只是他没想到,在去宴会厅之前,喻逐云先把他带回了他在首大附近的一套公寓。那里离他的学校最多十分钟的步程,开车两三分钟就能到。

汽车驶入地下车库,两人乘电梯上楼。

偌大的公寓里设施齐全,装修温暖而舒适,主卧的床品用的竟然还是一套鹅黄色的小碎花。

南晴怎么也想象不出喻逐云睡在碎花床单上面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笑完了,抬起头,刚好对上喻逐云黑沉含笑的双眼。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家用的床单也是类似花色。

这间主卧——不,或许这套公寓,也是喻逐云为他准备的。

南晴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哪里有这样的呀?别人谈恋爱,最多是送一点礼物、一起吃饭,喻逐云却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

从小南涛成就告诉他无功不受禄,他听了,心里便一直秉持着这个观点。

喻逐云为他付出,他也想为喻逐云付出,不想单方面让喻逐云对他好。但此刻,喻逐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衣帽间的门被喻逐云打开,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列从春到夏的定制衣服。

尺寸都是南晴的,每一件都价格不菲,每一件都漂漂亮亮,都是喻逐云亲眼盯着弄的。他不愿意把这种事假手于人。

“选两件喜欢的换一下好不好?”喻逐云弯了弯眼,浑然不觉自己把衣帽间搞成了换装游戏,“换完我们再去庆功宴。”

南晴没说话,扭过头盯着喻逐云。

圆溜溜的琉璃眸水润,眉心微微皱起,像是仍在纠结,不愿收下这些昂贵到极点的礼物。

喻逐云的瞳孔闪烁一瞬,低声说:“都不贵的……穿一下好不好?”

南晴抿住唇,原本堵着不上不下的心里忽然泄了气,一阵酸软。

他想了想,踮起脚,伸手抱住了喻逐云的后颈,两人轻轻贴了贴。

“下次不许买这么多了,不许浪费。”

南晴顿了顿:“我希望你对自己也好一点。”

喻逐云的眼睛终于亮起,他勾唇笑了,顺势托住南晴的腰去换衣服。

不知不觉,等他们从首大附近的公寓这里出发到餐厅时,天已经黑透了。

徐岳他们已经先到了,这会正站在餐厅外一边打电话一边等人。看见喻逐云了,赶忙挥手。

“喻哥!嘿!”徐岳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年纪自然要比喻逐云大一些,但他还是保持着开玩笑的叫法,“你今天有没有把’在乎的人’带来啊?藏着掖着这么久了,给我们看看呗。”

喻逐云也冲他点了点头,高大冷峻的青年眼里含了点笑意,侧眸看向怀里的少年。

“他叫徐岳。他随便乱说的,不用搭理他。”

南晴眨眨眼,耳根倏地烫了。

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礼貌地上前,微微弯腰:“徐哥你好,我叫南晴。”

徐岳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宴会厅的灯光是暖色的,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打得很柔和,南晴长得又格外漂亮,长睫圆眼,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可以用雌雄莫辩来形容。穿着的衬衫是娃娃领,落在别人身上很土的装饰,他穿着惊人地合适。

徐岳是知道喻逐云性取向的,但他只觉得,大家都是男人嘛,都长一个糙汉样,最多像喻逐云那样帅一点……从来没见过南晴这样的。

他一个直男都看呆了两秒,回过神来,赶快带着南晴和喻逐云往里走。

他们来的是一个首都很著名的私房菜馆,考虑到隐私性和交流性,定的是两个连在一块的大包厢。

但还没来得及进去,经理就满怀歉意地将他们拦了下来:“……很抱歉先生们,这个包厢暂时不能提供使用了。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移步大厅。今晚的餐点打八折,可以吗?”

人都已经通知完了,总不能临时再换店。更何况还打折,徐岳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大厅里的环境很不错,桌与桌之间有竹编的屏风遮掩,众人围成两桌热热闹闹地坐下,举杯畅饮。

不是所有人都跟徐岳一样知道南晴和喻逐云之间的关系,而人们对美的追求是永恒的,不多时就有人要站起来敬南晴一杯。

虽然南晴因酒精过敏喝的是饮料,喻逐云的眉心还是跳了跳,替他拦了好几下。

直到隔壁桌两个打扮精致的漂亮美女笑眯眯地过来敬南晴,桌上一帮大老爷们发出了羡慕且惊叹的“哇哦”声时,喻逐云终于忍不住了,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南晴懵懵地举着椰汁,就见喻逐云在他前面站了起来,隔在他与那两个女孩之间,淡淡地说:“我替他喝。”

两个女孩一怔,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见喻逐云仰起头,脸色平静地将那一杯辛辣刺喉的液体全部喝光,玻璃杯“嗡”一声震在桌上。

“好了。”

喻逐云随意地擦去唇边酒液,侧过脸,将南晴护在身后。

女孩们对视了一眼,提着酒杯也干了。

离开时,她们戳了戳彼此,很小声地说:“卧槽,怎么不早说他们俩是一对。”

“我感觉那个高个男生以为我们在勾引他男朋友,很想过来扯我们俩头发……”

喻逐云:“……”

桌上热热闹闹的,南晴的眼睛弯得像月牙,盛着亮晶晶的碎星:“你要去扯人家头发吗?”

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喻逐云好笨啊,人家女孩过来敬个椰汁而已,就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干嘛还要喝白酒挡呀。

这点醋也要吃啊,他是首都醋王吗?

喻逐云安静几秒,勾了勾唇角:“嗯,是啊。”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道滚下去,激起了一阵烧灼般的疼痛,等这阵冲劲过去,爬上脑袋的就是飘飘然的晕眩,连出口的话也没了那么多深思熟虑的考量。

难怪有人喜欢喝酒,原来是心有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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