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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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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也纯粹是走个过场罢了。

忽听龚芜娇笑两声后,才似是不经意地提道:“陛下日理万机,实难得空闲陪伴臣妾,幸得良臣替君分忧。说起来,臣妾前些日子就听闻,陛下可是给了苏和风苏大人厚赐,隆恩可谓是羡煞旁人。”

李延瞻脸上一僵,不由自主地朝秦霜衣望去一眼,旋即坦然道:“哈哈爱妃莫不是也想要讨赏,劳碌自是多得,朕从不亏待。”

虽皇权在握,凡事也终归是得要顾全一下颜面,人家有婚约在先,若是因此传出一些夺臣妻的流言蜚语实是不好听。

元璟帝自认为自己这般又是给苏、秦两家赏赐、又是抬高官位的做法已经足够作为补偿了,仁至义尽,识相的就该老老实实闭嘴谢恩了。

“金口真言,驷马难追。”龚芜一嗔,桌案下的手轻抚过小腹,笑得意味深长。

她忽而将视线掠过秦霜衣,又话锋一转,故作惊讶道:“秦婕妤可是有何异议,或是身体抱恙?”

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果见秦霜衣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就像是一颗露珠忽然在烈日炎炎里头被烘干了似的,神采全失,眼神空洞若神死。

她这副模样简直是让李延瞻看得兴致荡然无存,烦躁火大。

又听温旖旎才反应过来似的,出声煽讽道:“依臣妾看来,秦婕妤有情有义,自是愿旧情郎志得意满、功成名就,又怎会有异议?莫非是怜自身……啊!臣妾说错话了,实是该罚。”

后妃跟外人有过牵扯,哪怕是在曾经,这多少都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李延瞻不满地瞪了温旖旎一眼,却是差点没被心头涌上的酸水搅得天翻地覆,强自忍着此感,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对秦霜衣道:“哪里不舒服,去传御医过来看看。”

“难不成是昨日在本宫殿里遭了罪?倒是怪姐姐照顾不周了。”龚芜阴阳怪气说。不过就是在秦霜衣来凤仪宫请安时,罚她跪了几个时辰,区区小惩戒罢了。

“无……无碍。”秦霜衣闭了闭眼睛,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跪下,“扰诸位雅兴实属不是。”

事已至此,事与愿违。她却仍是在听闻旧人音信时几欲落下泪来。

“妹妹言重。”龚芜从婢女的手中接过一枝花芽,似是叹气一般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们说是与不是?枉作那垂泪梁祝。”

各人又哪敢说不是?皆都笑着附和,唯有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阮嫔借着举起茶盏的动作挡了挡。

秦霜衣微抬了眼,对上龚芜若有所谋的目光时忽觉心下一寒,果听她下一瞬状若随意地道:“闻梁祝,不见蝶舞岂不可惜?婕妤若有心为扰兴赔个不是,不如……”

话音未落,两名婢女齐齐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皆手托绝妙华服,美轮美奂。

温旖旎嗔笑着,转脸对秦霜衣道:“蝶衣舞裙,芳华举世。皇后娘娘赏脸容婕妤表现一番,也容我等长长见识。”

意图一明,四下皆是屏了呼吸。李延瞻慵懒靠坐,目露期待。

而秦霜衣面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荡然无存。

在凤仪宫受到的刁难历历在目,她膝盖处的淤青至今未消,更何况她从不曾存了争宠的心思,宁受冷落白眼,也不愿现于人前,却为何又非要苦苦相逼?

“臣妾舞技拙劣,恐污圣眼……”

“妹妹说的哪里话,尽力而为即可,心意为重,陛下自能明晓。”龚芜说着,小心翼翼打量着李延瞻的面色,“莫非……”

“朕只问你。”李延瞻果被带着往另一面想去了,语气沉肃而目光带着迫人的威势,“这支舞,你跳还是不跳?”

跳不跳?

秦霜衣没有躲避李延瞻那灼人的目光,抬头怔怔,流珠不受控制地滑落而下。

任她寻遍了新园寸地,琼花与人皆非昨日。皇权倾压,半点不由人。

“臣妾不才,但或可以献丑一二。”一道略微清冷的女声在这片压抑的沉默当中响起,阮嫔缓缓起身在李延瞻面前福了一礼。

此幕落到秦霜衣眼中时,她心中的酸楚隐隐被山泉抚慰,仅受过的丝丝温暖,是阮嫔给她的。

最终,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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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嫔中规中矩地一舞毕,众人也渐渐散了。龚芜和温旖旎在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招是温旖旎支的,恰好让元璟帝对秦霜衣起了不满,在这时将好事禀告圣上,自然就最能够得到欢心,总该让李延瞻知道到底谁才是向着他的。

都是看人眼色过活的罢了。

——

不出意外,当元璟帝得知皇后怀孕的消息,又经太医院确认后龙心大悦。龚家自也是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量,连龚铭也被提升进五军都督府任职。

初在朝堂听到这个消息时,连魏玠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他下朝后僵僵地堆着笑向人恭贺一番,一转身就沉了脸色,郁得似能掐出一盘黑水来。

“都说后辈女儿不顶用,这不?一有了龙种就升天了。”魏玠酸溜溜道,“哎呀,隐天换日终有时,也不知道龚河平能笑到什么时候,估计这会都替咱家备好丧财了。”

“义父长命百岁,自是用不上。”云卿安低眉垂目跟在魏玠后方,同他一块踏过那长暗的宫道。

云卿安虽明面上看着较为冷静,却多少是有些心不在焉。

朝上所言皆是重事。其一,后宫少子嗣,后娠足以引得天子大赦天下,又恰逢年关贺岁这样有排面的时机,想不受重视都难;其二,边官还都,地方军侯亦会回京述职。外戚势起影响朝权格局,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卿安更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到了今日,司马厝自是知晓了司马潜会至澧都的消息。

魏玠对云卿安的话不置可否,却缓了一口气,忽停下脚步,道:“横竖提权增重也不止一条路子,左右都是多多益善。那些个吃糙饭的盐帮能得了什么大能耐?打几个巴掌,还怕他们吐不出甜枣来?咱家既被叫老祖宗,吃的可就是孝敬粮!”

盐铁官营,利用垄断特权牟取私利,盐价极高,利润十分丰厚令人趋之若鹜。而河南一带的草莽之辈聚集形成“盐帮”贩运私盐以图牟取巨利,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与之合作者间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看就看谁的拳头软硬,能给出足够的倚靠和筹码。

而魏玠踌躇满志。

“义父定能旗开得胜。”云卿安自是对台面上的谀词顺手拈来,只是这回连魏玠都听出了他的敷衍。

思及云卿安近日来都不大好的状况,魏玠倒没多说什么,淡淡嘱咐了句便与他分别。

云卿安望着魏玠渐渐离去,眸光也暗了下来。

脚下是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光,回首时是那被袅袅雾气笼罩着看不真切的琼台殿宇,而檀香木雕刻成的飞檐龙凤腾云欲飞,不宥于室,不居一隅。

欲仙.欲死仅一瞬,过客逢迎,点到即止。可潇洒快活,可宴请四方,可浪迹满桌,如轻舟穿云点水,行千里路而不与江多言。

他本就明白的。

司马厝从殿廊而过时,似乎在不经意间偏头遥遥地望了云卿安一眼,又好似谁也没有看,神色淡漠而从容,身形在散朝同行的众勋贵朝臣中若隐若现。

其后方不远处忽有一贵女打扮的姑娘轻唤出声,提裙逐着司马厝。司马厝闻声回头时,同行的人识趣地退下了。

陆可意眨巴着眼睛,颇有些气喘吁吁,跟随她的侍女匆匆追上来又停下了。

“你的,给。”陆可意也不耽搁,说着便打开手中的绢帛,里头包裹着的赫然是一盒失色的旧胭脂。

那白琉玉刻螭粉盒周边的折枝纹路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却承载了红颜旧。

司马厝目光一柔,抬手将之接过,“多谢。”

陆可意摆摆手,不以为意。

她原本是进宫省亲的,刚从苓贵人殿里出来,恰好在路上捡到了一物,故追上前去将之还给失主。

只是陆可意心存着疑惑,本想问个究竟,在这会一抬头看着司马厝的脸色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必是他很珍视之人的,问则唐突。

洁练飘零久,而沉没得无声无息。

云卿安收回视线,敛眸压下了翻涌的思绪,若无其事地转身随岑衍行出宫门,袖袍中蜷曲的指尖却是嵌进了肉里,一抽一抽地发着疼。

是自私,也是耽误。

宫道上渐传来车辇驶动的声响。

“督主,是回府还是……”岑衍探问道。

有区别么?

“东华门。”云卿安说。

车辇停下,驭夫恭敬地躬身施礼,旁牵着的竟是照夜白。

它被褚广谏洗的很干净后又还了回来,依旧是一尘不染,意气生骄。唯独在那马身后靠近臀尾部的地方多了一处张牙舞爪的纹身。像是明晃晃的,侵者扬,恶劣又霸道。

云卿安的呼吸骤然间急促了一下。

零碎的,跳跃着。书房,月牙桌面,毫笔落墨,后腰窝。

断了,可别忘了。这算什么?

第54章 曙色灭

逝日急, “腊月末,糖瓜粘,官三民四又船家五”, 小年祭灶便陆陆续续在各门各家开展起来了。与此同时,边地官员等也依靠着驿递快马来进京城向元璟帝朝觐, 盛况如此颇有太兴之意。

因着对那些个意味不明的拜访都拒了, 苏府的宅门本就是冷清的, 格格不入得简直都不像是在这皇城内该出现的,今日却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客访需呈拜帖,审核未过则一律退还不见……”守门的小厮打开门, 老来熟地道, 却在见着面前的司马厝时露出了笑脸来, “侯爷请进就是,用不着走那套,这是我家老爷特意嘱咐过了的。”

司马厝微微颔首, 毫不停留地迈步入内, 任谁也看得出他的急切。

他本得了驿信打算前去都外百里亲迎司马潜及其亲卫精兵,却不料司马潜得了急递铺和火牌的便利, 抄近路提前到达了, 置兵面圣后却并不急着见见他这个侄子,而是先去了苏府拜见旧友了。

府门开, 迎故人。

苏和风一改丧然挂上了久违的笑意, 很是客气地忙前忙后招待着,拂席拥慧, 亲力亲为一点不嫌麻烦。

“何须如此, 经年一别,倒是见外了。”坐席之上的司马潜无奈道, 他周身的凛冽霜寒还未卸去,面容却是温和丝毫不见那种迫人的威势,带着股清冽的儒雅,一如既往。

苏和风讷讷一瞬,反应过来道:“是我糊涂了,将军又怎么会讲究这些虚礼。志高远,当不拘小节,目行四海八荒。”

有心以重,却未免不合时宜。

“扶摇志谈不上。”司马潜只浅浅地抿了一口白开,他的神色并无太大的变化,好似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初心不改。”

鸥鹭竞翔,沉鳞竞跃,非天穹清波不近。

苏和风怔了怔,目光落到司马潜那略有些消瘦嶙峋的手腕上,沉默半晌才道:“品茗问道终远,可司马兄曾心心念念阅览的那套藏书《青石史》今仍被保存在我府上书匣当中,愿借与观。若是一辈子都做不成几件顺心的事,未免遗憾。”

曾愿读万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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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万里路,坦然随心。可内忧外患,司马霆不在了。稳局存薪,司马厝年幼,需要一个安心成长的环境。朔北不能没有顶梁柱,总得有人受任而出,烂摊子需要收拾,担子也需要人背。

司马潜却是很快地从回忆中走出来,清朗的眉目中不见丝毫的怨色,反而带了隐隐的自豪,说:“书卷虽无金戈,字墨但衔山河。既是做不得逍遥鸿鹄,不也能够尽一番心力,有责便有用。等再过一些年,吾侄彻底独当一面——”

“叔!”外边的声音传来之时,恍若一下子将司马潜带回了多年以前。犹记侄子顽劣而心性未定,唤他时总带着欢快无所顾忌,也就是人常说的“没大没小”。

司马潜的嘴角边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没有赶着抬眼去看急冲冲而来的那人,而是继续对着苏和风把话说完。

“我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叔想退任?”司马厝进内堂时,先是对苏和风施过一礼,后注视着司马潜问道,似是极为认真,毕竟他从未听闻过司马潜吐露过内心真正的想法。

司马潜和苏和风对视一眼,后笑呵呵地打了个马虎眼道:“想,想看你早点娶个媳妇过门,叔到时候也能……”

“可叔的喜酒,我等到现在也都没喝上。”司马厝被引着落了座,从容不迫,只是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苏和风。

苏和风会意,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苏三小姐幼襁出月,宜其室家矣。”

旧欢已为人妇,人母。

静默了须臾,一时无人再开口。

直到司马潜似是如释重负般地笑出了声,指节轻叩桌案,说:“还请改日替我向之送上一份祝礼,望勿以我之名。”

曾与苏三两情相悦,却因战忙恐误其终身,故而狠心断绝,今也在意料之中,两相安好,别来无恙。

无人继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叙旧也就自然了些。

“镇边可一切顺利?”苏和风问。

司马厝也目光定定地等着司马潜回答。

“羌贼虽野,朔边犹可自安。”司马潜开口道,神色却不见任何的懈怠,“设关置守为关键,垒筑强则少忧。若能在陇溉平原以下设重防,连同隘口、重镇、军堡建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防御大网,或可更为稳妥。改日进宫,我得同皇上提一提。”

司马厝思索了一阵,深以为然,“确实如此,不是临机取巧就能应付得来的。有倚仗,战则狂。”

话到此处,他又忽地想起一人来,眸光微暗。

函壇关城,暮色静归。

“只是驰道的修建动工已久……”司马潜蹙了眉,语气颇有些沉肃,“却与原计划相去甚远。”

所谓驰道的修建,便是为了加强中央与边境的联系,及时掌握边境动态以传达朝廷的命令,可使双边快速驰援,有效地遏制羌军的侵扰。但实际上,新修的驰道两旁多用金属锥夯筑厚实,白玉点缀华而不实,而路中间大部分为专供皇帝出巡车行之用。倒更像是为天子闲游提供便利的。却无人敢对此提出质疑。

苏和风垂眸不语。

堂屋对面灶王龛上的神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好像这样就能辟邪除灾、迎祥纳福。而胭脂盒落了灰又被擦干净了,日复一日。

多少是有些没滋没味,可司马厝也不懂自己的这种惘然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在最后听闻司马潜那回过神来似的悠悠一叹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多回头贪看一眼,也算作尊重。”

直到司马厝起身告辞离去后,苏和风终是疲惫地用手捏了捏眉心。

司马潜淡望着他,轻轻替他倒满了温茶,斟酌着道:“可有碍?”

苏和风倒也不避讳,缓缓道:“子累,今已休,连告日假。”

苏家表面被赏赐受荣宠,苏禀辰病一场,实际已经开始消沉了,元璟帝赐了很多珍贵药材慰问做个样子,却并无裨益之处。

司马潜难掩怒容,斥道:“天子失德侍从左右难辞其咎,莫不失职,惯是些只会苟利逢迎的奸佞小人!”

私议可是重罪。

“未尽然。”苏和风往四下扫视了一眼,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窗门确认无人偷听后,沉重地说,“虽此,若将朝臣横劈两半。有心无力者不在少数,负重前行者更是如过江之鲫。只是难逢其时,故隐而不发罢了。”

古树枝干横纵交错,他们就驻扎在深土老根,除弊病增生意。若是一朝失望了,便只能用后起无数升腾起的希望去弥补。若是一步踏错了,那便是步步修罗,行行深渊。

“只是老夫,甚难矣。”

苏和风的喃喃细语传不进神相耳,仿佛一阖上眼,曙色即灭。

——

城东百里。

下了一夜的雪洁白无暇,忽经几匹赤膊高头的快马跑过,“哒哒哒”的声音极有节奏地响起,地上细碎飞雪扬起像是几道流光。踩踏留在地上的痕迹很快地又重新被雪覆,像是从未有过人迹。

约莫跑出去半盏茶的功夫,祁放一拉马缰,对身后的云卿安说道:“若无差错,寻处就在前面了,咱们不能再骑马,否则会被发现。”

云卿安毫不犹豫地率先落地,目光掠过周边荒寂之境,淡淡嘱咐了句,“乘轻,慎动。”

徐聿、祁放等人皆低声而郑重地应下,面沉如水。

此番前来打探所带之人不多,前后分行,后来者隐于其后,有异则动。可他们都万万没想到,云卿安竟然会执意亲自前来。

“督主在后即可,必不有失。”

徐聿将马藏好,自动自觉地抢先走到前边开路,他瞥祁放的那一眼暗隐了火星子。而祁放却是大大方方回望了他一瞬,意味不明,转身就跟到云卿安身边亦步亦趋去了。

这让徐聿的心中腾地窜起一股火来。

这来历不明的滑头惯会弄巧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给督主丢人。祁放先前在司马厝手里吃了亏被他奚落了一番,却不以为耻,死乞白赖地跟他挤着同一个位置。

会点邪门歪道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也不知督主为何就要留下他?徐聿不敢多问,却对祁放暗暗存了打压的心思。

“路难行,督主当心。”

云卿安对祁放递过来想要搀扶的手未加理会,兀自在深雪中缓行。

消息是近日所得,能够在宣纸上译读出来的东西不多,却足以引起东厂的重视。账本上记载的若真是龚河平的一些藏污纳垢之事倒是不足为奇,怕就怕其能产生足够大的威胁,在这关头不可不防。

祁放对他的忽视也不在意,只收回了手垂目跟着。

雪行可隐痕迹,却难发现陷阱。丘行崎岖,有竖石立于雪丘而缝参差,其下是一块枯地,旁人若是从这经过时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徐聿却是在此处驻了足,俯身下来仔细查看,分析道:“此处宽阔各方皆可通行,又被皑皑雪覆,若是有异怎么也该留有些痕迹来,或以实物作为标记。”

云卿安没有反驳,静候其动。

四周本是了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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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却恰在徐聿踩上那方坦露的土面时,竟如点燃了火引子一般的警铃大作。

“呵,依我看,徐大档头这回可是错大发要把我们都害惨了。督主,随我撤!”祁放唾弃道,迅即作出反应先将云卿安护在身后。

徐聿在这时也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来不及懊悔便迅速抽刀做出戒备之态。

只见周遭凭空出现了许多人包围而来,他们皆身着黑衣手持武器,而脚步无声无息,仿若是在这白雪上的一末轻羽,杀伐之气却如同鬼魅。

“杀出去。”云卿安掷字如刃,面容冷静而现凌厉之色。他既然敢亲来,便自是做好了打算,如今也不过是被发现了而已。

“是!”被拒绝了相护的要求,祁放终是妥协,抽出随身所带的一柄软刃,同徐聿等人一并加入战圈之中。

不过顷刻,这一片白雪地就被鲜血染出了交错的绯红,带着颇具死亡气息的美感,血色蔷薇蜿蜒无声像是一幅画。

云卿安自知拖累,在掩护中默默后退,他凝神注视周围片刻,而眸色越来越深。

那些扑涌而来的杀手各自手段不一且都层出不穷,倒像是三教九流之所出来的,又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而致将异融于合。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侵来,对方是摆明是要务必将他们困死在这里。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的确藏着极为重要之物!

祁放、徐聿等人自是撑不了多久,若不出意外,后方潜藏的另一批东厂缇骑闻声便能迅速赶来,此番局面也构不成多大威胁的才是,只是这样的话,便是彻底打草惊蛇了。

非云卿安本意。

那即将要被点燃的传讯旗被倏地打灭了。

等徐聿和祁放等都有些应对不暇之时,云卿安终是被黑衣人找到破绽拿了下来。

“督主!贼子胆敢轻举妄动……”徐聿怒不可遏,乱刀挥舞间愈发疯狂。

“放人,其余的,皆可商量,筹码随开。”祁放却是迅速收了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挟持云卿安的那名黑衣人,尤其是架在他脖颈之上的寒光薄刃。

若能见血封喉。

云卿安并没有出声求救的意思,只是感觉到刃尖粘腻的触感之时皱了皱眉头。

黑衣人相互对视,没有应声,反而是目露威胁之意,带着云卿安缓缓后退。

“站住休逃……”徐聿话音未落,却是被又一轮冲杀上来的黑衣人彻底拖住了,分身乏术,祁放亦然。

又是一片杀声骤响,暮霭暗雪。身在乱局,夙寐难安。

——

“又是些不要命寻过来的,上赶着给咱填荷包,这回咋样,照旧按老规矩办了么?”

“不好说,劫贵人少不得钱财,只是这朝廷里头的……”

“怕什么,朝廷几斤几两咱也不是不知道,横竖都摸得透了,谁怕谁呢?”

昏暗中,高矮各异的数人守在这梁脊破败、门户寒陋的一处密室内外,他们的面目掩于黑衣毡帽之下难以辨认,一样的是,俱带有一股蛮寇不入流的野劲。

一人说着回首越过破窗孔往里头瞅了一眼,压低声音沉吟道:“若是容易坏事的,下手务必得干净利落,但若是有点价值的,还得交予上头定夺。咱们受交待过的,可都别忘了。”

经萧萧风掠劫荡不平,漆黑又窒闷,急促的脚步声纷杂繁乱,而心跳声在狭仄的空间里回响,几乎快要撞出胸口。

此刻,云卿安唯一能分辨的唯有声音和一点点模糊不清的视觉。

他不知自己究竟被掳到了何处,他可以确定的是所在位置距离原先战点并不多远且较为隐蔽,本是为追查龚河平而来,却忽落入这样的一个蹊跷不明的窝点多少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一阵无力感袭来,喉间干涩欲裂,先前云卿安被一名彪形大汉架住,跌跌撞撞地被推倒在干草堆上。料想是那口中所塞的破布絮发着浓重的霉味,而束缚了周身的绳索更是勒得死紧,他只能静观其变。

忽有刺目火光投射进来,门被来人重重地踢开了,云卿安借此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四下空落脏乱,桌椅歪斜,灰黑墙角堆放着干草麻袋甚至还有铁索,一滩黑红的污渍歪歪斜斜,像是痛苦而狰狞的面庞。这让他想起了宫监房,黑长直的大烟囱,其中滚滚升烟恍若才是唯一的生命,几乎完全压过了,残喘的生灵。

云卿安眉头一蹙,迅速将脸偏向一边,恶心的感觉一时间有些难以抑制。

“到了这就老老实实,哥哥爷爷们也不是铁血心肠不肯大发慈悲的人,少些矫情,命也就能拉长点。”来的人生得肥头大耳,蜈蚣一样的刀疤在他那似是睁不开一样的小眼睛旁,让他猥琐中又带着凶厉的意味。

他先是俯身搁下了一只盛着灰糊糊东西的土碗,复从腰间摸索两下掏出一截布条,转脸盯着云卿安时,目光奸邪而肆无忌惮,狞笑道:“不该看的别看,省得待会还得费工夫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脏手还费事。”

云卿安冷眼望着他缓缓凑近,随后被他屈下的膝盖压的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干草堆中,又被其里夹杂的锋利枯枝硌的生疼,云卿安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那截布条被牢牢地缚紧,彻底将云卿安的视觉剥夺,强光极暗交替引起的眩晕感也一并涌来。

脸上还被一双糙腻的手不安分地覆过,云卿安嫌弃难忍地挣了挣,果是引了恼。

“少给老子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来,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那人暴躁地将云卿安猛拽起来,扯着头发提至他身前,狠狠唾骂道,“不过是点头哈腰伺候主子下贱烂货,内里都脏鄙透了,当谁会稀罕看你一眼?不干不净也不嫌臊得慌!”

手骨力道奇大,头发被揪得一阵发麻,云卿安被拽得直往前跌伏而去,他却不管不顾似的猛然以身撞向那人的胸口。

虽借势用了十足的力道,却怎么也就只是区区威力罢了。不料却听得一声低哼,钳制云卿安的力量陡然松开。

那人身子一颤,闷声呛咳着跌到地上,单手捂胸,而指缝间泅出鲜红一片。他原先在打斗中受到的创伤刚好被云卿安这一撞给撞裂开了。

“出了何事?”

“该死的欠收拾混账东西!给脸不要脸!”

外边的人听闻动静急忙闯入帮忙,见此俱都骂骂咧咧,用如刀的目光盯紧了云卿安。

饶是什么都看不见,云卿安却也能感到如芒在背、野兽嗜血一般的恶意笼罩了他。

他却是心底冷笑,痛快未有一瞬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便又是丝丝缕缕的钝痛,在听到骂声后突然冒出来了,却是一直伴随着他的。

第55章 莫贪欢

浑浑噩噩间不知已何时, 好似受煎熬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弹指一瞬。没有紧锣密鼓的折磨,也没有无孔不入的巡视, 他们眼下还顾不上云卿安,只得先将他关在此处。

水食皆没有, 唯一可以和吃的沾上一点点边的, 只是先前被搁在地面上的那碗东西。

云卿安艰难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用被束缚住的手使劲地往旁够,摸索着去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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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碗的位置。

这样狼狈的事对于他来说丝毫不陌生,如今再次面对时, 他唯有苦笑。而他更为关心的是东厂那边的行动如何了, 在生变之前搜寻才是最为要紧的, 但愿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若不然,日后即再难有机会。

碗“哐当”的一声被打翻了, 手刚一触碰到粘糊的流动感, 云卿安就立马撤了回来,心下自嘲。

不过是狐假虎威了几年, 装腔作势了几年, 还真就养出了些诸多挑剔的毛病来。

可他又算得是个什么东西。

愿求活。

依附膻臭的蛆虫匍匐而行,而他从草堆渐渐朝那处挪近。渗透进了骨髓之中的耻辱尚且食过知味, 这又算得了何?

好不容易够着的碗却是一下子在云卿安的手边被踹得飞了出去, 在墙角上撞破时发出撕裂的响声,连同他的尊严都碎成了大小不一的许多块, 又在来人那凌乱沉重的脚步之下被踩踏。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云卿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身体后仰着靠了靠, 几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来的只有一人,云卿安自是能听得出来,可对方却不像先前的任何人。主事的那位坐不住了是吗,来得正好。

口里塞着的破布团被拿开了,云卿安顺了顺气息,嘴角扯出照旧的那种客套的假笑来,哑声说:“承蒙款待,本督记下了,今日之恩,来日必还。”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云卿安的心沉了沉。

他目前根本就弄不清这伙人的来历,此番究竟是意外偏差,亦或是对方早就在守株待兔了,因而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与藏物有所关联,可他们显然是对他的身份毫不忌惮,哪来的底气?

试探若不通过言语还能用什么?他入了虎穴,本就存了目的,若是没能从对方的口中探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岂非白白遭罪?

云卿安将腰背顺着草堆挺直了一些,仰靠着抬起脸来。他的本意是维持一个在狼狈中稍微能够体面一些的姿势,却未想落于他人眼中时则成了另外一番体态。

衾布蒙眼,而绳同青丝散乱缠绕,现出冷白之上被勒出的红痕堪怜。若幽袅而不孤冷的梁上月,枕着漆潭飘零久难定,静候抚慰。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断然反抗不得,轻而易举地就能引得观者喉结微滚,而眼中有幽暗的邪火跳动。

云卿安丝毫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激话道:“阁下若是背有倚仗,不把本督放在眼里倒也是理所……”

话音未落,来人却已是用手摁上云卿安的肩膀,直接朝他欺身压下,那股凶狠的意味一点也不少,力道却是隐忍而克制。

云卿安心下一紧,忙借劲一侧身将藏于其下的香匣撞到了地面上。只要匣盖被摔开,里头的迷香味泄了出来,他就有把握破难局。

云卿安却还未来得及再做出一些其他反应来,整张脸就已然被那人掰了过去,唇口也忽被对方强行堵住了,他惊怒交加,随即却忽觉嘴中被率先地渡进了清水。

清凉的,新鲜的,润开了。

他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紧接而来的,侵进舌腔的深吻毫不温柔,生疏僵硬得如一张白纸,可就是这样,却让云卿安的脸上现出难以承受的情动之色,凄碎又迷离,若待放将摧的秋雨海棠般缠绵悱恻,恍恍惚惚地回应着。

呼吸交缠得不分彼此,他在泥泞中求欢,愿在痛苦中得片刻欢愉,草堆承受不住,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承受得住,他要陷进去了。

感觉到云卿安那几近疯狂的热烈迎合,司马厝却是气得彻底寒了脸。

他从东厂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自己也说不上来当时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只知那是从未有过的,很不好的。如今总算见着了,却直逼得他气血上涌。

连谁给的都不知道,云卿安竟然都敢要?

司马厝冷笑一声,动作是报复般愈发恶劣。不想他却在见到那环雪腕的淤青时,宛若被刺了刺眼睛。

何故徘徊?

云卿安未能如愿等到后续,便在司马厝动作停顿片刻后,用那刚被松开一些的手去环圈上司马厝的脖颈,有些难耐地起身凑近舔吻上他的颈窝。

食髓知味即念念不忘,就算没有那渡过来解厄的甘霖,云卿安想要认出司马厝也不难,而难的是,蜜意泛着悲凉再无清明。

愿他如挥刀杀人时那般狠决果断,就算在他的粗暴蛮横之下鲜血淋漓,云卿安也绝不会有半点的异议。若还能得他怜惜一二,轻吻伤口,就算下一刻就是没了命,云卿安也都心甘情愿。

“够了么?”司马厝却是推开了他,紧锁的眉宇之下,双目的冷意仍存,“云督好兴致,一般人可都奉陪不起。”

云卿安看不清他的面色,却也能想象得到个八九不离十,他压下心中的苦涩之意,冲司马厝无所谓般地勾出一抹笑,“怨总兵,不管够。”

还想做不想认。

司马厝倒还真是想过要不明不白地办完了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把人丢回东厂里面去,好歹省事犯不着纠结。可惜现在不行了,不但认出还说开了,也不知谁就一时冲动地当了个倒霉鬼。

解了其困又抬手一把扯开那蒙着云卿安眼睛的绸带后,司马厝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那衣衫不整之态,和他拉开了些距离,口气冷硬道:“都进了寇匪窝,想换个死法我可不依你。云督不如一声令下试试,看看厂下番子是不是随叫随到。”

气话轻而易举就出了口,可司马厝又禁不住会想,若是他迟来会如何,是否结果依旧是如此。云卿安逆来顺受,挪着去够那破碗,都是怎么过来的?

司马厝分明有着极好的耐性,交战对阵皆可从容以对,却屡屡在云卿安这里情绪失了控,分明见不得他的这副自贱模样。

欲念害人,心软害人,早就知道不应该跟这么一个口蜜腹剑的权奸纠缠不清,就算其与魏玠有异,或可利用来作牵制瓦解之器,但谁又知云卿安的其他居心为何?

无非就是他给自己找出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一旦行差踏错了,损兵折将还算小事,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彻底抽不出身来,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待,如何面对他一直所坚持的信仰,手下兵卒对他的失望,黎民百姓的谴责,还有,他的叔叔……

云卿安眼睫微颤,掩去眸中晦暗的情绪,从草堆上翻过身后将那香匣子重新捡起来盖紧,又放于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尘烟便渐渐消了,解香自被旋开的另一孔溢出,破之无碍。

他蹲下敛眸,脸上看不见丝毫的委屈之色,只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喃:“若能以权势压人,咱家也不算是一无所长。只求总兵,同行一程。”

终途为何,皆不重要。

——

漆黑不见天日的甬道,两边被杂物堆塞得严严实实,七弯八拐,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不可闻,斜插着的火把分立,夹峙着其中通道。

云卿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司马厝身后,低头踩着地面那若能使人安心的影子,被他带着朝前走,沉默而乖顺。尽管不知晓司马厝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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