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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那次在巷子口遇到秦昭后,裴肆之原以为他们之后不会再见面。
A市重高占地近千亩,三个年级分处不同的教学楼,他们不仅年级不同,就连所处的世界也那样天差地别。
秦昭是校内风云人物,听说家境非常优越,父母长居海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国内高中上学。
新同桌叽叽喳喳讨论着八卦,裴肆之平淡摊开卷子,过耳旁风。
可万万没想到,没多久他就再度撞上秦昭。
不,或者说更像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
半月后的午休时间,裴肆之正独自在天台啃着食堂买来的馒头,铁门突然被人推开,他警觉回头,正对上秦昭含笑的眼眸。
“找到你了。”
秦昭晃了晃手中的餐盒:“要尝尝吗?饭打多了。”
“不用,我吃这个就行。”裴肆之侧身避开他递来的饭盒,冷淡别过脸。
不锈钢饭盒反射的阳光有些刺眼。
秦昭却自顾自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距离近的仿佛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你上周又打架了?”
裴肆之拿着馒头的手一顿,站起身看着秦昭:“你跟踪我?”
秦昭闷笑一声,眉目舒展,语气漫不经心道。
“怎么会?只是基础的关爱同学。”
裴肆之的脸沉了下来,他并不习惯和人距离太近,也很厌恶那些不知边界的试探。
他不再多说,转身就要走,右手手腕却被人抓住。
一触即离,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仅仅是阻止了他往前的脚步。
“我走,你留在这。”
秦昭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
铁门吱呀作响时,秦昭忽然回头,逆光下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政教处打算安装一批摄像头,下次再翻墙的时候注意。”
裴肆之彻底沉下脸,可惜勾起他怒火的那人早就轻巧走出去。
手里的馒头被捏的面目全非,裂开几道细纹,干硬的碎屑簌簌落下。
少年站立半晌,终于还是调转身子,准备坐回原位。
他目光一滞,视线停留在眼前的餐盒上。
秦昭竟是没有带走。
裴肆之拎起那饭盒,磨了磨后槽牙,格外想把这玩意丢进垃圾桶,最好能连带着它的主人。
但当他掀开盖子,可乐鸡翅的甜香混着米饭的热气扑面而来,举着饭盒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
最终,整个A市重高的垃圾桶都没能等到那个不锈钢餐盒。
裴肆之坐在天台上,一口一口吃得很快,就着那大半块馒头,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再讨厌那个人,他也做不出浪费食物这件事。
他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哪怕后来日子越来越好了,也依旧忘不掉肚子绞痛,浑身无力的滋味。
*
正是下午
第三节 课的时间,此时校园静谧,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偶尔有三两老师经过操场。
没人注意到在某处小树林中的一道身影。
裴肆之绕着围墙走了一圈,校服外套被他脱下来反穿,深绿色的内衬在草丛中影影绰绰。
深处的围墙边,几棵垂丝柳形成了一个天然隐蔽角落,少年蹲下身,手指抚过墙砖上几道浅浅的划痕。
这是他上次踩点留下的记号,处于某个监控死角。
裴肆之蹬着墙面上的凸起翻过去,动作利落,轻盈得像只黑猫。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裴肆之并不打算去上。
提早两个小时去打工,能多赚一百块,够他半个月的伙食饭。
虽然裴肆之不想承认,但秦昭的那句提醒确实帮了他大忙。
*
于是自那之后,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台,渐渐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身影。
起初,裴肆之总是冷着脸赶人,可秦昭却像是听不懂拒绝,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出现。
“今天的红烧排骨太咸了,帮我尝尝?”
“这道数学题也太难了吧,听说你成绩很好,教教我。”
“天台的风很舒服,借我躲一会儿。”
每次来的理由都蹩脚得可笑,可偏偏秦昭说这话时,眉眼弯弯,初见时那一身的锋利气质仿佛从不曾出现。
他们原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硬是靠着秦昭的死缠烂打屡屡相逢。
那个被裴肆之洗干净送还的饭盒,第二次总会再次出现在天台的角落,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饭菜,有时还附带着一张字迹潇洒的便签。
[今天食堂阿姨手抖,肉还挺多]
[这道菜据说能补脑,不过你本来就挺聪明了]
[别总吃馒头,长大胃病了有你受的]
裴肆之每次都冷着脸推开,可最终还是会沉默的吃完。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不想浪费食物。
可渐渐地,他开始在天台多停留一会儿,也习惯了秦昭那人不着四六的调侃,偶尔还会勾起嘴角嘲讽回去。
十七岁的裴肆之,终究只是个会为食堂涨价皱眉的高中生,福利院长大的经历让他早熟,也让他对任何人的好意无所适从。
即便这时的他再冷淡,经历了再多,也没有九年后那般难以靠近。
天台这处小小的天地,成为了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们像两个守着秘密的共犯。
明明对彼此毫不了解,身世家人,社交圈子,全然不知晓,可偏偏在这方寸之地,建立起一种奇妙的默契。
天台的水泥地面被阳光晒得发烫,裴肆之背靠着阴凉处坐着,翻开一本课外书。
一颗水果糖砸在他摊开的书页上,包装纸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秦昭噙着笑意,屈膝坐在他身侧,校服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
“新出的荔枝味。”
裴肆之盯着那颗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剥开糖纸,淡淡的果香慢慢绽放在舌尖。
糖果在福利院属于珍惜物资,只有表现好的孩子才能在节假日分到一颗。
而他调皮打架,不是乖巧的小孩,院长向来最是头疼,他的记忆中也没能留下多少滋味印象。
后来他能自己赚钱了,从不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每一分钱都有更急需的地方。
“太甜了。”
是真的很甜,裴肆之吃不习惯的甜腻,似乎整个口腔都弥漫上来的黏腻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喜欢就吐出来。”
秦昭的手伸到裴肆之面前,还示意的抬了抬,掌心向上。
裴肆之扫了一眼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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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锐的察觉到他手上有不少细小的擦伤。
分明该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上面却总是带着各种莫名其妙的伤痕。
裴肆之眉头越皱越紧,糖块被抵在腮帮子内侧,什么也没说。
“吐出来。”秦昭又把手往前送了松,腕骨凸起的弧度像块白玉,“我接着。”
“你有病?”
裴肆之终于憋出一句,他嘎嘣一声咬碎糖块,甜到发苦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愣是给咽了下去。
秦昭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促狭的朝他眨了眨眼。
“笑个屁。”裴肆之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个白眼。
那一瞬,少年生动又鲜活,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勾人,平日里冷冰冰的眸子透出一丝罕见的,不自知的柔软。
明晃晃地撞进了秦昭眼底。
“看什么看?”裴肆之被盯得发毛,一脚踹在秦昭小腿上。
“有病就去医务室。”
裤子上顿时多了个灰扑扑的脚印,秦昭却浑不在意,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两人没再说话,秦昭低头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糖,慢条斯理拆开包装,却没有自己吃,而是突然抬手,抵在了裴肆之的唇前。
“张嘴。”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裴肆之冷眼瞪他:“你大爷——”
话音未落,秦昭趁机把糖塞了进去,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瓣。
“这颗不甜。”
冰凉的薄荷气息散开,冲淡了嘴里残留的黏腻。
裴肆之抿着唇,感受着在舌尖慢慢化开的滋味。
确实不甜。
秦昭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在他的唇上一触即离。
夕阳西下,两个少年的影子很长,一个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却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另一个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捻了捻指腹。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薄荷糖清浅的甜味,融化在初秋微燥的风中。
——
“唔……”
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他撑着坐起身,修长的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表情有些难看。
许是因为又见到了秦昭,他今天竟是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见他遥远的高中时代。
裴肆之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凉水顺着喉结滚动而下。
浅浅吸了口气,抹去嘴角的水渍,指尖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第132章
后来啊,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毕业那年,他如愿以偿考上A大,校园里人声鼎沸,他手里捏着录取通知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在福利院的时候,总是想要快些长大,赚到钱,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不再过拮据的日子。
后来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揍了那个小胖墩一拳,从此哪怕是在福利院,他也能过得很好。
他在这世上本就孑然一身,一个人来,注定一个人走。
可秦昭非要招惹他,非要缠上来,蛮横的挤进来,占据他的高中三年。
他的生命荒芜无趣,可他原本是不这样认为的。
从未期待开出花来的冻土,是秦昭自顾自撒下种子,信誓旦旦说要让这里变得热闹、温暖。
秦昭只是笑,笑容明亮又固执,带着点无赖似的坦然:“赶我走?没用的。我瞧上你了,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有一年冬天格外冷,外头下着大雪,裴肆之很罕见的请假没来上课。
狭小的出租屋,少年蜷缩在冰凉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浑身发烫,意识昏昏沉沉。
窗外的天灰白,屋内的温度也极低。
他想着熬一熬,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总能熬过去的。
就在他几乎要被黑暗与窒息吞没时,那扇薄薄的、几乎不隔音的木门被人锤得震天响。
“哐哐哐,哐哐哐!”
裴肆之朦朦胧胧中想让他停下,敲坏了门他赔不起,房东会生气,邻居该发火了。
可他烧得厉害,张嘴只能发出气音。
焦急到变了音调的嗓音,穿透风雪,直直撞进他的耳膜。
“裴肆之!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秦昭的声音一向好听有磁性,压低音量时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很是沉稳,此时却几乎听不出来是他了。
裴肆之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知道他住址的,又为什么在这种天气跑出来。他不想开,也没力气开。
可门外的人像是疯了一样,捶门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急,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
最终,那扇脆弱的门不堪重负,被狠狠踹开,扬起漫天的灰尘。
裴肆之眼前更黑了,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需要再打多久的临时工才能赔上这笔钱。
不过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
秦昭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头发肩膀上落满了没化的雪,鼻尖冻得通红。
看到床上面色潮红,气息微弱的人时,脸上的焦躁不安消弭,转而变成更深的担忧。
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冰凉的手下意识想去探裴肆之的额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又猛地缩回,双手狠狠揉搓,胡乱搓热搓红,才小心翼翼贴上去。
掌心下是烫人的温度。
“你他么……”他想骂人,声音却哑得厉害,隐约有些颤抖,“……你找死是不是?”
裴肆之记不清他是怎么回怼过去的了,只记得秦昭手忙脚乱地给他喂药,用湿毛巾擦拭额头,熬了软糯的粥一口一口吹凉了喂给他。
药效没那么快起效,忽冷忽热的身体暖不热床榻,秦昭将手伸进被窝试了试,又湿又潮。
他定定盯着紧闭双眼的少年,迟疑了不到三秒,伸手脱掉身上的外套,掀起那条单薄的被子,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裴肆之。
男人的胸膛滚烫,贴着他冰凉的脊背,身后传来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于是在这逐渐暖起来的被窝中,裴肆之的呼吸渐渐平缓。
自那以后,他的心防便一寸寸塌陷。他开始习惯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人,习惯那聒噪的声音,习惯那份将他置于万物之上的珍视。
秦昭教会他笑,教会他期待,教会他这人世间除了孤独,原来还有滚烫的拥抱和结结巴巴却无比真挚的情话。
他曾以为,自己这块被命运遗弃的顽石,或许真能凭借这份温暖,生出些不一样的藤蔓枝叶来。
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命运并非全然苛待他。
于是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天,裴肆之犹豫了很久,选择去找秦昭度过。
可他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理由,像人间蒸发一样,那个强行挤进他人生的人,又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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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去寻找。
天色渐晚,站在已空荡荡的校园中,裴肆之第一次觉得有少许的迷茫。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一直以来都目标坚定,朝着一个方向走,不偏不倚,不关注沿途的风景。
他并不了解秦昭,两个人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甚至那点暧昧到底存不存在,裴肆之都有些怀疑。
或许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泡影,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他在冰天雪地待得太久,产生的一场幻觉。
翻遍手机,连一张秦昭的照片都没有,聊天记录里大多是秦昭单方面的喋喋不休,他偶尔回几个字,现在看起来,真是冷淡极了的表现。
那些勾肩搭背,俯身低语,那些看似逾矩的玩笑和触碰,都被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纱。
他算秦昭的什么人?同学?朋友?还是一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一个难度稍高、值得挑战的攻略对象?
如今游戏通关,兴趣耗尽,玩家自然可以毫无负担地转身离开,甚至不需要对NPC有任何交代。
裴肆之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多年前背后传来的温度和耳畔的心跳。
可那么怕他死掉,那么用力抱紧他的人……
怎么后来,就毫不犹豫地走掉了呢?
连一声“再见”都吝啬给他。
一直以来,对着001,对着周围人,他总是轻描淡写形容秦昭是个人渣前男友。
但裴肆之清楚,他们两个从来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情侣关系,他甚至没资格自称前男友。
可他总要为这段感情作个定义,作个……结束。
裴肆之最终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倒扣在桌面上。
校园里寂静无声,仿佛过去三年喧嚣的温度从未存在过。
世间熙攘的人群,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有着自己的方向和归处。
只有他,被遗弃在了一场盛大幻觉的废墟里。
呵。
裴肆之垂了垂眼睑,有些想笑。
年少的他再怎么冷淡,也是未经世事,不如现在成熟的。
他大学开始创业,小有成果,已经不再住出租屋,多年后重回母校,在校庆上讲述自己的成功经历,任谁来看都是一片意气风发。
那些悲惨的出身,艰苦的童年,四处打工的颠沛,在此刻用一句苦尽甘来轻描淡写略过,却是他切切实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前半生。
他买下那间出租屋,曾经刻薄的房东年纪大了,眯着眼睛认不出他,半生不熟的邻居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批。
重新躺在窄小的床上,目光描摹着天花板上的污渍,许多疑点此时才能被慢慢细数。
当时他为了逃避,匆忙离开这座城市,根本没有打算去寻找秦昭,三年后逐渐冷静下来,询问过一些人,得到的消息却让他诧异。
秦昭那样的人一看就是不缺朋友,家境殷实的,再靠着那张无往不利的脸,在重高完全是风云人物,但在他消失后,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情况。
学校校长、老师,也仅仅了解到他的父母住在M国,很少回国,办理退学那天他们并没有见到秦昭本人,只见到了委托人和秦昭的书面申请书。
他就像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一样,彻彻底底的失踪了。
裴肆之一直觉得那个雪夜,秦昭是问过班主任才知道他的住址,但班主任说,秦昭从来没找过他。
就连福利院的阿姨都怕她们心疼,没有告诉过具体位置,秦昭又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普通高中生,身上却偶尔透露出来的锋利气质,手指上时不时出现的伤痕。
林林总总全是疑点,甚至可能秦昭本人压根没想过遮掩,他却延迟了这么久才发现。
那些疑问他埋在心里很久,找不到出口,找不到答案。
直到……他出车祸,被系统绑定,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气场,不一样的身份,却和秦昭拥有要一模一样的脸的艾瑞克。
那一刻极其强烈的预感昭示着,所有的疑问都即将被解答。
看着那张脸就来气的裴肆之,毫不犹豫的选择接下任务,并决定以牙还牙。
每每看到那张相似的脸上流露出的痛苦挣扎,他总是有些恍惚的,预想中的报复似乎并没有那么快意。
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气运之子究竟是不是秦昭,还是系统查探他的记忆之后留下的诱饵。
直到任务结束,亲眼在病床上见到秦昭,活生生的,真实的秦昭,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才终于安然落地。
裴肆之的惊醒也吓到了系统,它小心翼翼瞥着自家宿主的脸色。
【宿主大大,您怎么了?】
床上呆坐着的男人沉默一瞬,极其难得询问道。
【我记得你能查看我的过往。】
【嗯……不过宿主放心!我只能看个大概,就像小说大纲那样,笼统的总结】
001试图解释。
裴肆之倒也没有要追究它的意思,他默了默,忽地又问。
【秦昭和你是什么关系?】
001卡住,像是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它本来是不能说的,可是自家宿主静静坐在床边,眼眸低垂的样子,让它忍不住开口。
【是……前辈。】
前辈?一个系统的……前辈?
这算什么。
裴肆之想过很多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无非是秦昭也被绑定了系统,所以他才会突然消失,就像他自己出了车祸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那样。
只不过他消失的是灵魂,秦昭连带着身体也一同消失了。
如果他是被迫离开的,那么一切或许都情有可原。
可前辈这个词,绝不可能用来形容一个普普通通的宿主,秦昭显然身份更为特殊,更有地位。
裴肆之沉了脸色,某种极为不妙的猜想让他无法再安坐下去。
如果秦昭的离开是他自愿的,那三年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他宁愿这是一个可能夹杂着些许真心的,迫不得已的离开,也不愿意接受对方是带着某种目的和超然的身份,漫不经心地介入他贫乏的人生,在失去观察价值后又抽身而去。
001眼睁睁看着自己解释过后,宿主大人心情变得更加糟糕透顶,目瞪口呆试图阻止。
但裴肆之听不下去了,他倏然站起身,拿起一旁的车钥匙就往门外走去。
001瞄了一眼开车的方向,正是秦昭所在的那家医院。
它,它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第133章
虽然日头还早,但医院每时每刻都很忙碌,人来人往,裴肆之登记过后径直朝着秦昭的病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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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直到推开门,看到男人那张苍白熟悉的脸,裴肆之心底杂乱的念头在这一刻都沉寂下来。
他拖来一旁的椅子坐上去,目光悬在秦昭身上,片刻后闭目养神。
001看着眼前这说不出来的怪异一幕,代码都快打结了。
秦昭大人……您什么时候醒啊!!
算了,它只是一个人工智障,它承担不了,它还是去找000吧。
001默默离线了。
病床安静下来,只有门外时不时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和家属的喧闹声。
昨日高强度的工作加上一晚上的梦,让他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在这诡异的平静中,不知不觉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男人的头轻微歪向一侧,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眉心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累。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一阵尖锐急促的“滴滴”声将他从并不安稳的浅眠中狠狠拽了出来。
裴肆之骤然惊醒,心脏跳得很快,几乎是弹坐起来,视线第一时间想要去看病床前的监护仪。
但率先撞入他视野的,并非那台仪器,而是病床上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怔怔盯着他的眼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秦昭醒了。
他正侧着头,在医院白炽灯的映照下,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可那双曾洋溢笑意揶揄、也曾浸透担忧焦躁,更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模糊浮现的眼睛,此刻正清晰的,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跨越了分离的八年,五个世界的轮回,带着近乎悲怆的穿透力,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惊喜、贪恋、痛苦,还有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将彼此都溺毙的愧疚与痛楚。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甚至引发了仪器警报。
四目相对。
裴肆之所有的睡意都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僵在原地,四肢都有种被麻痹的错觉。
他这八年预备好的那些质问,所有满溢出来的迷茫愤恨,在这一片刺耳的警报声中,忽然变得无比遥远和浅淡。
眼前的秦昭,太多脆弱,太过真实,那种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的痛苦,像一根无形的针,横亘在两人中间,恨不得要扎个鲜血淋漓才好。
护士听到警报声快步走进病房,熟练地检查仪器,安抚病人:“放松,别激动,深呼吸……”
在一片忙碌和嘈杂中,裴肆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清晰地落入了秦昭眼中。
他眼底翻涌的痛苦骤然加剧,仿佛被这无声的退却刺伤,他艰难地移开视线,闭上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像是硬生生将某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唤或是哀求咽了下去。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白,弥漫在他苍白的脸上。
后来护士检查结束,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询问了秦昭一些什么,而秦昭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最后护士无奈,目光在僵立的裴肆之和拒绝交流的病人之间转了一圈声嘀咕了句“真是奇怪”,快步走出病房,大约是去找主治医师了。
气氛太过怪异,而他还没做好与秦昭对峙的打算,裴肆之抿紧了唇,迟疑片刻,也转身欲走。
脚步很轻,落在地板上近乎静音,但身后几乎是立刻传来一道急促的喘息,紧接着是沙哑到极致,带着明显颤栗的两个字。
“别走!”
裴肆之猛地顿住,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往前迈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握拳。
病房内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只有身后那人略显急促却努力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声声,敲打在裴肆之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混乱的心上。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灼热,甚至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
许久,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以及一声极轻的、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挤出来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抱歉。”
迟到八年的道歉,清晰的,一字一字,磨过喉咙,沾染着血气和痛楚,缓慢地碾过两人的心脏。
这声抱歉,太轻,又太重。
轻得无法弥补八年光阴和五个世界的距离,重得压得他心口沉闷,几乎喘不过气。
裴肆之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很轻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小得可能后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病床上传来一声很轻的、像是明白了什么的呼气声,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你刚醒,先养着吧,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你好了再约时间聊。”
裴肆之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说完,没有再看秦昭,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没有迟疑。
身后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直到他握住门把手,即将拧开的那一刻,才听到身后传来极低的一声。
“……好。”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像是接受了某种安排。
裴肆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拧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
某个系统空间里,两团光晕几乎是零距离接触在一起。
其中一团语气活跃,些许担忧。
【怎么办啊QVQ,大人和宿主大大聊得似乎不怎么好】
另一团较亮的光晕闪烁一下,平静的回应。
【001,无需担忧,秦昭大人会处理好一切】
那团光晕,也就是001,明明灭灭,显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000,你没见过我家宿主,你不知道我家宿主是一个多么狠心!果断!不恋旧情的人!】
它几乎要在属于000的空间内跳起来。
【你也看到了,他刚才直接就走了!头也不回的那种!】
000的光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无声的叹息,光晕范围扩大,柔和的笼罩着躁动不安的001,语气沉稳。
【冷静,001,给他们些时间,秦昭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既然大人选择以这种方式重逢,那么拒绝和离开,也是他决定好要面临的】
001似乎被说服了一些,但依旧不安地闪烁着。
【真的吗?可是宿主大大看起来好难过,秦昭大人也好痛苦……我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
【相信你的宿主,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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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最后说道,光芒恢复平静。
【也相信秦昭大人,他们走过的路,牵扯的羁绊,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更深】
*
当走出医院的那一刻,男人下意识顿住脚步。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毫不遮掩的倾泻下来,落在他身上时却无法感知到丝毫暖意,隔着一层玻璃那般。
消毒水的气味被微风吹散,迎面而来的是街边尘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他站在台阶上,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裴肆之深吸了一口室外微凉的空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滞涩感驱散。
高中那三年,距离当下实在是太过遥远,缥缈得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模糊而不真切。
不,如果加上任务世界里度过的那些日子,已经是无数个“上辈子”了。
他从一开始的刻意忘却,已经成为习惯,生活被新的目标,新的环境填满。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真的忘记了,不在意了,再提及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前男友。
若不是在那个陌生世界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若不是那场梦唤醒这段埋藏已久的记忆,他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不曾忘记。
那些细节从未消弭,不过是被他亲手埋葬在了记忆深处。
此刻一旦破土,便疯狂滋长,清晰的令人心惊。
原来一切都记得,原来还是那般清晰。
男人独自立在街边,身形挺拔清瘦,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他只是微微抬着眸子,日光落在他脸上,照亮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和一双沉寂得近乎空茫的眼睛。
风更大了些,一辆出租车减速停在他身旁,司机探头问道“走吗?”
裴肆之被惊醒般眨了眨眼,缓缓聚焦的视线落在出租车前的标志上,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不用。”
司机又打量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一脚油门开走了。
引擎声远去,裴肆之沿着人行道又走远了些,在一处僻静的小路才停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咬在唇间,却并没有去摸打火机。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着些薄荷的清凉。
他很少抽烟,更多时候只是这样叼着,嗅着那点干燥微苦的气息,借此短暂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齿尖轻轻压着烟嘴,留下细微的痕迹。
男人就这样安静站着,任由风吹动衣摆,直到那点烟草味也淡了,才将未点燃的烟取下,将其折断丢进垃圾桶。
再度转身离开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第134章
“程玉,帮我约谈昭阳资金的负责人。”
裴氏集团办公室内,男人抬手打通内线电话,言简意赅道。
从医院那日后已经过去两天,秦昭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裴肆之倒也没有催他,只是更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直到再度拿起那张企业年报,看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注资三十亿,长久注目后打给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