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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大婚
谢昭仰面被压/在交颈鸳鸯的喜被上,嫁衣沉沉套在身上,凤冠的珠翠散落在鬓边,一些零星滚到枕畔,叮叮当当的碎响。
谢执跪在她膝间,“昭昭,看着我。”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他的声音发涩,眼眸却是赤红:“我等了多少年……昭昭,我做梦都想……做梦都想这样。”
谢昭的指尖冰冷,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泪水顺着眼尾滑落,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里。
“放开我……放开……谢执,求你……”
她几乎已经快无法再发出声音。
谢执“嗯”了一声,低低的,像兽类满足的喟叹。指尖贴着她被泪水打湿的鬓发,沿着后颈向下。
谢昭身子一颤,膝盖几乎要蜷起,却被他顺势按住。锦被皱成一团,红色一寸寸缠在她发梢、手腕、脚踝,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是冷的,还是热的。
脑中嗡鸣,旧日幻影纷沓而至,谢执拥着她教习御马,执手共绘丹青,春日暖阳下为她擎起纸鸢……
可下一瞬,那张一向温润的脸就化成了此刻这副被情/欲侵蚀的模样。
那张近在咫尺的眉眼,陌生得像是从深渊里生出来的野兽。
那股隐忍了许多年的欲/念,终于在雪夜里破笼而出,带着血腥的戾气,撕咬着,啃噬着理智的最后残垣。
“别躲。”他哑着声,唇擦过她耳廓,是被压抑到极致的饥饿,“昭昭,别躲……”
谢昭无力闭上眼睛,泪水已流干,竭力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谢执……别逼我,恨你。”
谢执撑在上方,自上而下地俯视她,眸光深邃如墨。
“恨我?”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早说过……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除此之外,我都不在意。”
“你,留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赏赐。”
他笨拙又贪婪,小心翼翼地试探又肆无忌惮。
“昭昭、昭昭、昭昭。”
那声音像魔咒,将她一点点吞没。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谢执……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
“谢执,我恨你……我恨你!!”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多久。
她想喊娘亲,想喊爹爹,想喊救命,可唇齿张了又合,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外头还有爆竹声
,若隐若现地炸响,又很快被风雪吞没。
有光在眼皮上游走,忽明忽暗,像被人按着脑袋沉进水底,四周都是心跳声,混乱着,砰,砰砰砰。
“昭昭,别怕……”
他的声音响起,恍惚中脑海又闪过旧日画面。
年少时,檐下雨声淅沥,她裹着狐裘,他蹲在她身侧,替她烘干被水打湿的鞋袜,眉目安静,唇角含笑。
下一刻记忆就被碾成碎片,耳朵仿若失聪,只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哭。
有那么一瞬,谢昭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却低头吻住她潮湿的睫毛,
“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一辈子……一辈子都是我的……”
——
夜色如墨,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榻上的红烛已燃尽,嫁衣褪落,随意堆在地上,凌乱狼藉。
谢昭蜷着身子躺着,身上被锦被胡乱裹着,脊背微微颤着,像是还沉在那一场无法承受的梦魇中。
她动也不动,眼睛睁着,却空无焦距。
谢执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半跪在床榻旁,一点点替她擦拭身上的痕迹。
掌心覆上她皮肤时,她微微一颤,却没有挣开。
他看着她,眼里没了先前的疯狂,唇角还噙着柔笑,只是那笑意落在眼底,却叫人透不过气。
“还疼吗?”
他低声问,一边拭去她发间的汗湿,指腹划过那细小红痕,眼神幽暗,似又有火焰跳动。
“阿兄替你揉揉……”
他声音低哑,像是方才那人并不是他。
“哭过了就好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认真的,可谢昭只咬着唇,眼睫一瞬不瞬地垂着。
锦帕沾了温水,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谢昭在他每一次触碰下都会本能地绷紧,但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甚至连一声呜咽都没有。
那空洞的眸子依旧直直望着床顶模糊的雕花,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尚有余温的躯壳,麻木地承受着。
谢执的手指终于停在了一处明显的淤青上,那是他太用力留下的印记。
指腹在那片青紫上缓缓摩挲,他轻叹道:“对不起,阿兄弄伤你了。”
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重复。
“抱歉,以后不会再弄疼你。”
“阿兄以后会轻些……会小心些……”
收拾完,他坐在床沿,一下下拍着她后背,轻柔道:“睡吧,阿兄守着你。”
——
谢昭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
帐幔低垂,红纱绕梁,仍是昨夜那洞房的布置,红烛已燃尽,一室沉沉昏昧。
她怔怔坐起,唇边苍白如纸,眼中一丝神气也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执步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身上仍穿着深色常服,神情温润如昔,眼尾却隐着浓重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满足。
“醒了?”
他走近坐在榻边,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手掌覆上她微凉的脊背,轻轻揉着,“昨夜太辛苦你了,是阿兄不好,没忍住。”
谢昭眼神恍惚,不动,也不挣扎。
他低头在她耳侧轻轻嗅了一口,“昭昭,把汤药喝了,养身子。……阿兄一睁眼,还想继续,可惜你身子太弱,阿兄得让你歇一歇。”
听到这话,谢昭忽然身子一颤,旋即趴在床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她瘦削的肩膀随着干呕剧烈地起伏,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
谢执搂着她的手臂僵了一瞬,眼底闪过几缕愕然与狼狈。
他看着她痛苦蜷缩的背影,那姿态是毫不掩饰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抗拒与恶心。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谢昭压抑不住的干呕声,一声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统统吐出来。
谢执眼中的满足彻底褪去,他定定地看着她颤抖的脊背,墨黑的眼眸里竟划过一丝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谢昭的干呕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整个人虚脱般伏在床沿,只剩下细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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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执沉默地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
他端着那杯水,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吐干净了?也好,吐出来舒服些。”
他缓步走回床边,将水杯递到她低垂的眼前。“漱漱口。”
谢昭没有动。她的脸埋在臂弯里,长发披散,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肩头,证明她还活着。
谢执端着水杯的手用力收紧,细细看去,甚至在发着抖。
最终,他将水杯轻轻放在床边矮几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沙哑:“水放这儿了。”
“药也得喝,真得是……调养身体的。”
他没再说别的,那层温情假面,在谢昭剧烈的生理排斥面前,显得如此虚伪和不堪一击,甚至他自己都难以再维持下去。
他沉默了几息,旋即转身,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吱呀”合上的那瞬,谢执才像是被这点声音惊得回神。
他站在廊下,脚下是一地残雪,被晨光映照出灰败的脏污。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得干呕声,像钝刀剜肉,剐得他心口生疼。
那是对他得厌恶,是连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恶心。
这认知比昨夜她口中的“恨”字更尖锐,更直白,更让他……无所遁形。
可他舍不得她。
他扯了扯唇角,指尖缓缓抚过颈侧昨夜留下的抓痕,确认自己并非在梦里。
他冲破了那道禁忌的藩篱,将她彻底地占有了。
他明明得偿所愿了阿。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的?
廊下的风呼啸着穿堂而过,良久,他低低一笑。
“没关系。”
他慢慢勾起唇角,眼底只剩凛冽的,病态的笑意。
“阿兄所求,不过一个你。只要你在这屋檐下,在我身边,是恨是怨,都由你。”
“就这样……陪着我吧,直到你我鬓发皆白,白骨成灰。”
——
第二日,圣旨送入谢府。
林氏几乎是跌撞着冲进谢执的书房,那张素来维持着端庄仪态的脸上,此刻尽是失态。
“执儿!”
林氏语气激烈,几乎是吼了出来:“那圣旨是何意?圣上日理万机,怎会无缘无故去查一个闺阁女儿的身世?更遑论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求来的?!”
谢执缓缓搁下手中的笔。他早已料到母亲会来。
“母亲,”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丝毫起伏,“圣旨已颁,多说无益。”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哑: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囡囡……她知道了会怎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谢家的女儿!她叫了我十几年娘亲!你爹和我对她视如己出,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为了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泪水终于冲破眼眶,“可你呢,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这满京城的目光?!你让她……让她情何以堪?!”
谢执无甚表情:“阮将军是忠烈,她的女儿不该永远顶着谢家的姓氏,活在不知情的阴影里。陛下追封,正是彰显天恩,正本清源。”
“你未免太过冠冕堂皇!”她踉跄一步,眼中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痛楚和不解:“为什么?谢执!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向是最稳重、最顾全大局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图什么?!你告诉我啊!”
谢执一直维持的冰冷平静,在林氏的声
嘶力竭中,终于裂开了缝隙。
他看着林氏,那双总是深邃克制的眼眸终是露出了真容。
“母亲真的想知道么?”
“母亲一直想要一个瑾守规矩,克己复礼的儿子。”
“可惜,我不是。”
林氏眼眸一颤,哆嗦着问:“你……你这是何意?”
“母亲问我图什么?”他向前逼近一步,带着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嘶吼,“那我就告诉母亲,我图的,只有她!”
林氏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瞪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这简单的几个字,又像是被这几个字蕴含的可怖含义彻底击穿了心神。
谢执却不管她的反应,他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自己和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您知道看着心爱之人就在咫尺,却要装腔做样唤她‘妹妹’是什么滋味吗?!”
“您知道午夜梦回,那啃噬骨髓的负罪感有多痛吗?!”
“您知道每一次她靠近,我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吗?!”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母亲,你不知道……每次听到她唤我阿兄,我的心都多痛。”
“我听了十几年,忍了十几年……可我谢执也不过是个凡人。”
“我劝过自己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克己,要守礼,要护她一生周全。可偏偏……她要与旁人定亲,要让我在兄长的位置上看着她一辈子!”
他说道这里,呼吸骤乱,眼底血色尽显:“我不甘心!母亲,我不甘心!”
“我要娶她。”
“光明正大地娶她!”
“让她成为我谢执的妻子!”
“让她冠我之姓,承我之嗣,生同衾,死同穴!”
“我要她完完全全、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就是我的图谋!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
轰——!!!
林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泪水顺着鬓角滑落,“你……你……”她颤抖着手指着谢执,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你竟……竟对自己的妹妹……存了这等……这等龌龊心思?!”
“她不是我的妹妹!”谢执厉声打断,“母亲,她从来都不是我妹妹,你们……瞒得我好苦。”
“你疯了!谢执!”林氏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嗓音嘶哑:“她是昭昭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怎么能……你怎么敢?!你这是悖逆人伦!是禽兽不如!”
谢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低沉得笑:“母亲,你莫不是忘了,她身上流的从来不是我们谢家的血。”
“她姓阮,和我谢执毫无血缘。”
他看着林氏崩溃的模样,深深吸了一口气:“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林氏泪眼婆娑,几近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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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
“谢执,你还记得你父亲戍边之前是如何说的吗?!他拉着你的手,千叮万嘱,要你护好你妹妹!要你替父尽责,你就是这样做的?!!”
谢执眼睫颤了颤,喉结重重一滚,咽下胸腔涌起的苦涩,“母亲,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看着她冠上别人的姓氏,为别人生儿育女?!”
他阖了阖眼眸,鼻腔轻轻翕动,沉静了良久才道:
“这世上,除了我,没人配得上她。”
“只有我才能予她最好的一切。”
——
暮色四合,别院笼罩在一片沉静的灰蓝之中。
谢执终于答应林氏探望谢昭。林氏踏进别院时,心头绞痛异常。
谢昭正倚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久久未翻动一页。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先是一怔,眼眶倏地红了,随即又飞快收敛。
“娘亲?”
林氏在门口站了半晌,才缓缓走近屋内。
她目光一寸寸扫过女儿的眉眼,看着她明显清减了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泪意险些夺眶而出。
谢昭却像怕她看出什么似的,先一步笑了笑,伸手抚着林氏坐下:“娘亲,你怎会来这?天都块黑了,一会回府路可不好走。”
林氏强压下喉头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来看看你。囡囡,在这里……可还习惯?”
她的目光在女儿脸上细细逡巡,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异样,却又生怕窥探得太深,触及那不能言说的秘密。
—谢执那悖逆人伦的心思,囡囡她……到底知不知道?
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如履薄冰,一个字都不敢多提,生怕弄巧成拙,反而伤了女儿的心。
若是那畜生敢做出什么遭天谴的事,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带囡囡回去!
“一切都好,娘亲不必挂心。”谢昭垂下眸,不敢直视林氏的眼睛。
她必须藏好,不能让那肮脏的事情玷污了娘亲。
林氏心头涌过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絮絮叮嘱:“囡囡,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和你爹爹的女儿。我们疼你、爱你,视如己出,这份心意,永永远远都不会变。”
谢昭的心猛地一缩,鼻尖瞬间涌上强烈的酸楚。
她用力眨了眨眼,逼退眼底的湿意,抬起头,努力绽开浅笑:“女儿明白的。有爹爹娘亲在,女儿什么都不怕,女儿这一生最知足的,便是有爹娘疼我。”
林氏拉住谢昭微凉的手,“囡囡,你身子……现下到底如何了?”
她顿了顿,又道:“这别院终究清冷,不如……随母亲回府去住?虽说清净,可回府母亲能亲自照顾你,看着你,母亲才安心啊。”
林氏的话,瞬间牵动了谢昭内心最深的渴望,她险些脱口就要应下。
可谢执那双癫狂的眼眸骤然闪过。
如果她回去,就在娘亲眼皮底下,那……还能藏得住吗?他会不会不管不顾?
娘亲一旦看到真相,会是如何的痛苦甚至……崩溃?
谢昭猛地低下头,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维持清醒。
“劳娘亲挂心了。女儿……女儿觉得这里很好,很清静,正适合休养。大夫也说了,我这身子需要静养,不宜挪动奔波。”
她避开林氏殷切的目光,转向窗外渐浓的夜色,仿佛在寻找支撑,“娘亲放心,等女儿将身子彻底养好了,自然就回府了。现在回去,反倒让您日日悬心,岂不是女儿的罪过?”
林氏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傻孩子,我和你爹爹只盼你好,盼你康健。你记着,无论何时,无论你在哪里,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心头肉!这里也好,府里也罢,只要你需要,母亲随时都在!这份心意,天荒地老都不会变!”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素净的屏风上。
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
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最深的忧虑和真相包裹起来,用最温柔的话语筑起堤坝,维护着这个家的安宁。
林氏最终也只是又絮絮地叮嘱了些日常起居,添衣加餐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关切,却又字字句句都避开了那个名字。
离开时,她握着谢昭的手久久不放,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剧痛。
谢昭一直送她到院门口,脸上的笑容直到林氏的轿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骤然垮塌下来,只剩一片无法言说的疲惫和苍凉。
而轿中的林氏,也终于卸下了强撑的镇定,任由一行清泪无声滑落,浸湿了衣襟。
第32章 第32章阿兄,给我一碗避子汤吧……
谢昭靠在床榻上,眉眼干净得像一张泛白的宣纸,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生气。
别院里伺候的小丫鬟敛声敛气地进来道:“小姐,春桃姐姐和夏枝姐姐来了。”
门页开合,那两道熟悉的人影小心翼翼踏进来。
春桃红着眼圈先跪下行礼,夏枝却忍不住,才刚刚喊了声“小姐——”就已是泣不成声。
谢昭看
着她们,轻轻弯了弯眉眼:“你们来啦。”
只是那笑意没半分重逢的惊喜,也无一丝暖意,空洞又僵硬。
夏枝“扑通”跪到床沿前,颤着手想触碰她,却又不敢:“小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鼻音,泪水如泉涌:“都怪奴婢,若是那日奴婢跟着小姐一同离开就好了,是奴婢没用……”
春桃也扁了唇,膝行到榻前:“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圣旨说……小姐非老爷亲生血脉,而是……”
谢昭阖了阖眼,低低咳了两声,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手指无意识攥紧床单,指节泛着病态的白,春桃和夏枝的哭声在她耳边回荡,却像遥远的回音,触不到她早已麻木的心。
她缓缓将视线落在春桃红肿的眼眶上,又移向夏枝颤抖的肩头,许久,她才轻声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声音细若游丝,飘忽不定,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夏枝哽咽着摇头:“小姐,您别吓奴婢……您这样,奴婢心里难受的紧。”
谢昭唇角动了动,像是想撑起安抚的笑,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半晌才轻声问:“是……阿兄让你们回来伺候的么?他可有……逼迫你们?”
夏枝猛地摇头,低声哭喊着:“奴婢是心甘情愿来伺候小姐的,小姐您别担忧,大人说了,只要奴婢们不……”
她顿了顿,话语僵了一瞬,“只要奴婢们安分守己……奴婢的家人便无碍。”
谢昭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湿了枕边:“抱歉……是我连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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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夏枝和春桃齐齐哭着应声,“奴婢不怪您,奴婢愿意的,真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那熟悉的嗓音:
“昭昭,今日天好,阿兄带你去院中走走可好?”
谢执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脸上挂着柔和笑意。
春桃和夏枝猛地收声,跪在榻前连眼都不敢抬。
谢执的目光扫过二人,停留在谢昭苍白的脸上,“昭昭,阿兄把春桃和夏枝送回来了。有她们陪着,心里该欢喜些了吧?”
谢昭只是垂着眸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他缓步走近,将那碗汤药轻轻放在榻几上,旋即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落在夏枝和春桃身上,开口道:“原想着有她们陪着你,能让你舒心些。”
“可若是,这般还叫你不高兴,”他浅浅笑了笑,“那这两个人留在你身边,又有何用处?”
话音落下的刹那,跪着的春桃和夏枝齐齐打了个寒蝉,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谢执语气轻柔,眉眼舒展:“昭昭若不想要,阿兄便把她们发卖了出去,省得在这碍了眼,惹得你心烦。”
春桃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似是想开口,却被夏枝用力拽住了衣角。
谢昭原本无波的眼珠子,这一瞬才终于起了波澜,缓缓抬起头来。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春桃和夏枝,是她身边仅剩的,还能感受到些许从前暖意的人。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盯着他,眼底那点气死被撕开了缝隙,隐隐透出一点愤意,可那点愤意转瞬又被一股无力感压了回去,她能怎么办,被关在这方寸之间,无法与外界联系,也无法逃离。
“这样?”谢执微微歪头,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并未散去,“昭昭,你只是太不了解阿兄了。”
“从我第一次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时,便已经没救了。”
他俯下身,指腹挑开她散落在颈侧的发丝,在她脸颊流连:“所以别生气,嗯?春桃、夏枝……只要你乖乖的,她们便安安稳稳。”
谢昭猛地往后一缩,呼吸都险些忘了。
不只是对他的厌恶和抗拒,更叫她害怕的,是还跪在床边的春桃和夏枝。
她们的眼睛虽是低垂着,可若是看见了怎么办?
只要稍微抬一下头,就能瞧见自己被兄长这般亲昵触碰……
那点不可告人的污秽,连遮都遮不住。
羞耻感像火一样从背脊烧上来,屈辱、恐惧、恶心……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赶尽杀绝。
她能听见春桃和夏枝那细若蚊吟的呼吸声,她知道,她们什么都看见了。
谢执看着她染上绝望绯红的眼尾,终于软了身来,不容抗拒地拥住了她:“别怕,昭昭别怕,她们什么都不敢说的。”
他的视线投向地上那两个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身影,语气轻描淡写,“谁敢多嘴,阿兄便剜了她们的舌头!”
话音一落,怀里的谢昭便倏地抖了抖,她的脸贴在他的衣襟处,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鬓发里。
谢执缓缓收紧了臂弯,埋首在她鬓发里,沉醉于这彻底的掌控之中。
“谢执……”
谢昭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是要逼我……去死么?”
谢执听见这句话,原本收拢在她肩膀的手指猛地僵住,心口像是骤然开了个口子,血液逆流,像要冲破胸腔,五脏俱焚。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那双黑沉的眸子一寸寸冷了下去。
谢执缓缓低头,额头紧紧抵着她的鬓发,手臂死死收紧,几乎要把她捏进骨头里。
良久,沉默得连炭火燃尽得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终于低低地笑了笑,笑得慢,笑得轻,却透着股子癫狂地,玉石俱焚得狠劲。
“……好啊。”
那声“好啊”,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
“昭昭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那春桃和夏枝,还有她们得家人……便都跟着下去伺候你吧。”
“还有阿兄……”
他在她鬓间眷恋地蹭了蹭,“也随你一道去,好不好?”
谢昭整个人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胸口的血几乎要翻涌到喉咙口。
一股浓得化不开得绝望倒灌,像是在往骨缝里灌冰水,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连去死,都是奢望。
她舍不得春桃和夏枝无辜的家人陪葬,也……舍不得他死。
可笑。
谢昭眼底那点可怜得光亮被压成一片空白,指尖落在他的衣摆上,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般,连最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乖,别任性了,把药喝了,我们用膳好不好?”
“阿兄特地让厨房照你从前的口味做了些。芙蓉蒸鸡、豌豆黄、杏仁炖奶,还有你最爱的酥梨羹。”
药碗被他端到唇边,瓷勺碰在她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热度。
“来,喝了药,再吃点你爱吃的,春桃和夏枝也会陪着你。”
谢昭没吭声,胸口那点绝望像死水慢慢沉下去,眼神空空地落在药碗上,终于还是缓缓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汤顺着唇舌滑下去,落进胃里。
她似是不再挣扎,只有泪水一颗颗地从眼尾滚下来,打湿了谢执的指腹。
一碗药慢慢喝完,谢执拿起净帕替她擦拭着嘴角,边吩咐道:“还不快去传膳?”
“是!”
夏枝和春桃这才从惊恐中回神,两人如同惊弓之鸟,浑身抖得厉害。夏枝撑着地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了回去,膝盖磕在地砖上发出闷响。
春桃慌忙去扶她,两人互相搀扶着,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直,两人大气不敢出,连忙退了出去。
很快,一桌子饭菜便摆好了。
谢昭冷冷靠在床头未动,谢执也不恼,只柔声道:“昭昭,我们也该有些日常的夫妻情分。哪怕是……一起吃顿饭,也算是开个好头。”
“你别自欺欺人了,”谢昭声音沙哑,“夫妻?呵……”
她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谢执的眸色暗淡了瞬息,转瞬便又被压下,弯了弯唇道:“昭昭,你是在自困……你我既无血缘关系,又已拜过天地,有了夫妻之实,怎么不算是真正的夫妻?”
“拜天地?夫妻之实?”
她猛地站起身,推翻了桌上的菜肴,瓷盘摔碎,汤汁四溅。
“用胁迫、用迷/药、用龌龊的手段达成的……你竟敢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站在桌边伺候的夏枝和春桃,在听到“夫妻之实”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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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枝手中的银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春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两人脸色惨白如鬼,惊恐万分地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谢执怔了片刻。
下一刻,又重新拿了快净帕上前,执起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看,又弄脏了。”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颈间,“昭昭,你得习惯。我们是夫妻,这是事实,你得认。”
——
一地碎瓷与冷菜很快被收拾干净,夏枝和春桃低眉顺眼地端着新热上的羹汤小菜,一声不敢多言。
谢执夹起一箸嫩笋,轻轻放入谢昭碟中:““尝一口?或者……阿兄亲自喂你?”
谢昭冷冷剜了他一眼,“看到你,我恶心。”
谢执神色未变,只将竹笋放下,“昭昭,夫妻间拌嘴是常事,饿着就不好了。”
他望着她:“你不会一直这样的……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这世间夫妻,多的是貌合神离,虚与委蛇。可我们不同。”
他声音陡然转暗,眸中那点晦暗不明的光在烛火下摇曳,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笼而出,将她吞噬。
“昭昭,我们是……天作之合。”
“别人做夫妻是为了子嗣,为了顺应这世道,而你我……本就是……一生一世都该捆在一起的。”
谢昭死死盯着他,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怨愤从牙缝里迸出来。
“谢执,你无耻!!你不配做人!不配做我阿兄!!”
谢执听着,只低低笑了一声,浑不在意。他舀了小半碗温热的清粥,推到谢昭面前。
“你骂吧,骂的再凶些也好,阿兄都听着。”
他温声道,又将碗向前推了推,“先喝点粥,攒些力气再骂。”
那碗冒着热气的清粥,在谢昭眼里无异于一碗鸠毒。
那些尖锐的词语,落到他用“深情”铸就的盔甲上,只发出空洞的回响,伤不到他分毫。
他真的是谢执吗?真的是她的兄长吗?
她所有的愤怒和控诉,在他那扭曲的逻辑下,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
玉石俱焚的念头又如毒藤般缠绕而来,可她的目光落到春桃和夏枝身上时,又猛地被一盆冷水浇下。
谢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生生撕扯成两半,头昏脑胀,摇摇欲坠。
或许……做一具行尸走肉……也好过现在吧?
她抿了抿唇,沉默着缓缓握起瓷勺,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粥。
那一口口清粥顺着喉咙滑下去,没有味道,只有苦涩。
明明是糯香的,却像一勺一勺把她仅剩的力气、血性,连带着骨头一起吞进了腹里。
春桃和夏枝低眉顺眼地立在不远处,大气不敢出,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她们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执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眉目温和。
直到碗底将净,他才伸手,如过往无数次那般揉了揉她的发顶:“你看……这样多好,乖乖的,等过些日子,阿兄带你出门游玩好不好?”
谢昭指尖一颤,瓷勺磕在碗沿上,发出轻脆的一声,却没能激起她半点生气。
晚膳过后,夜风渐紧,春桃小心伺候谢昭褪了衣饰,夏枝备好了热水,试了温度后,谢昭才缓缓跨入浴盆。
她背对着屏风坐在水里,纤薄的肩胛骨伶仃地浮出水面,蝴蝶骨追波逐流,似要振翅而飞。
夏枝低着头替她轻轻搓洗,声音细若蚊吟:“小姐……水不冷吧?”
谢昭没出声,只静静看着水面浮起的几缕散发,兀自出神。
水声微响,门口却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夏枝背脊一僵,手里的丝帕差点滑进水里。
谢执负手缓步踏入,乌发微散,目光落在水中的人影上,黑沉沉的眸子更幽暗了些。
“去外头候着。”
夏枝捏紧帕子,明知小姐与大人如今的关系已非寻常,仍硬着头皮道:“大人……还是让奴婢伺候吧,天寒气凉,水若冷了……小姐恐会受寒。”
听到谢执声音的那一瞬,谢昭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目光僵硬,本能地往水里缩了缩,细瘦的肩膀下沉,在水面荡起一圈波纹。
夏枝眼眶一红,眼睛望向谢昭似有千言万语,嘴唇动了动,似还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可最终只余下一声细不可闻的“小姐……”
谢执面色不动,只抬了抬眼皮,那双沉得要滴出水的眼里藏着不耐烦的凉意。
夏枝手指颤了颤,终究还是垂下头,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谢昭的后背微微拱着,双臂死死环在胸前,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角,
水面浮散的青丝如晕开的墨,沉沉浮浮于一汪死水之上。
谢执看着她的颈后那一小块细白,眸子像是被夜色吞噬,幽深得没有一点光。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