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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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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未曾言语,仅仅是冲他点头微笑。

好半天,负责盘查的士卒都呆愣在原地,目光发直。

闻佩鸣差点以为露馅了,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随时准备袭击此人。

“敢问,这是哪家贵女出行?”士卒询问。

这话一下子将云杳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怪岑无望太能装,一不小心过了头,如今若是否认,恐再惹起怀疑,她绞尽脑汁,佯装升起,她横眉竖眼,鼻尖朝着他,冷脸训斥道:“低声些,贵人的事,岂能轻易告诉外人的。我敢告诉你车内人的身份,你敢听吗?”

氏族被云杳窈一通恐吓,又联想到通行证上的姓氏,吓出一身冷汗。

“小的有眼无珠,请贵人们勿怪。”

守城士卒对身后的人喊了声放行,接着欠身为他们让路。

照渊阁藏在逐庆的暗线们多聚集在医馆,他们进城没多久,听见闻佩鸣传音进来:“要直接去医馆吗?”

云杳窈掀开帘子一角,放出鉴义。

果然,从城门开始,便有几人一路尾随他们前行。她道:“不急,我们还不知道医馆的具体位置,先探听探听消息也无妨。后面的尾巴一直跟着也不是办法,等天黑之后,我们弃车而行。”

他们在一处城南的客栈落了脚,夜色悄然而至,他们则从后院翻墙出去。

云杳窈特意叮嘱岑无望不要着急更衣,若是被人发现了,还能借口小姐急病,无奈才夜闯医馆。

好在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尾随,闻佩鸣先前就向客栈内的人打听了医馆的具体位置,饶是这般,几人仍旧是找到了月上中天。

逐庆城内街巷复杂,这里是襄华的军事重城,交通要道,即便是深夜仍有更夫和巡逻卫队不断搜查。

躲避士卒的巡查并非难事,难的是在茫茫夜色中找到本就偏僻的暗线据点。

几经波折后,闻佩鸣终于敲响了医馆的门。

因为不想引来麻烦,所以他们并没有带任何可以照明的工具,仅凭借月光和极佳的目力来辨别前路。

医馆前的旗帜仍在风中招摇,自静谧中发出噗噗的布匹摔打声,越发显出四周的静来。

许久不见人前来,闻佩鸣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敲门。

手指还未叩击在木板上,就听见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两指宽的门缝太窄,看不见里面情况,甚至分辨不出这是风将门吹开了,还是真有人过来为他们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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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佩鸣凑俯身凑近,想要扒开门缝看个究竟。

突然,自深邃黑暗中睁开一只眼。

闻佩鸣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还没叫出声,就被身后的云杳窈捂住了嘴。

她离得近,也看见了那只眼,心跳跟着原地飙升,然而根据她刚才在城中东躲西藏的经历来算,巡夜的队伍马上就会经过这里。

于是她踹了一脚岑无望,示意他上去看看。

岑无望回身看了看他俩,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笑音。

是嘲笑无疑了。

岑无望如今虽还保留了人身,但鬼化侵蚀下,反倒比寻常恶鬼更加强大,无论里头是人是鬼,他都无所畏惧。

所以他毫不犹豫推开门,谦谦有礼:“深夜冒昧叨扰,有失礼数,不过请见谅,实在是有急事缠身。”

他单手拎起那人的后衣领,手抓得越紧,话语越是平和:“劳烦带我们去找你们这里的掌事。”

紧随而至的闻佩鸣站到这人身前,丝毫不见刚才的惊慌,用折扇敲了敲面前人的头,反客为主:“跑什么?不认识我,也该认识这个吧。”

他打开折扇,原本漆黑的墨色字迹在夜间自发亮起来。

持权衡无私。

被衣领扼住咽喉的人因为进气少,所以声音嘶哑而迟缓:“少阁主亲临,未能远迎,请少阁主饶恕。”

他作势不管不顾去跪下,岑无望蓦地松手,他哐当一声倒地,额头正好磕在闻佩鸣的脚面上。

闻佩鸣又想大叫了。

不过有照渊阁的下属在,闻佩鸣还是强行忍了痛,亲手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带路。”他咬牙切齿道,不知是恨的,还是痛的。

听声音,他应该是个青年人,磕到了脑袋也不敢喊疼,缓缓向前摸索着带路。

“城内近来戒备森严,小人不知是少阁主大驾光临,方才也是无奈之举,少阁主勿怪。”

医馆内没有点灯,窗户离得远,月光稀薄,云杳窈也只能看清他的背影轮廓。

“我师父就在楼上,请诸位随我来。”

云杳窈需要听声辩位,所以主动挑起话来:“逐庆为何戒严?”

“有贵人出行,在逐庆停留了几日,因此才看守的严了些。”

这位医馆学徒对房内的陈设很熟悉,很快就领着他们摸到了通向二楼的阶梯口。

他的步伐沉重,踩在木砌的楼梯上就会发出空洞而绵长的脚步声。

云杳窈想起什么,夸赞他:“你方才不出声,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你气息藏得真好,不愧是照渊阁的人。你是怎么炼成的,方便透露一二吗?”

学徒低低干笑两声:“在逐庆做暗线,不能不时刻小心谨慎,故而练就了这么一身掩饰气息和行踪的本事,让诸位受惊了,抱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云杳窈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站稳,拇指顶住剑柄,腰间的问心露出寒光一寸。

“方才楼下分明有烛台和灯笼,你为什么不肯点灯。”

第65章

话音刚落,问心的锋芒直逼那医馆学徒而去。

明明没有回头,他却像是在脑袋后长了眼睛似的,歪头躲向一边。只是身体却好像忘了动弹,仍旧笔直站在原地。

这下,云杳窈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学徒已经完全鬼化。

他的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歪着,脖子几乎要断裂似的,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头脆响。

云杳窈剑势转向很快,手腕向内翻转,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问心的利刃砍进他的血肉里,却并没有喷洒出污血,反倒像砍进了一团棉花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云杳窈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把他砍成两半。

烟雾自切口弥散开来,他的身体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撞击声,而是如一摊水遁入黑暗中,聚成一团影子。

可是鬼是没有影子的,这应该是他为了自保,干脆舍弃了肉身,完全催动魂魄鬼化。

地上的黑影想要逃离,被闻佩鸣拦住了去路。他只能调转方向继续往漆黑的长廊深处走。

他对这里的地形更为熟悉,所以拐了几个弯,又在几个房间内一通乱蹿,很快就甩开了身后紧追不舍的云杳窈。

他来到走廊尽头,那里的房门紧闭,他从影中浮现一个鬼气凝结成的虚影,刚要推门而入,就被一只带着森然寒气的大手扣住了肩膀。

“原来你想去的,是这里啊。里面有什么,值得你舍弃肉身也要去寻找。”岑无望笑眯眯问他。

刚才云杳窈刻意留了机会让他逃跑,他明明刻意借窗户从二楼离开医馆,夜色深沉,他往外逃还有机会,若不是心存执念,又怎会愿意铤而走险。

深厚的鬼气威压让学徒毛骨悚然,身上的烟气向上飞,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从他彻底舍弃肉身的那一刻起,他的理智很快就会被欲望吞没,除了血肉和生气,他心底只剩下生前的最后一个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这位小小的医馆学徒在碾压级的鬼气中强行脱身,硬生生撕裂了自己的鬼身,留了一只肩膀和胳膊给岑无望,带着其余的残部奔向屋内。

房间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在窗边的藤椅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她双目紧闭,面容祥和,衣冠整洁。如果忽略心口处狰狞的致命伤,她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安详长眠一般。

“师父。”学徒轻声唤她。

然而他没来得及扑到藤椅前,便被利刃贯穿了心脏。

剑抽离的那一刻,他双膝跪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痛意。

回光返照之际,他才想起,是他刚才主动放弃了肉身。他伸出那只尚且能凝聚成形的手臂,想要去摸一摸睡在躺椅上的医师。

尽管他可能已经感受不出任何温度和柔软。

可是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云杳窈阻止道:“等一下。”

没能来得及,天同在她出剑拦截前斩断了他的另一只手。

恶鬼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间。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留他一命,我们兴许还能问出些什么。”

闻佩鸣冷眼瞧着恶鬼消散的地方,拧眉道:“天真。他就是知道这里有一具尚未腐败的尸体,所以才极力逃往这里。如若等他吃了这具尸体的心脏,恐怕就难对付了。”

“还有,你和岑无望的试探方法太过冒险,若他刚刚真的逃离医馆,潜入城中,祸害逐庆的百姓,那我们的罪责就大了。”闻佩鸣严肃道。

岑无望背过手站在云杳窈身后,像是一抹画中的竹林墨影,观赏性极佳。

他说:“没看出来,少阁主竟然还在意逐庆城中的凡夫俗子。”

云杳窈亦有些惊讶,若这些理由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她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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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偏偏是目中无人的照渊阁少主,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在乎普通人性命的人。

闻佩鸣瞪了岑无望一眼,道:“凡人的命虽低贱,可若是一城之数,累积起来也不容小觑。”

“况且我将来可是要接管南荒十六城的,你们两个自然不懂这其中门道。”他将天同上的血擦拭干净,缓缓道,“这世间最难还的两样债务,其一为情债,其二便是命债,若因我们一念之差更改了一城人的寿数与命格,那孽果自然会由我们承担。”

其实闻佩鸣不知道,方才云杳窈已经用鉴义提前在窗边设立了绳结,那学徒根本跑不出去。

不过她没有多费口舌和闻佩鸣解释,听着他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因果报应、业力轮回之类的话,并没有太过在意。经历过太多事情,云杳窈已经不太迷信命格这种说辞了。

从灵气和鬼气的运行轨迹来看,屋内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学徒已死,现在和闻佩鸣争执方才的决策是否正确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法挽回的事,云杳窈只想尽可能找出能亡羊补牢的办法。

云杳窈单膝跪地,凑近去看躺椅上的那个人。

这是个稍显年纪的女人,乌发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银丝。因五官柔和慈悲,连眼角的皱纹都像是岁月为她添置的纪念礼。

伤口隐隐发黑,有不易察觉的鬼气从中泄露出来。

闻佩鸣撩起袍角,潇洒坐下,道:“看,我说什么来着。她胸口鬼气未散,应当就是被刚才的恶鬼所害。”

云杳窈却捻起她胸口的一滴血,令鉴义潜入经脉走一遭,仔细探究她体内的鬼气来源。

良久,她才反驳道:“不,这些鬼气虽淡,却并非沾染恶鬼的鬼气所致。”

而后,云杳窈抬起女人垂落在一旁的手,想要将她的掌心摊平。

“这些鬼气源自于她自身经络,鬼化会扰乱神智,所以她应该是在鬼化前选择了自我了断。”

她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她手心里的东西取出来,是一张已经被攥得有些皱巴巴的细窄纸条。

云杳窈打开这张约莫指腹宽的纸条,瞬间脸色苍白。

上面工整写着两行蝇头小字。

“同僚者见此字,万望保全自身,一路向西,寻仙门庇佑。”

“刘祯衍绝笔。”

房间的书桌上仍有笔墨,字条上的每个字都是用血写成,几乎在她看完的一瞬间,字条上残余的灵气便催动纸张无火自燃。

岑无望看出她脸色不对,将手搭在她肩上,询问:“怎么了,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云杳窈抬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颤抖着声音说:“来不及解释了,情况有变,我们现在立即设法出城。”

三人一路同行至此,已经有了些默契。云杳窈又是他们中唯一看到字条内容的人,见她脸色大变,神态难掩惊惶,他们立即将她拉了起来,向楼下奔去。

刚走到一楼,便听见门外有人哐哐砸门。

“开门!开门!”

脆弱的门板没能撑过第三下,轰然倒塌,一众着轻甲的士卒举着火把将门口围了起来。有一位声音粗犷的士卒大声喊道:“你们是谁?医师在哪里,让她出来。”

看样子,应当是本就认识这里的医师。

还未等云杳窈编出点话来,人堆突然自觉让开一条路,领头走过来的是一位女子,她面容憔悴,说话却并不咄咄逼人。

“原不该深夜叨扰诸位清净,实在是夫人病重,城中只有这里有女医,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唤刘女医过来。”

云杳窈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刘桢衍已死,她正愁找不到借口脱身,此刻机会却正好送上门来。

她按下岑无望的手,试探着开口:“自王都夜游过后,已有数月不曾与贵人蒙面,不知她如今可在城中。”

那年轻女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怔,而后抢过身边人的灯笼,几步走了过来。

她仰起头,眼睛睁得浑圆,显然是已经认出了云杳窈:“你……”

“草民游历四方,正好路过此处,想要拜访贵人,不知她现下可方便?”

年轻女子正是襄华公主姜娆的贴身婢女,她看出云杳窈此刻窘迫,立刻心领神会:“夫人这些日子常念叨姑娘,此前您留下的安心药已经全数消耗殆尽,夫人近来烦忧,若是您肯过去排忧解难,自然是最好不过。”

为首的将领见王姬的贴身侍女忍冬领着云杳窈等人走了过来,听方才的交谈,是要带这几人拜访王姬。

他长了一张能够镇宅的脸,横眉而对,弯刀不离手,模样凶神恶煞,道:“夫人岂是这些贱民能见到的,万一有了闪失,谁来担责?”

忍冬并没有被他三言两语吓唬道,她一改先前的柔顺恭和,厉声训斥:“这是曾救过夫人性命的神医,你算个什么东西,敢阻挠医师入府行医,若是耽搁了夫人的病情,只怕你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砍的。”

那将领挨了骂,抿着嘴咬着牙,斜眼看着他们,似乎很不服气。

“你要带女医进府照看夫人,我自然不敢阻拦,可他们中还有一名男子,难不成他也要入内宅面见夫人?某虽一介草莽匹夫,也懂得外男不可擅入内宅的道理。”

忍冬胸口一股郁气无处排解,他这话叫她无法反驳。

云杳窈见事态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这好办,我只带二娘一人即可,至于这位……”

她思索一瞬,接着说:“送他出城吧,家中有急事,总要有一人回去主持大局。”

退让一步并没有换来应有的谅解,将领趾高气扬:“恕我不能答应,刚收到的密令,自明日起,全城封闭,这位公子恐怕要在城中多逗留几日了。”

第66章

将领笑着说:“几位放心入府为夫人调理身体,若夫人无恙,这位公子自然无恙,待主君回来后还会厚赏你们。”

好脸色还没在脸上挂一会儿,又冷下脸威胁他们。

“可若你们不识相,别怪我不客气。”

这人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没吓到云杳窈等人,倒是令忍冬脸色难看了不少。

“你……”

“忍冬姑娘见谅,我也是奉命行事,主君交代过,夫人的安危高于一切,若是哪句话惹了姑娘不快,还请夫人与主君惩

罚,他人之令,恕难从命。”

云杳窈知道这事暂时没有商量的余地,若强行要求送一人出城,可能还会引起怀疑。这人不怕忍冬,却不能不听姜娆号令。

况且城内本就不太平,今夜之事云杳窈还惊魂未定,如今得知姜娆就在逐庆的消息,还是想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于是,云杳窈按下忍冬,对那名将领道:“那就劳烦大人照顾我这位兄长。”

忍冬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又被拦下,云杳窈轻轻摇头:“夫人的病要紧,我们快些去面见夫人吧。”

据忍冬所说,姜娆几日前随夫君邬盈侯来逐庆,而后邬盈侯有要务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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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暂离逐庆。

马车的两侧有厚重的帘子作挡,即便是这样,忍冬依旧刻意压低声音,担心被人听了去。

“此次是秘密出行,并没有带太多心腹过来,不然也不会教您受这些委屈。”

说不介意是假的,然而此刻这些言语上的轻慢已经不是云杳窈最在意的了,她看着愁容满面的忍冬,突然开口。

“她过得好吗?”

马车摇摇晃晃,原本只能听见车轮滚动和马匹行进的蹄声,然而在她询问姜娆近况后,便有人叩响车厢侧边隔板。

毫无征兆的,有人掀开车边帷帐。

将领直勾勾看向忍冬,道:“距离府邸还有些距离,三位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看似谦卑,实则警告。

云杳窈颔首轻笑:“有劳大人挂心。”

随即,将帷帐重新放了下去。

忍冬深吸一口气,道:“邬盈侯爱重殿下,与殿下相敬如宾,所获珍宝尽数献上,供殿下赏玩,未曾在用度上苛待过她。”

车内摇晃,忍冬脸上的愁被灯火照出许多沟壑,每一处都难以填平。几个月不见,她却像是老了十岁。

云杳窈闻言,只能赞叹道:“这般情深意重,应当是王姬的良人才是。”

这回忍冬不再说话。缄默过后,她道:“邬盈侯多次求娶,方才成就这番姻缘。”

她声音如叹息一般,轻而婉转。

岑无望扯了扯云杳窈的衣袖,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假。

连未曾见过姜娆的岑无望都这么说了,云杳窈自然能猜到见姜娆的这段姻缘可能不如表面上光鲜亮丽。

忍冬不再说话,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冷下去,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才唤她们下车。

云杳窈心事重重,她本来心不在焉,却在下车站定的一瞬间汗毛倒立。

姜娆落脚的地方不仅防守森严,有重重守卫,且有一座精妙的法阵镇守整座府邸,黑压压的鬼气笼罩在上空,叫人喘不过气来。

凡人察觉不出,因此看到云杳窈呆愣在原地,面色惨白,忍冬还忍不住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还是岑无望牵起她的手,让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云杳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连贯的话:“没什么。”

云杳窈有些犹豫,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想节外生枝,最好立即转身离开,哪怕有城中士卒追捕,以凡人之力,也很难留住她。

可忍冬已经提裙走上台阶,站在牌匾下回身望她,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还不跟过来。

云杳窈想起姜娆在王都迎神前赠于她的祝福,发现自己怎么都无法在此刻逃离这里。

她缓缓走入幽深的大门,身后火光冲天,在门口闭合的瞬间,脚下的路又被侍女们的灯笼照亮。

没了外人在场,忍冬说话也没那么拘谨了,她看向云杳窈旁边身形高挑魁梧的女子,道:“这位姑娘面生,可是云姑娘的好友?”

云杳窈没有否认:“算是吧。”

忍冬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云姑娘为何来到逐庆,怎么会出现在刘女医的医馆内?”

云杳窈没回答,她就自顾自往下说着:“说起来,今夜还没见到刘女医,闹出这么大动静,她都不曾现身,方才没在医馆内吗?”

云杳窈敷衍她:“没见到她,说不定是被哪位病人绊住了。”

忍冬但笑不语,她领着云杳窈和岑无望来到一间小院里,挥退了守在门口的闲杂人等:“你们下去吧。”

看来姜娆就在里面。

云杳窈刚想推门而入,忍冬突然拦下了岑无望。

忍冬对不明所以的云杳窈说:“云姑娘,这位……”

她顿了顿,还是说:“姑娘。”

“终究是生人,殿下如今受不得惊吓,恐怕无法面见外人,所以还请他在外等候。”

岑无望掐着嗓子咳了两声,云杳窈知道忍冬已经识破了岑无望的伪装。

话说得这般委婉,她亦不能再强求岑无望一同进去。

于是,她拂开岑无望不安的手臂,安慰他:“无妨,我很快就出来,你若不放心,便在门口等着,我有急事定然大声喊你。”

忍冬看着云杳窈亲密且自然的动作,已经将两人的关系踩了个大概。

她附和道:“客人请放心,殿下与云姑娘是旧相识,她知道是云姑娘来访,高兴还来不及呢,绝对不会为难她的。”

其实两人中更放心不下对方的是云杳窈,这里鬼气浓郁,几乎和万鬼窟的外层差不多。凡人尚且会受到影响,岑无望置身其中,肯定会更难受。

云杳窈一直不能确定鬼化对岑无望的身体和神智到底影响到了什么地步,这一路奔波下来,她甚至无暇关心他。

愧疚感瞬间吞没她,不过她向来擅长掩饰,强打精神移开视线,又在迈进房间的一刻悄悄送出去一根鉴义情丝,驱散四周鬼气。

这下云杳窈既要分神给岑无望,又要见姜娆。

稍不留神,便撞上里面投掷出来的的茶盏。

“我不是说不想见任何人吗?滚开,都滚开!”

云杳窈偏头,轻巧避开迎面而来的危险。茶盏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坐在榻上的女子。

身形消瘦,面容枯槁,原本细腻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变得暗淡无光,连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都发黄,兴许是蘸了梳头油的缘故,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油腻的光泽。

姜娆气息不定,还想继续厉声呵斥,在看到云杳窈的脸后,瞬间安静下来。

愤怒还定格在她漂亮的脸上,有很轻微的痉挛。她坐在榻上,腹部高高隆起,明显是怀孕了。

云杳窈赶忙说:“是我。殿下不要激动,若是不愿见到我,我即刻离开。”

她知道女子怀孕辛苦,孕中焦躁易怒都是正常事。

“不。”听到云杳窈的话,姜娆收敛怒容,神情有一瞬空白。她未经思考,便起身想要亲自挽留。

姜娆太过着急,肚子又大,起身时没有站稳,向前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云杳窈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

姜娆的手紧紧抓着云杳窈的衣服,几乎将她肩头的衣裳扯下来,她说:“别走。”

云杳窈边将她扶起,边说:“不走,我不走,你别急。”

待姜娆重新坐稳,云杳窈才有功夫坐在她身侧整理自身的衣服。

还没抬头,便听见姜娆温柔道:“真好,竟然还能见到你。”

云杳窈刚想抬头,便被她抱住。

姜娆在她肩头咯咯笑着,不断重复着真好,念叨到最后,真好又变成了幸好。

她的身体逐渐滑落,额头抵在肩上,身体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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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骨处传来一阵湿润触感,云杳窈这才意识到,姜娆或许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她将姜娆的脸捧起来,替她擦去眼泪。然而这些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河,不断流淌,生生不息,擦不完,抹不尽。

云杳窈从未见过姜娆如此失态的模样,她的心跟着她越来越明显的抽噎跳动,泛出一阵酸楚,她终于忍不住问姜娆:“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姜娆重新扑进云杳窈怀里,她将云杳窈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腹部,半晌才说:“你摸 ,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孩子在动。”

隔着太多层衣服,云杳窈根本就摸不到胎动,只能说:“我刚才就看到了,你快做母亲了。”

姜娆却犹如惊弓之鸟,猛然从她怀中起身。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能要这个怪物。”

她说完,自顾自开始解衣服。

云杳窈不懂她这是想做什么,只能无措僵坐在那里,看着她揭开一层层衣裳,露出布满裂痕斑纹的肚子。

一般来说,若肉身尚在,恶鬼的鬼气是从七窍散出,而姜娆脱掉最里面遮掩鬼气的衣物后,身上的鬼气再也压制不住,从腹部向外扩散。

云杳窈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她瞪大了眼,惊呼:“这是!”

姜娆道:“我从未与邬盈侯同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夫妻之实,我腹中却莫名其妙有了他的孩子。这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即便所有人说它是我的孩子,说我是因太过害怕生产,所以才得了癔症。”

“但我能感受到,它是活的!它一直在动!它一直在汲取我的血气,才一个月,它就已经这么大了,如果等到它足月产下,我会死的。”

“求你救救我,杀了它,如果它不死,我就不能活。”

第67章

云杳窈从未见过姜娆这般失态,在她的记忆中,姜娆永远是金尊玉贵的襄华王姬,她能坦然接受命运,也能笑对离别。

而不是这样歇斯底里,困在这小小的房间内被腹中血肉挟持。

如今这种情况,云杳窈不敢贸然用灵力去探查姜娆腹中的邪物,生怕灵气和鬼气在她体内相撞,会加重身上负担。

云杳窈一件件将姜娆的衣服穿戴好,沉默着听她发泄着情绪。

姜娆双目猩红,嘤嘤啜泣。好一会儿,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

她以为嫁给叛军头领,便能换得战事停歇,国土安宁。殊不知,这场求娶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你相信我吗?”姜娆问,她的瞳孔惊颤,突然与云杳窈拉开距离。“现在除了忍冬,已经没有一个人信我,就连从外头找来的医师,都说我是多虑了,只因为我腹中是双生子,所以才显得格外大。”

“可是乳娘说,即便是双生胎,也不可能是这种情况。所以她让我传信给王都,让宫中派御医过来,可是每一个进入侯府的人都消失了,到最后,连从小照料我的乳娘都不见了。”

姜娆再次问:“你相信我吗?”

这回,她甚至不敢贴近云杳窈,她的疑心病一日重过一日,在被幽禁到逐庆后更甚,如今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云杳窈握住姜娆的手,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我信你,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因握剑而磨砺而成的茧没有让姜娆感到不适。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谁的话中汲取过这种坚定的信任。

明明心中的惶恐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姜娆却又想哭。

“我不想生孩子,我想回王都,这辈子都不要再嫁人了。”

她就像是长在平原上的树,尚未长成就要被赋予了不可能只身肩负起的责任,以为自己能够荫蔽无辜弱小,可独木孤影,风雨必摧之。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甚至无力逃开。树木有根,如果被拦腰砍下,便会停止生长,她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徒劳等地。

每一声哭泣都如同钝刀子划在云杳窈的心上,她不忍再听,觉得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回王都,我就带你回去。如果王都不能容你,我就带你离开襄华。”云杳窈说,“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现在,让忍冬帮你收拾东西,然后找借口单独召见守城的将领,记住,必定是让他单独过来见你,动静越小越好。”

姜娆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她焦虑道:“可是他戒备心很强,即便我召见他,他也未必肯只身前来。”

“那找个理由骗他。”云杳窈望着她的双眼,耐心教她,“不需要多高明的谎言,我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你告诉他,侯爷留下密令,事关整座侯府的安危,必须由他亲启,他性情狂妄傲慢,知道你身边并无可用之人,即便有疑心,也不会拒绝。”

云杳窈继续说:“镇定下来,我们能不能一起出城,就看你了。姜娆,我需要你,明白吗?”

原本还泣不成声的姜娆,终于抽噎着坐直了身体,深吸几口气,看着云杳窈走出房间,叫了外头的忍冬和岑无望进来陪她。

姜娆一只盯着云杳窈离开的方向,不久后便看到一只指节修长手拨开纱帘,其后露出一张美人面,恰似化冰的春日绿湖,雪肤玉耀,姿容清隽,气质脱俗。美人身高八尺有余,躬身过帘时有玉山倾颓之态。

仔细看,眉眼轮廓还有几分熟悉。

发现云杳窈并没有回来,姜娆问:“这是谁,云仙子呢?”

岑无望站在她面前,没有再掐着嗓子作伪装:“王姬尽可以放心,我名岑无望,是杳窈的内人。她现在去了厅堂,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姜娆听出他是个男人,有些警惕,她抓紧了袖口,询问道:“你是医师?”

岑无望摇头:“我虽不是医师,但略懂些奇术,能辨阴阳,所以杳窈才让我过来。无意惊扰王姬,还请见谅。”

“冒犯了。”岑无望行至姜娆身前,将手悬在她额前。

无形的鬼气钻入姜娆的七窍,顺着她的经脉汇入丹田。

两种鬼气无法相容,但岑无望并非寻常恶鬼,他能在万鬼窟独据一方,自然不会惧怕这种尚未成型的鬼胎。

恶鬼自然有恶鬼的解决办法,要想要根除,最好的办法不是斩杀,而是吞噬。

只是这鬼胎已经寄生在姜娆体内太久,已经与她血肉相连,若是直接吞掉,说不定姜娆也会被濒死的鬼胎吸干殆尽。

方才云杳窈特意交代他,要小心对待这位襄华王姬,尽心呵护,不能伤害她分毫。

可若什么都不做,等这两只小鬼睁了眼,定会直接从母体钻出,到时候姜娆所承受的痛苦可能会直接摧毁她的心智,甚至连魂魄都会成为鬼胎的养料。

这种由生身母亲为祭品的鬼最邪性,冷漠凉薄,出生的第一刻,就会杀死自己曾寄生的母体,七情六欲中恶欲与生欲最盛。

若是想要彻底诛杀,要么连祭品一起杀死,要么封住它们的神智,主动催产后再除掉。

第一种办法显然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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