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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霁卷了床被子,坐在书案前,望向了头顶的那轮弯月。
屋外的青萍心生恐惧,她伤了家主,岂不是要牵连娘子?
“绿云姐姐,你就放了我罢,留娘子一个人,岂不是把罪责都扔给她一个人了?
青萍越想越怕,家主在城楼上的那一幕,还有下令将人打死的那一幕,鲜血从长凳上蔓延而下,染红了脚下的路面,便是那日罚跪,这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青萍都禁不住的战栗。
娘子的身子骨已经那么瘦了,她又怎么能抗得过家主的责罚?
青萍出了力气,推开了一直拦她的绿云,踉踉跄跄的还要往回走。
“青萍,你别辜负了娘子的好心。”
绿云见她劝阻不动,终于开了口。
青萍的步子顿住了,她知道娘子是为了救她,“可娘子她……她受不住责罚的。”
绿云没有直言,只是又扶住了青萍,定定的说,“娘子,不会受到责罚的。”
“真的吗?”
“真的。”
第53章 第53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青萍终于知道了绿云那天夜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见了。
家主接连几夜都进了娘子的房里,她年岁虽小,可在驿站不是没有伺候过贵人。
每次家主离去后,叩香姐姐都招人抬了热水进去,而白日再见娘子时,她的身上总是会添出些新的淤青来。
青萍知道了,娘子为了自己这条贱命舍弃了她自己,也舍弃了她和夫婿间的情谊。
“青萍,过年了。”
不知哪里放了烟花,金灿灿的火焰冲上云霄,被困在这深深庭院内,也能清楚的看到,投下的明亮,照亮了人的脸颊。
“真好看。”
颜霁望着漫天的璀璨,发出了感慨。
“我还是头一次在这儿过年。”
青萍的目光落到颜霁太过瘦削的身上,她终于知道了娘子的心事,她心里明明还记挂着自己的夫婿的,可她却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担子。
“你们那过年都做什么?”
颜霁不知道宛丘怎么过年,但青萍离那儿也不远,想必是大差不差的。
“我们那儿趁着天不黑就吃了饭,也有叔伯家一起也凑凑热闹的,我和阿弟他们就摔炮竹玩儿,贵人们也都放花,能噼里啪啦的响一夜,可热闹了……”
提起了话头,青萍的小嘴巴就不停了。
颜霁听着她的描述,脑海中慢慢勾勒起了一幅画面,沈易此刻应当也被潘云儿缠着放花了,他们家还是能买得起几筒花的。
阿娘或许也在,有沈易在,他不会让阿娘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年的。
“对了,还得守岁,我和阿弟总守不住,困得直打盹儿,娘子,今儿咱们也守岁罢?”
颜霁回过头对她笑了下,“成。”
候在一侧的叩香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等着,等颜霁自己回去,家主什么时候回来,他们都不知道。
可有一条,再不能出现当日的情形了。
那夜的事情,以次日绿云姐姐被打了十大板子收了尾的。
到现在,绿云姐姐还不能下床。
叩香牢牢记在了心里,任娘子再怎么说,她也再不敢偷懒了。
等青萍阖上了眼睛,颜霁轻轻给她盖上被子,从那房里走了出来。
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总是又干又冷,颜霁站在檐下看了看满是烟花的天空,没有丝毫过年的欢喜,紧蹙的眉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叩香,你去看过绿云了吗?伤怎么样了?”
颜霁的手里没有散碎银子了,便把一张小银票让叩香捎给了绿云,算是牵连了她的一点补偿。
她也出不去,只能向陈从老先生讨了些上好的伤药,便是再好,伤筋动骨也得养上些日子了。
叩香上前回话,“婢子去过了,绿云姐姐托婢子向您道谢,还说她那里您别挂心。”
听着天空中的喧嚣,心中只觉得愈发清静,颜霁点了点头,“养着也好……若是那伤药银子不够了,你再同我说。”
“喏。”
叩香想起绿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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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的交代,“这银子必是娘子自己的体己钱,我若是不拿,娘子心里必定过意不去,回去娘子问起,便不要再给她添乱子了。”
那日晨间,绿云被人带走的时候,她看见了从床榻上飞奔下来试图护她的娘子。
她被拦在门前,大怒,甚至口不择言。
“放空她!”
“裴济,你混蛋!”
……
绿云有点动摇了。
她没想到颜霁会为她对家主不敬,当着那么多人口出狂言,她甚至害怕家主听了这话,会不会也对颜霁做什么?
可并没有。
绿云大约才出了点什么。
娘子对家主而言,是很不同的。
毕竟,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只怕早就被韦将军带走了,说不定又是一场血腥。
娘子,或是有造化的。
因此,绿云才这般交代叩香,还特意嘱咐,“一定要小心伺候,娘子虽然心善,咱们却不能偷懒。”
叩香牢牢记在了心里,蜷缩在脚踏上,时时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娘子,怎么了?”
颜霁翻了个身,“没事,你睡罢,我这会儿还不困,有事我喊你便是。”
叩香围着被褥,应了一声喏。
她还是想离开这里,颜霁无法蒙蔽自己,她的内心是渴望自由的。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总是无法适应,她已经在强迫自己尝试着接受这里的生活了。
可她的幻想,总会被打破。
敲打在绿云身上的板子还犹在眼前,血淋淋的画面总在脑海中闪过,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起那可怕的场面。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脑袋是随时都会被人夺走的,血腥和暴力随处可见
,人的头顶上总是悬挂着一把无形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鲜艳的红色随时都有可能喷溅在眼前。
而使用这一切的人,他又是一个疯子。
轻而易举就能对人使用暴力,手中的权力至高无上,可以随时要了一个人的命,一个拥有权力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就是一个恶魔。
裴济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他不讲信义,不重恩德,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改变。
当然,他也很卑劣,利用她身边的人,把她主动困在这里,甚至逼得她不得不主动谄媚与他。
颜霁尝试过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没有任何作用,她紧闭着双眼,却还是挡不住那滴滴血迹出现在眼前。
她也尝试着麻痹自己,阉割掉自我,让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在看见绿云被人带走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她失败了。
可,颜霁又为此感到欣喜,她至少还没有变成麻木不仁的样子。
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颜霁产生了这种念头,她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她想离开这里,想要立刻逃离这个要把她逼疯的地方。
可是她一点点思路都没有,她找不到离开这里的路,高高的院子把她困在了这里,她跳不出去,连这一方天空,也被围了起来。
她像是被困在井底的青蛙,光滑的墙壁无法让她借力攀爬上去,她本是见过光明的,也感受过自由的。
如果她生来就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从未感受过自由与光明,或许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是她改变不了时代在自己身上已经产生的痕迹,她也不愿意放弃追求这些美好的权利。
虽千万人,吾往矣。
颜霁握紧了拳头,她必定要竭力一试,眼前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丧失了出逃的勇气-
“沅娘,你……你可回来了……”
卢太主抽抽噎噎,见了裴沅,悲不能已。
卢婉忙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阿姑,阿姊千里迢迢赶来,该是最欢喜的事儿,又正赶着除夕,算是双喜临门,您怎么落了泪?”
“不是我不欢喜,实在是我又喜又悲,”卢太主拭了拭眼角,“若不是沅娘你回来,只怕阿母连你也见不到了,想来就要和弘儿一般,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这里了……”
说着,又是好一个泣不成声。
卢婉也抽泣着,“阿姑,您可别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让阿姊难受不是?”
裴沅也红了眼睛,她莫非不知卢氏这话中也有虚假夸大的成分,可提及裴淇,她还是心生感伤。
“您身旁有伯渡,便是他事务繁忙,难以相伴,也有钟儿在此尽孝,万不能胡思乱想。”
卢太主勉强止住了哭声,“钟儿也是可怜,我每每见了他,总想起弘儿来,他这么小的年纪,若不是婉娘常常把人带来,我也解不了这思子愁苦。”
“阿母总要放下,”裴沅劝道,“钟儿日后总要长大,总要回封地的。”
裴沅话是这样说,可裴钟这样的身份,想从裴济的眼下离开,是不太可能的。
除非,他实在是毫无君德,也无君威,养成郑介子那副昏君模样。
若不然,裴济岂会将人放走,那岂不是放虎归山,给自己留下后患。
斩草除根的道理世人皆知,便是眼下留他一命,日后也难保裴济臣下不会怂恿他,暗地里对裴钟下毒手。
卢太主说道,“我想着,伯渡膝下无子,若是能将钟儿过继,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沅闻言,立刻看向了立在一旁的卢婉。
“这种主意,是阿母你自己想的,还是……”
卢婉意识到卢太主这一番昏话惹了裴沅的厌烦,立刻给自己和卢氏一族撇清了关系。
“阿姊,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会?”
说着,又羞涩低下了头,“我对伯渡哥哥……阿姊你还不知道吗?”
裴沅的目光没有立刻收回,在卢婉身上上下打量几回,才缓缓看向了卢太主。
“阿母这番话,今日我便没有听见,您也只当没有说,要真是为了钟儿好,您该仔细想想,这一番话但凡传扬了出去,岂不是将他置于火上一般?只怕届时,弘儿这一支血脉也要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说完,裴沅也丧失了耐心,起身而去。
临走前,她将卢婉唤到一旁,问道,“你与伯渡,定了姻缘?”
第54章 第54章“不过一婢子耳?“……
听了裴沅的问话,卢婉有些害羞,她低下了头,只道,“阿父倒是提起来一句,还不知道伯渡哥哥是怎么想?”
裴沅没有想到,一句试探的话,竟然探到了这样的消息。
莫不是裴济果真要同卢氏接亲,要再续秦晋之好?
裴沅还没见到裴济,当然不可能应承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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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打量的目光。
“待我见了伯渡,也好好给你问问。至于这里,既是来了,便好好陪陪你阿姑,你是心中有分寸的,少教她乱想那么没用处的,伯渡在外,内里最是紧要,这府中日后还得你守着。”
卢婉听了,低头应道,可嘴角绽开的的笑意并没有完全被遮掩住,裴沅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三娘记住了,阿姊放心,”说着,卢婉画风一转,“只是还有一事,三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沅的目光现出了温和,她开口直言,“你且讲,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我曾听说,”卢婉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伯渡哥哥那儿藏了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裴沅皱起了眉头,对卢婉,她本就带有疑虑,这样的女子,真能担当起裴氏重担?
砚秋带回了打探的消息。
“娘子,这是那女子的情况。”
密报交给了卢婉,她翻开看了一眼,又听砚秋继续说道,“她原是豫州宛丘城外一村落里的傻女,数月前忽然恢复了神智,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家主,没想到事后家主便将人带了回来。”
卢婉听了,面露疑惑,“就这么简单?能被他带回来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女?那日见她举止,可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
砚秋答道,“确实如此,婢子问了那村中的旁人,都说她曾是个傻女,不知道哪天有了什么机遇,不仅恢复了神智,后来还嫁给了附近村子里的诊病先生。”
卢婉更迷惑了,“嫁了人?”
裴济怎会要了一个嫁过人的?
便是那女子对他有救命之恩,至多赏赐些金银,又何至于将人带回来,还这么谨慎的放在身边?
卢婉本能的不太相信,可听着砚秋继续说下去的话,她也有些动摇。
“婢子还打听到,先是那女子在新婚之夜消失,紧接着她的夫婿年前曾外出,道是来冀州寻妻,可至今都不见他携妻回乡,都说是那女子是什么狐狸精变的,吸净了她那夫婿的阳气经血,不知死在哪儿了?”
卢婉斥道,“荒野人家,满口胡言,岂能当真?”
细想了想,卢婉又吩咐道,“一个大活人能丢了不成?今日你便出府,再去打探,务必将那女子的夫婿找出来,将他们两个都要查个清清楚楚。”
“喏。”
砚秋离开,卢婉暗中拿定了主意,便是那女子果真有了身孕,也未尝不可能是她那夫婿的。
说不定,两人早就背着裴济暗中苟且了。
卢婉将这一番话稍作修改,半真半假的告诉了裴沅。
裴沅有些怀疑,裴济不近女色,虽说是有为卢氏尽孝的缘故,可他便是有对卢氏的不满反抗,也不至于找个有夫之妇罢?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千万不可外传。”
裴沅心生疑窦,可看着卢婉信誓旦旦的样子,她还是踏进了松雅山房的院子。
“那女子是什么身份?”
裴沅开门见山,直问裴济。
裴济顿了
下,随即又笑了下,“不过是一介庶民之女,有什么身份?”
“伯渡,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裴沅没有给他糊弄自己的机会,“她嫁过人了?”
“嫁了,当夜我就把人掳走了。”
提起来裴济倒是很有兴致回忆,可面对裴沅的质问,他是有些不满的,脸色拉的长长的。
裴沅注意到了,但她没有心思再问下去了。
堂堂家主,为了美色,强取豪夺,连人妻都不肯放过?
这样的事儿一旦传扬出去,只怕是连裴氏先祖之名,也要被人唾弃。
“伯渡,你不该任性妄为,你可考虑我裴氏一族的声名了?你可考虑我裴氏一族的基业了?”
裴沅摇头叹气,她明白裴济心中对卢氏还是颇有怨气,便是将人囚禁起来,她也别无二话。
说到底,是为了保住裴氏百年基业。
可裴济呢?
他的行为无疑是自毁根基,如果一旦被他州之主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名声,是一州之主招揽天下英才最重要的一项。
“阿姊无需担忧,那女子不过一婢子耳?岂能损我裴氏百年基业,一个困在手心的玩意儿,能翻出什么浪花?”
裴济并不担忧,一个被捏住了软肋的人,便是将大门敞开,她也不会踏出一步。
见他不放在心上,又是心有成竹的,裴沅没有再追问,只是嘱咐了一句,“你做事我倒不担心,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最好。”
说着,裴沅提起了另一要事。
“你这个年岁,也该娶妻生子了,再拖下去,大局也会受到影响。”
依着裴济的年纪,便是那孩儿十岁也有了,再过上三五年,再升一辈也是正常。
可如今,裴济膝下空空,还不如裴淇,怎么说也留下了一支血脉。
再拖下去,势必会影响来日大局。
裴济膝下无子,众人的目光一定会落在裴钟身上,到那一日,生出羽翼的裴钟又怎会愿意甘于人下。
年轻力壮的裴钟和日渐苍老的裴济,怎不会将裴氏百年基业分化,一旦内讧,必有争斗,事情发展到那一日,损害的也唯有裴氏一族。
因此,子嗣问题从来都是最紧要的。
“此事阿姊无需忧虑,我已有主张。”
裴沅想起了卢婉的话,想来裴济早已拿定了主意,既是如此,日后成婚,诞下子嗣,也能免去无端灾祸,便是最好不过。
“你那婢子,可要小心些,别成婚前闹出了事儿来。”
这算是裴沅最后一句提醒。
主母未曾进门前,这府中定然不能有什么孩子降生,若是生出一个女子便罢,若是男儿,来日必然会生出祸端。
临走前,裴沅见到了那个最易生出祸端的女子。
远远的瞧上一眼,只有一个侧脸。
相貌平平。
裴沅有些奇怪,这就是裴济冒着堵上他裴氏一族的骂名带回来的人,扔在外面,怕是一抓一大把。
为青萍推开窗的瞬间,颜霁注意到了从窗外飘进来的目光,她连头也没回,转过身自去忙了。
青萍的身子已经大好,慢慢走路锻炼,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儿。
而裴沅来这么一趟,已经再三提醒,裴济自是另有主张,她也不便再提。
年还未过完,卢氏女再嫁入裴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河东郡,连街边的垂髫孩儿也知,民间未曾掀起太大的波澜,士族联姻本就是常事,两代人亲上加亲,更是好事。
可那高墙之内,却是波涛汹涌。
“家主,主母之位岂能再由卢氏侵占?”
为首上奏的是曹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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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四旬,一向最是稳重,本以为这民间所传不过是流言蜚语,当不得真。
可新年休假刚结束,头一天裴济颁的令便传遍了,他再坐不得,驾马匆匆赶了来。
“那卢氏一族的野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家主你怎么能犯糊涂?主母一位事关重大,牵扯众多,臣下以为,同雍梁二州联姻才是最有利我冀州,岂能拱手让与这范阳卢氏?”
裴济听完他的牢骚,放下了手中的奏文。
“雍梁二州,非是一桩联姻能轻易撼动的。”
“便是不就雍梁二州,东南青州也不失为一个选择,那琅琊王氏的女子名冠天下,有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这样的女子才能担我裴氏主母,岂是这拨弄是非的卢氏女能做的?”
坐在下首的裴湘见裴济脸色不霁,忙开口拦道,“曹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可眼下青徐扬三州已不足为惧,远山道长前去游说,已有成效,最紧要的是安抚冀州上下,集我冀州上下全力,待赴荆州之战。”
“夺取天下,非一日之功,眼下荆州战事胶着,再不能拖延,等春日荆州缓过来,尽是韩琮带兵,没有卢氏的粮草,前方将士也难以取胜。”
“一个主母之名,换我冀州千万将士性命,为韩琮赢下先机,岂不合算?”
裴济起身,立在窗前,干脆点透了。
“家主与洛公所言,臣下明了。”
颜霁知道这个消息就更晚了,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这种事,那些兵士不会和她交谈,绿云和叩香虽然很少踏出院子,可这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消息,即便是知道了,又怎么会在颜霁面前提起。
毕竟,此时颜霁的身份,勉强算是裴济的房中人了。
至于别的,裴济没有吩咐,这些下人更不会主动来问,只将颜霁当作一位比他们略高些的娘子,好生伺候着便是。
裴济没有明言,颜霁更不会主动去问,她一点也不想和裴济扯上什么关系,如今这样已经令人难以忍受了,何必自寻烦恼。
“绿云,外面又吵什么?”
“娘子,是卢三娘。”
第55章 第55章“我一定会离开这儿。”……
“三娘要见您。”
“见我?”
颜霁听了,有些疑惑,她与此人仅有过一面之缘,又会有什么事要对她讲?便是真有事,去寻裴济岂不是更好,怎得就来寻她了?
颜霁想了又想,还是没理出个头绪。
正当她思索时,只听叩香道了一声礼,她抬头去看,见那衣袂飘飘,人竟是已经走到了院内。
门外时刻有兵士把守,可她竟然能轻易而举的就这么进来了?
上次见她,两人还被那道门隔开,想来她是得了裴济的令,才能堂而皇之地进到这牢笼来。
思索间,颜霁还未起身,卢婉已然走至一侧,率先开口,“怎得不认得我了?上次还未问你唤什么名儿呢?”
“项晚。”
颜霁也不再犹疑,将人请到屋内,把叩香撵去了绿云那儿。
“项晚?是哪一个晚字?”
卢婉虽然得了砚秋打探来的消息,却不曾知晓她的名儿,只道一个项氏。
颜霁答道,“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的晚。”
卢婉眸间闪过一丝精光,她果然没猜错,能出口成诗的人岂会是一个傻女?砚秋派去的人一定是被蒙蔽了,什么人能疯疯傻傻十余年,一朝之间恢复神智,且看见识远超那里的庶民,面对自己也不似常人那有怯弱之色。
既是如此,能装疯卖傻十余年,又在成亲当夜抛弃自己的夫婿,为了荣华富贵攀扯上裴济,更甚于会让裴济同意,将她护于这松雅山房,想来相貌虽然平常,可心中谋算决是不浅。
“真是巧,我也单名一个婉字,乃是诗经中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
卢婉笑盈盈的说完,看着颜霁,又道,“你是哪儿的人氏?渔阳郡还是哪里?我还从不曾见过你?”
这话问出口,颜霁便大抵明
白她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我非是冀州人氏,家在豫州宛丘,不曾来过冀州,你我二人自然没有见过,”颜霁说着,也不愿这样同她客套拖延下去,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还不知此次你来所为何事?”
卢婉忍不住去细细打量,观着她的神色,淡然镇静,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看你这般年岁,想来与我也相差无几,倒不知家中也曾定了姻缘否?”
卢婉自倒了一盏茶,端在手中,细细品着。
提及沈易,颜霁的神色陡然一变,她故意来试探自己的,可试探自己又有什么用处?
紧接着,颜霁便听她说道,“你别介意,过些日子待我进了门来,迟早都要与你熟悉熟悉的。”
说到这里,颜霁才明白,她是来向自己宣示主权的,她以为自己是裴济的房中人,日后要受她这个一府主母的管辖了,故此来向她彰显彰显自己的威势不成?
可颜霁心中并无半分要与她争夺什么男人宠爱的心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裴济这样可怖的疯子,除非是她脑子坏了,才会想去争夺裴济的宠爱。
当然,如果裴济变成一个正常人,肯将她放走,那当然就更好了。
不过,这只是她的幻想。
但是,如果是她呢?
她作为这个郡府未来的另一个主人,她愿意把自己放走呢?那她岂不是就能重获自由了?
想到这里,颜霁迫不及待,向她证明自己对她毫无威胁。
“你无需担心,我本不是这郡府的人,和你更无瓜葛,本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如果不是裴济把我抢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和你们这样的贵人打交道。”
卢婉听见抢来二字,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看来她那夫婿果真是来寻她的。
“如果你害怕我会和裴济产生什么关系,现在就可以把我放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也就能放心了。”
听到她的称呼,卢婉饮茶的动作一顿,但并没有指出问题。
她能这样称呼裴济,想必是裴济自己也不在意的,那么如此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可小觑。
或者,单方面来讲,是裴济对她的关系,他居然会抢夺一个二嫁之身。
这太出乎意料了。
这足以说明眼前的这个人对裴济而言,是不同寻常的。
因此,卢婉当然不会将人放走,当着这么多兵士丫鬟的面儿,把裴济自己抢来的人放走,这个法子太愚蠢了。
她当然不可能去做,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做些什么。
例如,不小心泄露给她一个消息。
“前些日子你传先生诊病,身子可好了?”
颜霁盯着她,没有回答。
卢婉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带笑,看着这个很是淡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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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的扔出一句“你们那的先生医术如何?”
看似在问颜霁,可实则不然,她没有等颜霁回答,又继续说道,“想来是比不过这郡府内的,听说前些日子伯渡哥哥召了个年轻先生来,似乎也是豫州来的,说不定与你是同乡了?”
说完,又是一笑,往外看了看,“我也该回去了,钟儿还在阿姑那儿,见不到我,总是要闹。”
起身离开前,又说,“我是个惯爱浑说的,瞧着你倒好静,日后咱们熟稔了,我再来叨扰,今儿就不烦你了。”
“你可别同伯渡哥哥告状,不然我可就不好来同你说话了。”
笑着说完这句话,卢婉终于踏过了门槛。
颜霁站在门前,心里的鼓扑通扑通跳着,看着她走出好远,一时都没缓过来。
她来这儿,说了这么些莫名奇怪没头没尾的话,可细细想来,她这些话里总有意无意的提起先生二字,还是他们那儿的先生,一个年轻的先生,从豫州来的先生。
颜霁终于串联起来了。
她话里话外说这么多,不是毫无缘由,分明是意有所指。
沈易。
只有沈易。
颜霁最不愿意想的就是沈易,可这所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她只能想到沈易。
沈易他又来了吗?
还是裴济根本没有放沈易离开?
颜霁的脑子像是被瞬间炸掉了一样,所有的信息都堆积在一起,她理不出一个头绪,无法再进行思考,她的脑海中甚至也不能清晰去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了。
那天到底沈易离开了吗?
她只能回忆起沈易被人押走,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情形,她甚至不记得沈易当时有没有离开那座城楼?
颜霁不敢再想下去。
当日连远山道长都没有离开,青萍也被裴济一并下令带了回来,那么沈易呢?
颜霁想起了那个噩梦,这些日子一直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那个噩梦。
“不,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颜霁猛的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噩梦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也给自己坚定信心。
可心中一旦被种下了这颗不安的种子,那么这颗种子只会在心底生根发芽,愈长愈大,直到把人彻底吞噬。
“娘子,您怎么了?”
青萍扶着墙慢慢走了出来,她也看见了那位卢三娘,自从她走后,娘子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
她不知道那位卢三娘到底和娘子说了什么,可她看着娘子这样,心里也难受起来。
“没事,”颜霁朝她笑了下,可她不知道,自己勉强挤出来的笑很苦。
青萍没有再问,她只能陪娘子坐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颜霁忽然开口,“青萍,你还记得那天在城楼上见到的那个男子吗?”
青萍点了点头。
“那是我夫婿,他叫沈易,人特别好,长得也很俊朗,名字也不错罢?”
青萍仍是点头,她知道此刻的娘子不需她多言,她坐这儿静静地听她说就好。
“我本来没想过结婚的,我只是想陪着我阿娘,慢慢过一辈子就好了,有吃有喝,也冻不着,就这么相依为命,可是上天还是让我遇见他了。”
“他人很好,每次帮我阿娘看诊不肯收我的钱,特别傻,还带着我赶了大半天的路去讨药草,帮我想法子挣钱。”
“他特别好,每次都会在我遇见困难的时候帮助我,还特别照顾我的情绪,其实他的心思,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敢相信,也害怕耽误他。”
“我不想生儿育女,也害怕融入别人的生活,可能很奇怪罢?起初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接受,所以就没答应他,可是他都愿意尊重我,包容我,所以后来我就答应他了。”
青萍一直听着,一直看着颜霁的脸颊,她抬着头,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天,慢慢说着。
“我不会做针线活儿,他送来的嫁衣料子只能让我阿娘做,他其实都知道,不过他说不会做也没什么,我就画画好了,别的都交给他。”
“我特别感动,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每天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得了闲能说说话,阿娘也能一直陪着我。”
“他说他要给我做云吞面,还有山药片……”
“可是,青萍……”
青萍听到了颜霁的哭腔,她也红了眼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的信我也收不到了,我们刚成亲一天,我们约定过年要再去看灯会的……”
颜霁泣不成声,抬起的头颅终于低下了,埋在双臂间,再也说不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青萍红着眼睛,不敢再刺激她,她的心随着她一起痛,她知道娘子为了她牺牲了太多。
“娘子,你逃罢,你回去去找沈先生罢。”
青萍不想再拖累她了,如果不是她,或许那次娘子早已经逃出去了。
颜霁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望着头顶的那弦弯月,给自己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知道,我一定会离开这儿。”
“不过,现在我要先找到他。”
第56章 第56章“莫不是这府上没人了?……
刚过戌时,裴济踏着夜色再次走了进来。
守夜的叩香注意到那双藏青锦缎麒麟靴立刻低头行礼,床榻内侧还未睡着的颜霁听见声音,还未起身,帏帐已被人从外勾了起来。
“睡了?”
颜霁顿了顿,抬眸看向站在榻前的人,他身着宝蓝绣金飞鹤氅衣,头戴乌金嵌玉冠,腰间坠着青金石八卦纹佩,一副贵人装扮,同那卢三娘来时的模样瞧着的确很相配。
照那卢三娘所说,是他又把沈易抓了来,可卢三娘所说是真是假,颜霁无法判断。
但有一点,卢三娘特意过来同她说那么多,目的决然不是
为了成全她和沈易,而是为了利用她。
颜霁需要证明这一点,同样也需要利用裴济。
裴济盯着人看了片刻,见她发呆似的,半晌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上前来伺候,干脆开口问她,“今日卢氏来此,所为何事?”
听见这话,颜霁倒顿了下,随即又反应过来,
“问问我姓甚名谁?哪里的人氏?顺带着宣示主权,告诫我日后这郡府的当家主母是什么人。”
看着她这副神色,裴济挑了挑眉,倒也不避讳,直言道,“你知了便好,日后这府中自是由她主持中馈,像你这等婢子,也尽要听她的吩咐才是。”
颜霁听了,当即起了身,下了床榻,老老实实向他施了礼。
“婢子记住了。”
“更衣罢。”
裴济张开了臂膀,颜霁便守着那婢子的本分,将手伸向了他那腰间的玉带。
自绿云被杖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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