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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弥漫,山道还是看不到尽头,游扶桑只能深一步浅一步试探地走,四周静极,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随她疾走,又渐渐响起耳鸣与急促的喘息声,太阳穴隐隐作痛。
终于她遇见了人影。先前振作一队的六人此刻已经七零八散,满身负伤,眼见了游扶桑皆多有防备。岳枵诡计多端且变幻莫测,谁知眼前这个游扶桑是不是假扮的?
金乌的羽翼还没有收回,宴清嘉的长剑仍在滴血。
只有宴如是往前方一怔,立刻收起长弓,鞋履轻点地面,人跑出去了。
不周山浓密的迷雾如烟,宴如是注意到的,也不过是师姐冻得通红的耳朵。
几步的距离,宴如是一头扎进游扶桑怀中。
游扶桑也不知是疲还是倦,并没有推开。
迷雾里,两个满身尘土的人相拥,都疲惫极了,是故抱得不紧,只是相互靠着,如似依偎。
宴如是所修识灵一角能辨人物本质,旁人都那她的行为举止作为准则,而此刻她所行也证明眼前这人并非岳枵,于是众人不禁松一口气,卸下防备。
宴如是把下巴搁在游扶桑颈窝,依靠着,脸颊不自觉磨蹭在师姐的肩上,乌黑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像两条深夜里翻涌的墨河。
游扶桑本就瘦削,单独站着似一柄青竹,锋利而缄默。疲于表达情绪,她沉默几许,到底只说了一句:“岳枵死了。”
岳枵死了,庚盈之仇与你的杀母之仇,都算是报了。
宴如是闷声说道:“褚薜荔与常思危死了,姜禧离开了。孟长老……”她回想起背着孟长言的宴清嘉,说道,“孟长老,受伤了。”
游扶桑已然疲惫得不堪一言,没了反应的精力,木木说道:“是吗。这样啊。”她靠在宴如是身上微微摇晃一下,终是把人轻轻推开了,“我要回蓬莱了。宴仙首应当是回宴门吧?”
理应是这样,宴如是却犹豫了,她看向游扶桑,总觉游扶桑话中有话,只是没力气说。宴如是于是试探地说道:“并不一定是宴门,许要看哪里更需要我。”
宴清嘉亦道:“宴门门内之事,如孟长老的医治,门外之事,褚薜荔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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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兴许我都可以代劳。”
宴如是立即道:“如是谢过宴长老!”
宴清嘉作揖:“仙首不必言谢。”
除了这两件,还有什么事呢?宴如是竟一下想不起来了。她这个仙首仿似最近也没甚么绝顶要紧的,她只眼巴巴盯着游扶桑,希望对方快快再递出橄榄枝。
宴如是仍站得那样近,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不忍说重话。游扶桑眼睫轻颤,哑声道:“那你可以同我去蓬莱么?”
“那是自然!”宴如是双眼亮起光来。愁云惨淡的不周山这才多了几丝活气。
*
几人分道扬镳,离开了不周山。
分明没受什么内外伤,游扶桑坐在仙首的步辇中却还是恹恹没有神采,盯着步辇外千篇一律的云雾,不知所思。
宴如是的心里第一千次泛起疑云,又第一千零一次压下疑问。她本想出了不周山后与师姐交流情报,互通有无,但看游扶桑神色,她也不好开口问。
在大约第一千二百次,宴如是终于忍不住,小心开了口:“师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意料之内的答案,“只是觉得人命轻如尘埃。今日生,明日死,再后一日……又不知身在何处了。”
游扶桑眼睫颤了颤,眼角凝出一滴泪珠,但她觉得并不光彩,低下头,衣角匆匆抹去了。
她靠在窗棂,碎发遮住眉眼。步辇平稳,是她的心颠簸了,如此刻颠簸的尘世。不知是梦是真,游扶桑忆起自己年少时的一些故事。她那时极羡慕宴如是,却不是羡慕她的天赋与资源,而是羡慕她有一个和蔼可亲的母亲。
小宴少主本性跳脱,到处闯祸,曾撞破琼楼金樽十八余,锋利的碎片藏在手心不敢与人说。是宴清绝半跪地上,掰开女儿紧握的手心,看着那满手血痕,心疼地问:“缘何不告诉我呢?”
小宴少主把眼睛哭得像两个红核桃:“阿娘会惩罚我吧……”
宴清绝叹气,摇了摇头。
“你呀……”
年轻的母亲牵着女孩儿向医馆走,带着她去包扎。游扶桑正在医馆最外处洒扫,沉默着低着头,忘记向掌门问好,却听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段话:
“犯了错要受罚,可是受罚并不只是受罚,而是为了让你铭记,为了让你下一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是,你说说,今日为什么会撞翻那些金樽?”
“我……我只是追着蝴蝶跑,走上亭台,忽觉天光好刺眼,脚下没有站稳,不小心便摔了。我听见乒铃乓啷一声响,抬起头来,东西就碎了一地了。”
宴清绝捉起女儿挂满血痕的手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摔倒了,手……手撑在地面上。”
宴清绝又叹了口气。“既觉得天光刺眼,眼前景物看不清楚,那便要慢下来,慢慢走,是不是?”
“……是。”
“亭台楼间不准疾跑,如是,你知不知道?”
“知道……下次必不再犯了,”又道,“对不起,阿娘。”
“有什么好与我说对不起的?”宴清绝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眯起眼睛,“如是,你最后再告诉阿娘,为什么要追着蝴蝶跑呢?”
小宴少主嚅嗫:“觉得它好看。如是只是想近近多看一眼。”
宴清绝便是笑了一下,“可你去追它,反而是惊扰了它。鸟雀鱼虫,再是美丽夺目,静静观赏便好,不必去追。”
“……哦。”宴如是低下了脑袋。
“怎么把头低下去了?”
“……”
宴如是也不知怎么形容,她只觉得母亲心平气和指出自己的错误,反而让她愧疚更深了。
母女沉静地沉默着,最终是宴清绝将女儿抱紧怀中。“让你这样难过,反倒是我的不对了。你摔碎了金樽,藏着淌血的手心,却把一切偷偷藏在背后不与阿娘说,真是让阿娘好伤心,于是想:是我给如是的信任不够多,或是宽容不够多,让如是觉得告诉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是吗?”
“……没有!”宴如是笨拙地抬手抱阿娘,“阿娘是最好的阿娘!”
阿娘是最好的阿娘。
偷听的游扶桑想,这句再正确不过了。见惯了咒骂的她,从未想过宴如是的隐瞒换来的,居然是对方的道歉认错。“是我给如是的信任不够多,或是宽容不够多,让如是觉得告诉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吗?”
犯错了不敢告诉大人,是小孩在惧怕未知,她不知大人会暴怒还是宽恕。有时隐瞒可以暂避风头,有时隐瞒却更酿成大错;但至少从今往后宴少主再犯下什么过错,一定会先告知宴清绝,因为她很清楚:阿娘一定是站她这边的。把犯下的错告诉阿娘,阿娘是会帮我的。因为阿娘很强大,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所以往后的我也是——阿娘一定有办法!
游扶桑好羡慕,羡慕宴少主有这样一个好娘亲。但这羡慕到遇见成渐月后便停止了,只因成渐月也会轻轻抱着她说:扶桑,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于是游扶桑想:姨娘,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只是利用我,不是真的对我好。
*
步辇渐渐停下了,蓬莱的早春光明媚而温和,游扶桑在其中悠悠转醒,眼底却还是阴霾。
于是她也不知晓,在她沉睡的时候,有人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光,依偎在她身侧,也静静沉睡了片刻。
游扶桑在梦中想起从前事的时候,宴如是也在思索,原来自己不是阿娘的亲生孩子,而阿娘下凡也是为了完成王母赋予的任务——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娘所谓的血亲劫,也有一部分在扶桑师姐的身上呢?
第115章 江南春(二)
◎师姐,是江南春◎
一入蓬莱,游扶桑直奔长老阁。
不周山与上重天的事情始终困扰着游扶桑。椿木万年,春发为始神,要问真相,椿木长老是最好的人选。
却在长老阁外被周蕴拦下,周蕴抵着门,拿腔拿调地笑:“哎呀,好生不巧,椿木长老正闭着关呢,没法儿为你们答疑解惑了~”
游扶桑问:“什么时候得空?”
“不知,”周蕴道,“一出来就告知你们。”
游扶桑于是递出铃铛,“她出来以后,务必将这个给她看。就说我想见她。”
周蕴拿着铃铛端详半晌,一副心里打着算盘的样子,尔后伸出手:“三十两,包在我身上。”
三十两!?游扶桑在心里惊呼:三十两,这家伙怎么不去抢!
宴如是却拿出一个小小金元宝:“不用找了。”
收了元宝的周蕴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好好的!”
游扶桑翻白眼:“你是医师还是跑堂小二?”
周蕴丝毫不介意,美滋滋拿着金元宝,用衣袖小心翼翼擦了擦,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变得金光闪闪,再收进袖子里。
游扶桑道:“周蕴,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无良商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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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蕴一点儿不生气,只道:“歇歇吧,瞧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金乌说你们是去不周山迎敌,我还以为你们是去采矿了呢。”
有这么夸张吗?游扶桑低头瞧了瞧,分明只是衣角被业火灼烧,灰烬散不去而已……
周蕴想了一想,向宴如是伸出三个手指头:“仙首大人,可以再加一个小元宝吗?”
你滚吧!游扶桑在心里骂。
可宴如是居然不问为什么,径自又给了一个。
游扶桑:“喂!”
兴许对仙首大人而言,丢两个金元宝便如随手掸掉两粒米一样无所谓。
游扶桑于是想,不是我的钱,我闭嘴。
周蕴美滋滋净赚两个元宝,决定为大恩人作一些贡献。她在袖里乾坤袋中摸来摸去,摸出一枝红豆似的药株,向宴如是道:“赠你一味药,名为‘江南春’。”
游扶桑插话:“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宴如是接过,也喃喃:“江南春,该不会是……”
周蕴大怒:“才不是!”
“还没说是什么呢。”
“我还不清楚你们?哼。”周蕴煞有介事地咳着嗽,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此物‘江南春’,效用无它,能让你们睡个好觉而已。人世间折磨,多在一个愁字,愁绪多,夜难眠,体力不支,更是拙里藏拙,愁上加愁。其实很多筋疲力尽的时候,往榻上一躺,好好睡一觉,醒来兴许是迎刃而解了。比如你们,去睡一觉,醒来了,兴许椿木长老也出关了呢?”
周蕴便是在这蓬莱三月春光里一笑,先前吞银钱时的促狭又荡然无存了,端的是阳春白雪好模样。
“二位大人,愁绪太多,小心头发都掉光光哦。”
*
游扶桑回到自己在蓬莱的居所,床榻平整,窗明几净,想来是有人常来打理。她猜是翠翠,但眼下精疲力竭也无力去寒暄了。分明在步辇上小憩了片刻,此刻却更累了,游扶桑欲向床榻上倒,想了一想,终是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往屋后方淌温泉的地方慢慢踱步。
蓬莱整座山的温泉本是一体的,各居所的小妖都可享用,只因游扶桑当时在养伤,她的居所才有单独辟出的一片小小温泉,供她日常清洗。
游扶桑跪坐在泉边扑一把水,却从清泉面上看见身后人的倒影。
宴如是抱膝坐在门槛上,看着真是可怜。
——要怪仙首大人修为高深,走路无声,兼以游扶桑已无力多做思考,居然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游扶桑对着清泉倒影愣了一愣,手里动作却快过心思一步,掬起一捧清泉,浇湿了发尾。
身后声音响起:“我可为师姐濯发汤沐吗?”
与此同时,鼻边嗅见一抹奇异的香,顿是碧水春波,玉鬓花堤,浣鬟香满泉。
眼角余光瞥见暗红的粉末,游扶桑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江南春,”宴如是道,“师姐,是江南春。”
这么一瞬间,游扶桑只觉得困极了。于是江南烟雨桃花深,风送香尘,便只听得耳边潺潺流水声了。
第116章 江南春(三)
◎师姐,我最最珍重你◎
江南暮雨,春舟花痕流水声。一味药沿着耳骨深入脾肺,如白杏吹入山光里,回首惊散梦里身。
五指轻柔地揉搓在游扶桑颞骨,她渐渐横卧下去,触碰到宴如是的双膝。宴如是替她梳头,伴着江南春的香气,游扶桑的湿发似鸦羽落了夜露,云梳入鬓,玉篦青丝,宴如是细心梳理着,像在打理一袭未卷好的帘。
游扶桑恍然便想到了从前。也非在宴门与宴如是两小无猜、她们互理鬓发的时刻了,而是再往后一些的时日,她叛出宴门,摇身一变成为浮屠城主。贵为邪道尊主,住行梳洗自然皆有人打理,比如前几位浮屠城主,光是负责晨起梳洗的侍女就有二十余位。
可游扶桑却很少让人近身,原因无它,她不信旁人。
何况彼时庄玄之死仍是个迷,不知她死于何处,死于谁手,于是看谁都像细作,面上戒备,心下提防。
只有一日实在疲倦,游扶桑坐在对弈亭前,手抵着面颊陷入浅眠,身后有浮屠殿侍女经过,不知轻重地为她盖上一片墨氅。
游扶桑觉察有人在身侧停留了,挨得近极,手指细细整理她后襟。后颈是人体极脆弱的地方,游扶桑几乎一下便清醒过来,周身魔气随她清醒而变得暴动,连同对弈亭下清泉水都成了刺骨的棱锥,径直刺穿侍女的左腿。
霎时血花一片,都合着小亭雨雾浮起又落下。游扶桑已不记得那侍女的名字了,却仍记得她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出鲜红的血:“尊主饶命,尊主饶命!我只是看黄昏落雨了,而您的衣衫却很是单薄……”
年轻的尊主披散着头发,金色的瞳孔像日暮时分的一缕金光,细细去看,像极了金箔上的裂纹,透出一种破碎的寒意。冷碎玉,光凝霜,是密林寒潭尽处燃着的一点残火,冷冷地照着人,让人心里打颤。
侍女不明白单单披了一件衣裳,为何会惹得尊主如此大怒。
多疑是上位者的通病,可多疑总伤人心。
游扶桑没有回应。
但渐渐,她也冷静下来。现实到底不是梦,至少血和人命是真的。
刺穿侍女左腿的棱锥慢慢化开,刺骨的清泉水淌过脚踝。
游扶桑放下那大氅,转身走了。
对弈亭外雨雾飘渺。
侍女瘫坐在地上,捂住伤口,欲哭却无泪,面上只有劫后余生落下的汗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在手上。
游扶桑生气归生气,细想起来侍女也无大过错,兼以其平日里细心周到,游扶桑没有再对她发难,只是逐出浮屠殿,让她不再在此当差。
渐渐再见不到那人了,游扶桑也遗忘了她。只是某次闲谈,青鸾意外提起自己曾杀鸡儆猴,杀过一个左腿受伤的侍女。
游扶桑心里有些印象,却不确切,于是去问:“什么缘由呢?”
青鸾笑:“尊主不记得了?浮屠殿内谁人不知晓你憎恶人近身,那侍女却不知轻重地腆到您面前去,总得有所惩戒。”
游扶桑微微有讶:“于是你杀了她?”
青鸾理所应当地反问:“不杀何以立威?”
游扶桑沉默几许,“葬在了何处?”
青鸾道:“浮屠城没有葬身处。”
人死如灯灭。灯灭后,那一点残烧的灯芯也会渐渐湮灭进黑暗,黑夜散去,黎明渐起,昨夜的蜡烛只是今晨烛台上一条疤。人命是轻贱的东西。
*
耳边潺潺流水声还在继续,蓬莱的早春响起黄莺的啼鸣,游扶桑睁开眼。分明经历了不愉快的梦,醒来却很是轻松,她的记忆停留在宴如是那声“如是可为师姐梳理吗?”,也不知是应还是否,总之全然安心地睡去了。这是从前做浮屠城主从未有过的体会。
她倚靠在温泉旁青石长榻上,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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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风还带着早春的潮湿,一点江南春的余韵。宴如是在她身侧和衣而眠,手轻轻环着她的腰,蜷缩了身子,并不舒展。
就像从前的浮屠城主。
游扶桑于是恍然想到,如今宴如是也在仙首高位,身边还有可信任的人吗?
只是宴如是不如她疑心病重,反而秉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好心思,十分正直。正直到最后估计又要遍体鳞伤——这样的道理一甲子前已经应验。
再如何遍体鳞伤也是她选择的路。游扶桑不想再去计较了。
游扶桑于是坐起身子,衣角浸入水中,沾湿一片,她才半蹲下去撩衣摆,身后人已醒了,从后方抱住她,面颊静静贴在她后背。
抱着她,不说话,游扶桑动作一滞,任由那衣角湿漉更多。
水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下而上,冷冷地贴上小腹,寸寸顺着衣襟滑进皮肤里。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青苔味,泉底似有若无的潮腥。很快,衣衫吸足了水汽,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她像披了一件濡湿的旧梦。
宴如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见游扶桑并不推开自己,是以得寸进尺,愈抱愈紧,成了藤蔓,想方设法缠住身边人。
游扶桑却要离开了,强硬地抽出身子。
“师姐。”
游扶桑便不动了。
宴如是的声音也像水汽,很湿润:“师姐可有做梦吗?”
游扶桑想到梦里的烛台,没有回话。
宴如是抬了头,看着她,眼里闪着雾光,让游扶桑想起揉碎的水波,与湖面上碎开的月影明灭。“我做梦了,”她的语气带着不浓不淡的笑意,“我梦到好久以前,师姐让我在浮屠殿做床侍呢。”
游扶桑愣怔一瞬,口干舌燥,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问:“是吗。”
“是呀,”宴如是坦然道,“我却想,曾在浮屠殿,我有床侍之名,却无床侍之实,师姐又不碰我,让我做什么床侍?想来只是拿我寻开心罢。”
是吗?游扶桑又想这样问。
那些前尘旧事,她居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方才我拿了周蕴的江南春,以灵气研磨成粉末,轻轻一吹,师姐便晕头转向了。师姐睡得那样安稳,衣带还在我手中,我于是想,此情此景,我岂非为所欲为?可替师姐梳理完头发,我又想明白了,倘若我那样做,师姐清醒一定会生气,便是再也不搭理我了。如是万万不敢贪图短暂的欢愉,却遭致漫长的悔悟,是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也嗅了江南春的馨香,只敢躺在师姐身侧。”
在这岸边江南春。
宴如是小小停驻,将面颊完全埋进游扶桑的后背,闷声问:“我是不是变坏了?”
也根本不给游扶桑答话的机会,继而道,“可是,师姐也很坏的。师姐以前都是照顾我夜盲,如今只会欺负我夜盲。师姐真的变坏了啊……”
游扶桑终于问出口:“是吗。”
没什么情绪,要归因于游扶桑觉得自己现在可算个顶好的人,不愿意承担变坏的罪名。
宴如是于是道:“嗯,不是。现今师姐连欺负也不愿意了,对如是尽是漠视。若非芙蓉血,是不是真的不理我了?”
“是以我借梦,梦见从前浮屠殿,师姐拿床侍之名压我,金丝帷幔里,师姐用魔气抵着我的背,人却压在身前,让我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游扶桑打断:“……我可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是啊,没有做,真是可惜。”宴如是闭上眼道,“如今你我关系,竟是什么都不是了。”
游扶桑皱起眉:“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想来是江南春害人不浅,让仙首开始说胡话了。”
游扶桑挣开怀抱,将衣带从对方手中抽出,衣角湿淋淋的一片落成水帘,皆随她走动渐渐远离了这氤氲之地。
只留下一句,“宴如是,你清醒一下吧。”
宴如是靠在水边,没什么神采,自嘲笑了下。
确实不清醒了,依了江南春的缘故,做的荒唐梦、心里糊涂话,竟全都说出来了,
反而一句最真心的却忘了说:
师姐,我最最珍重你。不要再不理我了,好吗?
第117章 江南春(四)
◎一定要记得我!◎
回蓬莱折腾了一个时辰,借江南春小憩一个时辰,游扶桑再回过神来,居然戌时已然过半。
最让游扶桑讶异的,莫过于周蕴所言非虚。她们小憩醒来,椿木竟真的出关了。
早春的晚风里,椿木长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一副老态龙钟模样,身后五六个小妖叽叽喳喳跟着,游扶桑看着她,莫名就笑了。
笑容算不上友善,但也不至于阴险,岂料椿木看一眼鞋履打滑,身向后仰,众小妖惊呼去扶,只见椿木袖里甩出一物。
一个铃铛!
游扶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去接,眼睁睁看着铃铛摔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铃铛碎了,椿木也站稳脚跟,对着游扶桑十分开心地笑道:“哈哈,叫你吓唬我,害得庚盈被摔碎了吧。”
庚盈?游扶桑不敢置信:“什么?你……”
几步上前,欲检查铃铛,却发现早已化作青烟。
游扶桑有些发慌,一抬头看椿木仍然在笑,才反应过来是戏耍。
椿木丢回那个真的铃铛,“哈哈,逗你的。”
“……”
老顽童。
游扶桑接回铃铛,沉着冷静呼出一口气,走近椿木,毕恭毕敬俯首作揖,再抬头,提起拳头,一拳打在老人腹中。
尔后开口,与椿木原先语气如出一辙:“哈哈,打错了。”
众小妖大惊失色,大声疾呼,欲将游扶桑扒皮。
游扶桑倒成了没事人,如释重负地注视着铃铛。铃铛稍作了修复,裂纹处蕴藏一抹春神的灵气,隐隐在波动。
见她盯着铃铛出神,椿木道:“看来你已经琢磨出来了,一些事儿还是你与她直截了当去对话,才比较稳妥。此处虽开阔,但人多眼杂,不自在也不方便,你不妨随我去长老阁,慢慢与之叙旧。”
游扶桑盯椿木半晌,终点了头,道声“好”。
*
长老阁参天白桦木,游扶桑没有多做停留。她以椿木长老之意狐假虎威,屏退阁内所有小妖,再将铃铛放至桌案,席地坐下。
坐下的刹那,铃铛有所感应,叮当一声。
声响后,铃铛裂缝处的灵气都如古木开春般疯狂地生长了起来,短短一刹,结成花卉,平地生秋兰。
灵气幻化成一颗枝头果实的样貌,沉甸甸坠着,向下点坠似人在颔首。
游扶桑能感觉到,这就是庚盈。
似是好好睡了一觉,仍闭着眼睛,伸个大大的懒腰,发出舒服的喟叹。
庚盈显然是看不见游扶桑的,伸完懒腰后窸窸窣窣地动了动,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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腔作势道:“是谁呀?是谁召唤我呀?”庚盈清了嗓子,“咳咳,愚蠢的凡人啊,既然你唤醒了我,伟大的天神决定赋予你一个愿望——”
游扶桑打断:“咳。”
“——尊主?”
“嗯,是我,”游扶桑道,“游扶桑。”
懒洋洋的声音一下活泼起来,“尊主!真的是尊主啊——”庚盈的惊喜溢于言表,“就知道尊主会来看庚盈的!!”
游扶桑沉默几许,问:“你等了很久吗?”
“也没有啦!”庚盈笑嘻嘻回应,“只是不与尊主见面,便会觉得很漫长;庚盈要把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诉尊主~”
“我去那个地府呢,走的就是咱们盂兰节常去那道桥,我被鬼差推着在桥上走的时候,还侥幸觉得每逢盂兰鬼门大开的时候会有人来找我玩儿呢,结果我被鬼差一带,直接进地府啦!!
“到了地府,鬼差和我说,我真是非常非常罪业深重啊!我杀了太多太多太多太多人了啊!!于是阎罗判官往地上丢了个小签子,庚盈,畜生道!!!我哭啊闹啊不依,我说我不要当虫子不要当猪不要当鸭也不要当乌龟,呜呜,我不要入畜生道……
“我哭啊哭,鬼差夸我,说是曾有孟姜女哭断长城,今有庚盈哭毁奈何桥。其实我是装的,我没那么爱哭!但我真不想变成虫子。
“我哭得太狠,入畜生道的事情就真的搁置了,往后听说,其实是有人替我誊抄经文,才缓了我的责罚。
“于是有一天,鬼差来与我说,我可以不变成虫子了。只是如果变成人,就会忘记过去了……
“庚盈宁愿当一只虫子。”
她顿了顿,“宁愿变成一只虫子,也想记得尊主,记得浮屠城……更多一点。尔后鬼差道,那还是从畜生道走起,不过有经文相送,会变成好一点、嗯、体面一点的畜生罢。不过呢,当草木虫鱼走过了六世,第七世不管怎么样都会变成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忘记一切了……”
游扶桑忽问:“你眼下是第几世?”
庚盈道:“嘻嘻,先不告诉您!”
再道:“我以前想:变成虫子,岂不是被人一脚踩死了吗!入了畜生道后,我想:被人踩死,就可以去到下一个轮回了。先做了虫子,运气倒好,没被人一脚踩死,没被鸟雀吧唧吃掉,没掉进水里淹死,寿终正寝了,不过虫子命短啦,没活多少时日。二十天?四十天?也就这样岁数了。第二世做了一朵透骨花,被一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养着,可惜小姐体弱,命也不好,先是染了伤寒,后来家里长辈有了赌瘾,把什么都赔光啦!树倒、树倒猢、猢那什么,猴子散!我这朵娇花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无人浇水,活活旱死!死!唉!”
“第三世是一条鱼,也许是锦鲤吧,住在好大的寺庙里,总有人对着我许愿呢,今日要家财万贯,明日要功名利禄,我呸!一穷二白的人都在做什么癫梦呢,我都在水里嘲笑那些人。结果有一次,我用鱼尾放了个泡泡,水池前的大官忽然觉得很不吉利,说我在嘲笑——虽然我确实有偷偷笑啦——然后找人把池中水抽干,我又死了!呸呸呸,要是再让我遇见那个狗东西,我一定——哼!
“第四世是一只鸟儿,没什么好说的,晴天就站屋檐上,落雨就躲树荫里,叽叽喳喳,和我的鸟朋友讲路过每一个人坏话,反正她们听不懂!
“尊主,第五世的我可威风啦!是一只大猫呢,额头上有一个‘王’的那种!我真是太强壮了,又迅猛如雷,哇,近些的几个山头没人,哦不,没兽不知晓我的名声!路过的樵夫,我咬!路过的迎亲队,我也咬!路过的商队,我更咬!路过的修士……结果……哈哈,你知道的。死掉了嘛。
“再后来,就成了一棵树。这是最漫长的一世,我慢慢长,慢慢变高,慢慢变得铺天盖地,慢得都快睡着了。只是奇怪,周围的野兽怎么都这么奇形怪状,不像我从前见过的,反而像我曾经在浮屠城,有人去过不周山,说是遇见很多妖兽……啊!我于是想,原来我在不周山上呀!渐渐地,我才知道,我是在不周山上当一棵无花果树。
“再然后,尊主,你猜怎么了?我看见你,姜禧,宴如是,还有一些不认识或者不记得名字的家伙,你们几个人从我身边走过。可惜我是树,不能跑,不能追,只能眼巴巴看着你们走过去。当树真的太累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睡觉。再醒过来,不周山的业火不知什么时候燃烧在整个山头,我看到了您……看到您一直沉睡……我很着急……
“着急地叫醒你后,我又睡过去了。哈哈。别怪我嘛,我们树是这样的。
“但我也看到了姜禧。姜禧拿着那把桃花扇叨叨叨说了什么东西,然后舌头断掉了,满嘴是血,天啊,尊主,你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游扶桑道:“我不知。”
“唉,可惜,看起来好痛呢。”庚盈道,“不周山的业火实在是太猛了,我这棵无花果树也被烧坏了,再醒过来,又是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鬼差!她们说,六世以毕,你可投胎成人了。鉴有人为你誊抄经书,约可投个好胎。她们还说,我会有喜爱我的娘亲……尊主,庚盈要有娘亲啦!”
游扶桑道:“这真的很好。”
游扶桑心里却细细想着,原来,这已经是第六世了。
庚盈道:“这几十年,庚盈做过虫子,做过花草,做过参天大树。也做过水里的游鱼,山里的大猫,枝头的鸟儿,不与人言,自由自在。其实,还挺怀念的呢。但是,尊主,你知道吗?我……
“我最想做的,还是尊主身边的小乌鸦,浮屠城的庚盈。”
似乎已经在说离别的话了,庚盈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尊主,之前匆忙,都没来得及抱抱您,没想到再见,还是没办法拥抱。”
游扶桑下意识站起来,手伸出前,恍然发觉这无花果的幻影在不知何时已经十分单薄,淡得能透过晚风了。
“庚盈!”
“我在呀!我也不想走,可是没办法……”庚盈又哭又笑的,要是能看见,还不知有多滑稽。她在用力出声,可是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变轻了,仿似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庚盈两只手放在唇边,用力呐喊,“庚盈走了,您一定要好好记得庚盈呀!!!”
第118章 江南春(五)
◎渐行渐远无书◎
“我当然会记得你。”
春神的灵气彻底消失在面前,那颗铃铛又恢复往日黯淡,只是死物,没有活人的气息。
游扶桑闭上双眼,脑海里飞速回忆庚盈的此生,最终落点,不是死前的悲怆或初遇的同病相怜,只是灯火庸州城里,那一个笨拙地包裹着花籽儿,字迹歪歪扭扭不修边幅的荷包。
我当然会记得你。
游扶桑在心里又说一遍。
尔后将铃铛收进袖中,站起了身,向蓬莱长老阁外走去。
意料之中地看见阁外一抹翠绿色身影。青鸾向她欠了欠身,潦草一礼,脱口该问庚盈,可心里又知不会是愿想中的答案,于是缄默。
游扶桑于是道:“她会很好。只是再入轮回,不会记得我们了。”
青鸾哑了哑声,苍白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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