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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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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应彪昂着头,硬着头皮任她看。

但妲己很快又吐出一字:

“裤。”

“你——!”他咬牙,胸肌剧烈起伏,声音顿时低了几度,又似威胁,又似恳求,“你莫要欺我太甚……这里……还有贞人……”

主要方才脱上衣时,小彪不知为何激动起来,并不宜见人……

“哎呀!贞人见多了奴,你怕甚?”妲己掩口,做作地惊诧,“怜怜,我不妨告知你,大邑之内,想要将你从我这里买去之人极多。你若如此不服管,我要发卖了你……”

贞人们皆掩面而笑。

“……”崇应彪已气得头皮发麻,当真裤带一解,长腿一脚将裤子踢远,“看!爱看多看!”

——大雕长啸一声,青女姚“呀”一声捂住眼睛——

她要生针眼了!!

看到奴隶光腚是一回事,看到认识的公子光腚则又是另一番心情。

妲己的眼神却毫不躲闪,兴味盎然地将他坚实的腿部肌肉看了,又重点看了那跃跃欲飞的鹏鸟。

狐狸赞叹:“果然有本钱。”

妲己抬手,指尖一旋:“转一圈。”

崇应彪咬牙,僵硬地转了一圈。

宗庙诸人,乃至于戍卫,也都在偷瞄,啧啧称奇。

当真是肌肉垒块,猿背狗腰,蜂臀螳腿,只是配上那梗头梗脑的气结模样,又实在叫人发笑。

一向傲气十足的彪,被看得渐渐面容涨红起来,脑袋也无法高昂了。

妲己这才笑道:“是个齐全的奴,去罢,叫宗庙掌事为你寻身衣服。”

掌事哪还敢任公子在这里遛鸟,忙奉上一身干净的奴隶新衣。

崇应彪愤然大步走开。

是夜,妲己乏了一日,预备沐浴,特意嘱咐青女姚:“叫奴隶歇着吧,有怜怜去挑水。”

青女姚倒有些担忧,反而小声劝着:“姐姐,我怕折辱得彪太厉害,他闹起来……”

妲己反而笑:“放心,我看他极享受。”

“……”

青女姚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的隐藏含义,只觉异常惊悚。

这厢崇应彪已搬进下房里,与饥樊相多一个「笼子」。

饥樊也知他是公子,还是三公中崇侯之子,何等尊贵,当下眼珠一转,已经有了计较。

攀不上公子采,能攀上公子彪甚至更好!

思定,他热络迎上:“公子,可有我能相助之处?”

崇应彪本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听他还叫自己公子,以为是妲己要奴隶故意奚落自己,浓眉一扬,狠厉骂道:“滚!揍出你黄子来!”

饥樊果然麻利滚回角落里。

“怜怜!来!”

青女姚此时也到了,在入口唤他,“主人有事吩咐。”

众奴隶听到叫怜怜,全都躁动,皆在幻想该是个姣美女奴隶;可抻脖去看时,反而是个肌肉虬结的凶恶青年走过,又失望而叹。

崇应彪岂能不知他们心思?

骂这个:“叹鸡毛!滚去看尔等先祖!”

骂那个:“再看将你眼珠挖来喂狗!”

骂所有人:“看罢,看彪祖宗赏你们一人一嘴巴!”

此等情形,混似鸡群里窜进一只凶残黄鼬,正胡乱撕咬,鸡毛乱飞;青女姚捂脸,颇为无力,赶紧将妲己要沐浴之事说了。

闻言要去挑水,彪果然气得现了原型,模样很似要吃人。青女姚远远站着,还以为这疯虎必定还要乱骂一场,谁知他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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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半晌,竟未说什么,真去拎水了。

一时半刻,彪子挑了四桶热水,稳稳走进来,倒进木桶里,也不说话,转身又去挑了四桶。水花四溅,他粗嘎着嗓子问:“够吗?!”

她这般纤细的身子,用这么多桶水洗?

妲己也并不刁难他,反而半真半假地夸:“怜怜好大的气力。”

崇应彪闻言,蓦地面上一红,头一梗,转身出去了。

洗过澡,青女姚要为她擦头发,妲己又摁住她的手:“你去歇着,叫怜怜来。”

青女姚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只好再去叫崇应彪:“怜怜!”

崇应彪也才囫囵洗过,正在擦身子,听闻叫他去伺候,翻了个白眼,巾帕向木盆里一摔,竟也不穿上衣,腰上裹个裩布,赤条条就来了!

他不信妲己真不害臊!

谁知见了这横看成岭竖成束的肌肉,妲己却只困惑:“你不冷?”

虽已白日炎热,但夜间难免有凉意。

“管我!直说唤我何事!”

妲己挑眉,遂又转向铜镜,“来帮我擦发。”

你这女人,自己无手?

骂人的话憋在心里,崇应彪劈手夺过青女姚手中的厚布,走过去跪地,山似的在她身后,阴云漫天。

妲己见他那杀猪的架势,冷冷提醒:“下手仔细,若弄疼了我,明日饿死你。”

崇应彪浓眉倒竖,忍气吞声。但下手当真极轻,将她的头发一束束执起,慢慢擦得细致,很有些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精致脆弱陶人。

妲己也有点意外,从镜中看他表情,正是一副不屈的桀骜之态。

她忍住笑,侧头望他:“看不出,怜怜还是个温柔人。”

崇应彪身子板正,双目只看头发,并不肯多看她一眼,硬着声音说:“我言而有信,既与你赌了,便作数!我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动歪脑筋。”

“小事?奴隶万事都要做。”

“呵,那又如何?!”崇应彪不屑地笑,“有什么我做不来!”

擦头发、拎水、改名字、住下房!折辱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她如此花样百出,不就是想叫他受不住跑掉、被众人嘲笑?他绝不上当!

便是逼他做弄臣取乐,他肚子里倒也有不少鼠须那里学来的笑话。

直等到一个月后,他熬出头来,她便知何为言而有信真男人!

妲己见他自信得憨蠢,故意问:“你在大邑商这么久,也认得王女妤?”

果然,彪的手顿住了。

她转头看向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黝黑的圆眼望向自己,“妤最爱清俊男奴,需要他们做什么,要我教你吗?”

“你、你怎不学好?!”炎龙蔓延,瞳仁震颤,崇应彪一缩,顿时后悔未穿衣服!

妲己反笑:“这怎不是学好?不会的话,我可教你……”

裩布之内明显地跳了跳,他吞着口水,声音极低地嗫嚅:“不、不可……军中有军规……我、我还还需半年才到年纪……”

妲己险些被他纯情的模样逗得笑喷出来,“逗你,倒想得美。”

彪兀自呆愣,似一条茫然虎崽。

她又认真思索:“但若妤要我将你送给她,你说我该如何?按说你也是奴,我也可转赠。”

崇应彪这些年在大邑没少惹事,果然记起自己也得罪过子妤,脸更涨红,忙低声求:“别……那我、我先欠下,之后……之后补行吗……”

识海里,狐狸已笑得腹痛,妲己也拼力忍耐,欣赏够了他发窘着急,方才说道:“放心,你是我的奴,我会当然疼你,也尽力护你。”

彪的心天上地下,也不知跑了几个来回,只觉得她说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他又惊又慌,心底又痒。

一直过了许久,才重新拿起她一束头发来擦着。

镜中他的脸,呆呆愣愣,难得十分老实。

昏时,月攀柳梢,掌事刺到底不放心,偷偷寻到了宗庙来,托戍卫将崇应彪叫了出来。

眼见彪穿着奴隶衣服走出,刺竟然未认出来!——真真是落魄如野犬,凌乱如蛮夷,刺就是再嫌弃他,到底从小看到大,不免老泪纵横,激愤抖声道:“欺人太甚也!公子,玩笑之赌,岂能当真?快随我归去!”

说着,伸手拉他。

“诶诶?”崇应彪甩手,“你作甚?你撒手!你想叫我食言?!沦为大邑笑柄?”

“公子!你这般受罪,君侯知晓,会要我命!”

“你不告知我父母,谁要你命?若无旁的事,休要在此拉扯。”

“可公子在此为奴,又如何修习舞钺,又如何夺魁?”

此话一出,崇应彪倒是清醒了两分,迟疑道:“也是……唔,无妨。明日,我问问主……嗯,妲己……”

刺听闻此言,备感荒唐!

怎还真拿妲己当了主人?

识海里,老虎得意洋洋在叫,似打胜仗。

今日崇应彪贡献了二十四个时辰,它也长了个头。

那装病的狼早也趁早不装了,趁着那日吸收了一百个时辰,扒着筐子要扇它!

狐狸却偷偷向妲己告知:“但你大约猜不到,他时辰贡献最多时,是当众跪下之时。”

妲己哑然失笑。

彪子的心思,可真叫人费解。

狐狸又腻上来问:“敢问臭宝,今夜要选谁?”

妲己突发奇想:“我可否一次选两个?”

【&#128226;作者有话说】

子妤:谁要他,倒贴钱都不要。

彪:你就做梦吧你!

~

谁懂,纠结写「纹身」还是写「刺青」,结果写成了刺身,自己狂笑30秒……(脑袋废掉……)

64 ? 局势难挽崇彪为奴(三)

◎逝水可收恶来求欢◎

狐狸:天下怎会有如此银荡之人?

它一脸高深莫测, “虽可以,但绝非你想的那种可以。”

妲己楚楚无辜,“敢问我想是的哪种可以?”

狐狸嗤笑,毛茸茸的脸上写着「我还不知你?」

“狐狐, 你为何总如此银荡, 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妲己摇头, “实则是上次顺梦到邑,令我颇受启示。若我能一次选二人,一人得意, 另一人难免呷酸, 我再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双向收割,岂不妙极?”

“恭喜。”狐狸发自肺腑地贺她, “你已初步具备赌徒心理。我极好奇, 你怎只想着双向收割, 为何不想若赔上四个时辰,又该去何处吊死?”

“咳……”妲己轻咳一声,娇羞向它一戳, “怎一张臭嘴?尽说些不吉之语。”

“那不若如此, ”狐狸笑眯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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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能顺利将恶来时辰收割,将先前的四个时辰收回。那莫说二人、三人……哪怕日后要五人,我都准许,如何?”

妲己这才沉下脸:“你当真一点亏也吃不得?”

狐狸懒懒一瘫:“臭宝不当家, 如何知时辰金贵?”

“好……好……”她笑了, 将和老虎厮打的狼一把拽来, “我割给你瞧。”

~

公主会否被激怒?

这念头在恶来心头盘旋四五日, 折磨得他难安。

“……公主是天上月,我自知不配;今日之事,我绝不令旁人知晓……”

他那时已这般说清楚。

但回忆那时言语,不免就要记起那温热情事……

而思绪才略略触及回忆边缘,蔽膝便已拱出夸张弧度。

脑髓沸腾之感瞬时袭来,他当时足下湿滑,险些就要堕入那隐秘陷阱、万劫不复……

幸而他理智犹存,反而将她劝住。

他犹记得妲己当时的模样。

美目圆瞪,一脸难以置信,两排细细白白的小牙咬紧,倒好似要咬断他喉管!

他竟错觉是自己负了她……

“恶来——”

是天子声音。

他忙回神,记起自己随贵族来田猎,却因心神不宁,只猎得两头獐子。

此时摆宴,月宫高悬,他还未用食,却已喝醉。

天子威严俊美的面容仿佛隔着一层雾,语气温和:“若醉了,不必强撑,歇去即可。”

父亲责备的目光往来,大约是在怪他当着天子面也如此散漫。

但天子一贯比父更慈爱,他心知自己即便去了,天子也绝不会动怒。

于是他当真告罪离去,也不叫人跟着,踉跄着、眩晕着……

为何如此煎熬?

本该至死心中都只有天子一人……而后死了埋于皇宫之下,从此如亚长一般,忠魂守护世代商王。*1

许是……许是知晓妲己也随行之故……

入大帐,绕屏风,他跌跌撞撞倒上牀,脑中纷乱。仰面而躺时,想起日间见她的情形……

那场面,倒好有一比:

群蜂扰仙葩,众犬逢旧主。

他从未见过那些眼高于顶的公子们如此失态过,争先恐后,如痴如醉。

有几个为她大打出手,旁人还要嫌弃:“你们若打,就合该滚远些打,若是敢惊到公主……”

而妲己,她懒懒靠坐在辇上,看着他们争斗,水润的狐眸美而空,仿佛什么也入不得她的眼。

忽地,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她望了过来。

恶来于醉酒中猛地抓住胸口,感到一阵难言的疼痛——

那目光……极难形容,冷淡,森寒,与她在温泉中的脉脉注视完全两样。

那目光……像柄刷子,轻轻刷过,随即飘远,仿佛他与那些犬并无不同……

他眉头紧蹙,额上见汗,又偏自虐般遍遍回味,将心剐得鲜血淋漓。

很快,他承受不了这种酷刑,脑中自己在将自己恐吓:“停下……止住……”后来几乎要哀求自己,“停下……”

恍惚中,他听到帐帘掀起,还以为是奴进入,这才从梦魇中清醒,低哑问:“谁。”

“嘶拉——”怪异一声,很似布料撕裂。

他正疑惑,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大亚?”

只一句话,便似雪水兜头,浇了他一脸,令他瞬时清醒!

猛地睁眼,果然昏暗中,妲己正袅娜坐在牀畔。

她本就容貌近妖,此时在帐外大烛摇曳照来,更是鬼姿灵魄,最怪异的是,她为何肩上衣衫破损一处?

“公主!这……这是我的帐……”他说着,却因醉酒而一时无法起身,绵软低斥道:“你……快出去!”

“你的帐?”她冷笑一声,从枕畔挑起一件丝质的透明小衣:“你的?”

恶来脑中一懵。

妲己素手高抬,一松,小衣便飘飘渺渺落在他面上,“大亚嗅清楚,这里,是我的帐。”

浅浅香气混合着她的气息散开在鼻端,他脸猛地涨红,忙一把抓下,试图挣扎着坐起身来,“我不知……许是我醉酒走错……我、我这就离去!”

“诶!”她伸手摁在他肩上,“好生无礼的莽撞人,这就要走?”

他一顿,又盯着她:“你拦不住我。”

“是啊,大亚力可拔山,我如何拦得住?”她狡诈一笑,指指被撕烂衣衫的肩头,“但你若如此离去,我便要大叫,我要所有人都知,大亚夜来摸入我帐中,欲行不轨之事。这破烂衣衫,就是证供……你猜,天子会如何罚你?”

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耳畔问出,暖融融热气拂过,话语却令人脊背生凉。

体温在不断攀升,恶来忍耐问:“公主,你我冤仇已解,你又想作甚?”

“啊呀……你抓我如此用力,我手腕定要红了,极好,又平添罪证一条。”

“公主!”

“再叫大声些,将人都引来。”

“……”他无言。

他从来奈何不得她。

“真乖……我疼你,亦不舍得为难你,老规矩……”她手指一点,语中暧昧黏连,“给我看。”

“……”

黑暗中一声叹息。

他就知。

可大约是因为先前有过一次的缘故,这要求此时听来竟不觉得刺耳且过分了——

或许人人心中皆有一道不可触的赤线,而他的赤线,就是如此被次次拉低的。

但他仍要问清楚:“若我……许你看,你就放我?”

她点头,语气极轻柔:“我何时食言过?”

昏暗中,她看到恶来一双浅色眼珠,荡漾着点点水色,仿佛其心湖也涟漪不断。

衣衫窸窣,他飞快妥协时,心头难免涌过微妙的荒唐之感。

看就看了,需赶紧了结此事,我好离去……

——怎会有如此麻木的念头?

可不过才动了几下,妲己忽道:“帐内太黑,一星也看不到。”

他勃然变色,喘道:“你,你要变卦?”

“……”妲己沉默一阵,“不变卦,但于我不公。且你答应得如此快,叫我气闷。”

“???”

答应得快你也不乐?

“那你欲如何?又要给你玩才作数?”他才说完,就看到她凑近了。

喉头一顿,他猛地攥紧。

是的,给我玩才作数。

她的脑袋微动着,仿佛凶兽在嗅猎物的气息,随即,水光反射的舌探出一点,描摹他的唇线,而后一拱一拱,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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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他牙关开启……

“唔……”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应,不发出声音。

他或许认为自己如此冷淡,会令她察觉乏味而退,可殊不知健硕的身体却在说反话——因酒而燥热,心脏发狂般撞击胸腔——妲己倒被他这口是心非的模样诱得迷醉……

渐渐地,手围上她的腰,想将她拥入怀里。

“哎,罢了。”她忽地开口,双手推在他胸前,肌理的热度烘烤着掌心。

果然!又来!

“别,很快……”他没办法,语句破碎地求着,动作更快了些。

“大亚莫太荒谬,若是弄脏衾被,我夜来如何睡?”她坐直身子,忽地开始宽衣,“我已乏,你可自行离开。”

可那眼神不似乏了……

她含笑讥讽地望着他、挑衅他、看他理智碎了一地,又春蚕破茧似的,从茧壳里脱出,卧在他身侧。

他仿佛石化一般僵硬在了那里,惹得妲己发笑。

原来他每次内心争斗,人就会僵住,实在有趣。

正想着再如何逗弄他一下有趣,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拇指急切揉在她手背上。

随即,玄山倾倒,她感受到了恐怖的力量。

真真顽石一般,令她一星也动弹不得,被吻得窒息……

如今,他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冷峭阴郁之色,只余迷乱,滚烫,全然被青玉写满……

帐篷远处,有隐隐的狼嚎声,帐篷顶端,又有鸮鸟在怪叫。

大邑虽然因玄鸟而生,但实则无差别崇拜一切飞在天上的鸟,玄鸟也好,鸮鸟也罢,乃至于灰雀、大雁……皆是先祖的使者,代替先祖看着每个人。

恶来已被冲击得片甲不留——脑中身上皆是如此——再听到鸮鸟怪叫,只当大邑先祖在捶胸顿足痛骂他!

也并不曾将他骂醒。

「先祖……先祖皆是过来人,大约也会懂我难处,将我体谅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于欢悦情动中还萌生了一丝悲苦。

忽地,一声巨响,正正落在外面。

他正食用着这世上最美味之珍馐,不舍得去看。

但随即,一切皆嘈杂起来……

蛄大叫着,“小主人,哎,你半夜为何爬去房上?”

恶来猛地睁眼。

瞬时:

温香软玉化泡影,暖溪柔云俱成空。

他双眼茫睁,身下并无一人,只有衾被。

可憎世界清晰归来——妲己非但不在,且早已说不再需要他……

不再需要……

冷淡疏离的眸光……

绞痛袭来,他几乎是瞬时从天宫坠入熟悉的阴沉灰暗。

他还听到季胜那孽畜在说:“鸮一直叫,我无法入睡!若不撵走,只怕把兄也吵醒!”

他此时才知何为真悲苦。

季胜,你真该庆幸是我亲弟……

~

天亮时分,妲己一脸怅然。

在她看来,纵然损失百来个时辰,也不过与吝啬的狐狸一尸两命而已,但连败三次,于她信心却是重创!

“唉……”她呆滞哀叹,对青女姚说道:“叫怜怜端饭来。”

心情不快,却好在仍有人可折磨。

青女姚不敢怠慢,不但去吩咐了,还一路都盯着崇应彪不要向饭里吐口水。

彪子今日神色,也并不好太多——

眼下两团乌云,比妲己的心还要黑上三分;

短发横七竖八,比老鸦的巢还要乱得十倍。

他这一夜,苦不堪言——

跳蚤咬人,臭屁弥漫,呼噜震天,衾被生潮。

牀挨着厕桶,桶挨着牀边;他半夜起来放水,竟还不甚踩了一脚骚尿!简直比行军营帐还糟糕百倍!

崇应彪这头娇生惯养的粉嫩老虎,熬过一夜才知自己是只狸猫。

这还是诸人知晓他身份,并不抢他饭食,也不暗暗刁难排挤于他。

他放下餐盘时,妲己见他一脸菜色,干净的俊脸被跳蚤咬出两个包,果然狼狈,没忍住,幸灾乐祸一笑。

崇应彪正丧气,忍不住高声道:“你笑甚?!”

妲己登时脸一板,美目一抬:“你要死?!”

崇应彪头一缩,不敢再吱声。

青女姚上前来布菜——正是妲己连日点的「吕尚特供牛肋」——她将最好的几块找出来给了妲己,说道:“姐姐,今日还有两场比试,怕是要下午归来晚,多吃些。”

崇应彪闻言,又活过来,鼻子里哼一声,阴阳怪气说道:“是该小心些才对。昨日有我让你,今日可无人让了。”

妲己只悠然喝着汤,“哦?昨日是你让我?想好再说。”

他果然又无言以对。

眼看妲己快要吃完,崇应彪一脸尿急的表情。

妲己扫见他蛄蛹,无情说道:“有事说来,有尿去撒,莫叫人以为我苛待你。”

崇应彪被她梗得无语,又不能发作,深呼吸一口才小声请求:“我、我也得去比斗器,你,你能不能放我去辟雍修习。我不想输了比试……就、就当我欠你大情!”

妲己故意装作没听到。

直到彪越发蛄蛹厉害,如坐针毡,她才悠然开口:“那你就去,早去早归。”

崇应彪一怔,再不想她如此好说话,倒还有些受宠若惊,“好!好!那我不若此时就去,夜间自可早些归来陪你!”

如此说着,已经向外窜没了影儿。

妲己又啜了一口汤,这才凉凉对门外空气说一句:“陪我?犬也比你讨喜些。”

崇应彪才去了不久,门外又围了些贞人,试试探探、犹犹豫豫,似有话说。

妲己见状,忙擦了嘴走出,端庄缓声问道:“贞人们怎不用食,反来寻我?”

其中一人一脸讪讪笑容,迟疑上前:“咳,鬼巫,我等,我等……有一事求。昨夜你那奴……怜怜,宿在下房中。他……脾气太凶,将我等的奴都打伤……这要说来,奴虽不贵,到底吃许多饭食,也花不少夔贝,倘或真打死,再买又是开销……”

妲己一怔,还未开口,面皮先火辣辣烧了起来!

竟是来告状的!

是彪犯了浑,现在要她无辜承担!

天作证,从出生至今,还从无人叫她如此羞愧过!

另一个贞人见有人开头,也凑将上来:“咳,鬼巫,也非是要鬼巫赔甚,只不过,可否叫公子——怜怜——挪去别处,宗庙空房不少,只叫他与奴隔开就好……说来也无奈,昨日我的奴不过蹭他一下,他便要将人摁地上打死……鬼巫,人皆说,打奴也要看主,是否鬼巫对我有不满?”

妲己头顶已冒烟,从未窘成此等模样过,声如蚊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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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我……不好,是我……管束不力。我知晓了,我今日叫他搬去别处。”

头恨不能埋进腔子里!

贞人们这才眉开眼笑,又连说叫她莫放在心上之语,这才转身欢脱散去。

那旋风般无地自容的羞愧仍环绕着她。

可怕,她才「养」了彪一天,就已想死,如此一想,帝辛——

她肃然起敬——

这一世帝辛许是个高义圣人?!

她甚至认为崇侯夫妇该感激帝辛——感激他将崇应彪这等野虎养在大邑,如此以来,崇国众人当然只需享受幼年懵懂小虎,还有几丝可爱,至于可厌的成年大虎,当然唯有靠天子来感化!

【&#128226;作者有话说】

狐狸:将8岁混蛋儿子送去上司家里,养到18岁考入大学学一身本领美美领回,顺便还升职。

崇侯、婺姒:妙啊!难怪我们对天子如此忠心!

帝辛: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

1.见殷墟亚长墓。

65 ? 难兄难弟难请佳人(一)

◎苦父苦女苦别大邑◎

妲己吹了阵风, 脸皮热度才散去,又有戍卫来,为难道:“鬼巫,外有一小儿求见。”

“小儿?”她抚着胸口, “是何等模样?”

“圆头, 壮实, 好似……是大亚的亲弟。我们虽将他拦住,但他说……说……”

她心头一紧:“说甚?”

“说鬼巫是他嫂母……”

“……”

才褪下的红潮又汹涌卷来!

崇应彪乃大邑知名招鹅逗猪的劣犬,但这样的劣犬, 竟然还有一只……

妲己望着面前愣头愣脑之人, 倍感头痛,斥道:“咄!你这小儿,怎胡言乱语?谁是你嫂母?”

季胜臊眉耷眼, 混似没听到, 弱弱辩解:“嫂母, 你真好看,我一见你,就知我兄为何要发疯。”

“你——莫要瞎攀认!”

“嫂母, 你同我兄吵了架?是因为何事?我、我先为他向你赔不是……你、你莫要抛弃他可好?我兄他……他自小就极可怜……我不想看他这般难过……”

话说一半, 自己先要哽咽起来。

妲己震惊。

也是开了眼, 弟为兄卖惨。

但听到恶来惨,她就放(开)心了。

她无辜而笑,“季胜,你误会颇深, 我只是教你兄长识字, 并非是你所想那般。”

“你……你看他不上?”

妲己失笑。

莫非她在这小儿眼中, 纯然是个叫恶来心碎的恶人?

叹一声, 她心平气和同他讲理:“与是否看上无关,是他同我说,叫我以后莫再寻他,想来他另有打算?你劝我也无用,不若去劝劝他。”

“不,我兄若是如此说,那、那他一定极爱你!他那人从来口是心非!有时生气说要将我丢掉,我缠着他说不舍,他倒还要欢喜!他、他一定是认为自己配你不上,故意那样说……你真走了,他定然心碎八瓣。”

妲己摇头:“可他既已决定,我又如何好勉强。”

就是碎成八十瓣,也与她无关。

季胜抽噎着抹眼泪,“不不,嫂母,求你,求你去勉强他,他、他就爱被勉强!”

狐狸大笑一声:“真是「好」弟!”

季胜继续哀求:“你莫要不理他。你不理他,他极可怕,我从未见他这样发过脾气!先前我、我打架,他都只叫我抄书,昨夜我不过是去房上撵了鸮,他就要痛揍我,多亏我躲去邻人家……还有,南邑戍卫来问我,问我他是不是吃错了炸窑的料,如今每日早晚操练,只叫他们想死……”

他絮叨说完,开始磕头,将自己哭得亮晶晶:“我先前以为嫂母是极可怕的人,如今看来,还是我兄更可怕……求嫂母救我,否则我今日也难归家……”

妲己眸色一冷:“你昨日上房撵鸮?”

“是为怕它惊醒兄。”

“惊醒否?”

“兄说,鸮不曾将他惊醒,但……我、我从房上摔下来,将他惊醒……”???害我丢了两个时辰的狗贼,你倒有脸自己送上门来!!!

你与你那兄长,活该受尽折磨啊!

接下来,妲己细致地问了恶来如何斥他、又如何揍他,一面又在心中权衡,判断是否足以消气。

果然并不足。

“季胜啊……”她婉叹,“我虽怜你,今日却去不得。今日有比试两场。”

“那明日——”

“北肆断事。”

“后日——”

“再议。”她斩钉截铁,笑得温柔,“我看你筋骨强健,挺几次揍,大约也不会如何?”

季胜顿时大嘴一咧,作势要嚎啕,妲己这才悠悠补上一句:“但我保证五日之内会去。”

大嘴收拢:“当真?”

妲己浅笑,轻声问:“可这人情,你又如何还我?”

“我偷我兄的贝给你!”

“哦,想被打死?”

季胜挠头,“那我命大邑小儿都传颂鬼巫的仙力!”

“那当真极好……”妲己笑了,反还摸出一个贝来赏他,“传得好听些,再编些顺口的童谣……”

~

西肆之内,虽鱼龙混杂,却也仍有许多小儿小女在此处长成。

一群孩子活泼泼跑过时,口中叽喳念着:

“鬼巫鬼巫,通天之术。鬼巫鬼巫,大邑之福!”

吕尚正在门外浣手,听到这童谣,神色一紧。

妚姜在园内也听到,笑说:“这鬼巫,近来倒是人人皆在谈论。”顿了顿,她试探道,“我听闻,鬼巫的奴杀了一个公子,不但惊动崇侯公子,还引来了王女,最后不了了之……”

妚姜是故意有此一说。

先前她为菓偷求情,被吕尚斥责,恹恹多日。如今鬼巫为杀人之奴求情,甚至杀的是贵族,她倒要听父会如何评判。

可吕尚只仰头望天,低声道:“天时未变人已变。上至天子,下至乱肆。这鬼巫之网,铺得太快、太密……只怕她要取我性命,也易如反掌。”

妚姜一惊,“父,何出此言?”

吕尚察觉失言,忙看看左右,将女儿引入屋内。

妚姜急问:“父,你莫吓我!”

沉默良久,吕尚反而看她:

“妚,你为何从无一刻怀疑,你虽是屠户之女,却可与周原公子轻易结姻?”

妚姜一怔。

怎会无怀疑?

她还自小就察觉,父教养她过于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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