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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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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恕难耐地仰了头。她的吻开始游移,从唇边,到脸颊,到脖子,生涩,热烈,混乱无序,又带着致命的吸引,让他渐渐也失去了清醒,只是沉没着,随着她的引导,给予最热切的回应。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也许是方才,不小心碰翻的。王十六居高临下,搂着他的肩膀,他的发髻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于是她的手滑进去他的头发,密密实实,握了满把。一切都这么真实,他暖热的皮肤,键实的身体,就连他的头发,也这样真实。

“哥哥。”在炭火微弱的光亮里看着他。我找到你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裴恕又看见了那种目光,看着他又越过他,望着他从不曾窥探到的某处。这感觉让他突然激怒,在近乎嫉妒的强烈情绪中,握住她的要,猛地调过来,放她在下。

枕边丢着她的小衣,素白的颜色,轻软的质地,裴恕一张口咬来,蒙住她的眼睛。

现在,她看不见了,她所有能想的,只能是他。

反手扯落金钩,无声无息,茜纱帐落了下来……

冷冷清清,四更的刁斗响起,王十六在乱梦中。

依旧是那片混沌,她惶恐孤独,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出口,唯有远处一声一声,薛临呼唤阿潮的声音。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王十六拼命想要跑过去,腿像有千钧重量,怎么都拖不动,想喊,发不出声音,在几乎让人疯狂的急怒中用力一挣,猛地醒来。

炭火的微光,照着榻上的混乱,身边的男人睡得熟了,手臂横在她腰间,依旧紧紧搂着。

也许方才,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在梦里,也不能奔跑。

王十六怔怔看着,在混乱与痛楚中,极力想要弄清楚发生的一切,手稍稍一动,便是碾过似的酸疼,身边的男人被惊动了,闭着眼,将她向怀里再搂紧一点。

头顶上茜纱帐纹路细密,来来回回,晕成一团混乱的光影,刁斗还在响,将睡梦前的一切慢慢带回脑中,王十六低眼,看见他不安稳的睡颜,眉头紧紧皱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投下虚虚的阴影。

那双眼,看不见了。现在,她终于看清楚了,不是薛临。

世界突然冷到了极点,让人不自觉的发着抖,王十六紧紧咬着牙,许久,露出一个涩涩的笑。

她是真的可笑,怎么会分不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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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临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就算他生着一样的眼睛,就算他不知因为什么,和薛临言行相似,可他,绝不是薛临。

先前她怎么能分不清呢?

沉默着,拿开他的胳膊,慢慢下床。

东一件西一件,从案上到榻上再到床上,凌乱丢着的衣服一件件穿好,王十六挽了头发,推门出来。

天光朦胧,早起的仆役洒扫着庭院,这场乱梦,该醒了。

赝品,始终只是赝品。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得回去,杀了王焕。

到那时候,她就能去找薛临了。

裴恕亦在乱梦中。

到处都是她,花萼似的脸,花瓣似的唇。他困在其中,欲挣脱而不能,也许他,原本也不很坚决的想要挣脱吧。

懊恼着,又沉沦着,直到怀里突然一空,裴恕睁开了眼睛。

窗纸上透出青白色,天亮了。

原本搂在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发皱的床单,屋里暧昧的气味,还有他唇上被她咬出的伤痕,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

一向自恃定力的他,竟在她诱惑之下,要了她。

裴恕闭了闭眼睛,安静地躺着。

她种种诱惑,千方百计,无非想要他娶她。

那么,娶吧。

发生了这种事,无论她有多不合适做裴氏冢妇,他都会负起自己的责任。

门外有动静,是早起的侍卫,裴恕起身。

“郎君,”隔着门,张奢的声音传进来,“王女郎天没亮就走了。”

裴恕蹙着眉,一时竟有些,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33章 第33章没有人能替代(火葬场开……

门窗关了整整一夜,满室都是浑浊暧昧的气味,让人的头脑都有点不太清醒,裴恕沉默着,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张奢忐忑的唤声:“郎君?”

到这时候,才有点反应过来,她走了?在她千方百计诱惑了他,在他们做出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在他终于如她所愿,准备娶她的时候,走了?裴恕呼一下坐起身。

门外,张奢有点忐忑,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的时候,门开了,裴恕阴沉的脸出现在眼前:“你说什么?”

张奢看见他胡乱披着的衣裳,不曾扣住的领口,他棱角分明的唇上留着新鲜暧昧的伤痕,显然与昨夜王十六留宿他房中有关。心里一跳,连忙低头:“王女郎天没亮就走了。”

怎么可能。她千方百计,无非是要逼他娶她,如今她得偿所愿,怎么舍得走?裴恕抬眼:“她留了什么话?”

也许她忘了什么东西,着急回去取,也许她着急去给那些侍卫治伤,她这个人,对于划归为自己人的,一向都是掏心掏肺。

“王女郎一句话都没说,”张奢瞥见他身后,满屋凌乱暧昧的内室,头越垂越低,“取了马就走了,看方向是去洺州。”

没有留话?裴恕三两步下了台阶,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胸臆中憋闷着,诧异着,怎么都不能相信。她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她千方百计终于得逞,难道不应该趁机跟他敲定婚事,逼他尽快娶她?她一走了之,到底什么意思?!

“郎君!”张奢牵着马追出来,裴恕一把拽过,翻身跃上。

不等出门便加上一鞭,青骢马长嘶一声,甩开四蹄跳过门槛,裴恕长长吐一口气。

他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必须给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

王十六打马疾驰,冬日的风刀子一般,割着皮肤刮过去,身上冷透了,心里却是火热,昨夜的片段零零散散,总在不经意时出现在眼前。

蒙住她双眼的纱衣,隔着灯火,晕出迷乱的光影。他的头发落下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堆了满枕。他握在她手中,暖热的身体,柏子香气浓到了极点,升腾着扭曲着,让她在痛楚与生涩中,幻化出异样激烈的快意。

那么真实,似乎是牢牢攥在手里了,可他,不是薛临。

她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不过从今往后,她再不会弄错了。

***

裴恕追出去十几里远,猛地勒住马。

冬日的朔风从未曾扣住的领口呼呼往里灌,身上冷透了,激荡的头脑也随之冷静下来。

她从来诡计多端,昨夜的事既是她蓄谋已久,那么后续如何,大约也是她早就筹划好的。

她很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天壤之别,与其留下来苦苦相逼,不如以退为进,让他主动去给她一个交代,一来趁机坐实婚事,二来若有人质疑嘲笑,她也能理直气壮,说这桩婚事,是他求她。

慢慢扣好领口的衣钮,整整衣服,拨马回头。

他从不是始乱终弃之人,既要了她,自然就会对她负责,又何须这般算计手段,令人不齿。

加上一鞭,催着青骢马向驿站返回,心里却突然跳出另一个念头。

假如他弄错了,她不是这么盘算呢?

***

王十六在潼关驿前下马。

周青守在门前,看见她时飞快地迎上来:“娘子!你回来了。”

“回来了,”王十六顺手将马鞭交给他,“弟兄们可都医治了?”

“昨天到了以后立刻请医用药,他们几个昨晚上都不曾发热,大夫说若是今晚上也没有发热,就是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后面就可以慢慢调养了。”周青细细看着,她脸色差得很,眼底下一片淡淡的青灰色,却像是没有睡好,“娘子,昨晚没睡好吗?”

昨晚直到四更跟前,才迷迷糊糊睡了大约不到两刻钟时间。王十六顿了顿:“还好。”

“娘子一个人回来的?”周青看见她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阴郁的红色,她的发髻大约是随手挽的,骑了这么久的马,鬓边的头发颠簸散了,飘拂在腮边,“没有人送你吗?”

没有。早晨走时,张奢追过来说要去禀报裴恕,派个侍卫护送,她没理会。王十六摇摇头:“我没事。收拾一下,咱们去魏博。”

回去,杀了王焕,等所有的事都做完,她就可以去找薛临了。

***

日色偏西时,裴恕还在驿站中停留。

昨天她手下几个侍卫都受了重伤,最近一处方便看大夫的便是潼关驿,她去的,应该就是那里。

潼关到此四十多里路,她天不亮走的,若是快马加鞭,最多再有一两刻钟就能赶回来,他可以再等等她。

“郎君,”张奢在门外请示,“时辰不早了,要出发吗?”

“再等等。”裴恕说着话,心里突然一跳。

他怎么忘了?她如今犯了不敬之罪,由京兆府衙押送回洺州,京兆府不放人,让她怎么回来?忙道:“你带上我的名刺快马去趟潼关驿,告诉京兆府衙的人,不必再押送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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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驿。

行李收拾完毕,重伤的几个侍卫没法赶路,于是留下两个妥当人在驿中照顾,王十六登上车子,最后望一眼长安路。

十几天前,她便是从这里,追着裴恕进京,蹉跎至今,终于弄明白了一个早该明白的道理。

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薛临。裴恕也不行。

“走吧。”

***

日头一点点西斜,渐渐低过屋脊,裴恕站在檐下,伸手,折断一根垂下来的冰棱。

冰冷冷地握在手里,片刻之后化了些,留一点陌生的湿意。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曾回来。

院外突然有马蹄声,裴恕一个箭步下了台阶,人很快进门,不是她,是张奢。

按下心中的郁燥和失望,平静着声音:“人呢?”

“王女郎回洺州去了,”张奢看见他平静的眸子突地一亮,唇也抿紧了,连忙低了头,“属下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长久的沉默,空气似乎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张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许久,听见裴恕问道:“为什么不追?”

语气极是平静,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张奢跟随他多年,一下子便听出来,这位主子,心中有怒火。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已经让李武追过去了,属下怕郎君等得着急,所以先赶回来报信。”

啪,冰棱掷在地上,一声碎裂的脆响,裴恕闭了闭眼睛。今日里诸般凌乱,他方才竟忘了吩咐张奢多带几个人过去,倒是张奢,悄悄替他弥补上了。

为着一个王十六,让他心浮气躁,面目全非。

转身往回走:“即刻启程,回长安。”

女色果然,为噬骨之毒。她百般诱惑,待他入彀之后又立刻丢下他离开,诸般做作,只为了吊着他,让他对她俯首帖耳。

可他从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她这般算计,实在是用错了人。

***

日暮时分。

一人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高喊一声:“京兆府的弟兄们,请留步!”

队伍很快停住,王十六推开窗,认出来人是裴恕的侍卫李武,周青立刻警惕起来,护在车前,低声道:“娘子别怕,如果裴恕再有什么花招,我来挡着。”

王十六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怕的,昨夜是她弄错了,不过这种事对于男子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裴恕素来厌恶她纠缠,如今她走了,他自然乐见,又怎么会耍花招。

边上李武双手向京兆府的差役递上名刺,语声朗朗:“兄弟是裴翰林府上的,翰林说不必再押送王女郎,诸位可以返京复命了。”

周青吃了一惊:“怎么会?”

娘子背上官司,全是裴恕一手造成,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要还娘子自由?

领头的差役接过名刺仔细验看,字迹鲜明,的确是裴恕的名刺,况且先前也见过李武,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只不过这差事来得奇怪,裴恕要拿人,却是通过京兆府,如今突然又说不拿了,到底什么缘故?笑了下:“行,我们这就回去。”

“有劳兄弟们。”李武从怀里掏出掏出一个锦袋双手递上,“天冷,翰林说请兄弟们吃杯酒,挡挡寒气。”

差役越发眉开眼笑起来,连声道:“怎么好让翰林破费?”

嘴上这么说,手里早已接过来,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三四贯钱,原以为裴恕是清高孤介的人,原来竟如此晓得变通!“我们这就走,不聒噪王女郎了!”

十几名差役一霎时走了个干净,王十六关上窗:“走吧。”

车子起行,李武追在后面:“女郎等等。”

想说自家郎君还在驿站等她,想说郎君从早晨到现在,苦苦等了她几个时辰,但裴恕既不曾发话,他一个侍卫,自然什么都不能说,也只得问一句:“女郎不去长安吗?”

“不去。”车子不曾停,王十六隔着窗答道。

她已经去过长安,看过薛临小时候的家,看过小雁塔的铁马,荐福寺蓝色的琉璃瓦顶。该回去了,薛临还等着她呢。

***

入夜时分,裴恕在四十里外的驿站投宿。

从出发到此时,两个多时辰只走了四十里地,比正常速度慢了太多,也许他还是不自觉的,在等她追过来吧。

包袱里叠得整齐,是昨夜用过的床褥,自己也觉得此举甚是可笑,甚至近乎猥琐,可这些,保留着他们昨夜的痕迹,又怎么能留在馆驿,让他人看见,甚至使用?

一念及此,眼前忽地浮现出王十六的脸,隔着白纱小衣,朦胧着看不清楚,但唇是露出来的,那么柔软,含住时,几乎要化在他唇舌间。

又那么香甜,花瓣一样,怎么也尝不够。

那么红,让人分不清是被她咬出的血色,还是她自己的颜色。

一缕热意蓦地涌上,裴恕慢慢合上手中书卷。

这便是她的目的吧,以色相为诱饵,让他俯首帖耳,从此为她驱使。他若是中计,连他自己,都要鄙弃自己了。

门外有脚步声,李武回来了,裴恕安稳坐着,慢慢翻开手中书。

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前,李武叩门后,恭敬回禀道:“郎君,京兆府的差役已经返程。”

那么,她呢?裴恕顿了顿:“知道了。”

时间被拖到极慢,无法忍受的漫长,许久,才听见李武又道:“王女郎回洺州去了。”

回洺州去了?书攥在手里,握得太用力,纸张都已经变形。裴恕慢慢吐一口气:“退下吧。”

她在欲擒故纵。她吃准了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不给她交代,所以假装回洺州,等他过去求她。

她想玩,那么,他奉陪到底。

两天后,终南山。

裴恕叩开柴扉,迈步进门:“母亲。”

草堂前他的母亲杨元清正亲手编着草鞋,看见他时含笑抬头:“九郎来了。”

“母亲。”裴恕在她下首的小凳上坐了,似

乎有很多话,但此时此刻,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杨元清看出来了,问道:“九郎有事要跟我说?”

“是有件事,”裴恕顿了顿,“儿子打算成亲。”

杨元清放下草鞋,在冬日午后的暖阳中,细细打量着儿子。几天不见,他看上去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但不经意时蹙起的眉头,却让她看出来了,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有心事。

也许已经困扰他许久,所以才让他在母亲面前,也不能松开眉头。“是谁家的女儿?”

“是,”裴恕又顿了顿,“王观潮。”

伴随这名字一道涌上来的,是那夜摇曳的烛火,她掩在白纱之后,朦胧的脸庞,她居高临下俯视他时,那让他至今耿耿于怀,古怪执拗的目光。

整整三天过去,她不曾露面,甚至连一个字也不曾对他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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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沉得住气。

“果然是王家小娘子。”杨元清并没觉得意外。上次儿子匆忙赶来,只说有个叫王观潮的女子可能会来纠缠,要她留神戒备。看起来似乎很是厌恶那女子,可儿子从不曾对任何女子留过心,为这点小事亲身跑来一趟,已经够奇怪了。

也许儿子自己还没意识到,但她做母亲的早看出来了,儿子对那个小娘子,上了心。“九郎觉得好,那必定是很好了。”

好吗?裴恕沉默着。她粗鲁野蛮,言行放肆,绝非高门贵女的懿范。她是王焕的女儿,娶了她会让他和王焕捆绑在一起,稍有差池,前途尽毁。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逼他娶,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丝毫不顾忌名节。她从来都不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怎么了?”杨元清见他神色不虞,柔声问道。

“没什么。”裴恕抬眼,“母亲,儿子该走了。”

他已经离京五六天,当初走得急,只向翰林院告了事假,却没有向嘉宁帝说明,眼下王崇义的事多半已经传到宫中,需得尽快给嘉宁帝一个交代,以免变生不测。

“好,”杨元清点点头,“王家小娘子的身份可能有些麻烦,你好好与你阿耶商量,不要争执。”

父亲那里,多半是不同意的。不过,他也从来不需要他同意。裴恕点点头:“儿子告退。”

出门下山,山口处几条岔路蜿蜒伸展,蓦地想起上次追着王十六过来时,她平静的面容:“我从来没想过嫁你。”

心里突地一跳,裴恕随即否定。绝无可能。她自相识之初便各种纠缠,为了他背叛王焕,以自身为人质,助他破城。为了他被王焕报复,差点死在亲生父亲手里。为了他,连女子最珍视的东西也都抛下,做出婚前苟且的丑事。

她是爱他的,虽然这爱,掺杂了太多算计和目的,但她总归,只是因为爱他,想嫁给他。

她年纪小,自幼受母亲冷淡,无人管教,所以才长成这般扭曲恶劣的性子,他是男人,又大她那么多岁,这些事,他都可以不计较,等成亲后再慢慢教养便是。

她现在,在哪里?裴恕催马走出山口,整整三天音讯全无,这一次,她做得太过火了。

崤函古道。

零零星星,又飘起雪花,路上结了冰,车轮开始打滑,周青连忙叫停:“路上太危险,娘子,还是歇歇再走吧。”

王十六推门下车:“步行吧,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长安到魏博道路几千里,她已经耽搁了太久,一刻也等不及了。

“天太冷了,娘子还是歇歇吧。”周青苦苦劝着,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彪人马飞快地向近前来。

领头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神色冷淡。到跟前时翻身下马,向王十六躬身一礼:“阿姐。”

长安,宫城。

裴恕走进来时,嘉宁帝刚刚打坐完,抬眼一笑:“九郎总算还知道回来。”

“陛下。”裴恕撩袍跪下,“臣有罪,请陛下处置。”

“哦?”嘉宁帝垂目看他,“你有何罪?”

“三日前王崇义追杀王十六,宜安郡主府中侍卫亦在暗中下手,臣未曾上报陛下,未经有司审理,擅自处置了。”裴恕叩首,“王十六于社稷有功,又是王焕之女,对魏博局势颇有影响,臣不能坐视不管。当时情势紧急,臣来不及禀奏陛下,又不能让郡主府私隐泄露,因此下了狠手,请陛下治罪。”

自幼长伴君侧,他对这位天子的脾气总还摸得着几分,嘉宁帝看似醉心修行,不问政事,但朝堂上下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耳目。与其隐瞒,不如亲口上奏,宜安郡主近来频频行动,这位陛下看似不言语,心里未必乐见。

香烟缭绕,殿中一片祥和,许久,嘉宁帝开了口:“朕听说,你撤了京兆府的差役?怎么,你就不怕王十六再来纠缠你?”

裴恕心中一宽。如此发问,便是不准备再追究了。“臣还有一事禀奏殿下,臣要成亲。”

“哦?”嘉宁帝抬眉,“你该不会说,是王十六吧?”

不错,是她。再不合适,再不明智,他做的事,他必定会负起责任。裴恕抬头:“正是王十六。”

脑中有一刹那闪过她苍白的脸,这一次,她玩得太过火,他会娶她,但他也绝不会任由她摆布。

晾一晾她,等她急了,自然会来找他。

崤函古道。

王十六定睛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人是王存中。

姐弟两个虽然只在洺州时见过一面,但她一直记得他的模样。意外着:“二弟,你怎么来了?”

“母亲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王存中看着她,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她过得很不好。

进奏院连日传信回魏博,道她在长安受了羞辱,又被裴恕问了不敬之罪,押返洺州。母亲心疼得吃不下睡不好,于是他借口练兵,私下过来接她:“我带了一辆车。”

知道路不好走,她又带着伤,所以提前准备了防滑减震的车子。王存中扶起王十六:“我送你去洺州。”

“不,”王十六回头,“去魏博。”

长安,裴府。

“什么,你要娶王十六?”裴令昌惊诧之下,说话都有点磕绊,“你,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儿子没有弄错,”裴恕沉声,“儿子要娶的,正是王十六。”

方才在宫中,嘉宁帝的反应虽然比裴令昌冷静许多,但也不是不惊诧。许是出于对这个亲手提拔起来的臣子的关爱,还隐晦地提醒他,若是一意孤行,则前途堪忧。

“你糊涂!”裴令昌到这时才不得不信,怒到了极点,“那么个粗鲁野蛮的女人,你怎么能娶她!”

裴恕顿了顿:“成亲之后,儿子自会管教约束。”

“她举止放荡,追着你从洺州跑到长安,全不知道廉耻,”裴令昌激怒之下,越说越难听,“她娘失身于贼,连她自己也不一定是王焕亲生,这种不知廉耻,败坏名节的女人,你娶她,就是污秽裴氏门第,我绝不答应!”

半晌不听裴恕回应,裴令昌抬眼,他一张脸冷若冰霜,幽深凤目却像淬着火,冷冷看着他。当年那些人逼杨元清自尽时,他曾见过裴恕这番模样。裴令昌心里一凛,听见裴恕冷冷说道:“裴氏的门第,岂是系于女子的名节!”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裴令昌气得跳脚:“逆子,逆子!”

裴恕走出住院,唤过书吏:“备婚书庚帖。”

等诸事齐备,她必定,也该回来找他了。

一天两天三天,第十天时,王焕为魏博节度使的任命正式颁下,裴恕也收到消息,王十六已经回到魏博。

啪一声,信函重重拍在案上,裴恕抬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她好像,真的没打算,回来找他。

第34章 第34章我娶你

冬月里接连下了几场雪,官道上的积雪堆了厚厚几寸,莫说行人,连鸟兽也看不见几只,到了午后积雪融化,路上又成了一片泥泞,更是连个鬼影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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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

没有人来,公事自然也少,潼关驿的几个驿卒闲来无事,坐在院门前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近来的新闻:

“听说近来圣人有点不待见宜安郡主,小寒那天宫里开宴,都没让她去。”

“谁说不是呢,听说连潞王都有点受牵连,看了圣人脸色呢。”

“那

建安郡王立储的事,是不是没指望了?”

你一句我一句正说得起劲,突然听见远处有动静,却像是车马的声音,一个驿卒懒洋洋起身,笑道:“这鬼天气,该不会还有人赶路吧?”

话音未落,早看见一队人马正沿着官道往近前走,离得远看不清楚,然而最前面的人公服官帽,必然是名官员,连忙招呼同伴:“快去通报,好像有上官来了!”

那队人来得快,没多久就到了近前,驿卒看清楚了最前面几人是仪仗,跟着是侍卫,中间一人紫衣官靴,面如冠玉,但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什么人这么年轻就能服紫?连忙挺得笔直候在道边,以为他们要进驿站休息,谁知人马不停,飞也似地从门走过去了。

“看来是有大事啊,好大的阵仗,”一个驿卒忍不住问道,“就是不知道那位上官是谁,这么年轻就能服紫?”

“是裴翰林,”却是驿丞赶出来接了一句,“王焕封魏博节度使的任命下来了,裴翰林亲身过去颁旨。”

“他就是裴翰林?”几个驿卒一齐惊讶起来,“这样年轻,这样相貌,这样的气派,怪不得长安都唤他裴郎!”

几个人一齐目送着,但见队伍踏着泥泞走得飞快,泥水溅得老高,连障泥上都糊着厚厚一层,大冷的天气,差事又辛苦,以裴恕的身份竟然亲力亲为,当真是极难得了。七嘴八舌又赞扬起来:

“裴郎真是忠心为国,这种鬼天气,竟还亲自办差!”

“可不是嘛,这一去过年都未必回得来,公而忘私,真真让人敬佩呀!”

“听说圣人早就有意拜相,是不是这趟差事回来,朝中就要多一位相公了?”

队伍已经走得远了,这些议论猜测,裴恕并没有听见,举目望着前方,眉头始终不能舒展。

他也是前几日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那夜之后,王十六再没有了消息。

她并不知道,他打算娶她。

从前提起婚事,他把话说得太绝了。她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母亲没了,父亲又是那样的人,也许正是为着这个原因,她每每装作不在乎,甚至跟他说,从没想过嫁他。

但她心里,其实是很在乎的吧。那夜发生了那种事,也许并不是她的预谋,也许她只是想亲近,却一不小心越界,事情来得突然,超出她的掌控,她又害怕他不肯娶,所以才一走了之。

前面道路上郭俭探过路径,逆行而来:“郎君,往前一百多里地全都结了冰,要不要通知地方官员,组织力伕铲冰?”

太慢了,等积冰全部除掉,至少要耽搁一两天时间,况且为着他出行,使百姓无故增加一项劳役,亦不是他行事的原则。裴恕催马前行:“不必,你去潼关驿要些稻草,包裹住马蹄就好。”

郭俭带着人去了,前面一段是狭窄山道,背阴处积雪冻得滑硬,无法通行,侍卫们上前铲雪开路,裴恕下马暂歇,不由自主,又再想起王十六。

他竟如此大意,直到几天前才意识到,她并不知道他打算娶她。

若她知道了,肯定不会走。颁旨并非特别紧要的公务,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亲身前去,但一来,他需要彻查王焕勾结突厥之事,去趟魏博自然更好,二来眼下的局面既是他疏忽所致,那么他亲事过去化解,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他向嘉宁帝讨了这件差事,带着婚书庚帖,出发前往魏博。耳边听着金属撞击坚冰,细碎单调的声响,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生动的眉眼。

等她见到他,等她知道他愿意娶她,这张脸,该是如何欢喜的模样。

“郎君,可以走了。”张奢铲完了冰,抹着汗过来回禀。

裴恕回过抬眼,山道中央开出了尺许宽一条小道,正好能让一匹马通过,郭俭已经带人给马蹄全都包裹了稻草,马夫在前面牵着,裴恕翻身上马。

偶尔有未曾铲干净的碎冰,不小心踩上去,便是一个趔趄,裴恕控制着缰绳,慢慢穿过最狭窄的一段路径。

天寒地冻,道路难行,赶到魏博怕是要半个月以后了。他一再要她回洺州,她却由着性子回了魏博,王焕上次差点杀了她,她现在,怎么样?

魏博。

王十六跟在璃娘身后,迈步向节度使府邸走去。

她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以她的主意立刻就要去见王焕,可璃娘担心王焕杀心未消,再三再四劝阻,一定要她先躲躲,等劝好了王焕再露面,她拗不过璃娘,只好先在王存中军中住下。

这些天明察暗访,对于魏博的形势和王焕的处境,更多了几分了解。原本魏博分成三派,一派是王焕的嫡系,一派是王崇义这些后来投靠过来的,再有就是前节度使田沣的旧部,如今王崇义身死,他这一派群龙无首,她留心看着,却又一大半,悄悄跟王存中搭上了线。

从前她也知道这个二弟不显山不露水,办事却极是牢靠,如今看来,王存中只怕比她预料的更有手段,只不过这样一来,反而让她有些吃不准,璃娘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但王存中呢?洺州败绩之后,王全兴也受到王焕猜忌,眼下王存中逐渐崛起,但还没有绝对优势,一旦她杀了王焕,魏博立刻就要大乱,王存中必定受损,他会跟她一条心吗?

“你阿耶这些天差不多都在夫人灵堂里待着,”璃娘领着她转向前院,“我看他今天心情还好,待会儿见了面,你跟他认个错服个软,应该就揭过去了。”

这些天她做小伏低,百般哄着王焕,终于哄得他松口,说不再追究王十六的罪过。但王焕这人从不是什么讲信用的,王十六又太犟,她很怕待会儿一言不合,又再喊打喊杀起来。

王十六点点头,看着她忧心忡忡的面容,一霎时拿定了主意。璃娘若是知道了,必定要愁的睡不着觉,她的打算,谁也不能说。“好,我知道了。”

灵堂设在前院东边,那里原本是读书消闲之所,如今几个院子全被征用,亭台楼阁包裹了麻布,触目一片白汪汪的,就连廊子上铺的地衣也都是赶着织出来的白色锦毡,璃娘低着声音:“你阿耶近来脾气有些古怪,要是他发怒,你立刻提提夫人。”

是了,母亲也算是王焕唯一的弱点了。王十六望着长廊尽头用白色锦缎包裹的灵堂,觉得疑惑,人会对抢回的东西如此珍视吗?是因为喜爱,还是因为,这是费尽了手段,才终于占有的东西呢?

眼前一暗,她们进了灵堂,棺木旁边设着坐榻,王焕独自坐在榻上,握着酒杯,正在饮酒。

“节帅,”璃娘连忙拉着王十六走近,“小十六回来了。”

王十六抬眼:“你还敢回来?”

王十六一言不发,撇下他往灵前走,王焕脸色一沉,璃娘只道是王十六倔脾气犯了,连忙替她掩饰:“十六已经知道错了,这些天一直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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