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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江知味吸溜了一大口阳春面,在嘴里嚼了咽下,“这是南方两浙路的吃食。南方嘛,孟冬时节,天气转冷之前,会有一段时间如春日一般温暖,当地人称之为‘小阳春’,这汤饼就是在那个时节吃的,故而得名。”
沈寻轻点两下头:“原是如此。那而今,在汴京的十月,吃这阳春汤饼也是刚好。”
他卷起一筷子索饼,慢悠悠地送到嘴里。
打头的是淡淡的猪油荤香,葱香、酱油的香味和那猪油一并,都融入到了浅浅的红汤里。那汤饼拉得极细,煮得不硬也不烂,入口清淡、爽滑。
捧起面碗,轻啜两口面汤。
除了鱼汤,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汤底很清,能透过薄薄的焦红,看到碗底浮沉的纤细索饼。除了佐料的增香,还有汤饼化开来的淡淡麦香。落胃以后,周身俱暖。
沈寻先把汤饼吃了个精光,而后才吃那沉底的半块溏心鸡蛋。
和寻常吃的煮蛋、蒸蛋都不相同,溏心蛋的蛋黄口感胶粘,泛着些微的清甜。鸡蛋白的部分也很嫩,滑溜溜的,轻轻咀嚼就能进肚。
江知味已经把面汤干了一半,这会子就躲在硕大的面碗后,偷偷抬眼瞄他,就等他把汤饼吃完。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偷看时候投去的目光好像会咬人。要不怎么看着看着,沈寻就眉头一蹙,愕然地看向这边,与她隔着瓷碗倒映的昏黄光亮,静静地四目对望。
“好吃吗?”江知味事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尴尬。
“好吃。”沈寻把筷子放下,他碗底也是吃得一点儿不剩,甚至这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江知味笑着,把捧起的海碗放下,到溪边涮手甩干,这才把胡椒荷包从怀里掏出来:“该物归原主了。”
沈寻面上颜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伸手,在接过胡椒荷包的刹那一顿:“江娘子的意思是,以后不可以再去摊子上煮鱼吃了?”
“当然不是……”
“那是,觉得这个荷包,在你身上放着,累赘了?”
“也不是……”
沈寻的话叫江知味很难回答,她几番思索,都想不出此时此刻必要归还的理由,反给了沈寻一个见缝插针的时机。
“那江娘子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荷包归还?”
江知味被他问住了。想说“这是你的东西,我只是临时保管”,好像太过生分,毕竟是摊子的老主顾,这阵子在摊子上消费得也不少,总不能说这么见外的话,把人家往外推吧。
再想说“还了就是还了,哪来什么归还的理由”,好像又太严肃。好歹今日被他救了一回,要不然这会子脑袋开瓢的就是她了。救命恩人在前,说这样的话实在叫人寒心。
纠结不下,沈寻却笑,纤长羸瘦的骨节从她的手边擦过,将那颤巍巍的荷包拿到了手中。
“那我就收下了。江娘子,天色不早,这处晚些有卢伯收拾,我叫车夫送你回去吧。”
江知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总感觉自己像一副待宰的鱼肉,好像时时处处,都被一只狡猾的狐狸引导着走,这会子讷讷地点头:“好,好。”
*
到横桥子时戊时快过,江知味马不停蹄地往宽婶那儿去。
宽婶的浆水还没卖完,此刻正在摊子上招呼客人。摊子旁,只余几个挂着卤汁的空桶。她事先并没有交待要把剩下的鹌鹑卖完,就是怕宽婶一个人忙不过来要麻烦。
没想到宽婶不仅把昨日预定的鹌鹑都卖了出去,还把散卖那些都解决了,连收回来的号牌,也都重新分发出去。
江知味一夜不在,辣爊鹌鹑的营生竟然没有落下。
这让她很是欣慰:“宽婶,谢谢你啊,辛苦了。”
宽婶笑着:“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江娘子帮了我这么多,我就帮江娘子一晚上,应该的。”
趁客人离开,她把江知味拉到摊位里,从木车子的缝隙间,拉出一口灰扑扑的大钱袋:“今日卖鹌鹑的五贯钱都在这里了,江娘子一会儿记得数数。还有,明日光预定的鹌鹑就有三百四十五只,江娘子的鹌鹑可莫要备少了。”
“知道了。”江知味从她那儿,把串好的铜板接过来,想拨一些给她,被宽婶反手按住。
“嗳嗳,不用,不用。江娘子要这么计较,我可得把前头收的那几个食方钱给付了。”
江知味被她说得没法儿,小心地藏好铜板,没再强求。
又见宽婶巴巴地凑近些,卷起了袖口:“江娘子,你看。”
先前那么严重的淤青,这会子大多都消了。只余下肌肤纹理深处的点点淤痕,想来过不了几日,统统都能褪下了。
宽婶原本凹陷的腕骨,现今也微微鼓起,长出了不少肉。连蹦蹦跳跳走来的柔姐儿,看着也比先前胆大、欢脱多了:“多亏了姐姐,我娘才能好起来。”
母女俩感激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江知味被吵得烦了,挥挥手:“好了好了,再说都生分了。”
笑着要走,被宽婶硬塞了一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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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甘豆汤,季节限定,有甘草独特的香味,煮的是黑豆,汤里瞧着黑乎乎,喝起来却是甜津津的。
她一饮而尽,扛起空桶,一步一步坚定地家去了。
此时的江知味,完全没想到,翌日清晨,她会在数金元宝的甜蜜梦乡里,被孙五娘豁天响的骂街声吵醒。
横桥子东巷周边,看热闹的都已经在两家的对门处扎起了堆。
不过没人敢多走近,毕竟孙五娘的脾性大家伙儿都知道,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疯,一会儿挠人手背,一会儿薅人头发的,多吓人。
但她今日不薅别人的头发,只薅自个儿的,还差点把在旁劝阻的小孛萄的头发也薅了。
江知味出来时,凌花已经在家门前,手里拿着家里那柄断成一半的笤帚,一手护着小孛萄没长几撮头发的小圆脑袋,骂骂咧咧地和孙五娘杠上了。
第49章 枣泥山药糕
“疯妇,你莫要胡说,我家知姐儿清清白白,哪是你说的腌臜模样。倒是你,无故伤人,要不是人郎君不追究,你怕是得被扭送去衙门。”
“衙门?呵,那些个官人,空饷一吃,清茶一放,一天就那么过去了。要不然怎的,我家鹰哥儿到现在都找不回来。只一点银钱,哪够偿我家鹰哥儿的性命一条。他们要真有本事,来啊,我磕着头求他们抓我罚我,用不着你在我跟前叫嚷。”
“诶你这个人,越说越混,怎么还倒打一耙了。什么叫我在你跟前叫嚷,是你先一大早的,扯着嗓子在我家门前,说我家知姐儿的坏话,我同你掰扯一句,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江知味听得云里雾里,走到凌花身后:“娘,打住。发生什么事了,和气生财啊。”
劈头盖脸的,遭到了气头上凌花的无差别攻击:“去他娘的和气,你就是脾气太好,心肠太软,才叫这人蹬鼻子上脸来了。你都没听见,方才这孙五娘骂你骂得有多难听。”
见鬼,江知味竟好奇起了孙五娘骂了她些什么,能把向来温柔和善的她娘亲逼成这般跳脚的样。
不给她们母女俩多说的机会,孙五娘那头又开腔:“知姐儿,你不晓得吧。昨日替你挡石头那人,就是在金明池把你爹和你害成那样的刽子手。”
这回轮到江知味奋起争辩了:“瞎说,我落水,那是被人不小心挤的。我爹落水,那是他见义勇为,去救小孩儿了,哪样能跟旁人扯上干系。”
孙五娘略一怔愣:“这都是你娘跟你说的?凌花啊凌花,你糊涂,这么大的事,瞒着知姐儿做什么。难道她不知情,就能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闻言,江知味诧异极了,转头看向凌花。
孙五娘笑得瘆人:“天杀的人贩子,害了你家,害了我家,你倒好,什么都不知道,整日嘻嘻哈哈,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他,人贩案的主审官,大理寺的沈寻,什么都不肯干,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不用一个人,受这种母子分离的痛。”
“而你。”她话音一转,“我都看出来了,竟还与他做出这种暗通款曲的事。”
凌花的笤帚再一次举起来,要不是被周婶和冯四娘拽着,老早抽到了孙五娘的脸上。
此刻江知味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但凭理智,矢口否认:“首先,那沈……沈少卿只是我摊子上的食客,可并非你说的这种关系。”
“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在大理寺什么都不做,他一日日地忙着,说不定就是什么都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且他既为大理寺的少卿,上面必还有一个顶头的大卿在,你不去怪大卿,把脏水全泼到少卿身上算什么。”
“你别想给他找借口。就是他的错,就是他。”孙五娘哭到声嘶力竭,明明她也察觉到了自个儿话里的不对,但只一遍一遍,重复着“他的错”这一句。
江知味知道没法儿跟她继续掰扯了。或许她同样明白,有些事并非一人的过错。
但不把这泼天的罪责推到他人的身上,她就会一日一日地钻自己的牛角尖,觉得是她自己疏于照顾,才害孩子被人贩子拐跑,那是人心远远无法承受的痛。
凌花的笤帚已经放下,小孛萄谨小慎微地跑到孙五娘身侧,没敢动,不吭声。
江知味拽了一把,在周婶的帮忙下,把凌花送进了屋。两小只和猫狗都在屋檐下抱作一团,十分害怕,江知味给他们挨个抱了抱。
此间事仍未了。
江风不在,他的房门却被推开。江知味记得,当初早早见到沈寻时,就觉得有些眼熟,问过江暖,亦是。但显然,他二人此前当面见过的可能性近乎微末。
江知味印象中,江风是沈寻的热烈追崇者。没记错的话,他的枕头底下常年藏着一张考神画像,在学塾门前的文具铺买的,十文钱一张,画的就是考神沈寻的那张脸。
都想起来了,她对沈寻的眼熟,就来自于那张画像。
江风的卧榻被江知味翻了个底朝天。她现在心绪乱得很,下手也重,被褥随手捏成一团,翻看无果后,重重地扔回榻上。
重击之下,床尾飞起一角宣纸。江知味忙不迭拿起,展开。
画像上的人与沈寻只有两分相似,那一副极其大众的面骨似乎套到任何一位男子身上都很合适。
可画面的右下角,赫然写着沈寻的姓名,以及他平日里,总当作名用的字——觅之。
沈觅之,沈寻。他俩真的是同一人。
江知味惊讶之余,心中烦躁得莫名。
想起初相识那会儿,她眼中的沈寻是一个喜欢钓鱼、遛鸟的闲散官人。后来他突然地忙碌了起来,便是在横桥子夜市的饮子摊主被抓之后,因为那人牵涉到了人贩案。
上回,在祭扫外婆与外翁的时候,若非江风离他太远,也能当场将他认出,可惜没有。几回在小食摊上,也都是阴差阳错地错过。
她连小苑都去过了,却完全没把沈寻和沈觅之两人往一处想。
江知味暗暗嘲笑自己的心大。
转念一想,连孙五娘都知道沈寻是人贩案的主审官,那他呢,他知道江记小食摊的江娘子,是人贩案的受害人吗。
又觉得倒不一定。因为凌花并不认识他,显然他俩先前没有打过照面,那是不是就不算是刻意隐瞒。
从江风的房里出来,凌花把两小只都遣去了周婶家玩。
她蹲在园圃中,把刚长出来的嫩葱用剪子剪下来,放在一旁的竹篮中。
除了这几撮鲜绿,那水萝卜也成熟了。一个个小小的,扁墩子似的,上面还挂着湿了水的泥。
江知味还没开口,便听凌花道:“这事儿是娘的不对。娘不该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好好生活就完事儿了,没必要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娘,我都十八了。周婶家的大丫,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了。”
凌花白她一眼:“娘这么严肃跟你说话,你扯哪儿去了。”
江知味嘿嘿一笑,又听凌花道:“再说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已经好了,你爹也在越变越好,三月里金明池给咱家带来的苦,就像灶房里的烟气一样,一点点地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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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只要有家人在,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江知味低头,趿拉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儿。
她当然听明白了。凌花的意思是,那些不好的,由她这个做娘亲的背负就好了。她不想给孩子们添负担,毕竟日子嘛,积极高兴是过,消沉难受也是过。
再说了,以爱为名的隐瞒从来不是坏事。她已经打心眼里把凌花当作了自己真正的母亲,想必在凌花心中,她也是同样。
江知味又如惯常,树懒一般挂在凌花的肩头:“娘,我明白。这事儿咱们以后都不提了,不过嘛,我还有一件事要干。”
又进灶房,不过此时的江知味,却不是为了准备朝食。
她要做些糕点,送到沈寻的静心苑去。
他刚刚伤了头,今日必不可能顶着一头纱布伤兵似的去大理寺上值,正好趁送糕点的机会,把要说的话都说了。
江知味侧身,看向孙五娘家的墙头。嗳,谁叫她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呢。
骑驴到小苑门前,门房见她又来,喜笑颜开:“江娘子又来送吃食了?今日来得巧,我们郎君在。”说着帮忙把驴子牵进驴棚拴好。
江知味留意到,那头巨鼻大驴今日也在。它原本悠闲地吃着豆子、草料,塞得腮帮子满满都是,见有驴来,冷脸看着,不紧不慢地继续咀嚼。
那副悠闲、淡定的模样,很难叫人把它和初次见面时的疯驴模样联系上。
江知味循着那棵老槐树的树冠,一路向小苑的深处走去。许是有下人报到了沈寻那头,她在桂花树旁,满地芳香馥郁的落花之中,和他打上了照面。
昨日她还不觉得,今日分开后又相见,只觉得沈寻头上的药味格外得重。粗粗一瞥,那纱布缠裹的地方已经没再渗血,显然已经换过药了。
“觅……”
“江……”
两人都要开口,在这时生生地打了个岔。
沈寻抬手,微微一笑,示意江知味继续说下去,她便恭敬不如从命:“我做了些枣泥山药糕,郎君可要尝尝?”
“当然。”沈寻引着她,往院子里走,“说来也巧,我方才还想着,我伤了头,不能吃鱼,今晚上要让连池送什么食材到摊子上好。”
江知味只笑,没接他的话茬。
敏锐如沈寻,顿时品出了其中的不对:“江娘子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若不介意,可以同我说说。有些事情,说不定换一种解法,就茅塞顿开了。”
江知味依旧没答,直走到院子的石桌案边,把食盒放下,打开来,里头是压成梅花形状的雪白夹心糕点,拢共五个,摆成了一朵大花。
手一推,把食盒带到沈寻面前:“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寻一颗心悬着,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脑海中飞快地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却没在面上显露,洗净了手,不动声色地微笑着,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
糕点略有一寸厚,手感湿润,闻之有甜腻的桂花芳香。却没见着表面有任何桂花的点饰,咬开来,原是江娘子把桂花糖水融入了糕点中,是以不见桂花,却芳香满腹。
山药绵密,在口中微微泛沙,味微甜,单吃有些寡淡。但合上里头甜香的枣泥馅儿,就觉得相辅相成得刚好。空口吃正好,也适合拿来佐茶。
沈寻吃完枣泥山药糕,给江知味倒了一杯茶。
金黄的茶汤里倒映着斜飞的眼眸,沈寻暗暗打探她面上的神情。今日备的是炒糯米陈皮茶,就是当初,江知味在素食宴上配的那道压轴。
要放在以往,她定会会心一笑,而后惊喜道:“呀,是炒糯米陈皮茶啊,怎么被你给学去了?”
但今日没有,江知味还是坐着,看起来有些拘谨,神色淡淡。又长又直的睫毛垂落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她垂眸,眨了两下眼。
之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抬起,望进了沈寻的眸底深处:“味道如何,觅之郎君?还是……沈少卿?”
沈寻心里咯噔一下,他大约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在桌案对侧缓缓坐下,如实回答:“吃时甜而不腻,而后唇齿留香,绝美。”
江知味也拿了一块糕点在手里:“今晨我从孙五娘那儿听说了许多。那位孙五娘,砸你头的那位,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沈寻其实很想问都说了些什么,却找不到问的理由,只好保持缄默。
“郎君有所不知,我此前三月那会儿,在金明池落水,昏迷了五个月才醒。我爹也因为这事儿,到现在还在卧榻上躺着,只有嘴和手指能动,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他心说“知道”,但此刻的表态,好似只会把一切闹得更糟糕。
“孙五娘说,你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却不这么认为。要怪就得怪那犯下祸事的人贩子,怪那些背后罔顾性命不把人当人的腌臜东西。”
察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锐意,沈寻有被戳痛的难受。
“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责难,也不是为了抒发自己的一腔愤慨。我信她说的,也信你说的。所以想问问,这一切的真相到底如何,到底是什么,让你在这案子里寸步难行?”
这是一个此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问题。
沈寻眼里满是震惊。
他压下心头喷薄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把事情从源头捋起,包括大理寺众人为人贩案出的力,审刑院、官家的一票否决,再到后来各种事项被迫的不了了之,以及他们置身其中的难受与挣扎。
江知味听明白了,果然换一个角度看,各家有各家的难。
一切都是封建皇权下的产物罢了。到底此时的宋朝并不是一个清明的世界。若是她置身事外,大可以指点江山地说这些都是这个朝代背景下的人们必须肩负的。
可她深陷局中,只觉人如蝼蚁,难以撼天。初相识那会儿,在沈寻面上看见的颓然,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江知味最后,问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可这一切,真的无法改变吗?”
沈寻的半边身子陷在树荫下,半边暴露在炽烈的日光里。他回答不出,就那么静静坐着,一直坐了许久许久。
第50章 七宝素粥
“什么?!沈觅之你疯了,你你你你答应了什么啊,这种话也能应的,不是,嗳你……”
刘廉被噎得语无伦次,嘴里还含着沈寻带来的枣泥云片糕,喝了一大口茶水,才两眼一翻把堵在胸口的一口顺下。
“你不懂。”沈寻淡淡道。
胸前疼得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刘廉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扶着沈寻的肩,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懂个屁。你你你,你这是脑袋被石头砸坏了,可赶早把你那糊涂想法收收吧。你知道改制意味着什么吗,这事儿在我看来,跟造反没甚区别。你不过一个大理寺少卿,连大卿都不是,凭你一个从三品的寄禄官,能干什么啊。”
“所以这不是找你聊聊么。”
刘廉扶额:“我最多默默在背后给予你精神上的鼓励,其余的,觅之你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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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打小笨拙,远不及你,实在想不出什么妙招来。”
沈寻晒然一笑:“片刻前,你还说我脑袋被砸坏了。”
“那咱们是兄弟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那种兄弟,你若执意要做,我就算不想,也得支持不是。”
沈寻点头:“此事我已下定决心,来此处前,我已经差人送信给钱博士。待我与他老人家商讨完,便有定论了。”
刘廉摇头晃脑:“算了,随便你。就这倔驴似的脾性,我是真拿你没办法。对了,你收着信了么。有琴任期已到,如今已在返回汴京的途中了。他向来鬼点子多,你二人到时倒是可以商议,我呢,就负责吃吃喝喝,给你俩掌声鼓励。”
顺手又拿起一片云片糕:“真好吃,江娘子的手艺就是好。只可惜过阵子天就冷了,到时候夜市上冷飕飕的,我这人就算再嘴馋,光顾的时候,也得考虑考虑天气咯。”
江知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尤其十一月以来,这天跟冷气柜里开了闸似的,早晨、晚间都冻手冻脚,就中午那会儿还好些。
摊子摆到午夜,要不是有灶
台的炭火和油炸豆腐的热气炙烤,她觉得自己的眉毛要结霜了。
再者,彻底入冬后,市面上卖的鹌鹑越来越少,价钱也水涨船高。
到十一月中旬,鹌鹑彻底断货,江知味不得不以河南本地的固始鸭来代替鹌鹑,用辣爊鸭货,保住了鹌鹑的这部分营收。
腊月初八的清晨,下过一场冰凉的冻雨。
江知味在梦里被冷醒。炭盆不晓得什么时候灭了,整个屋子里冷飕飕的。
她伸手,到被窝外探了探温度,而后飞快地把早就备在床边的衣裳拽进被子里,凉得一激灵。
身上套的,是那件藏青色的厚冬衣,粗粗一裹,再搭个毛领围脖,起床伸伸懒腰踢踢腿,就彻头彻尾地暖和了起来。
天越冷,早起越难。好在几日前,郑师那头贴心地来了人,把辣爊素菜的进货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时辰。
江知味觉得今日起得还挺早,没想到打开房门,凌花、容双、两小只还有猫狗驴全都聚集在了院子里。
见到她,容双热络地招呼:“知姐儿,腊八安康。”
江知味后知后觉,时间过得真快,总觉得才来汴京没多久,这就到腊八节了。
果子杂料都已经下了锅。此时灶房的大铁锅中文文地沸着,揭盖瞅瞅,里头的胡桃、栗子等物都已经煮得软绵绵裂开了口,再煮个一刻钟左右,就能出锅开吃了。
等吃的工夫,江知味洗漱完,到院子里,和容双他们一起撸猫撸狗。
江暖又开始给家里的小动物们梳毛了。她自个儿的头发倒是一直梳得不好,都是凌花动手。
造型是暖姐儿自己指定的,今日用彩绳,编了几条短短的小辫子,在耳侧垂成蝴蝶翅膀的形状,特别可爱。
这个女娃娃的发髻打扮,这会子也出现在了江晓这个男孩子的头上。好在他俩年岁都还小,扎得一样就一样了,无所谓。
不过凌花总有些发愁,要是晓哥儿大了还这么跟屁虫,事事都要跟暖姐儿学,这还得了。总不能暖姐儿日后嫁人,还得把他送去当陪嫁吧。
江知味痛斥了她的无厘头:“哪能啊,他俩还小,娘你这是想哪儿去了。”
正聊着,街巷里传来诵经声。
各家各户纷纷开了门,探头出来看。
有五个僧尼排成一列。领头的那位,手里捧着一个铜制的沙罗盆,盆中供有一尊木佛。那人手持柳枝,蘸起盆中的香水,向佛像的身上淋洒。
此为“浴佛”。
腊八这日,京城各家佛寺,尤其那些规模比较大的,会在寺里举办盛大的浴佛会,分发腊八粥、面粉和油给来寺里的信众,同时化缘来年元宵灯会的灯油钱。
外出的这一队五人僧尼,也是冲着化缘来的。
凌花激动地同江知味说道:“元宵灯会可热闹了,到时咱们一起去。”
又把化缘钱给了,按户来。容双那头给了五十文,江家人多,母女俩近来收入又不斐,给了一百文。
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了佛,听僧尼说了不少给家里和孩子们的祝词,腊八的简短仪式,便结束了。
这会子腊八粥也熬透了。
宋时的腊八粥有两种,分为七宝素粥和五味肉粥。容双怕自个儿厨艺不佳,只做了素粥。
但就算是素粥,宋时的腊八粥用料也和后世大不相同。粥里稠稠地煮了胡桃、松子、乳蕈、柿蕈,以及柿子、栗子,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粥里的甜味大多来源于柿饼,一旁还有没完全下锅的柿子,上头挂着雪白的糖霜,入口香甜,还糯叽叽的。
里头的胡桃、松子、栗子也都被熬煮得软烂,坚果的香味与稻米、粟米的米香融在了一块儿,很是温和地将肚腹暖暖包裹。
江暖和江晓都很爱吃,吧唧吧唧吃了一大碗,舔着嘴唇,还要来添。
猫儿狗儿都吃得稀里呼噜的,须子上粘满了粥糜。不过今日没等糍粑帮糖霜收拾,刘海就先给他俩舔上了。
跟嗦芒果核似的,嗦得两只猫湿漉漉的,却不躲,也不叫唤。
猫狗的社交礼仪中,舔毛这事的意义不同。狗嘛,小的帮大的舔,表示向老大臣服。猫则是大的帮小的舔,意为我是你老母。
显然,这阵子两只小猫都已经把刘海当作了他们的老母。吃在一块儿,睡在一块儿,狗窝也够大,底下垫一件旧棉衣,小猫就睡在刘海的两侧,把她挤成三明治夹心。
偶尔被炭盆烤热了,还能见到刘海翻着肚皮睡,露出一小截粉嫩的小舌头,拖拉机似的打呼噜。
朝食过后,乌云散去,天彻底放晴,也大亮了。
江知味揣了两个没送出去的辣爊茶鸡蛋在兜里,以便午食赶不及回家,在路上垫肚子。
出门时,又看见了坐在自家门槛上的孙五娘,被吓一跳,福了福身,连忙走开。
自打先前,凌花和孙五娘吵过架后,江知味总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孙五娘相处。尤其那日,沈寻答应了她的“改变”一说,却没告知,他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会怎么做。
导致每回看见孙五娘,就会叫她想起那日,沈寻那一双泛水的眸子。
那眸光坚定极了,他就那么坐着,义正词严、不疾不徐地说道:“只要江娘子想,觅之就算赴汤蹈火,也会去做。”
这其中,他把“江娘子”放在了首位,意义鲜明,像在对她誓师。
只不过那日过后,两人就再没见过。江知味猜想,他这段日子,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忙。这个人,既然答应了她的话,那就肯定会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江知味发现,自己总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无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到巷口,与江知味相约碰面的孙牙人已经在等。见她来,那头簪大红花儿、身形丰腴的男牙人扭着腰肢迎上来:“江娘子,这儿,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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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味笑着同他福了福身:“看你笑成这样,我要的那地段顶好的铺子,可是找好了?”
“哎哟您这话说的,既是您要求的,我能不好好找么。”孙牙人笑到这里,话里顿了顿,“只不过,有一点您的要求没能满足。您想要找家离横桥子东巷近的,那没有。有家稍远,但位置绝好,您必须得去看看,保准不叫您失望。”
江知味将信将疑,随他上了驴车。
穿过横桥子、再过下土桥,一路沿着汴河,往西北方向去,很快到了旧曹门。江知味在沿途,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风景。
这条路,这些日子她时常有往来。往马行街是这么走,去沈寻的静心苑也是。
正当她拉开车帘四下探看之际,驴车缓缓停下,孙牙人在她身侧,温声道:“江娘子,咱们到了。”
此处毗邻旧曹门,过了护城壕,江知味认出,这一带就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土市子,一个白日里集市热闹、相当繁华的地方。
这条街上,有酒店、茶坊、瓦子无数。顶有名的潘楼酒店、中山正店,还有秦家瓦子、里瓦子都在这一带。
孙牙人一边引路,一边同她介绍整条街道的店铺组成:“江娘子,到了,你看右手边。”
右手边是一间茶坊。此刻两名工匠,正站在木梯子上,揭下门头上挂的招牌。那招牌歪了一角,江知味便顺着它的走向,歪了头去看。
——山子茶坊。
“江娘子此前,可听说过这个茶坊?”
江知味摇头:“汴京城里五步一家茶摊,十步一个茶坊,实在太多了,分不清。”
孙牙人听得直笑:“那这家茶坊可不一样。”说着推门,带人往茶坊里头走去。
甫一进门,江知味就惊呆了。四进深的茶坊,装潢得跟电视剧里的仙宫洞府一样。
从外头看,只觉得这铺子规模挺大,没想到里头修了鱼池、假山、洞桥,地上摆了花样繁多的绿植、灯饰,上方的椽子上,还挂下许多薄纱制的飘带。
仙气飘飘的,很像后世的网红打卡点。
果然,孙牙人的一席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此处的仙洞、仙桥,曾是官宦人家仕女的夜游必经地。尤其到了夏季的晚上,这里总是挤挤挨挨,那店家便在茶坊中点灯、放冷烟,雾蒙蒙的,简直和人间仙境一样。”
这倒是叫江知味好奇了:“那为什么如今不开了?”
孙牙人轻咳一声:“正如娘子所说,汴京城里的茶坊十步一间,实在太多了。再说这茶坊里的仙景虽美,看着看着,总有被人看
腻的一日。再要推翻了重来,本钱上又扛不住。”
“那店家经营不下去,才留了个这么好的地段给江娘子,您说是不是巧。”孙牙人几番恭维,又把话头带到江知味身上。
地段好,人流大,这是江知味要求的前提。
人多的地方难免竞争激烈,但江知味一点儿不虚,要的就是在这条经营之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她对她的厨艺,有着绝对的信心。
加上她的经营秘籍“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夹带一个灵活的脑筋,保准把那些个酒店食肆打得落花流水。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能难倒她的,只有一个现实问题:“这样的铺面,赁钱不便宜吧?”
孙牙人笑,伸手比划了数:“机会难得。您不知道,等着租这铺面的有得是。我这不是看江娘子早早约了我,这才今日头一个,便带江娘子来看了。”
江知味蹙了下眉。
按他比划的,每月租金十五贯,还仅仅是一进的店面,这个价钱,要把四进都合拢来,得往六十贯去了。
这价钱也太夸张了。她来之前,可不是没了解过,这会子价值五千贯的屋子,连宅带院的那种,月租金也才九十贯。
而这家茶坊,看起来地理位置是不错,但院子小,又非临河建筑,显然不值这个价钱。
这位一口一个阿谀奉承的孙牙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坐地起价。江知味摇头一笑,扭身就走。
孙牙人捏着丝帕,在她身后急匆匆地追:“江娘子,别走啊,价钱好商量,您若不满意,我再去跟房主好生商谈商谈。”
江知味走得头也不回。
于是一人在前,脚底生风。一人在后,追得花容失色、大汗淋漓。
因那“江娘子”的叫喊声接连不断,周遭不少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同样被喊声惊动的,还有刚陪沈老太太从浴佛会上回来,正要一脚迈入小苑的沈寻。愕然回头,就见着江知味一路小跑,向着他的所在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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