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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夜风微撩白纱。
落地窗外天色阴沉,一场疾雨毫无预兆落下,打在玻璃噼里啪啦响。
丁沁懵然地抵在门板上,脑袋炸开一片白光。
长驱直入的攻势强烈,她毫无防备,心跳炸裂,脚尖不自觉绷紧。
不敢往近在咫尺的俊脸多瞟。
她全程盯着他身后的落地窗。
玻璃上,雨水蜿蜒流淌,雾蒙蒙一片。
落地窗化成模糊的镜子,映照落地灯的昏黄,和两道拉扯的身影。
雨势渐大,窗在风中摇摇晃晃,连同那两道人影,仿佛随时都要碎裂。
“哐当——”
他手松开,伴随玻璃杯落地的声响,丁沁在恍惚中回过神。
慌乱之下,她向后退缩,又被他捏着后颈,强势圈回他的怀里。
他的掌心很热,气息滚烫,自颈后蔓延开,如同窗外细雨过境般,传遍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激起天灵盖阵阵酥麻。
听着雨声滴答滴答,她撑在门板的手指一根根蜷起,微仰起头,被动承受他汹涌的亲吻。
其实顾屿琛也青涩得要命,他毫无章法地含吮她的唇,舌尖撬开贝齿轻咬慢舔。
静谧的房间里,水流声,心跳声,啄吻声在耳边格外清晰,清浅缠绵,热浪滚滚。
两道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喘息越来越重。
每当丁沁微微偏头,挣扎躲开,他便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偏向自己。
狠狠低头咬她一口,一遍遍扫荡,吮吸,搅动她的舌尖。
此时的顾屿琛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攻击性极强,迫切用接吻宣泄惶恐,想在亲密里找到安全的信号。
身体一切的反应都变迟钝。
丁沁无法思考,不明白他的不安从何而来。
她颤抖着闭上双眼,环抱他的腰腹,下意识想上前安抚,情不自禁勾他舌尖回应,动作生涩而笨拙。
舌尖吮到发麻发痛。
被他亲得头脑发晕,迷迷糊糊间,他清冷的声音落下:
“为什么总对我忽冷忽热?”
他低头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失控的情绪,压抑地,苦涩地。
他贴住她的额头,鼻尖相抵,微微有些喘气: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丁沁张了张口,趁他说话的间隙,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没过两秒,他舌尖顺势趁着她微张的唇缝撞入。
用力的,不留余地的,迅猛的。
他吞咽着她,手撑着她的身体,凶而急地将她压向自己,像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窗外电闪雷鸣,雷声轰轰,暴雨如注,落地窗上,雨珠密密匝匝滚落,留下疏密的雨脚。
顾屿琛一手牢牢护住她的脑袋,一个转身,大步流星走往沙发,把她往下一颠。
她愣怔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撞上了软绵绵的抱枕。
整个人被按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仰躺的姿势完全无法呼吸。
身前男人体温灼人,身体滚烫,他撑在沙发上的手握紧成拳,手臂青筋爆起,像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丁沁缩在他怀里,气息紊乱,被他亲得呜呜咽咽,喉咙深处溢出一丝奇怪的,模糊的,令人羞耻的气音。
忍不住往他身上贴靠。
危险的欲望愈来愈强烈。
她用指腹捻他的喉结,描摹它的轮廓,加重吻他的力道。
她属于没经验的,吻技也差,意乱情迷之际,她不小心咬破他的嘴唇,口腔内血腥味弥漫。
心里一慌,她无措地缩回手,转而抵着他胸膛,用力把他往外推。
就在这时,顾屿琛终于松了口,他坐在沙发沿,两手肘撑在膝盖上,背脊微躬,冷静片刻,沉出一口气。
他神色懊恼,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声音低落:“对不起。”
“以后再不会了。”说完,他站起身,走往她房间门外,收拾刚打碎的一片狼藉。
—
落地窗外,狂风暴雨渐渐停歇。所有炽热迅速冷却,顷刻间灰飞烟灭。
客厅里只剩下沉默,和滴滴答答的雨声。
丁沁起身,腿脚绵软无力,脸涨得通红,站落地灯旁,落
向男人的视线飘忽不定。
他的脚边,黑垃圾袋袋口口敞开,撕碎的日记本书页被风吹散一地。
顾屿琛弯下腰,捡起碎纸,大片的摊开在茶几上,小片的压花瓶底部。
刚才水杯打翻,水洒日记本上,加上撕得稀碎,其实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许是猜到纸页对她很重要,他拿出吹风机,耐心地,细致地,一张张吹干。
吹了许久,发现无法挽救,他蹙起眉头,关了吹风机放下,单膝蹲在灯影里,肩膀微塌。
灯光幽暗,他颓然坐地,注视手里的碎纸,眼神失焦,整个人被抽走灵魂。
相识十年,她几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模样。上一次见他失魂落魄,还是七年前,她告诉他手链不是送他那个雨夜。
场景复刻,记忆重现。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害怕从何而来。
站在顾屿琛的角度,她拒绝他送的平板,急于和他划清界限,却“心安理得”接受韩颂的项链。
同样是送礼物,她对他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捧出的真心再次被她放到钢索上,摇摇欲坠。
他害怕历史重演,更害怕她又一次推开他。
丁沁瞧着他落寞的身影,眼眶有点发涩,心底也像堵上一团棉花,又酸又软。
突然很想穿过漫长的时光,给那站在雨里淋湿的少年一个大大的、深深的拥抱。
一个有足够的力量,能帮他把所有难过都卸下的拥抱。
她走上前,半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声线发颤:“冬冬,你不开心……是因为我收韩颂项链吗?”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两人的战栗无处可藏。
背脊神经紧绷,却又不舍得挣脱。
顾屿琛人往后仰,倚靠茶几边沿,抬起手臂,滞在半空,神色微怔,低头看她。
丁沁抬起头,睫毛轻颤,“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顾屿琛一时没听懂,迟迟不敢动作,“什么?”
“就是”她咬着下唇,面红耳赤,没勇气和他对视,缩回手,脑袋埋进他怀里,声音细若蚊吟,“我不喜欢韩颂。”
“高中时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
四周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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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时刻,丁沁脸正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听他心跳渐重,在耳边扑通扑通,跳得比她的还快。
他一下下滚动喉结,手臂轻搭她的肩膀,僵硬地抱着她,“你没骗我?”
“没有。”丁沁闭了闭眼,揪紧他背后的衬衫衣料,心脏狂跳,“所以你可以别再吃醋了吗?”
顾屿琛瞳仁一缩,吞咽了下,轻“嗯”一声。
跨坐的姿势其实很羞耻,对方身体细微的变化能清晰感知,再抱下去怕是要犯罪。
丁沁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捧起地板的首饰盒,晃了晃,认真解释:“我出门是要还韩颂项链,现在太晚了,明天陪我寄回去给他好不好?”
“哦。”顾屿琛瞥开头,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颈。
他的尴尬被丁沁尽收眼底,她放下首饰盒,抿着嘴角的笑意,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偷亲了下,“傻冬冬,今晚别失眠,明天早点起床,陪我寄快递。”
说完,她捂着发烫的脸颊,从他身上弹起来,背过身,抚了抚胸腔里乱撞的小鹿,长吁一口气,快速逃回房间。
—
顾屿琛盯着女生紧闭的房门,出神好久。
回到房间,都还有种脑袋炸开的感觉,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他平躺床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睡意全无。
脑海里全是她涨红的脸。
和她那句认真解释的话语。
他抬起手臂,张开五指,目光落向手腕那道印痕。
黑暗里,印痕浅白,和别处肤色不同,是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窥见阳光留下的。
他躲在阴沟里,偷偷戴着不属于自己的手链许多年。
到头来,女生告诉他,她不喜欢韩颂。
那当年,她真正想送猫鱼手链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他?
可她明确说过手链不是送他的。
顾屿琛辗转反侧,在脑海里一遍遍地盘,把高中时她身边出现的男生逐个排除。
冥思苦想,无法求证出答案。
他下床,坐到书桌前,摁开台灯,叠整齐碎纸,观察纸张泡烂的痕迹。
他拿起一瓶胶水,一片一片拼凑,填补裂痕。
仔细检查,纸页字迹模模糊糊,泪迹斑斑,无法辨认。
他皱了皱眉,把纸放书桌晾晒,拇指摩挲过纸张,随即又舒展开眉眼。
算了,别纠结。
过去重要,但对比当下,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嘴角不自觉溢出一声笑,捞过手机,在微信对话框输入:
【睡了吗?明早想吃什么早餐?我给你买?还是我们出去吃?】
打完字,拇指悬在发送键,又瞟了眼屏幕的时间,凌晨三点,指尖顿住。
她睡了吧?
现在给她发消息会吵醒她。
失眠挺痛苦,还是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他手动删除刚打满的一行字。
捞起椅背的运动衫套上,他轻手轻脚拧开门把手,踩上运动鞋出门。
昨夜刚下过大暴雨,广州温度骤降。
珠江边的榕树叶打落一地,凉风习习。
凌晨五点,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路边的早餐店陆续开门,艇仔粥香气扑鼻,肠粉蒸笼白雾缭绕。
顾屿琛沿珠江边跑一圈,拧开瓶盖喝口水,看着早餐店前排队的人群,突然很想带丁沁尝尝广州的味道。
丁沁爱煮饭,也爱研究厨艺。
如果知道广州有种肠粉是用布拉出来的,以她那“好奇宝宝”的性格,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顾屿琛勾起嘴角,摁亮手机屏幕,时间还早。
他跑了好几条街,又在西华路排了将近半小时的队,回到家,把肠粉搁暖菜板保温,然后去浴室洗澡。
再出来时,看见刚洗漱完的女生,他稍显诧异:“起那么早?我吵醒你了?”
丁沁打着哈欠,眼皮耷拉,摇摇头,“没有,没睡好。”
顾屿琛掀开盒盖,淋一勺酱油,把肠粉推到她面前,抬头看她,眉目隐含些许戏谑,似笑非笑,“为什么没睡好?”
明知故问。
又逗她,绝不落他圈套。
“没睡好不是很正常么?”丁沁笑咪咪地,像一只小狐狸,掰开一次性筷子,把问题抛回给他:“难道你睡得很好?”
顾屿琛低笑一声,拿她没办法,坦白承认:“不好,嘴唇被咬破了,痛到睡不着。”
“……”
这话没法接。
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她“哦”了一声,把脸埋进肠粉,耳根烫得通红,“那吃快点,待会儿带你去医院看看。”
第32章
丁沁拽着顾屿琛来医院,当然不是因为他嘴角的咬痕。
他的手臂一片红肿,昨晚她抓他时,她能感觉到红疹子凸起,明显过敏严重。
当时她就想问,可那种情况下,两人吻得热火朝天,她一张嘴,话没说出口就被他的唇齿吞没。
完全找不到机会去关心他。
把项链寄还给韩颂,丁沁走出快鸟驿站,钻进副驾,望向车窗外。
景色渐渐由猎德大桥变成热闹街道。
她升起车窗,扭回头,目光落在顾屿琛的手臂上,一脸愁容。
当事人倒是满不在乎。
顾屿琛目视前方,单手控着方向盘,随意瞥了眼后视镜,倒车入库。
车子停稳在医院停车场。
他解开安全带,从中控台拿出口罩,撕开包装薄膜。
倾身靠近,指尖一勾。
耳带绳滑过她耳廓,他伸手捏紧她鼻梁处的金属条。
将她的下半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丁沁愣了几秒,攥着安全带的指尖紧了紧:“干嘛突然帮我戴口罩?”
顾屿琛抽出另一只口罩,给自己也戴上:“最近流感严重,预防中招。”
“这么惜命?上次去药店买药也没见你戴呀,还是我追到电梯口”
“上次你本来就感冒。”
这话一出,丁沁忽而说不出话,心里像被一记软拳砸中,
又酸又软。
他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感冒,却很担心她会被传染。
耳后还残留他指腹的温度,她晕晕乎乎下了车,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走进医院。
大厅人满为患,消毒水味,酒精味,人体的汗味混杂,直往鼻腔钻,熏得人难受。
顾屿琛和丁沁挤在挂号处,被人推推搡搡。
“姑娘,快手滴得唔得啊(快点行吗),我头好晕啊。”站在前面排队的大爷抱怨,佝偻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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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连咳嗽。
大爷没用纸巾捂口鼻,对着右侧空地,一口气连打三个喷嚏。
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见状,顾屿琛皱了皱眉,把她拉远,侧过身,替她挡住空气里四散的病毒。
想起他有洁癖,丁沁眨了眨眼,仰脸偷偷看顾屿琛,又被他拉回身侧,将她护得更紧。
他从护士台借了一瓶喷雾酒精。
等候区三排坐椅挤满人,旁边的大姐休息完起身离开。
难得空出一个座位,四周虎视眈眈。
顾屿琛站空座位前,喷洒酒精,用纸巾擦干净,仔细消毒,揽过丁沁,按住她肩膀,把她塞进座椅里。
旁边的情侣看向他们,女生双手环抱,搡了下男朋友胳膊,气哼哼瘪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对女朋友多好!”
丁沁脸颊腾地泛红,默默拉高口罩遮挡,站起身,让出座位,抬头问顾屿琛:“你坐吧?你才是病人唉。”
顾屿琛摇头,“不用,你坐。”
空间逼仄,放眼望去,挤满乌泱泱人头。
取号的,排队的,等候抽血的,路人行色匆匆,摩肩接踵。
猝不及防地,丁沁脚下不知道被谁绊了下,一不小心扑进顾屿琛怀里。
两人重心不稳,双双摔进金属座椅里。
顾屿琛迅速伸手护住她脑袋,另一只手环她腰侧,没敢真往上搂,手掌克制地垂下,胳膊围成一个半圆,将她与拥挤的人群隔开。
丁沁一下子懵怔,手扶住他肩膀借力,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坐旁边那对情侣,男生似乎哄好了女生。
嘤咛声,喘气声窸窸窣窣,一声接一声,异常清晰。
“……”
大庭广众之下,这是要干嘛!
听着小情侣的啄吻声,丁沁拳头都硬了,闭上双眼,回忆医院大厅构造。
过道狭窄,要出去势必经过他们。
她内心天人交战,硬着头皮,正准备起身,手腕被人拽住。
顾屿琛轻轻一扯,直接把她揽到他左腿坐下:“坐会儿吧。”
难堪短暂缓解,丁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两人心照不宣,安静地坐着。
紧贴的地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稍稍挪动,布料与肌肤相蹭,竟擦出一股带电的酥麻。
一颗心在胸腔里高高低低,飘忽不定。
丁沁时不时拿眼睛瞟他,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喉结,心跳快得像打鼓。
其实坐他腿上也没比打扰别人接吻好多少。
“……”
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掩饰尴尬。
“冬冬,你口罩没带好,我帮你整理一下。”丁沁屁股发麻,担心自己太重,不太自在垫脚,悄悄离开他的腿。
“好。”顾屿琛好整以暇看她。
丁沁抬手帮他戴口罩,因为垫脚的姿势,小腿发麻。
没坐稳,一个踉跄,她不小心扯掉他的口罩,再次摔进他怀里。
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瞳孔瞬间放大,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睫毛轻轻垂着,眼神微微下沉。
男人胸腔起伏,呼吸灼热,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鼻尖、甚至唇瓣,痒得她心尖发颤。
她屏住呼吸,垂下眼眸,目光躲闪,快速从他的眼睛挪开,移到他的薄唇。
他的唇色清淡,看上去很软,事实上也很软,很好亲。
不合时宜的零碎画面闪过脑海。
丁沁脸上一阵热,搂在他脖子的手指蜷起,耳根烧红,仓促挪开视线,祈求他别看见她暗生的情愫。
目光退无可退,无处可挪。
她捏着口罩抽绳,缠绕指尖,心里乱成一团麻。
慢慢深呼吸,平复心绪。
她不动声色抬高上半身,挪远和他的距离,抬起手,盯着他的耳朵,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瞧她一副“上阵杀敌”的模样,顾屿琛蓦然失笑,忍不住逗她:“你才几两肉,别垫脚了。”
“扭来扭去的我更难受,待会儿摔地上,我还得扶你起来。”
“顾屿琛!你烦不烦!”
谁要你扶了。
被人直白戳穿,丁沁气急,想找个地洞钻,没好气帮他戴好口罩,羞赫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他脖颈。
恰逢其时,护士台喊起顾屿琛的名字。
丁沁从他身上弹起,陪他走进问诊室。
问诊过后,医生判断顾屿琛是花粉过敏,在电脑前给他打印病历,又给他配了抗过敏药。
两人走出诊室。
输液大厅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他们并排坐金属椅子上,安静等叫号。
三分钟后,护士从输液室探出脑袋,朝等候区方向喊一声:“顾屿琛,进来。”
两人磨蹭进到输液室,小护士一手举高吊瓶,推着药架走近,“坐吧。”
丁沁把一旁的木椅挪到身前,笑吟吟地,对顾屿琛比了个“请”的手势:“病人坐。”
等候一分钟,顾屿琛却站在门外,岿然不动。
他看针头一眼,再看丁沁一眼,眼神里散发求救信号,修长的手指节扣紧门框。
丁沁觉得不可思议,缓缓眨动了两下眼睫,猜测道:“你晕针吗?”
“嗯。”顾屿琛眉头深锁,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一脸抗拒的表情,“不想打针。”
“不是,生病肯定得打针啊,怎么能不打针?”丁沁哭笑不得,“你赶紧过来!”
顾屿琛只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无声抗议。
硬的不吃,看来只能来软的。
丁沁冲他甜甜一笑,放柔声调,低声细语耐心哄他,“冬冬,快进来好不好?”
然而,顾屿琛依旧不为所动,迟迟不肯进来。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丁沁头疼地薅了薅头发,搬过另一张木椅兀自坐下。
从输液室大门望出去,对面诊室里,一位年轻妈妈正抱着小男孩,小男孩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呜呜呜妈妈,我害怕,不想打针。”
“没事,妈妈抱着你,我们冬冬最勇敢啦。”
……这剧情。
……连名字都一样。
丁沁抬手撑住额头,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小护士配好药水,“噗嗤”笑出声,“靓女,抱抱你男朋友呗,他就不怕啦。”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想起刚才大厅的搂搂抱抱,话到嘴边有点心虚,她咽了咽唾沫。
顾屿琛立马恢复冷淡表情,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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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边,默不作声。
隐隐感觉到他似乎不高兴,丁沁心头一紧,硬着头皮继续哄他:“冬冬,要怎么样你才肯过来打针?”
顾屿琛抬了抬眉梢,居高临下睨她,用眼神指向对面小男孩:“像他一样。”
丁沁看一眼被妈妈抱紧的小男孩:“”
“开玩笑。”顾屿琛低笑一声,走进来,坐下,看向小护士手里的针头,眉头紧锁。
被他“可怜”的眼神弄得有点于心不忍,丁沁心一横眼一闭,忽然说:“算了,我帮你捂眼睛吧,别看了。”
顾屿琛偏头看过来,疑惑地看她:“?”
丁
沁强装镇定,站到他的身侧,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对小护士说:“打吧。”
顾屿琛就这么不言不语,任由她摆布。
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轻轻扇动,明明动作很轻,她却触电般,忍不住颤了下。
一旁的小护士慢慢扎针,看向丁沁的眼神暧昧,“还说不是男朋友呢,明明好宠哦。”
丁沁侧过头,想要再次解释,瞥见桌面顾屿琛发颤的拳头,又叹了口气放弃。
算了,还是照顾病患要紧。
随着针头推入,她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烫,是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
不止是她的,他的温度也高得离谱。
她微微弯腰,犹豫半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抚他背脊,“别怕,一会儿就好啦。”
不拍还好。
她这一拍,男人浑身一阵战栗。
顾屿琛手还搭在桌上,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指节开始泛白,喉咙底火烧般干涩发痒,难耐地一下下滚动喉结。
丁沁看他反应夸张,不免担心,她低声问护士:“护士,您能不能再轻点,我朋友晕针太厉害了,您看把他吓得”
护士憋着嘴角的笑意,“好好好。”
扎完针,护士交待丁沁先去大厅拿药。
等丁沁走出输液室,护士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帅哥,演技不行啊。晕针症状是脸色惨白,你这耳朵也太红太假了吧,而且动作也太夸张,下次装也要装得像点啊。”
顾屿琛:“”
—
丁沁取完药回到输液大厅,一抬头,看见顾屿琛正敞着腿,仰头靠金属椅背,闭目养神,右手上方挂着吊瓶。
天花板白炽灯打下,在他的下眼睑拓出一片鸽灰阴影。
顾屿琛睡觉的模样很乖,安安静静,人畜无害。
她手提一袋药,在他旁边坐下,低头看见他手上的红疹,不禁皱眉,声音闷闷地,自言自语:“明明花粉过敏,为什么还要送我花”
她一说话,他就醒了。
顾屿琛睁开惺忪的睡眼,偏头看她,嗓音略带低哑:“回来了。”
她伸手探了探他发凉的手背,瞥到针眼四周皮肤青紫,陷入低落的情绪,抿了抿唇,轻声:“怎么手那么冰?是不是药水太凉了?”
说完,她扯过输液管,用掌心捂紧,不住超输液管呵气。
看着她认真帮他捂热药水的模样,顾屿琛心下动容,无奈一笑,伸手揉揉她头发,“没事,就过个敏,没那么娇弱,别瞎担心。”
而后,他捏住她下巴,往上抬,将她的脸偏向自己,检查她的口罩,再次她压紧鼻梁的金属条,调转话题:“对了,昨天你毕业典礼,怎么没看到阿姨?”
“我妈有尿毒症嘛,昨天人多,担心别人碰到她的瘘口,就没让她来了,留在医院那边安全一点。”丁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抬头看输液管滴液。
“阿姨生病了?”
顾屿琛敏锐地抓住重点,屏息片刻,脸色瞬间转冷,一眨不眨看定她:“什么时候的事?”
第33章
丁沁躲开视线,盯着地面投落的影子。
关于妈妈生病这件事,她其实不太想细说,顾屿琛插不上手,知道只会徒增他的担忧和烦恼。
更别说,妈妈是在他们高三毕业时生病的,联想过去种种,解释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她抿抿唇,选择撒谎,“就……大二的时候呗。”
“丁沁。”他皱起眉头,直直看向她的眼睛,神情比往日严肃,低声:“和我说实话,阿姨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他的眼神锐利,面对面对视,他将她的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眼底像藏着锋刃,下一秒便能穿透她。
被他盯得心虚,丁沁撇开头,掩饰般垂眼看向他的手。
他手腕骨节清瘦,有一圈浅白的印痕。
好奇是什么才能勒出这形状。
她指尖摩挲他的手腕骨,问:“冬冬,你这里怎么弄的?”
他忽然收拢五指,缩回手,嗓音压更低:“别转移话题。”
她抓回他的手,捏捏他的手指,声音含着笑:“真的是大二,没骗你。”
长久的缄默。
输液室里,药液滴答滴答,格外清晰。
像是听进去她的鬼话,顾屿琛终于不再追问。
丁沁抬头,望着输液管里下坠的水珠,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他转移话题:“你现在手头有多少份兼职?都做些什么?”
“我的兼职吗?挺杂的,家教,写点文案,帮人跑跑盒马山姆宜家代购,晚上有空会去夜市摆摆摊,还会去咸鱼上挂一些我雕的木雕,数不清了”她疲惫地笑笑。
“全是杂活?没一份正经的实习?”顾屿琛皱眉看她。
丁沁摇了摇头,“五月前在PB银行实习过,后来结束了,想着八月入职安记嘛,中间就间隔两个多月,就没再找了。”
“你拿的offer是安记?”
“嗯。”
顾屿琛思索片刻,冷静分析,一针见血指出,“那以你现在的英语水平,很难在外企混。”
“唉,我也知道”丁沁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但现在也只能见一步算一步。”
聊起入职外企的话题,确实令她头疼不已。
现在就业环境对应届生不太友好,她根本没得选,即使英语水平堪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从明天开始,那些浪费时间的兼职,先停掉。”
顾屿琛认真建议她:“精力投到提升英语表达上,书面和口语都要,不然你入职后会很辛苦。”
“那不行。”丁沁视线移回输液管,观察滴液,寻思差不多够钟叫护士拔针,“我的兼职我心里有数,杂活用心学也能学到东西呀。”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钱,活再杂也能积少成多,蚊子腿也是肉啊。
“冬冬,别担心我,多少年我都这样过来啦。”
丁沁口吻故作轻松,笑着向他解释,“以前在B大读书,我也经常参加比赛,要上课,还要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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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付我妈的医药费,时间不够就熬夜完成呗,年轻人,吃点苦有什么关系,你看我,最后还不是顺利毕业了。”
“晚上我会用猫猫面试官好好恶补英语。”丁沁甜甜一笑,“毕竟你开发的嘛。”
顾屿琛目光凝重落丁沁身上,没说话。
随后,他低下头,划拉自己手机屏幕,操作一番,伸手拿过她的手机,问:“密码,解锁。”
“是要更新猫猫面试官吗?”
她的pp分门别类,怕顾屿琛不好找,她凑近,肩膀挨着他的胳膊,拿回手机,输入密码解锁。
她点开“猫猫面试官”pp,递过去。
然后,她看见顾屿琛关掉pp,相继点开支付宝和微信,帮她勾选“接受亲属卡”选项。
“你干嘛给我开通亲密付?”丁沁扬眉,急忙按住他的手,“别呀!我不喜欢花别人的钱。”
“我不是别人。”顾屿琛纠正她,眼神黑压压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拇指悬在“接受”选项上,耐心和她解释:
“阿姨生病经常要花钱,我没办法时刻待在你身边,如果有突发状况,你拿卡里的钱去应急。”
“紧急关头,钱可以救命。”
丁沁垂眸看向手机屏幕,“开通成功”四个大字赫然落进她眼里。
而顾屿琛那句话也同时刺进她心里。
她眉心微蹙,窝金属座椅里,背包抱胸前,顺手拉开书包拉链,从夹层掏出一对核桃,活动指关节。
这是她遇到烦恼时最习惯的小动作。
她确实不愿意花顾屿琛钱,可事关妈妈,所有理智和原则都可以被打破。
何况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独立并不意味着划清界限,害怕亏欠也并不意味着拒绝合理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