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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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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毫无用处的队友——或者狗。”

林琳琅双眼放光:“哇哦?”

谢知柬面无表情:“。”

温与付:“…………”

你们男同乐队玩得这么花的吗。

可惜他们遇到的郁宿早已对初见鸦的语气习以为常,默认自己本来就是Crow的狗,从喉咙里懒怠发声:“知道了,我睡到中午,会给你准备咖喱猪扒、鳗鱼饭和薄荷茶的。”

终选开放的A幢楼彰显主办方的赫赫投资——不仅提供自由高档的环境和种种便利,确保每个乐队选手都有独立的空间,更在食堂全方位的煞费苦心。食堂提供营养丰富的餐饮服务,包括中西餐、自助餐等多种形式。同时,考虑到来自不同国家乐队成员的口味与饮食习惯,提供精致又多样化的菜单选择。

但郁宿依然坚持自己包揽初见鸦的一日三餐,像永恒不变的烘烤得松软热腾腾的仪式感。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初见鸦,白发少年维持居高临下的神情,眨眼两秒,被顺毛的猫一般相当满意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达成一致。

温与付:“?”不是这个意思吧。

终选公告叮咚叮咚如期抵达,乐队训练室悬挂的幕布自动垂下,全息投影高调出场,环绕式的音响巨响震颤。

“Heeeeello!未来的Rockstrs,欢迎来到摇滚界最高规格赛事的终选,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四面八方盘旋镭射灯,奥兹抚摸白胡须的身影龙卷风似地降落!

“首日为乐队报到日,相信你们已经拿到了个人ID的烫金身份牌、乐队室钥匙和宿舍的钥匙,不用着急,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接后有预热活动安排,参加活动的选手将会得到更多倾情赠送的惊喜福利!”

乐队训练室鸦雀无声。

初见鸦抽出一本最新的《少年Jump》漫画期刊,坐在座位头也不抬,郁宿闭着眼睛精准地戴上耳塞翻了一个身,陷入更黑更深的梦乡。

“接下来宣布的终选机制,听我的发言!”

明明只是投影,奥兹却仿佛知晓一切般地睁开眼睛,逼迫注意的目光灼灼扫过他们的脸上。

初见鸦微微抬眼。

“根据主办组内部一致投票通过,终选期间,我们将为每支队伍强制在乐队训练室和休息室等公开场合全程直播,所获得的热度与流量计入应援分!”

温与付这辈子没听过强制直播,扶着眼镜晕厥过去,LED灯失控般地狂乱爆闪。

初见鸦垂下眼睛,翻了一页漫画:“哦。”

“最后!在此宣布,决赛与以往赛制截然不同,望各位多加注意!决赛会场坐落于失乐园中央万人舞台,将由每支队伍独立举办完整的45分钟Live,需要包含所有参赛曲目以及独立新曲。队伍上场顺序由系统随机抽取。”

“新曲主题——无意义(the Meningless)。”

咔嚓。

投影连成一条线,宣告结束。

乐队训练室静得落针可闻,如果需要解读终选公告——

对经纪人而言堪比地狱的全程直播,对选手而言考验耐力体力的45分钟Live,以及毫无头绪的新曲的抽象主题。

温与付花时间接受一会噩耗,放弃抵抗。

“无所谓了,今天下午先拍宣传海报和宣传片,Crow可以吗?”

“可以。”

初见鸦又翻了一页漫画,话音情绪稳定,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整体宣传是RNR官方要求的拍摄,海报放在比赛乐队详情页,每支队伍再拍一个片段拼进第一届终选MV。

很多零碎的事不提容易遗忘,这一刻才想起来,虽然「L∓Guest」已经一路披荆斩棘雷霆万钧来到终选,却好像还没有正式拍过队伍的海报。

秋季气温渐冷,拍摄场地选定在失乐园外的摄影棚,车程半个小时,有赛事方提供的专车长列。乐队的少年们人挤人挨着坐在面包车后排,从不离身的乐器亮灿灿地横陈在后备箱里。

初见鸦坐在第二排,倚向车窗,对着车前镜片的反光调整单边耳坠的位置。

指尖很凉也很稳,耳坠红宝石一晃一晃,瞩目的红过分惊艳,犹如在雪白绸缎般的发里肆意自由地燃烧。

宽阔道路下车,初见鸦向车前镜的边缘不动声色地望去一眼。

他对视线相当敏锐,从调整耳坠起,便总有旁人在暗中窥视他们的第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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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眼果然看见遥遥后一辆车亮起拍摄红光的摄像头,在他走下车的短暂一瞬迈步里,又手忙脚乱抖了一抖、闪电般地移退回去。

做贼心虚溢于言表。

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来自日本的乐队。

初见鸦微微弯起唇角,收回目光。

“遇到很开心的事了吗。”

郁宿站在他的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懒懒低眸,指尖轻飘飘地帮他戴上口罩,整理内衬轻薄白色毛衣的领口,又分别仔细地正一正位置。

刚过中午,晴天湛蓝无边,身边无数扛着背景板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走过,又有其他乐队队员擦肩错身,旁人交流声工作声紧锣密鼓,他们站在人流里自然形成一方仅有二人的空间。

“也许。”初见鸦没有正面回答,“就像是……看见日元汇率突然爆零一样。”

后一辆车,日本乐队的选手们慌得倒吸了一口气,即使你推我搡地把摄像头及时关闭,依然不免惊魂未定。

弑神计划第一步。

暗处收集敌方资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好的懂的,偷拍!

他们是来自能够撑起日本半个年轻商区的涩谷新宿的地下乐队,与灯红酒绿作伴,来往各列逛街的漂亮女生见得许多,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不法分子偷拍痴汉。甚至几个少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夜色时分,还亲手扭送过死宅嫌犯押进警署。

放在一年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对曾经最看不上的人,理解、成为、超越。

对六七十码正常行驶的车辆,也要不死心地透过车前镜的反光拍一道高糊的白与红的光影。

“斯密马赛Crow酱,我们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想惩罚我可以惩罚我们的乐队CD特典明信片汇率,如果你不买的话少年Jump以及吧唧透卡棉花娃娃的汇率也可以……”

草,这张照片即使是高糊也太太太漂亮了,舍不得发给弑神计划的那帮人怎么调理。

日元汇率爆零了吧!!

第54章

车辆行驶相当难出片。

略带摇晃, 失焦,透过车前镜映的半张侧脸,红瞳朦胧, 模糊与生俱来的锋利倨意,令人窒息的美貌却分毫不减。

那一抹耳坠装点的焰, 在眼底深深烙下动人心魄的痕烬。

照片转存, 发送至名为“RNR弑神计划”的加密百人群。

群消息自建群起每时每刻爆满99+, 却因为这张照片静了一瞬。无法言喻的厌恶与敌意被生硬地撕开一道封口。

好像因为存图而耽误打字聊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片刻,群消息重新活跃苏醒, 隶属于弑神计划的群聊人均匿名, 选手们追溯照片本源开启新一轮的话题。

直到。

【通知:管理员“Sleeeeep”撤回了一条文件消息。】

【……】

【我好像眼花了?】

【来晚了,我图呢?!】

【5E你**有病****吧!】

【请问Sleep怎么进来的,不审核进群成员身份吗,以及容我多问, 为什么他是群管理员?】

【有内鬼, 终止交易!】

【[管理员]Sleeeeep:啊……因为这是关于Crow的群。我不会错过有关Crow的任何事情,很难理解吗。】

群管理员?

就连群主, 也是他用美金万元买入的号, 账号密码整整齐齐沓在切换账号的信息栏里。原来的群主账号来自情绪激动的某位选手,他对和针对初见鸦的人交流这件事冷漠厌倦,于是安排律师出面加钱,再加钱,直到失去耐心准备找人黑掉的时候被对方忙不迭地同意了。

律师又作保密合同, 对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无法说出账号易主。

只是第二天,他将大号邀请进群, 管理员名衔加身。

初见鸦在远处。他在专心致志地看棚内布景,没有回头喊他,但自己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郁宿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关闭屏幕,熄灭的屏保是刚刚被封禁的新鲜出炉的追拍。

他的眼底晕染深不见底的黑,走上前去,遥遥从背面看,高挑宽阔的身形把初见鸦挡得严实密不透风。

……

咔嚓。

“太美了,对对对就是这个动作来再笑一下!”

“这次怼脸拍,看着我!再看一眼!对,就是这种注视垃圾的眼神!”

摄影棚搭建漫天夜色的布景,符合流光乐队的队名,黑凝的夜空划过一道半圈摩天轮般的散色流光,五彩斑斓,如梦初醒。

如果只是为每支乐队拍摄单调的站桩蓝底证件照,那么摇滚将泯然众人失去意义。

白发少年侧抱电子琴,站在队伍C位,冷白的光给他的红眸映上一层冰冷疏离的质地,队服漆黑披风粼粼闪光,身后队员高低交错一字排开。

长期聚光灯与摄像头的经历磨练出初见鸦毫无瑕疵的自然镜头感,笑与不笑,看或不看镜头,在快门声里都定格成玫瑰色的玻璃碎,收获的夸赞吹捧潮水似的连绵不绝。

初见鸦接过郁宿递来的纸巾擦擦额前的汗,就着他第二次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结束片刻的拍摄工作。

海报拍得很快,下一组是宣传片的cut部分。

总宣传片来自赛事方,每支乐队各有三个镜头,将会快速切入切出,配合高燃高爆的背景乐,预先营造比赛炙手可热的开场气氛。

片场休憩时间,摄影师念念不忘满面红光,进一步和经纪人沟通:“你们乐队的选手实在太适合上镜了,宣传片还在这里,降下倾盆大雨作为新的背景怎么样?后期特效给乐器上一层火,整体就是雨夜里的火焰——”

温与付若有所思,还没说话就被郁宿冷冷打断。黑发少年幽灵般出现在他们身边,开口惜字如金:“不可以。”

温与付无奈地把主事权转让给郁宿,眼神示意他注意分寸,避免过激。

“为什么?”摄影师显然不解,叽里呱啦据理力争,“我之前看过你们舞台照,Crow就是很适合五彩斑斓灯光的人,舞台灯和身后模糊的观众席荧光棒虚影打上去你知道有多漂亮多适合他吗?既然要拍一组录进宣传片的cut,一点雨怎么了?如果你问Crow他也会答应的吧?”

“不可以。”

郁宿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语气渐冷。他当然知道,初见鸦毫无任何缺点的美丽,他最知晓不过了。可是现在毫无转圜余地。

“Crow能做得更好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他会答应。但我不会。他的身体刚刚痊愈,淋不了雨。你们准备的道具是冷水,只要是冷的,就一滴也不能落在他的身上。”

这段对话刻意避开了初见鸦。

这样的保护欲已经无加隐喻的扭曲沉重了,但「L&mp;Guest」的其他人听进耳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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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调侃善意的笑,仍是一切如常的模样。

摄影师目瞪口呆,半晌忍辱负重地退后一步再行商量:“…………不好意思,现在加温可以吗?”

郁宿勉为其难地点头,并且亲自拨冗跟进雨水的温度。

林琳琅插声:“我有一种预感。”

谢知柬疑惑看去。

林琳琅:“他会不会加到52度然后对Crow酱说这是爱你的温度!”

“Sleep会拒绝并告诉你Crow体弱多病容易被烫得驾崩。”谢知柬理解他的幽默并扔回了一个新的冷幽默,“以及谐音梗扣钱。”

林琳琅:“……”

经过郁宿的监管工作,雨水加到40度,所拍摄的三个镜头在摄影师眼里堪称完美,每条都可以一次过片。

然而初见鸦仍然觉得不够。

他走下来看过一遍之后,又以更加犀利挑剔的眼光指出不足,分别NG重拍。

参赛乐队数量过多,赛事方一次租赁足以十支乐队同时拍摄的大型摄影棚。更远处日本乐队的选手猫着腰走来,期期艾艾地问要不要把他们花火大会绽放的烟花拿来布景,和初见鸦很配。

当事人点头,摄影师更是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直到拍摄屡次三番后温水用尽,再降只能降冷水,郁宿从背后伸出手臂揽住初见鸦,抬手掩盖他的眼睛,在逼仄温暖的怀抱里无声喊停。

于是得到天花乱坠的完美版本。

流光的漆黑队服再度帅出新的纬度,只是原版未被精修的生图都令人移不开眼。

完美主义是初见鸦刻进DNA的座右铭,在身体里游弋在血管里回荡作响。

雨幕是黑暗寂冷的钝痛,长时间的置身其中会让他联想起不那么美好的回忆,一瞬失意的旧梦渺然若失。

可他注定要成为胜利者。

RNR只有一支乐队能够戴上冠冕,他就要成为绝无仅有超前绝后的冠军乐队的灵魂。同理,RNR给予每支乐队三个镜头共十秒时间剪进总宣传片,他就必须在第一秒出现,贯穿片头,攫取所有观众打开视频第一时刻的心跳。

宣传片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宣告拍摄结束。

“很快很快,宣传海报再为每个人精修一下,宣传成片过两天就剪好了!”摄影师拍胸脯保证,“直接等出片后观众的尖叫吧!”

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器材,忙忙碌碌地收尾,环境嘈杂紧张,无人顾及退到片场角落的乐队成员。

「L&mp;Guest」都没有急着离开坐车回失乐园。

初见鸦拿起手机,打开拍摄,使用前置摄像头并定时,在竖立的拍摄架上放好位置,缓步后退到四个人中间合照。

从倒数十秒开始计时,三、二、一。

夕阳的光从窗口斜斜拉长,映在他们的身上。

最左侧,经纪人温与付文质彬彬地抱臂推眼镜,谢知柬僵硬站直勉力掩盖住一脸的恐同菜色。

中间,初见鸦单手举着乐队的皇冠徽章,给一个倨傲漂亮的眨眼,正面美颜暴击,长发飘扬。

右边的郁宿黑发略微遮挡倦怠的眼眸,发丝投下半层阴翳,打着哈欠,往初见鸦的方向懒懒侧身;林琳琅双手比耶,双腿马步身体歪斜,快乐笑得白齿显露。

——咔嚓!

面包车静静停驻在摄影棚外。

初见鸦将照片保存下来,比其他队友先一步坐回车里,靠着车窗,抽出一张餐巾纸捂嘴小声咳嗽。

“咳咳……”

须臾片刻他放开手,纸上赫然是一滩鲜红触目惊心的血渍。

喉咙腥甜,无法开口说话。

初见鸦不甚在意,重新翻看那张照片。

虽然姿势与情绪各不相同,但只要熟悉便会发现,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藏不住的愉快、自信与松弛。

未来是一幅铺展在眼前的漫长画卷,描摹爱、音乐与白昼,拥有明亮确定永不褪色的光芒。

如果每一个感到幸福的瞬间,都能镌刻下来就好了。

初见鸦眉眼冷淡,将手心红痕满溢的纸团收拢,犹如蜷起一团柔软腐烂的云。

架子鼓太大默认场内自取,因此只需要放两根鼓棒的林琳琅比其他人更快上车,第一时间挤到他的身边,霸占原本郁宿睡觉的位置。

“今天开心吗Crow?累不累?刚刚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初见鸦瞥他一眼。

“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终选?”林琳琅难得认真盯着他,“其实结局并不重要。我们刚刚拍完合照,组乐队就是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刻最开心了!其他的事,抛开扔掉,完全不需要多想哦。”

初见鸦眼底略微染上饶有兴味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对心灵鸡汤一直嗤之以鼻,看来你居然喜欢这种东西?——安慰免了,我没什么事。”

正值此时,郁宿拉开车门,俯身踩上车厢,注意到位置被抢后神情阴翳可怖,从队服背后的披风领子提溜着林琳琅,毫不客气,呼啦把他丢到了前排。

他重新坐回初见鸦的身边。

郁宿掠过林琳琅不甘心的眼神,置若罔闻,像收起攻击性的大型犬科动物,帮初见鸦接过包搭着睡觉。

全员陆陆续续地上车,车门关闭,发动机轰隆震动,前方路口红绿灯转绿,车辆向前行驶,窗外道路两侧初秋灿金的银杏树和悬铃木迤逦而去。

对话由此终了。

……可是。

虚空中不可视的冰凉庞大的命运,骤然随着车辆启动一刹那的后摇,凝重地撞击向他纤薄的身躯。

初见鸦指尖弥漫凉意,手背冰蓝雪花的纹身之下,以往被覆盖的经年累月的吊针创口鲜明而毫无征兆地发痛。神经质的侵袭性的恶痛,一路向上传染蔓延,压得眼前发黑头疼欲裂。

我从没有觉得“乐队”是与大家一起的。

正如我说,这不是任何人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

要是赛事终选结束的那一天,这支属于我的乐队只剩下我独自一人,那怎么办。

要是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照,那又怎么办呢。

第55章

A幢楼, 乐队训练室。由漆黑的充实的隔音海绵构建起四面墙壁,背靠的墙面灿金皇冠熠熠生光。

房间回荡初见鸦的声音。

King一如既往地行使职权,评判音乐, 下定命令,字字确凿清晰。

“A小调下行音阶, 加强撕裂感。”

“和弦从Dm7到G7, 加入半音阶滑音。”

“鼓点节奏换Double Bss Drum, 用十六分音符的Fill把情绪推上去。”

——嘣。然后是休止。

鼓点和贝斯的低音坠入地心。

电吉他的余音席卷训练室, 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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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颤, 狂风呼啸, 过载拉满的效果器久久不散。

“Crow酱!!我敲不动了——!”

林琳琅整个人埋进鼓组里,抬起双手搭上脑袋,插进蓬乱的金发,崩溃凌乱地用力揉到一头黄毛见不得人。

谢知柬缄默不语, 只是拧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神情越发肃然,在贝斯上端拧弦调音。

郁宿懒洋洋地拆开一包原味薯片, 手指随意拨弄着电吉他, 调高了一个音阶,指腹轻触琴弦,再慢条斯理地捏起一片薯片。

指尖沾上有些黏腻的薯片碎渣。

咔嚓。

寻常而言,人类交谈势必以自我为中心,打断对方的话表达自我几近是常态。

但在「L&mp;Guest」乐队, 初见鸦的一切都是君王的旨意,不可挑战。初见鸦开口时,世界必须静默。其他人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少年坐在高脚凳, 手中翻看写到一半的乐谱,长度不讲道理的腿轻而易举地斜斜搭在地面。

薄薄的文件夹装着堪称未完成的殿堂级新曲,每一个音符与和弦,都被反复细细雕琢,超出单薄纸张,生命力几乎要淋漓热烈地满溢出来。

初见鸦眼也不眨,赤红的笔尖划过五线谱,将一段旋律线修得更为锋利,标记的红的蓝的笔墨交相辉映。

这是初见鸦亲笔写的新曲乐谱。即使有编曲软件,他更倾向于亲手书写乐谱,最后导入。

短短两天时间,从一段虚无的旋律雏形,到此刻高质且挑不出任何纰漏的作曲与现场修改。

等到停笔,初见鸦抬起乐谱,把半张脸遮挡在乐谱后面,只露出一双灿若星光的红眸,微微眯起,戏谑又耀眼的笑。

“Lmbd,”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敲不动了?”

“对不起你听错了,不困也不累更加不会翘不动,还能再双击长按为鼓手加速。”林琳琅额头的汗滴落在鼓面上,立刻坐直身体,眨巴眼睛,“……不过,Lmbd很担心你。”

初见鸦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键盘,没有回应这句话。

似乎于常人而言相当艰辛困苦的修改过程,对他却未必。诠释何为顶级天赋型选手。

乐队训练室灯火通明。在数不清次数的预演、磨合和改进之间,乐谱修改的红蓝笔迹屡次叠加,潇洒利落的手写音符湮没打底的黑色五线谱。

最后一版导入编曲软件,几乎从未停歇的乐声暂告一段落。

直到黑夜降临。

郁宿打了一个呵欠,收起电吉他,在电脑前按下“Ctrl+S”保存文件,摘下耳机搁置在桌面。手机闹钟响起。

他转身看向刚刚从病中痊愈不久的初见鸦:“Crow,差不多该结束了。”

林琳琅和谢知柬立刻向他投去赞赏与得救了的目光。

只有郁宿在赛期敢于打断初见鸦的工作。即便决赛如火如荼,依然绝无动摇地制定并监督执行日程表。

他全程跟进照顾初见鸦的入院期,最清楚初见鸦刚出院不久的身体情况。

初见鸦跳下高脚凳,关掉音箱,却没有立刻回应郁宿未说出口的潜台词。

“今晚我先不回宿舍了。”初见鸦随手拿起钥匙和ID卡,走出门去,“医院复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Foster应该已经在失乐园门口等我了。”

RNR赛事期间,选手们依据赛程未经许可不得踏出失乐园半步。但今日出现唯一的例外。

请假条在温与付的手里,单薄的一张纸条,有经纪人的签名和RNR管理层盖的红印,递给保安室。保安确认过后,失乐园的白色雕花大门缓缓移开。

请假原因:病假,紧急医疗干预。

初见鸦从灯火通明的A幢楼下遥遥走来,身形修长,指尖随意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去便利店买一瓶水。

“可以走了?”

“可以。”温与付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推推眼镜,镜片的亮光镭射般闪过,“只能请到一晚的假,记得明天必须回来。”

他的眉皱得更紧,即便如此,在比赛期间获得一晚的假期已是闻所未闻的事。

温与付隐瞒了一部分具体内容,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离开训练室后,躲避乐队其他人,向初见鸦的主治医师打电话。电话响铃嘟嘟两声,医师似乎有所预料一般接起来。

“我们家小兔崽子……我们家的Crow,身体情况怎么样了?”温与付压低声音询问。

医生沉默片刻:“跟往常一样,他的病情没有改变。”

温与付发出一声冷笑,追问道:“如果真是往常,你不会特意要求赛事方破例,放他出来进行紧急干预而不是复查。别瞒我了,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这次沉默得更久。

半晌,他收到数张来自医院的照片。

初见鸦已经走到温与付的面前,微一点头,似乎毫不在意刚刚的话题。没过多久,一辆价值千万的白金色布加迪Chiron穿越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停在门口,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他拉开后座的门。

“……你又换了新车?”温与付的视线机械地随着嚣张驶来的车移动,最终挪到初见鸦的身上。很好。巨大的贫富差距,在贴脸炫富里差点忘记正在忧虑什么。

初见鸦抬了抬下颌,轻笑一声:“家里的,下次让你坐副驾,你会喜欢的。”

秋夜凉风吹开一池微微荡漾的湖水,这一刻很静也很薄,吹起他腰间一绺极长的白发,他姿态轻松地跨进车里。

温与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有些朦胧地察觉这与记忆中的一幕相似,初见鸦的身量微微回落,与初次见面刚刚组建乐队的少年的背影重回。似乎比记忆里要单薄一些。

“Foster,你生气了吗?”初见鸦坐在车里,没有抬头,隔着半降的车窗问道。声音有清透又尾音带点沙哑的笑。

温与付的脸色依然冷峻,短促地回答:“没有。”

初见鸦轻哼一笑:“别生气了,要不我来活跃一下气氛。”

“谁管你。”

车门在这一刻合上,车辆缓缓启动。温与付懒得吃他一口的车尾气,准备离开,咫尺之间,就在车向前开动的一瞬,初见鸦忽然从车窗探出头,喊了出句:

“记住吧Foster!我是你爹!!”

温与付:“……”

谁家这么活跃气氛的!

温与付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冲上前去,想要揍人,迫于初见鸦大笑着让司机加快速度开得更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布加迪扬长而去。留下了站在原地真的吃到一嘴的车尾气的自己。

汽油味精准地喷在了他脸上。

最后那句话和初见鸦的笑声融化在冰凉的夜风里。

温与付站在原地,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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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付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在遇见初见鸦之前,是一条再清晰不过的直线。

他的年纪在乐队里最大,童年出生在闭塞的山村,家族世世代代务农,父母面朝黄土,靠着一亩三分地,起早贪黑供他读书。

他争气,每天起早摸黑徒步跋涉上学,终于考到县里第一的学校。初中时要交学费,但家里拿不出钱。父母熬夜商量,甚至考虑砸锅卖铁,也要供得起这个唯一有希望走出乡村的孩子。

他不愿意。

他因为没日没夜的读书和质量不佳常有闪烁的夜光灯,已经戴上了一副近视眼镜,翻开课本,习惯性地推一推笨重的眼镜框。

“没有这个必要。我……去学门手艺,马上就能回来帮你们。也能赚钱。”嗓音干涩。

正在小声交谈的父母停下讨论,惊慌地看向他,眼眶泛红,令他一时间有些失措。

但是日子没有就这么坏下去。来自遥远城市的初家提出资助贫困学生,名额难得,他因为佼佼过人的中考成绩,获得这一资助名额。

他对资助人知之甚少。只听说,初家的孩子久病不愈,所以他们不仅为自己的孩子祈福治病,也希望能够帮助和他们一样艰难挣扎在困境里的孩子们。

唯一的接触是与初母的一次简短通话,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雍容而温和:“是与付吗?去读书吧,我们乐意帮助优秀的孩子,不求任何回报。”

话音未落,电话里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经过电流的压缩,高频失真。似乎是钢琴,又嘈杂得不像是钢琴,音符跌宕,带着一种野性暴涨的生命力。

温与付愣了一愣,鬼使神差地问:“那是什么音乐?”

初母轻轻一笑:“哦,摇滚吧……我家的孩子好像喜欢这个,病得起不来床,还要听摇滚榜单,真是……他想瞒过我,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大人呢?小孩子嘛,总是爱标新立异的。”

电话挂断。从此,温与付埋头学业,一路顺顺利利,从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县城杀出来,接到上游985的录取通知书,走入大学。

他早就规划好了人生。填志愿时,他一心想回家。彼时,还没有“求稳考编”一说,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考公考编,誓要回到家乡,通路造桥,推动经济为人民服务,让乡亲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中文或者法学比较好。其他文科专业只能考三不限,竞争比较激烈。而他所在的大学,中文系比法学系出名。

为此,他选择了最稳妥的道路。中文系。大学又在三无状态里毕业,无女朋友,无翘课摆烂,无沾染不良陋习。

大四那年,他顺利上岸。

但即将在他准备衣锦还乡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一些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声音——听说资助他直到大学毕业的初家,这段时间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合。

那个自小病弱的少爷,刚刚从音乐学院回国,与家里人频繁起冲突,争吵冷战全部试过都拗不回来,甚至闹到关系决裂的地步。

温与付的父母再三叮嘱他:“你得去看看,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于是温与付申请登门拜访,投递履历,锲而不舍持续一周,终于得来一次进入初家的机会。

……不会是摇滚吧。乘坐地铁跨越半座城市,抬手敲门以前,他倏然在心底闪过一缕有些荒谬的念头。如果是,那我得好好劝劝他。

但居然真的是。

他被策反得猝不及防。

走进那栋巨大的别墅,迎接温与付的不是想象中殷实又过度奢靡的会客厅,而是一楼最为开阔的空地,几乎空无一物,只在中央放着一架通体透明的钢琴。

初见鸦就坐在那里。

只有他一个人。白发及腰的少年不坐在钢琴琴凳,而是随意地坐在更高的阖上的钢琴琴盖上。琴面材质全透明,映现午后晴空飞鸟明媚而甜蜜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是悬浮在一团凝固的彩虹里。

温与付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常年住院吗?但怎么会美得相当凌厉,是与羸弱一词毫不相关的令人心悸的美。

初见鸦懒懒地掀起眼帘,目光自上而下,只用了一秒,就完成了对他的审视。只有一遍。

温与付从小到大无论在哪所学校都是班长或学生会干部,文质彬彬,脾气温吞,善于照顾他人,毕业期更是多出一分即将走入社会的意气风发与少年老成。

无论是谁对他都不会说一句反对的话。

但初见鸦挑了挑眉:“你就是那个班长大人?真是平庸。”

温与付一愣,刚准备开口,少年却打断了他:“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这种Type。以后也不必再来。”

如果温与付再多了解初见鸦一点,就会发现他对任何人都是无差别的平庸攻击,甚至对自己本人更加严苛。

当时温与付不了解这点,被一眼给出差评也应该做出情绪化的反应,但他并未动怒,只是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他理所当然地将对方的行为,归因于一个被娇惯坏了的、长期与病痛斗争的孩子的别扭。是药罐子泡大的掌上明珠啊。温与付站定,又是有恩,表现出十足的耐心。

“我想,也许你说出这些话不是源于恶意。”

“假如是呢?你要怎么办?”比他小四岁的少年身体微微向后仰去,手撑钢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玩世不恭的挑衅,“老好人类型的班长大人——果然被这么说了也不生气啊。”

“你看了我的履历?”温与付推推眼镜,声音依旧平静。

初见鸦随意地瞥了一眼手边的文件,那是温与付主动投递的履历。他纤竹般的指节轻敲钢琴琴板,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响,眼神很快又移开,仿佛这些纸张不过是空气。

“看了。”初见鸦的语气漫不经心,“你成绩不错,但从来不是全班第一。你参加了很多活动,也赢了不少,但始终没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你想回乡振兴家乡,考公考编,却避开了那些竞争激烈的岗位,选择了更稳妥的开放多个名额的位置。即使你知道,那些岗位的竞争其实并不大。”

敏锐,洞察力强,且拥有一套与世人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

温与付想,他知道,自己被看透了。不需要辩解。

他眼神未变,点了点头:“嗯。”

初见鸦不再看他,身体懒洋洋地向后靠在钢琴上,白发滑落,轻轻摇晃。目光望向窗外一掠而过的鸟,仿佛他的存在已经不再重要,等同于空气或琴弦的闷响。

“我想组建一支摇滚乐队。”初见鸦说,“我确实缺一名经纪人,合同挂靠在我家名下,待遇优厚——但,我不要你做我的经纪人。”

温与付心中微微一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忘记推眼镜。

“虽然我的乐队现在很缺人,但我不会为了凑数随便找人。我只要最好的,有独立想法的。如果将来世界上只剩下一支乐队能登顶,那一定会是我的乐队。”

“你呢?你连生气都不会,真没意思。”

短暂沉默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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