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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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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将头发视作生命,轻易不理发,尤其是女子,以长发为美,只是打理起来太费时间。

颜霁拿着布巾不停的擦拭,半倚着床榻,似乎坠得脖子都要掉了。

从上至下,一点点擦,等青萍披着衣衫走来,发丝还在滴水。

“快进来。”

颜霁忙掀开了她的被褥,俩人一起挤在床榻上。

那府内的掌事只为两人安置了一间房,一张床,似乎完全没考虑到青萍的处境。

颜霁想给她寻个房间,可青萍只说,“这里没有旁的婢子,想来也没作安置,我睡在脚踏上便好。”

颜霁闻言,大吃一惊。

她虽然知道封建社会大抵不将奴仆平等的看做人,可也没想到连个床都没有,竟要跻身于这一张小小的脚踏上。

“你同我一起睡罢。”

颜霁开口,将青萍拉上了床榻。

“娘子,这不合规矩,教人瞧见了,婢子……”

“规矩?”

颜霁不喜欢这样的规矩。

“旁人又不知道,睡在脚踏上多不舒服,夜里你同我一起睡床,等到天亮咱们就起了,没人知道。”

第34章 第34章“长胖了。”

在冀州的日子,颜霁过得似乎自在极了。

裴济这个家主不在,颜霁也无需作忍气吞声任他差遣,除了出不得这松雅山房,旁的都很好。

饭菜花样不多,但能填饱肚子,隔些日子还能沐浴,远山道长也送了好些纸笔,任她作画,连青萍也闲了下来。

仅有一样,这冀州的天儿越来越冷,却没有人给他们送些保暖的棉衣,两人身上还能来时穿的那些薄衫,最厚的一件还是娄氏为她作的,临行前沈易一并带给了她。

颜霁翻出自己的小荷包,仔细数了数,散钱已经没多少了。

若是远山道长再不来送钱,只怕再过几日,只能动用沈易给的那几张银票了。

托人办事,总是要打点些的。

好在,这院内没人使唤俩人做这做那,守门的卫士也不知道颜霁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她同裴济的恩怨,只记着裴济的交代,将人看守在院内,同他们也没什么太多交集。

得了空闲,颜霁便拉着青萍挤在床榻上,若非必要,两人绝不下床。

眼看着自己的小荷包越来越扁,远山道长终于带着卖画的钱来了。

“你数数。”

颜霁接过他从大布包里翻出来的钱袋子,倒出来一看,散钱铜板可是不少。

“这袋也是你的。”

远山道长将另

一个圆鼓鼓的钱袋子扔给她。

“怎么还换银子了?”

颜霁打开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攒这么多银子,看来沈易给她带的银票还能再停一停。

“这里不比宛丘,银子的用处可不少。”

颜霁一想,也是。

远山道长等她点完,又把那些纸墨掏了出来,“没事就画罢,只当给自己找个乐子。”

颜霁不满的缩了缩手,“我的手都要冻掉了,可能寻人找些炭火来?”

这里好也的确好,可是俩人成天受冻,连个柴火也没处去捡,就只能凭着一身正气生扛着,多受罪啊。

“对了,这是你买来的棉花料子?”

这是她这次特意交代给他的,俩人再不做冬衣,只怕要熬不过去了。这偌大的郡府,也没人想到他们这个两个小人物,想来早忘脑袋后面去了。

“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你要的下晌自有人送来。”

“谁啊?”

颜霁手里的铜板还没数完,盯着那鼓囊囊的包袱顿住了手,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自己看去!”远山道长从袖子里翻出一份书信来,随手扔给她。

“要回信,下晌交给来人。”

说完,人便迎着呼呼的风声离开了。

看着手中熟悉的字迹,颜霁顾不得再数那些散碎铜板,捧着那轻飘飘的书信,心中却重似千金。

“晚娘,一别数日,不知你可到了?一切还好吗?冀州的饭菜可合口?每晚睡得踏实吗?那人可是为难你了?

我在家中操持着,丈母那里我未同她说,一切尽如当日你的嘱咐,她还记挂着你,为你做了好些衣衫帕子,我暂时脱不了身,便托人一并带给你。

待我将家中一切安置妥当,便去寻你。”

细细翻看着手中的书信,看着被涂抹掉的痕迹,颜霁不得而知,心中也不免猜测,写这封信时,沈易可曾想过提一句自己?

信中都是对自己的关心关切,阿母也提了,只是看着最后那句话,颜霁的心里又不安起来。

她不想沈易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陷入险境,裴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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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说打人就打人,一切都以自己为主,丝毫不在意他人的性命。

如果沈易来了,不可避免的会和裴济产生冲突,到那时,她又能如何阻止?

究其根本,是他们都无力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颜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权利?

还是地位?

这些才是将两人分割开来,又无法反抗的深层原因。

颜霁不知道,她甚至在这一刻,隐隐认同了裴济说的乡野庶民的身份之说。

“乡野庶民?”

颜霁喃喃重复,她真的是一个无法反抗的乡野庶民吗?

颜霁坐在窗前,捧着沈易的来信,一时不知如何同他回信。

说什么呢?

理智告诉自己,千万劝他不要来,可内心激荡的情感,是渴望沈易的。

她甚至希望,沈易可以像盖世英雄一般,踏着七彩祥云将她救走。

可颜霁太现实了。

她立刻就在脑海中驳斥了自己这个荒唐又天真的想法,这无异于是将自己的软肋再一次袒露在裴济那个疯子面前。

这太冒险了。

颜霁不敢赌。

颜霁放下了书信,转而解开了那个包袱。

或许娄氏猜到了。

又或许是沈易交代的。

这个圆滚滚的包袱里,装着的都是冬日的厚衣厚袜,连她的月事布也准备好了。

颜霁的手艺活很差,绣个鸳鸯就把她为难的不成模样了,不知沈易到底怎么和娄氏说的,连月事布都为她准备了。

料子,还是沈易纳征时送去的。

盯着铺开在床榻上的衣衫,颜霁久久不语,直到青萍端着饭菜进屋。

“娘子,用膳啦。”

颜霁方才回过神来,唤她,“青萍,你过来挑身衣裳试试,可有合身的?”

青萍放下碗碟,忙赶了来,“您怎么托人买成衣了,这可比咱们自己做贵的多!”

“没事,”颜霁给她挑了身大小合适的,“你去试试,合适就穿上。”

“诶!”青萍高兴极了,拿着衣衫就去试了。

片刻,人就欢欢喜喜的出来了。

“娘子,我换好了!”

颜霁见她这般欢喜,苦涩的心中也似乎被她感染了,面上挤出一抹笑来,“好就穿着。”

“娘子,你也换件新衣,这衣衫厚实的紧,穿上立刻就不冷了……”

“我知了。“

青萍这时也发现了颜霁的低落,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颜霁身旁,惴惴不安的看向她,“娘子,你……你可是遇着难处了?”

说着,便要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

颜霁忙拦住了她,“这衣衫是我阿娘托人带来的,没花什么钱。”

“娘子,可是想家了?”

青萍试探着问了一句。

“有点,”颜霁果断承认,只是承认的不多,“就一点点。”

颜霁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不愿意她也被自己影响了情绪。

“娘子,三年之后你要回去,可能把婢子也带走?”

青萍问出这句话便后悔了,这样门第的人家,哪里会轻易将奴婢放走,想来不掏些银子是赎不了身的。

“好。”

颜霁干脆利落的答应,她不想让因为她背井离乡的青萍,到最后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那个心绪不稳的家主,随时都可能发疯,把人打死。

下晌,便有人送来了棉花料子。

颜霁将写好的书信偷偷交给他,连银子也给他塞了一小块,“麻烦您了。”

“多谢娘子。”

信送走,颜霁似乎又忙了起来。

画,还得继续。

至于撵棉花,做衣衫,这样细致的活儿颜霁做不来,只能交给青萍了。

此处距宛丘不知有多远,那封信沈易何时才能收到?

颜霁慢慢有了银钱,手头也略显宽裕,俩人的生活品质显著提升。

温饱问题,从古至今,都是一大难题。

颜霁除了琢磨作画,便是琢磨吃了。

冀州的饮食,极是重荤,吃了些日子,颜霁的嘴巴都要冒烟了,干巴巴的,还上火。

不过,也的确将两人养胖了。

颜霁没觉查出来,倒是自关外赶回的裴济瞧得一清二楚。

家主行程,从来都是密事。

裴济赶至松雅山房,唯有门外兵士肃立迎之,屋内的颜霁怕冷的厉害,只缩在屋内作画养膘了,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裴济与书房内坐了半刻钟闭目养神,还未召冀州官员,却听得耳边嗡嗡响了起来。

“青萍,我不喝了!”

颜霁早好了,看着青萍再次打开的草药直接拒绝,“别再煮了,我不喝了……”

“娘子再忍忍,这是最后一服药了,远山道长说喝完就不给您开了……”

“他惯会哄我,一个道长成天到晚的骗人,你熬了我也不喝了……”

一句接着一句,将书房内闭目养神的裴济吵醒了,他这时才想起来,这院子里还有人被他忘了。

裴济起身,向着声音的来源慢慢走去。

“娘子,你歇歇,道长这几日都没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青萍不认字,也不懂画,只是看颜霁没事就站在那儿琢磨画,怕她熬坏了身子。

“我知了。”

颜霁放下笔,动了动脖颈,歪在床榻上,从枕下摸出了沈易给她的信。

她的回信不知沈易可否收到了,便是立刻收到,再写回信,快马加鞭的送来,也还要好几日。

颜霁盯着手中的书信出了神儿,看了会儿又爬了出来,重新坐到窗前,反复修改画上的人儿。

“长胖了。”

颜霁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抬头,正好和屋外檐下的男人对上了眼神。

“咳咳!”

颜霁的心扑通一声,直觉便觉得好日子到头了。

“果真长胖了。”

第35章 第35章“不要忘了你的本分。”……

“家主。”

随着青萍的参拜声,方才还在窗前的人转瞬间已经踏进了屋内,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颜霁莫名有些紧张,看着他缓缓而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烦躁,他总是这样突然打乱自己的生活,在项家村如此,此刻亦是。

原本这些时日颜霁已经催眠自己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可他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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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平静的生活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象,内里还是藏着难以捉摸的凶险,随时都可能被人夺走性命。

“兴致不错,”他站在颜霁身后,盯着桌上铺开的画卷,似乎心情不错。

但紧接着,他说出的话让颜霁心头一颤,仿佛窗外呼啸的寒风阵阵打在身上。

“裴荟惯会办事。”

说着,颜霁眼看着他的手指从身后探了出来,正当她下意识的要偏过头去,那修长的手指转而落在了她面前的画卷上。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抚着画卷,提起笔架上的笔,蘸了一旁的墨,随手便挥洒在画卷上。

“你干嘛?”

颜霁见他擅自改动自己的画,立刻出声阻拦。

可身后的裴济毫不在意,手上的湖笔仍未放下,手中的动作不见停。

“你别动我的画!”

颜霁抬起胳膊,就要去阻拦那始作俑者,但那人比她稍快一步,停住了手。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擅自改动她的画?

颜霁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在这里伪装成一个奴婢,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作的画被人就这么改了,心中怎能不气?

“你为什么改我的画?”

裴济听闻此言,轻笑一声,“这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哪一样是你的?”

“便是这些死物不提,你又是什么身份?”

裴济修长的手指随意敲着桌面,声音散漫不羁,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不要忘了你的本分。”

站在原地的颜霁紧握着双手,咬紧了银牙,盯着被改的面目全非的画作,恨不得怒骂一声!

“娘子……”

守在门外的青萍自然听见了屋内的动静,此刻见家主离去,忙跑进屋内,唤回了颜霁的理智。

“娘子,您可要换身衣衫?”

颜霁深吸了口气,松开紧握的双手,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衣衫,连块墨渍也没,便摇了头。

青萍看着颜霁的脸色欲言又止,“娘子……不若换身衣衫,脏了绣花儿……这也不合规矩……”

颜霁突然明白了青萍未尽的话,她是去伺候裴济的奴婢,脏污衣衫不过是个借口,内里应当是她身上这件衣衫不合这府内的规矩,可到底哪里不合规矩呢?又是什么人定下的规矩呢?

她连娄氏为她亲手做的衣衫都不能穿,颜霁看着衣衫上的绣花,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悲凉。

“那些衣衫里有什么合适的?”

颜霁沉默半晌,终是开了口。

青萍听她松了口,忙去那包袱里给她寻了件勉强能过得去的,“娘子,这身如何?”

看着她手中的衣衫,颜霁看不出来这两身有什么不同,可青萍皱着小脸坚持,“娘子,您换了罢,等您回来婢子再同您说。”

颜霁见她这般,只能点了头。

换好衣衫的颜霁来不及收拾桌面上的画卷,便匆匆去了那间书房。

门外兵士守门,颜霁还未靠近,便被两人拿着戟拦了下来。

这些日子同这守门卫士多有来往,吃食用水,都是拜托他们帮忙,青萍没少和他们说话,颜霁的银钱自然也没少往出掏。

此刻,这两人神色端肃,如同从未见过颜霁一般,便是那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颜霁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可回想起此人的残暴不仁,将人命当做儿戏,她只能按下心中起伏。

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直见那夜色渐深,院内的烛火高照,灯影摇曳,书房内的人才出现在灯下。

“传膳。”

颜霁站久了,猛然听见声音回过头去,裴济已转身离去。

颜霁看了下门外兵士,见他们并无动作,猜测那话想来是对她说的,只能拾阶而下。

此时那奉膳之人早已在门外等下,为首之人见颜霁走来,躬身问道,“娘子可是有吩咐?”

此人颜霁从未见过,这些时日被禁在内,饭菜皆是兵士取来,但此人似乎却早已知道了她,笑眯眯的对她说,“您若是不嫌,便唤奴一声千升便是。”

颜霁点头,施礼,“家主忙完了,传膳罢。”

千升笑眯眯的应了声,便对身后奴仆拍了拍手,一应菜肴流水般呈入中堂。

颜霁自然一同前往,却仍是守在门外。

入内,膳食已被摆放完毕,一应奴仆皆立在一侧,千升恭敬回道,“家主,膳食已置。”

这话便是请他用膳。

内间的裴济放下笔,开口道,“门外守着。”

言毕,奴仆们悄声退下。

“进来。”

屋内传来一声吩咐,千升顿觉不妙,忙躬身入内,低头请示。

“家主,可有不妥?”

裴济冷声道,“让那婢子进来。”

千升忙应,悄声退下,至门外,对颜霁愈发恭敬,“家主请您进去。”

颜霁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又要折腾人了。

进入屋内,饭桌前不见人,透过屏风,只见一道身影落在脚下。

颜霁立在桌前,不再入内。

“过来。”

自她进屋,裴济便听到了那磨蹭的脚步声,短短几步,她竟再不动了。

那退红衣衫露在眼前,裴济难得也有了兴致,她面上似乎是个言听计从的奴婢,可内里从未心甘情愿的自认奴婢身份。

若不是以那宛丘城外沈家性命要挟,她岂会来此?又岂会做奴仆之事?

颜霁挪着步子,绕过屏风,进到屋内。

“净手。”

裴济看着她高昂的头,挑了下眉,示意道,“净手。”

颜霁看向那一侧的银盆,抿着唇催眠自己,这些都是在马车上也做过的活了,有什么不适应的?忍了便是。

随手将那丝滑的帕子浸入盆内,挤去水分,送至他的面前。

“请家主净手。”

裴济却不曾接过,只是将手朝她伸了过来。

颜霁略过他的手指,径直看向了他的面容,他就是故意折腾自己,就因为自己拒绝他随意改动自己的画。

颜霁睫毛低垂,压住双眸间翻腾的怒意,将手中的帕子展开,直接一整块盖在了他的手上。

裴济漫不经心的抬眼,眸中似乎带着笑意,“一个婢子,连净手也不会?”

颜霁厌恶至极,可见此情形,也明白自己不得不低头,压下心中的厌恶,面上也挤出了一丝笑,蠕动着唇瓣,轻声道,“婢子……会。”

隔着帕子,颜霁将那只手随意擦了两下,又投进水中,再擦。

如此反复,直至裴济开口,“不行再去跟那小婢子学学,她年岁虽小,却比你会做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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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霁放下手中的帕子,默不作声。

裴济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颜霁只能跟随,拿起那银筷子为他布菜。

他一个眼神,颜霁便要去夹。

可裴济起了故意逗弄她的心思,一道菜,他看了三次,颜霁便走到桌尾去夹了三次。

一桌子的菜肴,待他用完,还余下很多。

“坐下,用罢。”

裴济开恩了一般,可颜霁却一点也不想吃,她不喜欢这样吃别人剩下的,即便这桌面上的许多菜都是她用公筷去夹的,也许旁人听了只会感恩戴德,可她就是接受不了。

尤其是裴济这样施舍般的口吻,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

“多谢家主,婢子不饿。”

颜霁放下银筷子,便逃也似的出了门,忙唤那膳房的人来收拾残局,自己站在门外大口喘了好一会儿的气儿。

那千升临走前,还特意与她卖好,“娘子,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可派人去寻婢子。”

颜霁点点头,看着人走出了那道高大漆黑的门。

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扇门?

做个奴婢,并不是她起初想的

那般简单,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在这里,奴婢似乎并不是人,只是一个物件,能听懂人话,服从主人的一个物件,同那死物没什么两样。

颜霁觉得可怕,这里看似光鲜亮丽,金银富贵,吃喝不愁,可在她看来,还不如在项家村的日子。

那短短月余的快乐,只是她对自己的催眠,她在这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自在快乐。

只有在项家村,她得到了自在,无需伪装,无需隐忍,她只是她自己。

颜霁抬头,望着被高高的墙围起来的院落,朦胧的夜色笼罩着这片天空,似乎将她也困住了,幽深的庭院被树影隐映着,一扇扇窗户泛着光亮,被照得如花似梦。

一阵夜风徐徐吹过,身前出现了一道晃动的光影。

“进来。”

颜霁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在洒落的月光下,踏进了那间屋子。

第36章 第36章“你听见什么了?”……

颜霁随他入到内室,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门边。

裴济的目光从她那紧绷的脸上扫过,缓缓移到她紧紧抿着的唇瓣,最后落在那紧握的双手上,他猛然发现,这个女子不仅仅是表面那般粗鄙贪财,其内里有着莫名的高傲。

一介乡野女子,有如此傲骨,竟不肯吃他赐下的饭食,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裴济张开双臂,盯着那木头般的人,冷冷说道,“更衣。”

颜霁不得不上前,映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

解开腰带,取下玉佩,褪去衣衫。

颜霁在第一步就卡住了,她还没给男子解过衣衫,便是沈易,那夜也是他自己动的手。

摸了两下,颜霁的手就停住了,也不见裴济有所动作,他仍是张着双臂,自上而下盯着站在面前的人。

颜霁又尝试了下,垂下了手,坦诚开口,“我解不开。”

裴济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他沉声问道,“一介妇人,如何连腰带也解不开?”

颜霁顿了下,恍然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她忍住心口起伏,闭了闭眼,不愿与此人多言。

裴济却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伸手自解了腰带,衣衫褪去,一并扔到她怀里,只着一身中衣,踏着步子朝浣尘走去。

“沐浴。”

留在原地的颜霁怀里还托着他刚刚褪下的衣衫,听他这么说,却是定住了脚一般。

他就是故意的。

不就是解个腰带,又无端提起沈易,明晃晃的是在羞辱她,也是在威胁她。

颜霁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可她觉得心口这般憋闷,只怕是无论如何也忍不过三年了。

“进来!”

那命令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颜霁将手中的衣衫没好气的往那桙楎架一搭,顺了顺自己的心口,下了定决心转过身去,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

她轻轻步入浣尘,蒸汽氲氤其中,迎面走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股潮气萦绕着,身上的中衣被水浸湿,紧贴着精瘦健壮的躯体,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鬓额,滑落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闪着微光,随后坠入至棱角分明的下颌间,沿着脖颈,一路向下。

颜霁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么火热的场面,转身掀了帘子便走,身后的裴济却眯起了眼,透过那颤动的帘子,盯着一闪而逝的退红衣角。

此女,当令李平一探。

仓惶逃出的颜霁一溜烟跑了出来,院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凌厉,将树枝上未曾落下的叶儿吹下,飘散在万籁俱寂的夜中。

颜霁被冷风吹得清醒了很多,尽是那屋内并没有点燃炉火,但有几层黄缎撒花门帘遮掩,内里另有重重帏帐,虽比不得燃烧炉火温暖,也与这院内的凛冽寒凉相差甚多。

守门的卫士已经退到院外,此时院内仿佛空无一人,连她与青萍暂居的屋子也不见一丝光亮。

萧萧北风吹来,散粒的雪花打在身上,颜霁猛打了一个喷嚏,看着那已经关闭的屋门,脚下的步子犹豫再三,终是踏了出去。

“青萍,青萍……”

颜霁抱着双臂,拍了几下屋门,正听得屋内有人应她,还未上前一步,身后又传来了那幽幽的声音。

“进来。”

颜霁眼看着青萍已经打开了门,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可身后也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吓得青萍已经低下了头。

“没事,你回去睡罢。”

颜霁朝她笑了下,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可怖,可她干脆利落的转身,拾阶而下。

低垂着头的青萍没瞧见颜霁的神情,只能隐隐看见那衣衫下摆渐渐消失在眼前,地面上留下一行错乱的白色脚印。

颜霁掀开帘子,进到昏暗的内室,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下。

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颜霁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难道……

颜霁不敢再想下去,这些日子她能感知到裴济对她,不过是一种折磨的快感,但到底为什么折磨她,她从来都没有想通过。

她自认为相貌平平,并无什么铅华之处,而裴济既是为了折磨她,将她与沈易分隔两地,逼她为奴为婢,百般折辱,如此还不能满足他变态的快感吗?

若是深夜寂寞,以他河东裴氏家主的身份,什么女子寻不来,只怕是成千上百的女子都要追赶着。

更何况他年岁不小了,身边怎会没有家眷妻妾,又何必要召她?

颜霁脸色煞白,紧握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一切落在裴济的眼中,他又觉得可笑,什么高傲,还是那般的粗鄙浅薄,就这么轻易被自己吓破了胆子。

“过来。”

裴济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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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霁屏着呼吸,鼓起勇气,走到那危险之处,却不想他随手朝自己扔来一块布巾,往那榻上稍一斜坐,闭上了眼,“将头发擦干了。”

颜霁盯着手中的布巾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微湿的长发垂在身后,发梢处还滴着水滴,颜霁站在后面,捧着手中的布巾,一下一下的擦拭起来。

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脸颊两侧,其中一根贴在那红润的嘴唇间,上首的鼻梁挺直,紧闭的双眸削减了几分寒厉之气,棱骨分明的脸庞又添了几分俊郎。

颜霁悄悄打量着这张面容,曾几何时,她也被这张鬼斧刀工般的相貌吸引过,不想短短几月便物是人非,如今她反而沦落成了伺候他的奴婢。

大约过了两刻钟,夜已深了。

颜霁放下了手中的布巾,如墨长发已被擦拭得半干,她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后腰,还未走出内室,便听裴济喊道,“留这儿守夜。”

颜霁脚步微顿,将布巾随手一搭,看了看四周,并没有能容身之处,除了那一张床榻。

青砖地面,连一张毯子也没有,颜霁站了会儿,眼皮也来回打架,来回看了看,只能倚着床榻蹲下,蜷缩着身子,双手交叠,将脑袋半垂着。

颜霁头一次守夜,很不适应。

两掌宽的脚踏,不说人怎么躺下,便是能勉强跻身,颜霁也不愿意,她情愿就这么蹲着,至多麻烦些,来回活动活动腿便是。

这屋内没有炉火烤着,冀州昼夜温差本就极大,又赶着冬日,颜霁连个褥子也没有,就身上那么一身临时换的小袄,颜霁只觉得浑身又冷又麻,睡也睡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正昏昏欲睡时,耳边骤然响起了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背叛我?”

“痦生之子便是不孝,你赔我弘儿,还我弘儿来……”

“卢氏,你我不到黄泉再不相见。”

……

睁不开眼睛,颜霁便伸出手来要揉眼睛,可刚一松胳膊,走了神儿,忘记自己此刻的处

境,一下子栽到那硬邦邦的床榻上,正巧那脚踏磕到了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嘶——”

颜霁痛得发出了声音,手本能的去寻找受伤之处,还没从地上坐起来,便听自那床榻上传出令人窒息的话来。

“你听到什么了?”

颜霁还抚着腰,痛得闭上了眼睛,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一道阴影突然将自己笼罩了起来,那声音的主人骤然贴近,一个俯身,那白日在捏着湖笔的手指就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

“你听见什么了?”

他捏的很用力,甚至颜霁不得不随着他的手被迫直起自己的身子,她睁开了眼睛,还没开口回答,又被他一个用力,将自己直接拽了起来。

他很可怖。

双目赤红,散乱的长发,阴冷的声音,似乎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颜霁本能的摇头,“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她怔怔的重复着。

裴济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眼睨着,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怀疑,“当真?”

颜霁还是摇头,她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他现在这样,是发疯了吧?

“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裴济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钻进去探查真相。

片刻,他松开了手。

颜霁松了口气,正要退后一步,却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拽得很紧,拽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松开。”

颜霁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离出来,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

“这是多好的时候啊,你说呢?”

什么多好的时候?

可下一瞬,颜霁突然反应了过来,她仰起头,再不挣扎,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才发现里面露出一丝明晃晃的嘲弄。

他真的疯了!

“你有病!”

“有病就去看医生!”

颜霁这一刻才明白,他就是一个疯子,自己的隐忍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变本加厉,此刻他将自己当做了什么?

便是一个低下的奴婢,便能这般折辱了吗?

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和他发生关系。

“放开我!”

颜霁只觉得恶心,刚才的恐惧瞬间被恶心席卷,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干呕起来,却因腹中空空,只吐出了一股酸水,也得以从那辖制中解脱出来。

第37章 第37章她要离开这个疯子。

颜霁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胡乱拍开了门,浑浑噩噩的缩在床榻上,任由青萍为她清理身上的污迹。

“娘子,您怎么了?”

“娘子,把衣衫褪了……”

……

颜霁一句也没听进去,双目空空,脑子里都是裴济那双深邃而又阴冷的眼睛,透露出一种可怕到极点的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紧紧盯着自己,带着一股不达眼底又极致虚伪的笑意,隐含着奇怪的欲望,自己仿佛是被他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颜霁无法再想下去,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骗不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催眠自己,这一切不是做三年奴婢就能解决的,何况三年之久,她无法忍受自己时时刻刻都要遭受这种非人的精神虐待。

她的一再退让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她要逃走。

她要离开这个疯子。

再多一日,都令人难以忍受,她不停战栗的身体,吓得青萍脸色大变。

“娘子,您怎么了?”

青萍压低了声音,并不敢大声问询。

她亲耳听到家主召回了娘子,看着娘子满身的污秽,惊愕恐惧的神情,还有遗留在下颌那两处的红色指印。

她不难猜出,或许是家主幸了娘子。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娘子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明明是件好事,娘子怎么被吓成这样?

“他就是个疯子!”

“青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

颜霁痴痴地说道,越说神情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娘子,不能胡说,不能胡说……”

青萍被吓得直摇头,她不安的看向门窗,生怕被人听了去。

“青萍,他真的……”

“娘子,不能胡说,婢子非议贵人,这是一等一的大罪,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是要黥面杀头的,可不能再说了……”

青萍慌乱的拉住了颜霁的手,不住地朝她摇头,试图劝阻下胡言乱语的颜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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