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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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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七窍心(四)

黎明时候,狭长的峡谷里尽是血色。金霞从谷道的尽头喷薄而出,将血红的涓流映照得分外鲜艳。

呻.吟哀鸣之声,不绝于耳。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血泊最浓厚之处,一身白衣被染成血衣,鲜红斑驳。

他回过头来,俊美的脸颊边沾染了几道血痕,听着周遭哀声四起,神色中有几分不忍。然而他终是提步,快步走向不远处双毂开裂、横轴断折的马车。

四分五裂的马车之上,是一架精铁打造的密闭的铁箱子,以铁索捆缚。沈放挥剑斩断铁索,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铁匣。

打开铁匣子,一朵娇弱而洁白的莲花盛放其中,被大红的绒布包裹着,在朝霞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瑰丽和洁净。

奇的是,这花的根却不是扎在土壤中的,而是插在一颗不知是水晶还是玻璃的空心圆球中。那圆球中瞧着鲜红夺目,竟真好似盛满血液一般。

沈放大感奇异,却半点不敢疏忽,小心翼翼地将那雪莲花连同玻璃球一起捧出来。倒握长剑,足尖轻点,飞一般地离开了。

幽深的峡谷之上,耸然的山石之间,段绮年和殷妾仇早将这一场血战的全部经过尽数看在眼中。

殷妾仇不禁连连咂舌,惊讶道:“我早知沈大哥厉害。却也不意他竟这么厉害,这可不是十几人几十人的,这是几百人近千人呐!虽说咱们专挑了这地势狭长的峡谷,有利于他各个击破,但赢得这么快,属实也太夸张了些。我瞧那些人都没死呢,沈大哥果然是好心肠,一个也没下死手。”

他啰里啰嗦地又开始抚着胸口慨叹:“还好还好,要不然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说都是自家兄弟,如果不是为了陆银湾,谁来干这个事儿……”

段绮年面上无甚表情,轻嗤一声:“妇人之仁。”

正说话间,沈放已踏着悬直的峭壁,径直从峡谷中跃上来。

他匆匆赶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段绮年:“果然如你所言,这花儿并非是生长于土壤之中。我依照你的嘱咐,将花朵和花根一并带回来了。你瞧,这花并没有枯萎之象,应该没有失效吧?”

段绮年将花接在手里,上下端详了一番,点头道:“嗯,可以。”

沈放不禁松下一口气,面露喜色:“太好了。”

段绮年又抬起眼来,瞥了一眼沈放,忽而笑了笑,轻嗤了一声:“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花给我了?”

沈放一怔,不知他言下何意。

段绮年勾了勾唇角,眸光闪烁:“这花能解百毒,治百病,起死回生。你若服下它的话,也可以解你将死之困。”

“什么?沈大哥他怎么了?!”殷妾仇闻言便是一惊,“玉壶神医不是已将他医好了么?”

段绮年却没理会他,一双眼睛仍旧盯着沈放,笑容意味不明。

他往前靠近一步,垂下眼来轻笑道:“你须知道,陆银湾吃了这花,便要身康体健,长命百岁。你在九泉之下,便可瞧着她日日同我在一处,形影不离,难舍难分,说不定还要做些有趣儿的事儿……哈哈,你甘心吗?”

沈放闻言面色立时一僵,薄唇紧抿,霎时间失了血色,却叫脸颊上沾染的血迹愈发显得哀艳了。

双拳紧握,下颌微微鼓起,他偏过头去,似是有些抵触这个问题,淡声道:“我们快回去吧,别耽搁了。”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了。

三人赶回青庐山脚下时,还未到正午,这一来一回竟是连一个昼夜也没用上。段绮年勒马回身对沈放道:“你不必上去了。”

沈放和殷妾仇都怔了怔。沈放问道:“为何?”

段绮年嗤笑了一声:“你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徒惹她不快罢了。我要是你,知道自己这般多余,早就自己找个地儿乖乖地将自己埋了等死了。既省得四处碍别人的眼,好歹也给自己留些体面……”

沈放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颇为精彩。连殷妾仇都听不下去了:“段兄,你别这样说呀……”

“好,我就不回去了。等银湾脱了险,劳烦阿仇来给我送个信儿,我也就放心了。”沈放淡道。

“沈大哥你……”殷妾仇讶然道。

沈放扯出一个笑来:“快回去吧,等银湾伤好了,你一定记得来知会我一声儿。我就在此处等你。”

殷妾仇见他如此说,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但又记挂着陆银湾,当下也只好作罢,跟段绮年一道上山去了。

半道上,他轻抖马缰,追上段绮年:“段兄,你做什么这般针对沈大哥?他分明是极好、极讲义气的人。他怕咱会被教中为难,面都没让咱们露,自己一个人就去把雪莲花给拿回来了。你却不让他回来……”

段绮年瞥他一眼:“那你要不要弃暗投明,跟他一起返回正道?”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殷妾仇吓得吐了吐舌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别到处认兄弟姐妹的好。”段绮年淡声道。

“更何况……”他微微眯起眼睛,向碧竹掩映的山顶望去,“我让他上来了,这花儿最后吃到谁肚子里可说不准。”-

沈放在山脚下徘徊许久,都不见殷妾仇回来。陆小叁正在山路边的草丛里嚼野花,沈放替它揉了揉耳朵,又开始一下一下地顺起鬃毛来,轻声说道:S壹贰

“小叁,以后只有你陪着她啦。你一定要努力,活得长长久久的,陪她久一点,知道么?”

陆小叁被陆银湾养了这么些年,早已没了大宛皇族御马的矜贵气度,反倒很是乡巴佬。被他摸得很舒服,立刻快活又谄媚地叫起来,好似当真在回应他一般。

沈放又喃喃道:“她厌烦大约也只厌烦我一个,应当还是喜欢你的。你瞧,她跟你说话时笑得多么开心,她从小就最喜欢你的。你一定不能叫她失望,一定不能辜负她呀。”

他正在一个人失神,喃喃自语,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

他:“放儿!”

沈放一怔,回过头来望向林木掩映之处:“母亲?”

一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不是旁人,正是沈夫人。沈夫人乍一见到沈放,眼泪便从眼眶里滚滚而下,扑上前来攀住他的衣袖,嘶声道:“放儿!你性命垂危,为何不跟我说?!若是秦玉儿不告诉我,是不是你到死也不打算来见我一面了?”

沈放盲眼五年,此时骤然看见沈夫人,只见其两鬓斑白,面容憔悴苍老,再不复印象里气度威严、容光焕发的模样,亦是大吃了一惊:“母亲,你怎么……”

沈夫人此刻再没了两日前在青庐山下咄咄逼人的情态,声音嘶哑,两鬓苍苍。她落泪道。

“那秦玉儿分明是个医者,怎么这般冷血无情?她告诉了我这事情,却不许我上山去寻你,她明知道有救你性命的法子,却放任你去死?也忒不负责任了!”

“放儿,你快跟我回去,我已写了书信知会了少林寺欢喜禅师,咱们速速赶去武林盟,请欢喜禅师和诸派掌门为你护法,再结一个生死结!快,再晚就来不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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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无言片刻,抬手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声音平淡:“有劳母亲费心,不必了。”

沈夫人睁大了眼睛:“放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同母亲置气么?!”Xxs一②

“岂敢,孩儿并非与母亲置气,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想要做什么事,都能做得成,想要保护什么人,都有能力去保护……我再没觉得有比这更好的了。”

沈放轻轻掸了掸衣袖,抬起眼来一字一字淡声道。

“废物做得久了,实在不想重蹈覆辙。受人胁迫的滋味,我也早已尝够了。”

“傻孩子,你在胡说什么!你的武功再要紧,也没有性命要紧啊!”沈夫人急道,“就算没了武功,你是沈家的少爷,是母亲的儿子,谁敢欺辱你、胁迫你?”

“当初胁迫我的,不正是母亲您么?”沈放反问道。

“你还记着这回事?我那是为你好!”沈夫人叫道。

沈放:“……”

沈放定定地望着沈夫人,平静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把我当成您的物件儿?”

“我……”沈夫人一噎。

“我的确是您的儿子,我的命是您给的,但我也分明是一个人。我想爱什么人,想娶什么人,想做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受您控制?”

“您觉得我的武功没有什么用,不不不,它实在太有用了。”沈放摇头道,“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同您说话,能自己决定自己是生还是死,而不会被您的手下七手八脚地按住、捆住,这不就是证明么?”

“你、你……”沈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你在报复母亲?拿你自己的命?”

“不敢。”

沈夫人忽然激动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焉敢如此!你这是大不孝,你知不知道!”

“孩儿自幼便不算孝顺,还望母亲原宥。”任沈夫人如何歇斯底里,沈放都没有半分要顺从她的意思,态度恭敬却又极度平静。

沈夫人终于没了办法,扯住他的袖子,声泪俱下:“放儿,母亲不逼你了,好不好?母亲以后再也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你就别再倔了,行不行?你难道真的要让沈家绝后,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沈放轻叹一声:“母亲,你不必再费力气。我已用半数寿命向玉壶神医求了几日光明,不过这几日可活了。纵然此刻跟您赶往武林盟,也是于事无补的。”

沈夫人这时才注意到沈放目光再不似往日凝滞,立时便是一僵,心知他此言并非玩笑。震惊之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却在这时,有骏马嘶鸣之声从远处传来。

沈放一回头,远远地瞧见殷妾仇,面上登时露出放松的笑来,迎着他走过去。然则他还未高兴多久,便瞧出殷妾仇神色慌忙,显然有异。

殷妾仇翻身下马,飞一般地赶到他跟前,急声道:“沈大哥,大事不好!陆银湾她们三人,全都不见了,小院子里一片狼藉,还有些不少血迹!”

沈放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段绮年也紧随殷妾仇而来,脸色相当难看,沉声道:“院子里面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说明要么是她们自愿跟人走的,要不然就是毫无反抗之力。”

无巧不成书,正在三人焦头烂额,毫无头绪之时,尹如是也跨着一匹骏马从山下走来。

殷妾仇最是个沉不住气的,一见她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将她扯下马来:“陆银湾呢?陆银湾呢?!”

且说唐不初与沈夫人自从两日前被逐下青庐山之后,便分道扬镳了。沈夫人仍守在青庐山脚下,唐不初却是领着门下弟子投奔欢喜禅师而去。

尹如是前一晚依照陆银湾嘱托,寻到小唐门众弟子歇脚之处,原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宋枕石捉来,却意外地发现宋枕石早已于两日前便失去了踪迹。

她心中寻思,难不成这宋枕石也知道自己可能性命不保,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她懊恼自己无功而返,却万万没有料到,还有更糟的事情等着她。

殷妾仇问她陆银湾哪里去了,尹如是如何知晓?殷妾仇简直气得头顶都要冒火,连连质问她到何处去了。

尹如是听他吱哇乱叫许久,脑袋都大了,独独只将“秦玉儿也不见了”这几个字听进耳朵里,登时也好似炮仗炸开了一般,指着殷妾仇的鼻子,跺脚骂道:“我当初便不该心软收留你们几个扫把星,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你们还我的玉儿来!”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段绮年一抬头,瞧见一只白头灰翅的鸽子扑棱棱地从天际飞过,往青庐山顶上飞去。

他足尖微点,直如一支离弦的黑色铁箭般腾空而起,将那信鸽抓进手里。

沈放匆忙追上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段绮年读完那一纸信笺,眉头微皱:“是手下人从

驻兵之处传来的……副教主一日前下令,叫我和殷妾仇二人速速赶往圣坛。”

“什么?这个时候!”殷妾仇也赶过来,急道,“陆银湾下落不明,我们现在如何能撇下她?”

段绮年却将那信笺揉成了一团,抬起眼来冲他冷冷道:“副教主的密令中,只叫我们二人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可他为什么不叫陆银湾也回去?又或者说……”

“他如何知道陆银湾没跟我们在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昨夜陆银湾和秦玉儿被圣教的另外两位司辰一并带走,乘一辆四轮马车一路急赶,不知是向何处驰去。

那两位司辰嘴上说的是请,言语态度间却没有半点请的意思。马车周遭跟随的人马更是将这马车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陆银湾出门前正打算熄灯歇下,事发紧急,只穿了单衣,披了件大氅便出了门来。事后要去添件衣裳,那两位司辰却不答应。

其实这也无怪他们冷酷,实在是陆银湾平日里狡黠奸诈的名声传得太响了。她平日里在八司之中风头最盛,其余司辰都晓得她不好对付,应付她自然万般小心,如何敢随便让她提要求?

正赶上冬去春来的时节,夜里还清寒的很,陆银湾又受了重伤,气血不足,不过片刻便冻得浑身冰凉了。她只闭着眼睛,秀眉紧蹙着,揉搓起双臂来。

秦玉儿端坐在她对面,神色淡淡,听见她轻咳了几声,将自己外披解下来给她裹上,又从布裳上撕下一大块衣料来将她掉了一只鞋的脚裹住。

陆银湾正凝神苦思,忽感到身上一暖,不禁抬起脸来。她无奈一笑,压低了声音,以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属实不好意思,此番牵累姐姐了。”

秦玉儿淡淡道:“无妨,生死有命,看得开便无惧。”

“姐姐安心,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副教主这次召我回去也不一定就查出了什么,说不定穷山恶水之后便是柳暗花明呢。”陆银湾自嘲一笑,低声道,“就算真是穷途末路了……我也尽力想办法保住姐姐性命。”

秦玉儿知道她性子,向来信己不信天,即便是瞧来最无望的境地,她也总喜欢剑走偏锋,琢磨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当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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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言,留下时间来叫她静心思考。

其实陆银湾虽然这般安慰她,但自己心中亦没有完全把握。

她心道:“此番南堂伤亡惨重,副教主定然对我们三个极为恼火,若不定就是要彻查此事始末。若他是单纯因为我们办砸了差事,所以要施以处罚,那倒是无惧,怕就怕他发觉了什么端倪……”

她转念又想到:“只要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总能和他周旋周旋的。这次我虽然几次死里逃生,颇为狼狈,但无论是在正道弟子,还是在圣教人马的面前,应该都没有什么破绽才对。除了那个人,是个隐患……”

她一路苦思冥想,心中犹如火煎,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从容得很。直到第二日午时时候,马车行到了地方,陆银湾才惊觉圣教的这一处密坛竟就在蜀地。

另外两位司辰着人来请陆银湾下车,陆银湾掀开帘子,瞧见自己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索性将另一只也踢掉了,赤着脚施施然地下了车来。

她衣襟微敞,乌发松散,白皙的双足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不似是个囚徒,反倒像是春睡方醒的病西施。她甚至还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将一头柔顺的乌发理到一边肩头,娇嗔一声:“带路呀!”

几个小兵看她看得愣住了,被她唬得一蹦,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

那密坛并非建在地面上,反而深入地下,真像个坟墓也似。陆银湾循着石阶一点点向下走,最终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石室之中。

这石室颇为宽敞,正中竟摆了一架精钢棺材。棺材之后一人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秦有风正对这人躬身汇报着什么。Xxs一②

陆银湾一面走进去,一面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这一看不要紧,却见到了一群老熟人。崆峒和峨眉的数十名弟子竟然尽数在此,个个神情委顿,叫人五花大绑!

陆银湾只觉得一口心头血简直要自嗓子眼涌出来,心中怒骂:“这帮废物!”

裴雪青紧闭双目,面色苍白,躺在人群之中,嘴角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淌出来,将胸襟都染花了。她平时用的长剑也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她裙边。

杨白桑将她搂在怀里,双眼通红,一抬头正瞧见陆银湾走进来,眼睛里登时放出光彩来。

陆银湾微一眯眼,他登时便会了意,收敛了神色。陆银湾压制住心中怒火,走上前恭恭敬敬跪下,叩首道:“见过左使。”

圣教以右为尊,左使便是副使了。

“哦,来了呀。”那背对着她而立的男人甚至连头都没回,淡淡吩咐道,“把宋枕石带上来吧。”

陆银湾的心脏骤然一顿,疼得脑袋都有些发昏。她睁着眼睛,背上皆是冷汗,心里茫茫然地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当真是天要亡我么?

铁链响动的哗哗声愈来愈近,陆银湾僵硬地抬起头来,瞧见一个身形劲瘦的青年自黑暗中走出来。面容清秀,一双桃花眼却艳丽得紧。

他面色苍白的很,神情倦怠,似是也负了伤,眼睛里却仍旧闪烁着笑意,好似狐狸一般。他笑道:“陆姑娘,好久不见。”

陆银湾原本已经万念俱灰,此刻瞧见他的模样,目光又落到他腕间的铁索之上,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又翘起来。

停跳的心脏又缓缓开始跳动,她心里想着,老天爷终究还是给她留了五分生机呀。

她此前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宋枕石此人到底是什么立场和身份,现在反倒隐隐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细作和叛徒,也不知谁能活到最后?圣教会更痛恨哪一个?

她直起身来,神色疑惑得很,问道:“你是?”

第92章 第92章七窍心(五)

圣教之中,徒弟最多的当属秦有风。

圣教的情报网“天罗”已发展了两百来年,网中的细作成百上千,皆由秦有风一人掌管。秦有风常年在外走动,常常会从各处捡来一些长相美貌的孤苦乞儿,加以训练,变成自己网中的棋子。

他的许多棋子如今已经在中原武林中扎了根,有些人拜入名门,深得掌门器重,有些人则与武林世家的子女结成婚姻,将来甚至能左右一派的命运。

陆银湾此前便听过些小道消息——这宋枕石原本在小唐门地位并不高,入门才两三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数次救下了唐不初女儿的性命。

他皮相虽不算俊美无暇,却颇有几分勾人,与人相处时亦是温柔体贴,很懂风情,早已得了唐家大小姐的青眼。只是他来路不明,出身寒微,又兼武功不济,纵使唐家大小姐跟唐不初闹了许多次,唐不初的回应也都模棱两可,没有完全答应下来。

唐不初这人惯常假仁假义,贪好虚名,若能一举歼灭南堂,于他而言绝对是一大功绩。

若说宋枕石是为了博唐不初的欢心,才将自己和南堂一并算计进去,倒也不是没可能。w.

陆银湾自从前几日从昏迷中醒过来,就一直在担心,宋枕石背叛自己会不会是因为他和圣教有什么牵连。若他是秦有风的手下,受秦有风的命令前来试探自己,那自己恐怕早已暴露无遗。

她甚至有想过,秦有风会不会是知道了她的细作身份,便连段绮年和殷妾仇这两个和她走得近的人都一并怀疑上了,这才令宋枕石设下陷阱,让武林盟和南堂两两相争,既叫武林盟损失惨重,也除去了他们三个叛徒。

如果是这样,她今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看见了宋枕石之后,反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消瞧见他这一身枷锁的模样,她便知道,宋枕石也绝非秦有风全心信赖之人。他不可能是在秦有风的指示下,才重创圣教南堂的。这一切定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在圣教眼里,叛徒和敌人一样可恨,不论他曾经是否是圣教的棋子,秦有风都未必会将他的话尽数当真。

宋枕石蹙了蹙眉,对陆银湾笑道:“陆姑娘,你这样装傻充楞,可就没意思了。”

陆银湾也抬起头来道:“奇了,我装了哪门子的傻。你这人倒是奇怪,无缘无故来与我套什么近乎?”

“够了。”苍老浑厚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圣教左使转过身来,宽大的黑抛下隐着一张白银面具。

说来也奇,圣教的副教主杨穷并非大理人士,反而是中原人。

他二十多年前便加入了圣教,几年的时间里便爬到了副教主的位置,如今也该有五六十的年纪了。圣教教主闭关的这十几年,他在圣教可谓一手遮天。

他修习圣教的神功亦有些年头,但因为圣教神功固有的缺陷,一直停在第八重未能突破。在圣教之中,他的武功仅在教主之下。陆银湾当初便是经由他的准许,才进入了圣教。

“左使,您这是什么意思?恕银湾驽钝,实在瞧不明白。”陆银湾蹙眉道。

杨穷一双阴沉沉的眼睛透过面具射到陆银湾面上,叫人瞧不出其中意味。他招了招手,一旁的秦有风板着一张棺材脸替他开了腔。

三言两语之间,陆银湾便将事情经过拼凑出了个大概。

圣教此番南下,算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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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秦有风手中遍布中原的情报网,一路势如破竹。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局势急转直下,武林盟竟好似反过来抓住了圣教的死穴一般,叫圣教处处制肘。

八个司辰已经死了一半,东、北二堂的堂主也先后殒命……当然,这其中一大半都是陆银湾的手笔。

眼看着这次东征又要以失败告终,杨穷终是按奈不住,亲自从大理赶来了中原。

他行事一向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所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首,圣教想在短时间内击退武林盟显然不现实,但圣教的杀手成百上千,要杀几个关键人物制造恐慌,以儆效尤,还是容易的。

正值南堂覆灭,杨穷听闻一个小唐门弟子在武林盟这一次的行动之中献计献策,出尽了风头,自然不会放过他。

燕儿山起火的那一夜,沈放冲破生死结,银羽寨的黑骑全军覆没。宋枕石当时追得最紧,首当其冲,几乎重伤濒死。之后他被小唐门的师兄弟救了回去,卧床休养了七八日,才渐渐能下床走动。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被圣教杀手暗中抓了回来。

宋枕石害得圣教折损了一条臂膀,圣教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杨穷本来是打算将人抓来,枭首于两军阵前,以振军心,做杀鸡儆猴之用。孰料,他却在此时抖落出圣教之中潜藏细作这一秘密。

圣教连连败退,杨穷和秦有风早已心生怀疑,自然对他的话极为上心。

他不仅将陆银湾是细作的事抖落了出来,还将这一次南堂失陷的责任也尽数推到了陆银湾头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狗东西,端得是狗急跳墙,为了保自己的命,便咬上了我了!”陆银湾心中暗道。

她恨宋枕石恨得牙根痒痒,已在心底发了几百遍的誓,若此次逃出生天,定然将他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然而她面上却半分不显,笑嘻嘻道:“秦堂主,我一向敬您老练精明,怎么这次却这般糊涂?我同此人根本就不认识,他随随

便便的几句话,您和左使就信了?若真是如此,只要正道的人全都站出来,一人指出我一个不是来,我是不是就该被千刀万剐了!”

“武林盟的人是如何轻易就攻入南堂的?涉及奇音谷各处守备关隘的布局图,又为何会流落到武林盟手中?”秦有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道。

陆银湾心中一跳。

奇音谷的布局图她原先的确是给过宋枕石一份儿,图上绘出了奇音谷各处守备和几条少有人知的密道,为的是能叫他出入山谷更方便些。谁知却成了其投毒、偷袭之利器。

陆银湾叩首道:“是属下疏忽。武林盟是如何得到此图的……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便是现在也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属下甘愿领罚。”

“陆姑娘不知,不妨听我来说说?”宋枕石轻笑一声,插口道,“那图纸正是陆姑娘自己交付到正道手中的。陆姑娘为了中原武林可谓是殚精竭虑,忍辱负重啊。”

陆银湾偏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住他,笑道:“你在说什么笑话?你看见我将那图纸交给谁了,难不成是交给你了?如若不然,你怎么这般笃定好似你亲眼看见过一般?”

“你想诬赖于我,好,我也来问问你,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来向我们堂主和左使告密的?”

“你分明是小唐门弟子,与我教水火不容,怎么忽然反过来对我教这般忠心了?嘴脸变得这般快,你到底是真心投诚,还是想要空手套白狼,离间我与堂主、左使的关系?好教圣教再折一臂,让武林盟坐收渔利?!”

圣教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痛失统领无数,正是人丁凋敝、无人可用的时候,陆银湾这一反问,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正正切中杨穷的心口。

陆银湾没来之前,宋枕石将陆银湾身为细作的事情交代的有理有据,杨穷和秦有风早已信了七八分,此刻面上却又不禁显出凝重神色。

陆银湾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咄咄逼人之意毫不掩饰。宋枕石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不愧是向月白狐,果真伶牙俐齿,精明得好似狐狸一般。可你终究算错了一步——我本就不是正道子弟,而是堂主安插进中原武林的一颗棋子。我的命是堂主救下的,堂主自然清楚我的忠心。”

“你的忠心?你若真是忠心,既然早已发现了我意图不轨,为何不及时上报给秦堂主?你若亲眼所见我将南堂布防图交给了武林盟,又为何不加以阻止?你放任武林盟灭掉了南堂,你又到底是什么心思?”

“哈。”陆银湾嗤笑一声,“就算你是秦堂主的徒弟,在正道这么多年,也难保不会心生出异心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听说小唐门的大小姐近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迷住了……不会就是你吧?”

“你一个无名小卒,即便在圣教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无权无势,可到了小唐门,那就大大地不同了。立时就能一跃成龙,当上小唐门门主的乘龙快婿了!也无怪你背叛了堂主,背叛了圣教,先是使奸计灭了南堂,被抓回来了又到堂主面前演这么一出好戏,指望着混淆视听,让堂主取我性命!”

“你……”宋枕石微微咬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阴毒。

其实,如果宋枕石当真是完完全全效忠于秦有风,陆银湾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她就是吃准了宋枕石也包藏祸心,并不敢将事情全貌都说出来,才敢如此嚣张。

毕竟,他总不能承认这图纸是陆银湾亲手交给他,而他不仅没有上报给秦有风,还反过来利用其攻打南堂吧?

这两人都心思不纯,也都知道对方并非忠于圣教。眼前之境况是谁都想将责任推到对方头上,却谁都不能将对方一口咬死。

陆银湾直起身来,昂首道:“堂主,左使,二位圣明,断不可被此人蒙蔽了!他说我与正道暗通款曲,哼,谁人不知我陆银湾是被正道赶出来的弃徒?当年我武功尽废,被赶下少华山,少不了唐不初的功劳!他的亲生儿子也是死在我手里的!我难不成还会反过来帮他不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好几次差一点便能杀了唐不初,都是这姓宋的将他救下了!二位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到武林盟中去暗查!”

“我当初加入圣教,为的就是报仇,即便曾经在正道呆过几年,也早已和他们恩断义绝了!这些年我为咱们教杀的人,难道还少么!即便不算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咱们教叫武林盟那些狗东西追着打,这个节骨眼上,教主跟堂主竟……竟还来怀疑我,实在叫人寒心!”

陆银湾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眶也不禁红了。她双眸含泪,语气也不甚客气,到真像是被逼得急了,委屈不忿,满心怒气,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她将身上衣服紧了紧,捂着心口咳嗽起来,垂泪恨声道:“我本以为加入了圣教,便能有机会报仇了,现在倒好……早知圣教行事也如此蠢笨窝囊,我还不如一早就归隐山林了去!二位只管听信小人谗言,将教中剩下的人一个一个全除去了吧!咱们教传承了几百年,终究也是要从内里自己杀起来,才能被灭的干干净净!”Xxs一②

“……”

秦有风听她此言,似是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偏头去瞥杨穷神色。杨穷却仍旧面无表情,眸色深沉。

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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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黑莲徒弟她选择欺师灭祖》 90-100(第5/27页)

还是宋枕石先开了口,他淡淡

笑道:“你若当真跟正道没有牵连,玉壶神医和三尺青锋剑凭什么收容你?还这般尽心地为你疗伤?要知道,她们两个向来是以武林盟主葬名花马首是瞻的。”

“你口口声声说对正道恨之入骨,却一直跟你师父不清不楚的,对他百般痴缠。他却也是个妙人,分明一直自诩正道,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几百人围追堵截之中,生生将你救走了!”

“你二位的这‘仇’结得可真是好哇,正是不离不弃,不死不休,简直比人家正儿八经的夫妻还要恩爱了!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瞧着我们陆大司辰分明也难过美人关啊。你倒说说,我俩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跟正道藕断丝连?”

陆银湾面色骤变,死死瞪着他,原本就无甚血色的脸颊,此刻更是雪白一片。

他这几句话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毕竟沈放恢复武功,于乱阵之中强行将陆银湾救走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沈放原本就是圣教心腹大患,此时被提出来,杨左使的脸色登时沉下来。

感情一事本就难解,这个节骨眼上更是叫人百口莫辩。饶是陆银湾一向伶牙俐齿,此刻也失了头绪,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辩解。

她背上的冷汗又发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堂主,左使,感情一事属实难以向二位解释,可我确实已与沈放划清了界限。我几个月前的确还对他有些兴趣,可那不过是我给自己找的一点乐子罢了。”

“他当初对我那般无情,我正是因为恨他入了骨,才将他逼来给自己当男宠,我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罢了……”

“哦,那你倒说说,他为何肯舍命救你?”杨穷的声音不大,却含着浑厚内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在陆银湾心口上。

若放在平时,她自是不会如何,可现如今心口旧伤未愈,内力不足,竟被这几个字震得头昏脑涨,满口腥甜。

她伏在地上,只觉得心脏几欲炸裂。杨穷却从主座之上一步一步踱下来,走到她的跟前:“你若真是忠心的,能不能杀了他?”

陆银湾捏紧了拳头,她情知以她现在所剩无几的内力,想要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杨穷只消当头拍下一掌,她必死无疑。

她咬牙道:“也不是不成,如果左使真要如此的话,我这便去取了他的人头来,总能证明我的清白吧?”

“去?你现在想到哪去?到底是想去杀人,还是想要逃命?”

“……”

陆银湾抬起头来,冷静地凝视着他,忽然笑道:“左使若是心中已有决断,那还犹豫什么,一掌毙了我好了,也省的我许多口舌。”

杨穷凝视着她道:“不,如果你真是细作的话,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也知道教中的规矩。”w.

“……”

陆银湾死死地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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