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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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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敬时笑容微微一凝,慢慢挺直了腰背:“只有他一个人可笑吗?”

“靳怀霜用自己的心血养大了一条白眼狼,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最后落得一个被咬得渣都不剩的下场。真的只有靳怀霄一个人可笑吗?”赵敬时讥讽地勾了勾唇,“如今这条白眼狼想翻肚皮示忠诚,可天下不会有第二个靳怀霜那般蠢的人再去相信他原谅他了。”

纪凛厉声道:“赵敬时。”

“哦,对,忘了。”赵敬时抬起手,“不好意思,当面骂你的心上人,是我有些过分了。但我的确,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靳怀霜这个人。”

他看得出纪凛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却遏制不住说完那句:“在我眼里,靳怀霜真的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纪凛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猛地卡住赵敬时的脖颈,按着那纤细瓷白的颈子往后推,砰地一声,赵敬时被紧紧压在马车车壁上。

纪凛这次是动了真怒:“赵敬时!!!”

马车狠狠晃了一晃,车夫焦急的询问声传来:“大人?!”

“无事!我脚滑了一下。”

赵敬时看着怒不可遏的纪凛,突然勾起一抹笑,甚至主动把纪凛的另一只手压在自己的颈上。

他压低了语调,那么轻蔑又那么暧昧:“大人,别光推不用力。用点力,再用点力啊。你那么生气,为什么不直接上手掐死我啊?”

“你——”

“你不掐死我我就继续说了,难道不是吗?”赵敬时勾了勾唇角,嘲讽十足,“我为什么这般好奇你与靳怀霜的故事,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好令你如此念念不忘的。”

“怀霜案三宗罪,以军挟政罪、密谋逼宫罪,毒杀天子罪。恕我直言,这三件事以靳怀霜当年的身份地位来做,没有一件事是做不成的,而只要做成一件,他、还有郑家和赵家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赵敬时眼睛都要沁出血来:“当年的郑家内有中宫,外有丞相。当年的赵家武有定远将军赵平川,文有户部尚书赵平洋。靳怀霜又是太子,如此人脉、如此势力,居然也能落得被冤枉致死的下场,他不废物,谁废物?”

纪凛低吼道:“那是因为他和你、和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不一样!!!”

“他和那些为了权势、地位、财富不择手段、枉顾人命的人不同!他知道他在皇帝那里的宠信日渐单薄,地位岌岌可危,但为了外祖晚年安稳、为了姨父姨母边疆安定,为了赵郑两家的千秋身后名,他都忍了,他怎么没有苦衷!”

纪凛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外人构陷……”

“所以外人的构陷,也会那么快就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赵敬时好笑地盯住他,“是为了所谓的苦衷,就要葬送这么多人吗?为了所谓的苦衷,那些他想守护的反倒不是都没了吗?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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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废物,凭什么受得起香火供奉?那么我就是毁了那块牌位又有何妨?”

“我和你说不通。”纪凛松开手,掌心里的木刺火辣辣的疼,“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接下怀霜案?”

“我为了定远军三十万人命,为了郑丞相大儒身后清名,为了孝成皇后那刚烈勇毅又清清白白的一生。”赵敬时攥起拳,“唯独不为靳怀霜。”

纪凛深深地看他一眼:“难怪,难怪你如此痛快地杀了拓跋绥,你根本没想把朱砂案的真相告诉皇帝。”

赵敬时认同地一笑。

“无妨。”马车到了,纪凛抄起散落在地的木片,直接揣在贴于心口的怀中,“你不为他,我为他。”

*

纪凛和赵敬时先后下了马车,两个人刚吵了架,气氛还没散开,因此下车时格外沉默。

北渚哆哆嗦嗦站在冷风口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个人情绪不对,但也来不及分辨了,忙不迭地迎上来。

“大人,”他表情有些凝重,“懿宁公主来了。”

靳相月?

赵敬时闻声眼睫一颤,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纪凛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靳相月坐在正厅里等了半天,茶都快凉了,但眉宇间不见半分躁意,一点不见往日娇蛮的模样,纪凛略微怔了怔,旋即行礼:“臣见过懿宁公主。”

靳相月放下茶杯起身:“纪大人回来了。”

她这话说着,目光却频频往后瞥,纪凛起身时正撞上靳相月期盼的眼神,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院内空空如也,赵敬时没有跟来。

“公主?”

“哦,本宫来此是有事与纪大人商议。”靳相月挽了一下发丝,敛去了一丝失望的神色,“拓跋绥死前曾与本宫交易,让本宫拿到了当年父皇所中之毒。”

纪凛瞬间明晰:“红纱毒?”

“看来纪大人也明白当年朱砂案的真相了。”靳相月眼中划过一丝痛恨的光,“拓跋绥死得快,不过靳怀霄还没有,本宫担心靳怀霁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人还能说话,本宫速来与纪大人商议,不知纪大人是否有想法,能将此物物尽其用?”

她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只暗色匣子,锁扣打开,里头是朱砂一般的红色粉末。

靳相月用帕子抵了抵鼻下:“就是此物。”

那红色齑末像是邪神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纪凛沉思的那一张面孔。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纪凛伸手,一把将盒子关上了。

“多谢殿下,此物送来的时机当真如及时雨一般。”

他抬起眼帘,赵敬时正端着茶点进屋,目光交错间,赵敬时先别开了目光。

纪凛摸索着盒上暗纹:“臣会让靳怀霄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将当年朱砂案的真相讲出来,将毒杀天子的罪名从靳怀霜身上剥落。”

第26章 岁末纪凛双手牢牢地箍住了他。……

“你说你明知道他的执念,非要跟他吵什么。”

观玄楼中,秦黯靠在美人榻上翘着腿,账本摊在腿间,他一手拿算盘一手拨,噼里啪啦的声音闹得赵敬时不胜其烦。

赵敬时敲了敲桌子:“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不能,你可靠这个吃饭。”秦黯扬了扬手里东西,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算账,“看看钱有多重要吧阁主大人,有钱你就可以买宅子,有钱你就可以住你想住的任何地方,有钱你就不用跟纪凛吵完架还要来我这儿打地铺,观玄楼里哪间房你都可以任意挑选,所以……”

话未说完,赵敬时直接抽起榻上枕头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我不是来你这儿打地铺的。”赵敬时冷声道,“我是来拿七瓣血莲的第二枚刀锋的。”

“是是是,你跟纪凛没吵架。”秦黯也不恼,美滋滋地将软枕从脸上拿开,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赵敬时,“我这双眼睛是瞎的。”

“我只是在劝他往前看。”赵敬时抓过一只茶杯开始焦躁地转,“一直念着靳怀霜有什么好处?他是御史大夫,位比副相,前方自然有一条青云路给他走,非要抓着一个回不来的人。”

秦黯撑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你就这么想让他放弃……放弃靳怀霜。”

“对,断情,绝爱。”赵敬时望回来,“我要让他明白,靳怀霜并不值得他留恋,以至于赔上一生去缅怀。”

秦黯撇撇嘴:“他能听就奇了怪了。”

“什么?”

“没什么。”秦黯好整以暇地坐起来,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奇闻秘术一样盯着赵敬时:“不过话说回来了,今天晚上你来找我,我突然发现……”

他修长的手指在赵敬时的脸上绕了好几圈,绕得赵敬时毛骨悚然。

秦黯一指他的眉心:“发现你越来越有活人气儿了。”

闹了半天就这个。

赵敬时无奈:“……我本来就是活人。”

“不一样,那可不一样。”秦黯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我们俩刚重逢的时候,你比现在还没有活人气,要不是你能呼吸,我真觉得你是一具行尸走肉,那脸冷的,啧啧啧。”

赵敬时拍案而起。

他是被靳怀霄气疯了,才会按捺不住心头躁意跟纪凛吵架,吵完了之后又来找这小子,就这么听他挖苦打趣自己。

真是疯了。

秦黯翻了一页账簿:“你等等。”

赵敬时回头,不耐烦地看着他。

秦黯竖起三根手指:“三、二、一——”

“笃笃笃”。门被人敲响,秦黯得意洋洋地举起账本,只留下一双眼睛,好笑地望着赵敬时。

门口传来纪凛的声音:“秦老板,赵敬时在你这儿,是吗?”

赵敬时:“……”

*

秦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两人在隔壁安排了一间空房,再三保证这房间绝对隔音,不会让任何人听去谈话内容,才深藏功与名地溜了。

赵敬时已经对秦黯生不起来气了,当时告诫自己不要招惹纪凛的人是他,如今这般看热闹的还是他。

当真是……

“我就送了趟懿宁公主,回来你人就没影了。”纪凛似乎叹了口气,“看不出来,阁主大人气性这么大?”

房间内没开灯,赵敬时一时半会儿还没能适应昏暗的视线,因此看纪凛就是模糊的一片影,分辨不出他的神色究竟是什么。

“不大,正巧有事过来一趟而已。”赵敬时干笑了两声,“纪大人想多了。”

“是吗?”纪凛凑近了一步,“那你拿着和拓跋绥如出一辙的状若莲花般的刀锋,是要干什么去?”

赵敬时心里一空,没能立刻回答上来纪凛的问题。

纪凛恰到好处地替他回答:“你想快刀斩乱麻,让靳怀霄死在张嘴之前,对不对?”

他的语调平稳,乍听起来并无不妥,奈何赵敬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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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一点一点地看清了他的脸色,那张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上弥漫着近乎哀求的神情。

“我……”

双肩一紧,是纪凛双手牢牢地箍住了他,不待赵敬时反抗,纪凛拉着人往前一拽,两人距离猝然拉近,吐息几乎都要交缠到一起,赵敬时低呼一声,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纪凛的视线如同咬住了一只猎物一般,死死地攥紧了他颈上因为屏气而绷起的青筋:“赵敬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都做得出,因为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牵挂。”

“可我有牵挂,我的牵挂都与靳怀霜有关。”纪凛灼热的掌心顺着肩头的布料弥漫到赵敬时的四肢百骸,他几乎动弹不得,而那不仅因为纪凛的力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为他平反,但我不行也不能,朱砂案真相就在眼前,我必须要让皇帝知道靳怀霜的冤屈。”

“靳怀霄早杀一时晚杀一刻都是死,拓跋绥不在了,没有人能让他东山再起,我只要他一张嘴。只要这一张嘴,我就能为靳怀霜洗一条身上的冤孽。”

纪凛承受不住了似的,将头缓缓抵进赵敬时的颈窝,大动脉就在他的耳侧,砰,砰,砰。

“他最后过得太痛苦也太委屈了。你知道吗赵敬时,走的那年,还有十九天,他就十七岁了。”

赵敬时眼瞳蓦地一缩。

隆和二十四年的腊月,天还是太冷了。冷到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时,都会在纪凛的脑海中上演无数遍,砭人肌骨,不能忘却。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赵敬时似乎想抬起来拍一拍纪凛的后背,又悬在半空半晌没有落下去。

“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赵敬时听见自己轻声问,“靳怀霄今天已经认错了,难道你会满意他的歉意与愧疚?”

纪凛后背一僵。

“歉意?愧疚?”赵敬时讥讽地念出这两个词,“纪大人,你相信歉意与愧疚吗?如果歉意与愧疚有用,能让那么多死去的人复生,那我还能掂量几分这事的价值。上下嘴皮一碰,眼泪一洒,软话一说,这些谁都会。可那些故去的人,不会因为这些而回来,那些伤痕,也不会因为这些而抚平。”

“所以……让皇帝知道靳怀霜的冤屈,有什么用呢?就算有皇帝的歉意与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纪凛从他颈窝里抬起头。

赵敬时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是真的不理解。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七个人?而是让我宣扬出去他们恶行,让后世知道他们的清白。”纪凛突然笑了一声,“赵敬时,你是不明白平反的重要,还是,只觉得对于靳怀霜而言,平反不重要?”

他突然并起二指,在赵敬时心口一戳:“赵敬时,你到底和靳怀霜是什么关系?”

赵敬时呼吸一滞,纪凛却并没有期待他的答案,后退两步点亮了火折子。

屋内一亮,赵敬时下意识闭了闭眼。

“跟我回去吧。”纪凛吹灭了火折,烛光灼灼跳跃在他眼瞳,递出来的手掌带着温暖的光泽,“我们一起让靳怀霄好好讲完朱砂案的真相。”

*

岁末天寒,宫中准备过年了。

纪凛递了折子上去,说靳怀霄已经痊愈,只是神情偶有恍惚,但已然能正常交流。

时逢年节,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靳明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加苛责,只想待年后再议那些糟心事,于是特赦靳怀霄能够入宫一同宴饮守岁,共享天伦之乐。

靳怀霄迈步进庆德殿时手脚还发软,殿内地龙烧得旺,带着馥郁的香味扑了他一脸,险些让他醉过去。

里头人已经落座的差不多,见他进来,纷纷将目光投来。

靳明祈素来以仁德自省,因此此等宴会除了皇亲国戚,还会留亲近的大臣,纪凛、夏渊、韦颂塘等人都在,靳怀霄看到三法司的人,险些直接跪在大殿中央。

“三皇兄。”一双手柔柔地挽住他,靳怀霄抬眸望去,靳相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怎么还没吃酒就醉了,这可不行,我第一次领驸马回宫守岁,今夜三皇兄可要好好与我夫妻二人喝几杯。”

靳怀霄面颊抽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靳相月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了他的位置,袅袅娜娜地走了。

靳怀霄一擦额头,发现全是汗。

宴席还没开始,他已经想走了。

戌时四刻,靳明祈说了贺词,带着众人饮下第一杯酒,引得晚宴正式开始,教坊司的姑娘们便托着烟粉色的丝绸,如九天仙女一般飘然入场,一时间缥缈得不知今夕何夕。

那些姑娘们飘逸的绸带将大臣落座的那一侧隔开,既看不见纪凛那张脸,靳相月也端着酒杯与韦颂塘去了对面,那些令他不适的人都离开了他的周围,靳怀霄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松懈下来。

他正兀自调整呼吸,只听哒哒哒一阵小跑声,是靳怀霖端着酒杯来到了他身边。

“臣弟恭祝三皇兄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靳怀霄目光落在那张与二皇兄酷似的脸上,好不容易压下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他掐住掌心,竭力让自己不显得那般失态,才能与靳怀霖碰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少喝些,你还小。”靳怀霄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嘱托道,“去找淑母妃吧。”

靳怀霖眨着那双清冽的杏眼,行了礼:“是,臣弟告退。”

那双眼看得靳怀霄心脏一突。

他下意识将双手捂住脑袋,无助地摇了摇头,视线有些天旋地转。

他从前听人说,酒量与饮酒时心情有关,今次估计是心绪不宁,使得一杯下去便有些精神恍惚。

要醉。

太好了,这次是不得不走了。

他慌张地想站起来告辞,却在此刻听得丝竹管弦一停,靳明祈叉着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新春佳节,朕为诸位皇亲臣工每人都准备了一份贺礼,聊表朕之心意。”

话毕,大太监击掌三声,宫人带着各式礼盒鱼贯而入,靳怀霄只能压住晕头转向的不适感,暂且坐下,等着那贺礼送到眼前。

宫人的衣摆在自己的案前一停。

“三弟。”

靳怀霄倒茶的动作一顿,僵硬的视线一寸寸挪上去,正看见一张属于靳怀霜的脸。

第27章 红纱“他让我把红纱毒,藏进延宁宫。……

靳怀霄忘了停手,茶水顺着杯壁滑落,桌案蜿蜒成河。

“靳怀霜”将手中的东西往他眼前一递:“三弟,不知你往我寝殿里放了什么——可是,这个吗?”

锁扣弹开,红色齑末刺入靳怀霄的眼瞳,他手一抖,只听啪地一声,茶壶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泼了靳怀霄一身。

他感觉不到烫,唯有心脏重重的跳动声,咚咚咚。

觥筹交错声骤然一停,赵敬时眼疾手快地合上匣盖,靳明祈望过来时,只有靳怀霄那魂不守舍又惊慌失措的神情。

靳明祈心下躁郁,说起话来也自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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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怒火:“瑞王,你怎么回事儿?!”

赵敬时已然敛襟拜了下去,靳怀霄的眼珠颤抖着,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眼前晃的、耳边听的全是“靳怀霜”的声音。

三弟。

三弟。

三弟!

“二哥……”他听不见靳明祈一声高过一声的诘问,靳怀霁端着酒杯走过来拽他,被他猛地一把推开,“二哥!!!”

这声“二哥”全场皆能听见,皇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似水。

“你在说什么?”靳明祈咬牙切齿,“你在叫谁?”

靳怀霄哀嚎一声抱住头,用力将头往地面砸去,几乎要将冰冷的地砖撞得四分五裂,那情形看得人肝胆俱颤。

“二哥,二哥二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把毒藏在你那儿的,我实在害怕,要不然我会死的,我就完了,我没有办法,二哥二哥,对不起对不起二哥——”

靳相月在哗然中赫然站起身:“什么毒?!三哥你把话说清楚!!!”

“毒……不是朱砂,是红纱毒,是漠北的毒,不是我,不是二哥,是元绥。也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我要怕死了……”

他颠三倒四地低语了半天,然后骤然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跪到庆德殿中央,将头重重磕在松软的地毯上。

“陛下,陛下,儿臣知错了。儿臣什么都说,求您救救儿臣,别让二哥再来找儿臣了,儿臣什么都告诉你,儿臣认罪了!!!”

靳明祈咬紧牙关,似乎在盘算如何处置这个疯癫的三儿子。

靳相月厉声开口:“陛下!儿臣请三皇兄把话说清楚!方才他口口声声提到朱砂二字,莫非当真与当年废太子毒害陛下有关!儿臣请您听完!!!”

“陛下。”纪凛也道,“事关陛下龙体安康,兹事体大,正好列为臣工都在,若有端倪,也好诸位一同分辩。”

靳明祈冷冷地看着哆嗦不止的靳怀霄:“……讲。”

“陛下,陛下,其实不是二哥,是元绥。”

靳怀霄将头埋进臂弯,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保守这个秘密太痛苦了,他对靳怀霜的愧疚与日俱增,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靳相月吼道:“从头开始讲!说清楚!!”

“是……是怀霜案三罪之一的朱砂案。”靳怀霄微微抬起头,涕泗横流的模样好不可怜,“当年陛下病重,是因为元绥,也就是拓跋绥因为恨您而下毒,于私要为母妃报仇,于公要动摇大梁江山,所以他使用了漠北一种特殊的毒物,名为红纱毒。”

“现有大梁医典中没有相关记述,所以刚开始太医看不出端倪,只以为是陛下过度疲惫所致。直到后来病症愈发严重,才看出端倪,乃为中毒。”

“然后呢!”靳相月被韦正安拉住手,也按捺不住她的怒火,“这和我哥哥有什么关系!?”

靳明祈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紧了他。

靳怀霄哆嗦了一下,道:“陛下发现是中毒后大肆搜宫,本以为宫中人认不出漠北毒物,拓跋绥也好隐藏,却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于是拓跋绥的阴谋被发现,当时他求着那人放过他放过我,那人说他有一个办法,既能够洗脱我们的嫌疑,也能够让他自己如愿。”

“他让我把红纱毒,藏进延宁宫。”

——靳怀霄,陛下从未正眼瞧过你这个三儿子,被发现了,你必死无疑。但靳怀霜可与你不一样,他是被陛下自小宠大的孩子,就算这事儿推到他头上,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什么?你不忍心?那么你就忍心让自己去死了?

——兄弟之情与性命无忧,你先要哪个?

“谁?”靳明祈终于说出了一个字,“帮着你们藏匿毒物,嫁祸他人的人,是谁?”

靳怀霄眼珠恐惧地转了转,没有敢瞟向任何一个方向,重重地又磕了下去。

“说话!”靳明祈霍然起身,“要不朕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儿臣……儿臣……儿臣不知道,一切的话都是拓跋绥转述的,儿臣真的不知道。”靳怀霄抖如筛糠,“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儿臣万死,儿臣万死难辞其咎!!儿臣什么都认,儿臣只求一死,不要再苦苦受煎熬了。”

“你是万死。”靳相月泪已经潸然而落,“枉哥哥自小那般爱护你,你却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靳怀霄,你是个畜生!!!”

靳相月几乎要扑到大殿中央去,将靳怀霄扒皮抽筋,韦正安单手拉不住她,只好改用双手,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怀里:“月儿、月儿,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靳相月放声大哭,“陛下……父皇!爹爹!!!爹爹,哥哥真的没有害你,你听到吗?是他们,都是他们狼子野心!狼狈为奸!!爹爹!!!可怜娘亲临终前都没看到哥哥一眼啊!!!”

她满头珠翠因为哀伤而晃动不止,韦正安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长发。

靳明祈胸膛剧烈起伏,脑子里嗡嗡作响。

靳相月的一字一句都让他回忆起那年的明懿宫,茫茫雪地里,背着弑父嫌疑的二儿子素衣披发跪在中央,只求让他再见娘亲一面。

他当时苦苦哀求爹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儿臣没有,儿臣真的没有。

他冻到失温,靳明祈视若无睹。

最后伴着皇后崩逝的悲啸声,靳明祈斩钉截铁地对那个二儿子说:“朕已经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从此,再不相见。

大殿里噤若寒蝉,靳怀霄身体几近僵直,半晌,听见靳明祈仿佛苍老了许多岁的声音。

“传朕旨意。”

“瑞王靳怀霄,蛮女之后,血统杂糅,弑父害兄,人品低贱。着,除宗籍、削玉牒,白绫三尺、匕首一把、毒酒一杯,赐自尽。滚吧。”靳明祈嫌恶地不想再看他任何一眼,“别脏了朕的宫殿。”

那一刻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倏然远去,靳怀霄愣愣地抬起头,他本该是胆怯的、懦弱的、贪生怕死的,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刻,靳怀霄居然笑了。

“臣……谢主隆恩。”

靳怀霄被人拖了下去,庆德殿无人敢养,那九五之尊坐在龙案上,满席珍馐都变得味同嚼蜡,他松开挤压额角的手指,疲惫道:“朕教子无方,让诸位爱卿见笑了。”

众人连忙起身:“臣等惶恐。”

“朕今夜是无心也无力继续欢庆佳节了,诸位继续,朕先回宫了。”

皇帝的手一抬,大太监当即会意,伸手迎了上来。

“爹爹!”靳相月拨开韦正安阻拦的手,“哥哥……”

“兰儿。”靳明祈只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剩下的话湮灭在喉咙中,“你是一国公主,今夜你已失态多次,莫要忘却自己的身份。”

靳相月悻悻地坐下,心疼地望向赵敬时的方向。

他还守在靳怀霄的桌案前,对一切纷乱置若罔闻,仿佛与己无关。

但他感受到了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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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的目光,于是在歌舞再起的那一刻,抬眼回望。

纪凛微微蹙着眉,赵敬时反倒勾了勾唇角,一派轻松。

他早知道的。

自从当年他查清了怀霜案的所有后,他其实早就对靳明祈失望了。

所以他才觉得,没有必要,也不必再为靳怀霜翻案。

没有人期盼着靳怀霜的清白,包括他自己。

这场席早早就散了,纪凛几乎是出殿的那一刻就截到了赵敬时,年下月色昏黑,唯有星子还熠熠生光,那人坐在庆德殿角落的栏杆上,眼神已经渺远到不知何处去了。

“阿时。”

赵敬时回过神来:“结束了?”

“嗯。”纪凛没有多说,“回去休息吗?”

“回,也不回,我要直接去找靳怀霄了。自尽太便宜他了。”赵敬时最后望了一眼远处沉静的宫阙,从栏杆上跳下来,“这下这张嘴用完了,我可以动手了吧。这是大人想要的吗?”

纪凛学他:“是,也不是。”

赵敬时哑然失笑,忽然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给靳怀霄和拓跋绥出主意的那个人是谁吗?”

“靳怀霁。”纪凛几乎都不用想,“当年能够不惜一切手段将靳怀霜置于死地的,只有他了。清思宫大火是,朱砂案既然有人背后出谋划策,那么那人也一定是。”

“是啊,可惜,靳怀霁为人太谨慎,他把话只告诉拓跋绥,不告诉靳怀霄,是因为他知道靳怀霄是个傻子,疯起来什么都敢说,但拓跋绥不是,甚至于我还觉得,靳怀霁背后与漠北有着更深切的联系,才让拓跋绥最后到了那般地步,都不敢与靳怀霁鱼死网破。”

纪凛没出声,赵敬时转过头去:“纪大人不开心?”

“我没想到皇帝在得知真相后还会……”

无动于衷。

他甚至都没有要为靳怀霜说一句话。

“因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大人眼中,废太子哪里都好,一叶障目,所以才觉得皇帝是因为怀霜案才厌弃废太子。”赵敬时眼角划过一丝嘲弄的光,“其实,是因为他厌弃了废太子,所以才会有怀霜案。”

*

靳怀霄没有被拖回瑞王府,而是直接送去了长和宫。

他已多年没有回过长和宫,这里有他母妃活过的痕迹,但他从未见过母妃的样子。

自尽的东西已经被送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会儿,突然想到,听说人死后会到黄泉中,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的母妃是不是也会在那里等着他?

还有二哥……

算了。

二哥应该……也不会愿意再见到他了吧。

“吱呀——”

晚风将长和宫吹开了一道缝隙,靳怀霄疲惫的精神已经让他难以风声鹤唳,于是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赵敬时走了进来。

第28章 长和“骗你的。”

“是你啊。”

靳怀霄已经从头晕目眩中缓过神来,这人是当时他去纪凛府上的下人,长着一张与他二哥相似的面容,方才在庆德殿上,也是他拿出了那只装着红纱毒的匣子。

这后面有多少纪凛的参与,他们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靳怀霄既想不懂,也不再想懂了。

反正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也没多少清醒时刻,到头来还害死了至亲兄长,现在想起来,何其可悲又何其荒谬。

所以他直接问:“……你是来送我走的吗?”

赵敬时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匕首、白绫、毒酒……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自己为自己做过主,临了了,我自己选,行吗?”

靳怀霄指了指最近的这杯毒酒:“这个,是不是会很苦啊?那可能确实要麻烦你了,我怕苦,自己喝不下,劳烦你灌灌我。”

赵敬时薄唇开合:“匕首更快。”

“不了,我从小就不舞刀弄枪,万一扎错地方了,想死死不了,血还流了一地,更疼。”靳怀霄将毒酒递给赵敬时,“劳烦你了,我这人什么都不行,要不是二哥,我或许早就死了千万次。”

“我……我对不起他。”他哽咽了,“兄弟之爱与性命之忧的抉择,我要命不要爱。没办法,我从小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生活。宫里那么可怕,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日日夜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是二哥给了我生的保障,又给了我爱的滋养。”

“但本性难移,我没办法,没办法要爱不要命。”

他的毒酒被赵敬时接过,双手空空,他擦了一把泪:“没那么急吧,听我说说话好吗?我长大至今二十一岁,除了二哥和拓跋绥,没人听我说话。”

赵敬时没有应和,却也没直接将毒药给他灌下,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谢谢……”靳怀霄低低道,“谢谢……”

他本来以为自己孤苦惯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听他说话,应该会滔滔不绝才是,却没想到还是会张口忘言。

真没用啊。

他自嘲一句,目光挪到赵敬时那张艳丽的面庞,突然说:“我二哥……真的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赵敬时唇角一抿。

靳怀霄出生在帝后恩爱非常的时刻。

恩爱到无论是他还是靳怀霁,无论是他母妃还是靳怀霁的娘亲,都入不得靳明祈的眼。

不过靳怀霁无论如何还有娘亲相护,在这冰冷彻骨的深宫中能够互相依偎,而他只有自己。

直到他遇见靳怀霜。

爱屋及乌,靳明祈、郑念婉、靳怀霜才是真的一家三口,靳明祈将帝王不得见的父爱与关怀悉数都倾倒给了靳怀霜,这个小太子在爱里长大,看遍了世间所有的美好,窥不到一丝一毫的卑劣,于是他被靳怀霜发现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二哥猝然瞪大的眼睛。

“三弟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开蒙,伺候你的宫女太监怎么回事儿?”靳怀霜为他打抱不平,“放心,以后呢,你就跟着我了,我是你二哥,有我一份必定有你一份,不会再有人薄待你,若是有,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从此他变成了靳怀霜的小尾巴,二哥走到哪,他便跟到哪,二哥用什么,他就用什么。

那是兄弟俩最亲密的时刻,也交织成了靳怀霄二十一载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的生辰正是贤妃薨逝之日,宫中不宜大办,那个善良温和的皇后娘娘也无奈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自己毫无办法。

靳怀霜知道了,偷偷摸摸把他拉到延宁宫去,兄弟俩对着一应食材大眼瞪小眼,到最后太子殿下手一挥,豪气道:“你想吃什么,今天二哥请客,保管你吃到撑,好不好?”

他扒着灶台,奶声奶气地问:“可是二哥,我们好像也不能干吃面粉呀……”

靳怀霜只好求助小厨房的宫人,幸亏靳怀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爱的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点心,但热气腾腾地摆上来时,他还是觉得这是世间难得的珍馐美味。

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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