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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果不顾一切奔向你
五天后。
程与淮出差回到国内,刚落地A市机场,就接到林管家的电话,说二夫人闯入了他书房,还反锁上门,待了十几分钟才出来。
程与淮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交待林管家检查一下有没有物品丢失,便挂断通话。
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颇有眼色地问:“程先生,接下来是回澄园,还是金月湾?”
程与淮揉着眉骨,淡声道:“金月湾。”
路况不佳,抵达市中心的住处已是两个多小时后。
从电梯出来,程与淮一眼就看到屋门敞开,客厅的灯也亮着,厨房里传出水声。
他身形猛然僵住。
意识到什么,一瞬间,他简直欣喜若狂。
跑得太急,有些失态,不小心撞倒了屏风,鞋子也掉了一只。
顾不上管,程与淮大步流星地冲向厨房:“你回来了!”
等看清里面的人是谁,他神色骤寒,仿佛从暖春直坠凛冬,面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尽,如同雨落在半空就被凝冻住。
“与淮哥。”
气氛转瞬间降至冰点,章艺晗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感,尤其是他眉宇间浸着的晦暗冷意,生人勿近,不寒而栗。
可前一秒他分明是惊喜的,还笑得那样温柔和煦。
他以为厨房里的人是江稚吧。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
原来他并非骨子里冷漠无情,而是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她。
说不失落是假的,章艺晗藏起苦涩,双手捧着碗,露出讨好的笑容:“听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我特地熬了参汤给你喝。”
程与淮沉着脸:“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章艺晗能听出暗藏的不悦,不由惴惴道:“是,是舒伯母从你书房拿了钥匙。”
舒伯母还强行拉着她过来,她也很清楚,未经同意擅自进入他家,这种行为有多败好感。
可如果不这样,她哪有机会能单独见到他?
话音未落,便有凌厉的眼风扫过来,如同一场霜雪劈头盖脸地砸向她。
章艺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来的路上打好的腹稿全忘了,只剩积压多年的委屈浪潮般汹涌。
“与淮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介意我跟舒伯母走得太近,才会疏远我?”
“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啊!”她激动地上前一步,“我是为了缓和你们的关系,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何必闹得这么僵?”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去世了,我现在想见都见不到,”她哽咽了下,“还拥有的时候就该好好珍惜,不是吗?”
程与淮无动于衷,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
章艺晗继续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的黑蝶贝扣项链,似哭似笑:“不然你怎么会把成人礼衬衫上的第二粒扣子送给我当定情信物?还有,情人节和我生日|你都送了玫瑰花……”
她列举出所有能证明他喜欢她的证据。
闻言,程与淮眉峰蹙起:“我从未以私人名义送过你任何东西。”
“不可能!”章艺晗握紧衬衫扣子,颤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周身寒意未消,俊颜更是冷若冰霜。
“这就得去问那个把东西送到你手上的人了。”
章艺晗瞳孔骤缩,似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送黑蝶贝扣和玫瑰到她手上的人都是舒宇。
所以是舒宇骗了她?他为什么要骗她?!
章艺晗心如乱麻:“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江稚?!”
程与淮心生不耐,尚能维持几分绅士风度:“请你立刻离开。”
他没有回答,可章艺晗难堪地意会到了答案。
哪里都比不上。
她心底一片灼痛,彻底破防了:“江稚有什么好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程与淮嘲弄地勾唇笑了笑,与其说是回答她,更像在自言自语。
“配不上的人,一直是我。”
什么
意思?章艺晗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是说,他配不上江稚?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和理解范围。
出身显赫,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掌管偌大集团和家族,是多少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够得到他的爱意已经是奢想,江稚何德何能,竟让他……卑微至此。
章艺晗眼底渐渐蓄了泪,立在斜前方的男人映入其中,变得模糊不清,又是那样地陌生。
她喜欢了他十多年,此刻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他。
程与淮耐性告罄,再次下了逐客令。
章艺晗实在不甘心极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妈妈临终前,用尽全力紧握着她的手,反复叮嘱:“你以后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程与淮,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你。”
妈妈尸骨未寒,父亲的私生子们就堂而皇之地进入家门,鸠占鹊巢,作威作福。
如今家产和公司都被他们占了去,那些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而向来最疼爱她的奶奶却视而不见,甚至默许。
又想到,舒伯母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
“艺晗,不要再让我失望。”
错过这次,她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穷途末路,别无选择,只能破罐子破摔豁出去。
章艺晗颤抖着手指,开始解衣服的扣子。
只要能达到目的,廉耻算什么,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程与淮立刻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声音冷冰得没有半点温度:“章小姐,请你自重。”
“程章两家强强联合,我和你才是真正地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这也是程伯父在九泉之下乐见其成的。”
章艺晗做出最大退让,委曲求全道,“我不介意你喜欢江稚,也不介意你们以后在一起。”
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注定不会只为一个女人停留,就算没有江稚,也会有张稚陈稚李稚……
她可以不要他的喜欢,不要他的爱情,但是她一定要当上程太太!
章艺晗解开了外套,还想扑过去,谁知扑了个空,把餐桌都撞歪了。
程与淮攥紧手,指节泛白,青筋毕露,已然隐忍克制到了极限。
“滚。”
印象中,他虽性情疏淡,但待人接物向来绅士有礼,章艺晗何曾见过他这般风度涵养尽失,甚至带着阴鸷戾气的样子,不禁吓得打了个冷颤。
然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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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初醒般,掩面痛哭,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章艺晗走后,物业管家收到通知,马上带人过来换了锁,再三道歉,是二夫人亲自带人过来的,她用钥匙开的门,谁能想到……
程与淮并未迁怒,也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屋内恢复安静。
程与淮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打开冰箱,冷藏区摆的大部分是她之前买的饮料,可乐雪碧,葡萄汁白桃汁……
他在冰箱前站了片刻,才从角落拿出一瓶纯净水,就着吃了粒止痛药。
又走到门外,重新设置门锁密码,指尖按出六位数字——
991222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密码,但这次,是她的生日。
这样她回来了,不会被拒之门外。
如果她还会回来的话。
心气久久难以平息,程与淮捞起车钥匙,打算回趟澄园找始作俑者。
不料刚踏入晴苑,就被冷管家告知:“二夫人回娘家去了,还会住上一段时间陪伴父母。”
她不就是料准了他不会去舒家兴师问罪,搅扰年迈的外公外婆么。
冷风一吹,那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程与淮转身往回走,拐过弯后,撞见程明朗迎面走近,怀里还抱着腼腼。
程明朗举起一只猫爪,笑着和他打招呼:“哥。”
腼腼也仰起脑袋,别别扭扭地“喵”了声。
程与淮平淡地点点头。
“哥,听说你和稚稚……提前结束了?”
程与淮没有回应,她连这件事都跟程明朗说了,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比他以为的还要深。
腼腼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程明朗轻抚着它,似是不经意地说起:“我已经拿到海关签发的《动物卫生证书》,过两天就带腼腼回斯京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稚稚,她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程明朗的嘴巴还在不停地动,可程与淮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忽然之间觉得一切都没劲透顶,万念俱灰,莫过如此。
回程是忠叔开的车,他失魂落魄地到了家,一路上心绪都被那句“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占据。
等意识恢复时,人已经躺在主卧床上了。
这些天他都睡在客卧,枕头上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淡淡茉莉幽香。
床头柜摆着她送他的两只木雕小猫,她第一次祝他平安,第二次愿他健康。
衣帽间里也还有她的衣服,每件都洗净烘干,由他亲手熨烫平整。
可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眷恋的东西了。
程与淮侧着微微蜷缩起身体,少时丧父,生离死别,锥心刺骨,他以为不会再有比这更痛。
原来有。
除了痛,还有一种深陷泥潭的窒闷感,几乎无法呼吸。
难以理解,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竟然沦陷得这么深。
无可救药。
昏昏沉沉之际,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道朝思暮想的纤细身影。
她笑意盈盈,俏皮地钻进被子里,抱住他的腰。
他不敢相信,一遍遍地确认:“……你真的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一直都在啊。”她伸手去探他额头,“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走。”他加大力道,紧紧地搂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变成身体里最重要的那部分,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很想你。”
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动情地吻住她。
同时循着本能抵_入,强势占有。
……
抵达最高点,一束炽烈白光射来,天旋地转。
他的全世界,包括她,轰然坍塌。
清醒过来之后,怀中空空,心也空空。
巨大的空虚和落差感,席卷而来,形同灭顶之灾。
程与淮平复了剧烈的喘息和心跳,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花洒倾泻而下的水流冲刷掉了污浊,却无法洗净内心深重的罪恶感。
即使梦境不受控制,可他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下流地在梦中亵|渎她?
一次又一次……
况且,她并不喜欢他。
这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卑劣至极,禽|兽不如。
清理完从浴室出来时,落地窗外,一轮红日正好破云而出。
连着阴雨了半个多月,终于放晴。
被沉寂封锁的整座城市,在一片温暖明亮中苏醒,缓缓地舒展开。
太阳从来就不会是某个人的私有物。
曾被短暂照亮过,温暖过,已然奢侈。
可是,他们还有一场约好的日出没来得及看。
程与淮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突然生出某种强烈的冲动。
要不要不顾一切,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求她?
求她和他在一起。
就算她对他的喜欢是演出来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不停续约,续一辈子。
也可以假装她喜欢了他一辈子。
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情绪波动大,头又开始疼起来,吃了止痛药也无济于事。
状态欠佳,程与淮拨通高阳的电话:“上午的高层会议,由沈副总代为主持。”
“还有,尽快申请飞斯德哥尔摩的航线。”
停顿两秒。
“算了,不用。”
***
江稚回到斯京,才得知前一天江女士就出发去了南法参加音乐会,母女俩并没有见上面。
贝贝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赶回来,安慰她说江女士养伤的这段日子深居简出,每天都在家练琴,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音乐会做准备,不是故意和她错过的。
江稚当然知道江女士不是故意的。
但故不故意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长途奔波,加上失眠多日,江稚感到异常地疲倦,裹着薄毯,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最近太缺乏睡眠了。
斯京进入极夜,白天能见到太阳的时间不长,刚调整好时差,趁着天气不错,她出去放风顺便喝了杯咖啡,好巧不巧被Json教授逮住,当着他的面改第11稿论文。
怎么说呢,就……命比咖啡还苦。
接下来几天江稚都在闭关改论文中度过,昼夜颠倒,作息混乱,一觉睡醒就下午四点多了,外面天色已黑透。
她饥肠辘辘,翻遍家里,除了红酒和几袋中药,没找到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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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趟超市。
住处附近就有一家中超,圣诞节将至,街上行人也多了些,驯鹿拉着雪橇在雪地上呼啸而过,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的年轻男女在兴奋地四处拍照打卡。
超市
门口摆出了圣诞树和雪娃娃,空气中弥漫着肉桂甜香和冷杉雪松的木质清香,节日氛围浓厚。
江稚懒得做饭,图省事,随便拿了方便面,面包饼干和一盒鸡蛋,蔬菜都不太新鲜,挑来拣去只要了根甜玉米。
经过饮料区时,她目光蓦然定住。
只见整排货架上摆满了葡萄汁和白桃汁。
直觉不是巧合。
偏偏是这两种同款牌子的果汁,偏偏出现在她住处附近的超市。
江稚想起那天,她去他公司接他下班,吃完饭后一起去逛超市。
她突发感慨,斯京的超市买不到好喝的葡萄汁和白桃汁,越喝不到就越想喝。
没想到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他就记在了心上。
江稚站在货架前出神许久,空落的心漫开丝丝甜暖,鼻尖却柔软地泛起酸楚。
他怎么可以……好成这样。
买完东西走出超市,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江稚站在彩灯闪烁的圣诞树旁,伸手去接住了一片雪花。
斯京和国内有七小时的时差,A市已近午夜,他此时会在做什么?
如果还没睡的话,应该在工作吧。
雪下得更大了,江稚抄近路穿出街巷,余光瞥见路边树下站了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不在焉,根本没仔细看,仅仅浮光掠影地匆匆一瞥,扫了下大致的轮廓,便越过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视线不曾离开过她。
擦肩而过时,他还朝她伸出了手,可什么都没拉住,停在半空,又缓慢地收了回去,眸色也随之黯淡。
走着走着,江稚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迅速回过头,那道日思夜想的颀长身影一下撞入眼帘。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地旋转着经过灯光,被染成柔和的暖色,仿佛天尽头洒落人间的橘子糖粉。
如梦似幻。
有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江稚眉间,她回过神,心脏像是触了电,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她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五六米开外,男人一身黑衣,光风霁月,丰神俊朗。
在他背后,是空荡荡的街道,橙黄的灯火。
他站在弥漫的风雪中,正定定地看着她。
满身的风尘仆仆,神情难掩落寞,眼神极为复杂。
俨然是这幅极夜雪画中最鲜明突出,也是最沉寂的一笔,称得上人间绝色。
他来自遥远的千山万水之外。
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漫天飞雪相望。
许是视线受阻,总觉得对方忽远忽近,虚虚实实。
江稚心尖发颤,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丢掉手中的购物袋,迎着寒风,踏过积雪,轻盈地朝他飞奔而去。
还剩半米远,她降速略作顿步,接着像兔子似的,蓄足力,一跃而起,跳到了他怀中。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热情的“重逢礼”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去护住她的腰,直到后背抵上树才堪堪稳住两人的身体。
他仿佛抱住了整个宇宙。
风雪交加,他们重逢在异国的街头,紧紧相拥。
几乎同一时间。
程与淮低下头,怀里的人抬起眼,彼此目光相接,气息交融。
树上雪花簌簌而落,光影颤动着摇曳。
明与暗的界限也被打破。
程与淮无比确切地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映着星辰万千,满溢激动,欢喜,雀跃……和炽烈爱意,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如此地具体而生动,熠熠生辉,摄人心魄。
即使这些都是演出来骗他的,是梦境又或是幻觉,他也愿意沉溺在这一刻,不想再醒来。
第62章 再抱歉,失礼了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江稚拂去落在他发间和肩上的雪花,隐隐约约记得,出门时他好像就等在这儿了。
程与淮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低声说:“还好等到你了。”
申请国际航线比较麻烦,他搭的民航,一下飞机就直奔她住处。
他持有申根签证,可以直接入境瑞典。
江稚把脸埋在他颈侧,闻着那贪恋不已的清冽气息,莫名地,有点想哭。
她搂住他脖子,闷声道:“我走得有点累了,你可以抱我回去吗?”
他们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风都穿不过去,他的怀抱已经变暖了,她并不想离开。
程与淮有一刹失神,隔着无处不在的飞雪凝视她,像是要直直地看入她的心:“好。”
可他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江稚忍住眼眶里汹涌泛滥的热意,给他指路:“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程与淮捡起被她丢掉的购物袋,就这样抱着她,走过长长的覆着雪的街巷,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
可能是有太多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接下来两人都一言不发,雪地上双影沉默地叠成一团。
雪仍在不停地下,长路却有尽头。
他们相拥着穿越幽暗,走到了灯火通明处。
江稚住的是联排别墅的边户,屋里烧着壁炉,温暖得像进入了春天。
男人站在玄关,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轻戳了戳他手臂:“放我下来吧。”
分开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掠过一抹怅然若失。
江稚除去身上所有的御寒装备,又打开鞋柜,从角落拿出一双用防尘袋封装好的男式拖鞋,八成新左右。
“家里没有备用新鞋,这双是甜甜穿过的。”
程与淮并不介意,换上拖鞋,没想到尺码刚刚好。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客厅,和想象中一样,暖色调的风格,敞亮干净中带着微乱,处处透出温馨的生活气息。
几乎所有物品都摆放在顺左手位。
江稚进厨房洗净手,锅里还保温着热红酒,她舀了大半杯,出来见他依然站在原地,背影萧寂。
“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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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还不脱衣服?”
屋内温度高,他黑色大衣上沾的雪花遇热即融。
那被壁炉火光镶上浅金色的雪花,疼得微微蜷缩起来,融化时就像一粒粒星辰在宇宙的暗夜中坍缩。
悄无声息地,留下泪珠形状的斑驳水痕,最后也被蒸发掉了。
程与淮微怔,慢半拍地脱下外套,随意叠好搭在沙发边上。
刚转过身,一杯带着肉桂和苹果香气的红酒就递到了面前。
“喝点酒暖暖身。”
等他接过红酒,江稚又问:“你吃饭了吗?”
程与淮“嗯”了声:“在飞机上吃过了。”
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也不觉得饿。
他低头喝了两口热红酒,寒气消散,体内有阵阵暖意蔓延开。
“那你先坐会儿,我去搞点吃的。”
江稚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里走,她快饿疯了。
程与淮放下酒杯,坐进沙发,如同拉满的弓弦,将断之时,突然破空飞出,一举命中。
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接连长途飞行,身体的负荷也几近极限,精神一松懈,浓浓的倦意便无法再压制,潮涌而来。
听着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像是催眠
的信号,他眼皮渐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坠入黑暗。
江稚用微波炉热好三明治,细嚼慢咽,吃得喉咙发干,索性把锅里剩下的红酒全喝了。
再次走出客厅时,男人已经半靠着沙发睡过去了,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沿着沙发边缘垂落。
他睡得很沉,连她靠近,给他盖毯子都全无反应。
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江稚目光从他眉心逡巡而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本就偏瘦,如今更是清减了几分,眼下印着淡青色,难掩憔悴,雪中冷月般,看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和破碎感。
完全迥异于他平日里向外界显露的完美强大,坚不可摧。
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一面。
人已真实地在眼前,思念却只增不减。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情难自禁,江稚单手撑在他身侧,一点点地凑近,离他的唇大约还有五公分距离,她停了下来。
为避免趁人之危的嫌疑,她压低声音说:
“提前通知下,我准备亲你了,给你三秒钟拒绝。”
在她温热的气息扑来时,程与淮就醒了,眼皮微动,然而意识尚未全部回归,还不足以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本能的反应,他屏息凝神,闭紧双眼,却没克制住,咽了咽嗓子。
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如有惊雷炸响,颤动不止。
他听到她开始数:“一……”
他脑中漫上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也跟着她默数:“一、二……”
还未数到三,她就亲了上来。
温软的触感压上嘴唇时,程与淮几乎心跳骤停,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她近在咫尺,正歪头看着他,水汪汪的杏眸染上醉意,眼神迷离,懵懂又纯真。
他这才闻到她呼吸间夹杂的红酒气息。
心底涌现的万千欢喜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喝醉了。”
“我才没醉。”
江稚双手按住他胸膛,又在他唇上用力啄了口,亲出了很大的声音,亲完她才想起来问,“怎么,不给亲吗?”
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
程与淮艰难地克制着情绪:“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江稚轻轻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我男朋友啊。”
她眸底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程与淮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显然她受酒精影响,忘记他们已经提前解除了合约,不再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
他按捺不住那些叫嚣着趁虚而入的阴暗心思,哑声问她:“你男朋友,是谁?”
再次跟她确认,是否清楚他是谁。
“程与淮。”江稚轻喃他的名字,“你好啰嗦啊,唔……”
话音如数被他堵回了唇中。
程与淮一下就丧失了全部理智,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纵然前方是深渊,万劫不复又如何?
他急不可耐地吻住她,疾风骤雨般,毫无章法。
江稚感觉他好像把她的唇当成了熟透的樱桃,失控般带着侵占性和破坏欲,急切地碾压吮咬,吻得她都有点疼了。
他剧烈的心跳,强势地跳进了她的胸腔里。
她体内有两种纠缠不清,失序的心跳,分外悸动,几乎超出承受范围。
江稚试着推了推他肩膀,根本推不开,只好又在他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都是表明抗拒的动作,换作以前,以他的绅士作风,早就停下来了。
可是,这次没有。
程与淮将她裹进薄毯里,不容拒绝地缠住,与其说不让她躲开,更多的是不允许自己退缩。
即便他很清楚,这个吻结束后很可能就会彻底失去她。
而他还没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管不上那么多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拉着她陪他一起沉|沦。
他掌住她后颈,反而加深了这个吻,颇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意味,甚至无师自通,长驱直入,肆意掠夺。
枉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在梦境之外的清醒时分尝试过亲吻一个人的滋味。
太美妙了,让人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风暴终于停息。
短暂缺氧加醉意上头,江稚脑子晕乎乎的,等喘匀了气,她正要控诉一番,却听到男人喑哑着声音问:
“为什么要……我?”
“亲”这个字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江稚估计他是反应过来了,跟她算起了一开始的账。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困惑地问:“什么你?”
程与淮抿紧了唇线。
“亲你,”江稚不再逗他,“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她说得赤诚率真,坦坦荡荡。
程与淮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是真的喜欢吗?”
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是演出来的,也不是骗他。
江稚哭笑不得:“喜欢还有假的?”
程与淮略作思索,沉吟道:“那天下午,我无意中听到你和程明朗聊天。”
“我听到你说,每天在我面前演戏,演得很累,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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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午后,他笃定地跟小姑说“非她不可”,他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深信自己会得到她纯粹的,确定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
他原本计划当晚就跟她表白,游轮上共用烛光晚餐,十点钟还有场烟火表演,等他们回到家,满屋家书温柔相迎,是她喜欢的花。
他坚定地朝她奔赴,是有生以来为数不多感受到幸福的时刻。
怎么都没想到,后面会生出这样的变故,空欢喜一场。
事后他一直在懊悔。
如果当时没有抄近路,就不会听到那番令人心碎的话。
如果没有冲动提前跟她解除合约,至少还能一厢情愿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不想从此失去她的音讯,也无法接受和她成为陌生人。
……
江稚一颗心像泡进了柠檬蜂蜜水里,酸甜交织。
她轻叹息:“我说的演戏,是指我根据你之前对我的种种好,无底线的偏袒和维护,推断出来了你喜欢我,却要演得好像什么都不知情,想要坐享其成,等着你来追我,跟我表白。”
听完她的话,程与淮怔愣许久,终于理清了真实内情,原来……是这样。
阴差阳错,徒生误会。
那些深深困扰他,反复折磨他,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所有的挫败、挣扎和痛楚,居然只是一场误会。
程与淮忽然间如释重负,仿佛从此刻起,才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
后知后觉,她不在身边的这些天里,他都是缺氧状态。
江稚百思不得其解,郁闷地鼓着脸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你是演出来的啊?我哪有那么好的演技?!”
“怎么没有?”
误会澄清,程与淮心情也由阴转晴,豁然开朗。
他唇角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语气透着淡淡调侃:“程明朗都夸你演技精湛可以拿影后了,当时你还非常得意地说那必须的。”
她气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可爱极了,他没忍住戳了下她的脸。
江稚:“……”
翻旧账是吧。
行,那她也来翻一翻!
江稚做出嫌弃的样子,啧了声:“你的吻技真差劲。”
不,简直毫无技巧可言。
她不仅嘴唇发麻,舌尖也被吮疼了。
程与淮表情微僵,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掩饰似地轻咳了声。
“那我多练练?”
说着,他又吻了上去。
实践果然出真知,程与淮逐渐开悟,摸到了窍门,含着她的唇瓣,极有耐心地,轻吮慢咬。
还学会了边亲边和她说话。
这些天,他想尽一切可以名正言顺约她见面的办法。
“我们约好一起去看日出,但连着阴雨了半个多月,一直等不到好天气来见你。”
“好不容易等到天晴了,”他语气透着涩意,“可程明朗说,你已经回了斯京,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稚暗暗讶异,她可没这么说
过,是甜甜自己编造的。
这家伙。
“我甚至去找了省农科院的花卉专家,问他有没有办法让那棵种在南院的家书快速长大、开花。”
江稚想起来,当初一起种下家书时,他许诺她,等家书开了满墙,再邀请她来赏花。
“专家说使用生长激素,会提前过度损耗植物,应该遵循自然规律和顺应生命的秩序,给足它时间去生长。”
“我还救助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口干舌燥,渴了就从她嘴里汲取清甜的水源。
“其实,我还有点生你的气。”
他补充:“只有一点点。”
“气你一点都不在意我,毫不犹豫就答应提前解除合约,彻底和我划清界限。”
“还气你为什么轻易半途而废,不继续玩弄我的感情。”
江稚心口涨得发疼,充斥着无数隐秘的复杂情绪。
又暖烘烘得,仿佛有二十四个春天齐齐在里面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