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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求求了

第四十一章

暮色四合,雨珠垂挂在枝头,如颗颗还未熟透的浆果。

玻璃画圣寿无疆纹灯笼悬在横梁上,照亮了屋内半隅角落。

古太医皱眉,斑白的鬓发透着不加掩饰的忧虑和愁色。

他一只手搭在陆砚脉搏上,拢着的眉心紧紧锁着。

半晌,屋内传来古太医长长的一声叹息。

吴管事心中咯噔一紧:“主子……如何了?”

古太医摇头起身,朝陆砚行礼告罪。

“下官尽力了,只是先前那毒伤了殿下的根本。”

古太医欲言又止。

陆砚面无表情:“只说便是。”

古太医胆战心惊:“殿下的眼睛若是想如从前那般……”

吴管事急得满头大汗,连声催促:“磨磨唧唧做什么,你直说便是,凭他要什么好药,难不成我们宁王府还没有吗?”

古太医愁容满面:“怕是华佗再世,殿下的眼睛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如惊雷在耳边骤然响起。

吴管事脚下一软,往后趔趄半步。

他一只手撑在案几上,双目通红:“这事……万万不可往外说。”

古太医点头:“这是自然。”

他抬头望向上首的男子。

隐晦光影落在陆砚眉眼,那双漆黑眼眸半点涟漪,像是置身事外。

古太医提心吊胆,再次开口。

“还有一事,殿下的甜梦香不可再添剂量了,若是下官开的安神药于殿下无用,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尽早回宫。”

太医院太医云集,兴许还能有别的法子。

吴管事附和:“陛下和娘娘也打发人过来,催促主子回京,南天寺的事也查得差不多了,有宋公子在,定不会让那通敌叛国的内鬼跑了。”

吴管事好言相劝,“任凭他天大的事,也越不过主子的身子。”

陆砚倚着青缎迎枕,黑眸沉郁。

当初陆砚遇敌是因为有人出卖了自己的行踪,这人藏在队伍中多年,深藏不露。

陆砚连着追查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在南天寺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没想到那人诡计多端,回回见面都是戴着假面具,至今无人窥见那人的真容。

陆砚揉着眉心:“这事稍后再议。”

吴管事不甘心,快步追上:“主子,不能再等了。”

园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檐角悬着清一色的雨链,水往低处流,叮叮咚咚如在奏乐。

绿萝侍立在江稚鱼身旁,振振有词。

“姑娘可别瞒我,这事老夫人都同我说了,还说让我好好劝劝姑娘呢。”

乌木长廊下挂着一个红酸枝螺钿镶嵌鸟笼,上用的红酸枝,底部嵌着精美绝伦的螺钿。

黄鹂立在笼中,瞪着一双绿豆眼盯着江稚鱼。

江稚鱼空手套黄鹂,伸着手指头逗弄笼中的小雀,明知故问:“我瞒你什么了?”

绿萝小嘴叭叭:“姑娘真以为我不是……你白日为何躲出去?还不是因为老夫人让人送了一匣子画像过来。”

绿萝抬手,命人将画像摊开在茶案上。

“姑娘瞧不上金陵的郎君,这是老夫人从别处寻来的。”

绿萝如媒婆上身,“这位是老家的公子,姑娘少时同他见过一面,人也憨厚老实。”

江稚鱼笑着拆穿:“他那会才多大,你就能看出他憨厚老实了?”

绿萝气得跺脚:“那这位呢,瞧着眉清目秀,又在老夫人那过过眼,想来人品也不差。”

江稚鱼含糊不清:“比我瘦,不喜欢。”

绿萝:“……”

她一口气将画像平铺在茶案上:“那这个呢?瞧着身强力壮。”

江稚鱼言简意赅:“太壮了,不喜欢。”

绿萝使出杀手锏:“姑娘这话,可有胆量说给老夫人听?”

江稚鱼一时语塞。

绿萝笑着福身,往后退开半步,露出身后九个沉甸甸的木匣子。

她笑眯眯:“统共还有这么多人没看呢,姑娘且先歇歇眼,我去替姑娘泡壶花茶。”

江稚鱼瞠目结舌,她垂首,目光在画像上一一掠过。

平心而论,江老夫人挑的郎君自然不错,只是江稚鱼并没有盲娶婚嫁的打算。

江稚鱼悠悠叹口气,她提裙伏坐在茶案后,一只手捧腮,一只手提起画像。

浅色眼眸蕴着无尽的哀怨和忧愁,光从窗下的灯笼照进来,正好落在江稚鱼手中的画像上。

她能在绿萝眼前胡言乱语胡搅蛮缠,可在江老夫人面前,江稚鱼是万万不敢的。

长廊杳无声息,雨丝飘荡落在廊上,凝成一滩水迹。

有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江稚鱼头也没抬,怏怏无力。

“祖母究竟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多画像,这得看到猴年马月才能……”

余音哽在喉咙。

一道修长身影突兀出现在廊下,陆砚眉眼低敛,目光似有若无落在茶案上。

江稚鱼匆忙起身,双膝差点撞上案角。

还好她在别院时时刻刻都戴着帏帽,不然马甲就该保不住了。

江稚鱼胆战心惊:“殿下怎么、怎么忽然过来了?”

伏在茶案上半晌,江稚鱼双足酸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陆砚眼皮轻抬,答非所问:“脚又麻了?”

江稚鱼猛地仰起头。

陆砚怎么连她脚麻都知道!

还有,为什么是……又?

还未等江稚鱼想出所以然,陆砚已踱步至她身旁。

雪青色广袖低垂,透过那一点青色,一抹劲瘦白净的手腕闯入江稚鱼眼帘。

江稚鱼屏气凝神,双手交叠落在身前,丝帕牢牢握在掌心,一动也不敢动。

沉木香拂开了雨幕中的土腥气,江稚鱼眼观鼻鼻观心,帏帽后的眼睫扑簌簌乱动。

陆砚反客为主:“坐。”

江稚鱼盘腿坐在案前,酸麻的双足终于有了栖息之地。

她一面调整坐姿,一面悄悄抬眼。

陆砚手中拎着的画像,正是江稚鱼刚刚盯着看了半日的小郎君。

也不知道这百无一用的黄口孺子有何好看,值得江稚鱼凝神看那么久。

江稚鱼惴惴不安,悄声从帏帽后抬起双眸。

“殿下觉得……这人如何?”

陆砚淡声:“尖嘴猴腮,獐头鼠目。”

江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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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呢?”

陆砚:“肥头大耳,灰容土貌。”

江稚鱼震惊,半跪着起身,朝陆砚靠过去:“这么……丑的吗?”

乌黑鬓发抹着茉莉花香,淡淡萦绕在陆砚身前。

陆砚气息稍滞。

低头垂眼,那一抹白皙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

白纱随风摇曳,时而飘起,时而落下,遮住了那一点皓白。

陆砚喉结滚动,晦暗眸子暗了两分。

他偏首,视线在园中婆娑树影停顿半瞬,随后又再次落在江稚鱼脸上。

拢在袖中的手指攥拳,手背青筋虬结。

案前的江稚鱼一无所知,半边身子越过茶案,她一手拎着画像细细端详,自言自语。

“我觉得还可以。”

好歹也是江老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小郎君,再差劲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甫一抬眸,却见陆砚不知何时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江稚鱼后知后觉自己越界,忙不迭坐直身子。

她又掏出另一人的画像:“这人呢,殿下觉得他如何?”

陆砚面不改色:“此人八字同你相克。”

江稚鱼眼睛一亮:“殿下竟然还懂命格?”

帏帽后的一双眼睛亮闪闪,江稚鱼喜不自胜,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说辞!

江稚鱼沾沾自喜,一水将画像铺开:“劳烦殿下帮我看看这几个。”

高矮胖瘦都被她说了个遍,若是再用这样的说辞搪塞江老夫人,未免显得诚意不足。

江稚鱼掏出自己的小本本,从陆砚那抄作业。

陆砚:“此人财星为忌且旺,于妻不利*。”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案落下两声响,又换了另一人,陆砚声音如玉石相碰清脆空灵。

“颧骨生峰,奸门深陷*。”

“五行相克,妻星入墓*。”

一张张画像掠过,一句句点评落下。

江稚鱼双手捧着脸,小声跟着陆砚碎碎念。

陆砚沉声:“你在做什么?”

江稚鱼眨眨眼:“没、没做什么。”

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黑影,迎着陆砚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江稚鱼不敢不说实话。

她实话实说:“这些都是我祖母为我挑的,我、我不大喜欢。”

陆砚明知故问:“……为何?”

还能是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她怎么可能会想嫁过去?

江稚鱼心中腹诽,倏尔灵光一闪。

她竟然差点忘了自己如今还有一个薛定谔的白月光!

江稚鱼羞赧垂首,声音细若蚊音:“而且,我也不想他误会。”

红唇翕动,江稚鱼窘迫万分,脚趾头再次开始施工。

“我只想、只想成为他一人的妻。”

骤雨忽至,别院浸泡在茫茫大雨中。雨声震耳,树影在空中左右摇摆,正好落在陆砚那双沉沉黑眸中。

漆黑的瞳仁低敛,只映着江稚鱼一人的身影。

江稚鱼声音坚决,一如那日在马车上对陆砚表白心迹。

大胆,又义无反顾。

纷乱雨声中,陆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雨势渐小,绿萝撑伞送江稚鱼回房。

“姑娘刚刚同殿下在说什么呢,冷不丁看见姑娘身后还有人,吓我一跳。”

江稚鱼理所当然:“这是在人家的别院,遇上不是常事吗?”

绿萝笑着揶揄:“姑娘如今不怕殿下了?先前在南天寺,姑娘看见殿下,巴不得绕道走,哪还会像现在一样气定神闲?”

江稚鱼嘴硬,不肯承认:“胡说什么,我何时怕过他了。”

她先前绕道走,不过是担心被陆砚认出来。

可她在陆砚眼前晃悠这么久,陆砚都没能认出自己。

想来是因为自己演技高超。

一人饰两角,竟然还能这么厉害。

自己上辈子没有进娱乐圈,真的是内娱的一大损失。

江稚鱼暗暗得意,唇角不自觉勾起。

绿萝好奇出声:“殿下都同姑娘说什么了,我难得见姑娘这么高兴,先前姑娘看见画像,可一直都闷闷不乐。”

江稚鱼:“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祖母给我挑的小郎君不入眼罢了。”

绿萝满脸堆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不说金陵,就是汴京,哪家的郎君能比得过殿下?旁的不提,单单是相貌,只怕天底下无人能越得过殿下,殿下看不上他们也是正常。”

江稚鱼一时失语:“他……”

树影在脚下流淌,江稚鱼忽的想起自己隔窗望见陆砚的一幕。

陆砚骨相优越,长相凌驾于常人之上。即便是身着常衫,也掩盖不了一身的矜贵气质。

若不是江老夫人急急打发人去接自己,江稚鱼兴许还能盯着看好久。

江稚鱼低声呢喃:“他……确实生得好看。”

一只手抚上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江稚鱼还记挂着她藏着的画作。

一道惊雷骤然响起,狂风大作。

江稚鱼瞳孔骤缩,双手飞快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

绿萝大惊:“姑娘找什么呢?”

江稚鱼推开绿萝,目光在身后的青石小路逡巡,她声音透着不加掩饰的紧张难安。

“我的香囊,绿萝,你今日可有见过我的香囊?”

雨珠滴落在江稚鱼肩上,沾湿了她的衣襟。

绿萝忙忙跟上,不明所以随着江稚鱼左右张望:“香囊不是一直在姑娘身上吗?刚刚在长廊那里,我还看见姑娘戴着呢。”

江稚鱼身影凝固。

长廊、陆砚。

她身子摇摇欲坠。

绿萝不以为意:“一个香囊而已,我这就让人去找,姑娘不必亲自去……姑娘、姑娘?”

话犹未了,眼前哪还有江稚鱼的影子。

雨幕清寒,江稚鱼提裙往回跑。

求求了。

可千万千万不能落在陆砚手中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好不好呀,夫君

第四十二章

雨雾萧瑟,江稚鱼立在雨中。雨珠浸透了江稚鱼的锦裙,她浑身湿透,上气不接下气。

绿萝撑着伞,落后四五步奔到江稚鱼身旁,忧心如焚。

巾帕在江稚鱼脸上擦了又擦,绿萝焦虑不安。

“姑娘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天,若是

受寒了,遭罪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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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鱼怔怔立在雨幕中,她忽的伸手推开绿萝,提裙疾步朝长廊飞奔而去。

金缕鞋踩碎了一地的湿意。

雨珠高高溅起,落在江稚鱼的鞋面、裙角。

她单手撑在茶案上,视线着急忙慌搜寻。

茶案上没有,梅花高几上没有。

坐褥上……

江稚鱼摸到了一个秋香色缎绣花纹香囊,双膝一软,跌坐在坐褥上。

眉眼难掩喜悦。

绿萝喜笑颜开:“这不就是姑娘的香囊吗?阿弥陀佛,还好找到了。”

怕江稚鱼淋雨发热,绿萝赶忙转身让人备热水。

香囊沉甸甸攥在手心,江稚鱼不敢大意。

天色昏暗,江稚鱼做贼一样解开香囊的一角,悄悄往里张望。

提了半日的心弦在此刻终于舒展。

江稚鱼如释重负。

绿萝笑着转身:“还好这香囊没让旁人捡了去,不然还得劳烦吴管事替我们寻回来,这可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江稚鱼好不容易呼出的气再次噎在喉咙。

垂首低眉,江稚鱼视线缓慢落在坐褥上。

香囊是在坐褥上找到的,她比陆砚先一步离开。

陆砚离去时,难不成没看见坐褥上的香囊吗?

江稚鱼如遭雷击,浮想联翩。

还是他看见里头藏着的画像,怕自己发现,又原封不动丢在坐褥上?

廊上跃动的雨珠如江稚鱼纷乱的心绪,江稚鱼心神不宁。

一会看看坐褥,一会又退到陆砚先前的坐处。

江稚鱼模仿陆砚离开的动作。

他应该是这样起身,随后往这里走……

江稚鱼抓耳挠腮,一直到夜里歇下,江稚鱼脑中还是只有一行字——

陆砚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藏着的画像?!

画像是陆砚出浴的一幕,长袍半解半落,白雾氤氲在陆砚四周,模糊了轮廓。

线条流畅的后背在缥缈水汽中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江稚鱼埋头于锦衾之下,双手捏拳,砸榻。

一张脸红得滴血。

完了,陆砚不会以为自己是变态罢?

江稚鱼咬着被角,忐忑不安了整整半宿。

翌日醒来,江稚鱼精神恍惚,眼下挂着两团乌青。

绿萝吓一跳,叠声安抚。

她还以为江稚鱼是在为江老夫人送来的画像烦心。

“老夫人也是有备无患,就算真定下来,也不可能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江稚鱼抿唇不语。

铜镜中映出一张素面朝天的小脸,眉若山月,眼如明星。

江稚鱼盯着镜中的自己,晃神的功夫,镜中那人轮廓渐褪,取而代之的陆砚藏在梅林后的身影。

江稚鱼“噌”的站起身,差点吓坏正在为她挽发的绿萝。

篦子缠绕着江稚鱼的青丝,险些扯断了。

绿萝心疼不已:“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也不怕扯疼了?”

“我、我等会去趟东院。”

江稚鱼搬出的说辞合情合理,“昨儿本来是想向殿下道谢的,不曾想后来竟忘了。”

绿萝自然而然点头:“那我陪姑娘一道。”

“不用。”

江稚鱼脱口,唇角挂着一丝心虚,“我很快就回来,左右也就一两句话的事,不必跟着。”

她想借机从陆砚那探探口风。

苍苔浓淡,雨幕清寒。

江稚鱼一路提心吊胆,磨磨蹭蹭行至东院。

吴管事负手侍立在廊下,看着园中的花匠摆弄花草。

余光瞥见江稚鱼的身影,吴管事笑着上前:“姑娘是来找殿下的?”

“嗯。”

吴管事为难:“今日实在不巧,殿下有要紧事在身,不若姑娘改日再来?”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戳破,江稚鱼木讷点头:“好,有劳了。”

她往后退开半步。

雨打芭蕉,一片沉寂中,一人长身玉立,隔着白茫茫的雾气对上江稚鱼的视线。

……

半个时辰后。

江稚鱼莫名其妙坐上陆砚的马车,紧张兮兮:“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砚淡声:“不用。”

江稚鱼心猿意马,余光瞥见车内坐着的宋旭,江稚鱼不动声色往陆砚的方向挪了一挪。

宋旭挑眉:“江三姑娘不必紧张,只是同这姓陆的假扮夫妇而已,不让旁人觉出异样就好。江三姑娘若是为难,也可同我……”

陆砚忽的抬起眼眸,目光如淬上寒冰,不留情面赶人:“你还不下车?”

宋旭愤愤翻了个白眼,隔空点了点陆砚:“过河拆桥。”

话落,转身跃下马车。

江稚鱼胆战心惊,悄悄挽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

车外空无一人,唯有山林盘绕。

江稚鱼正襟危坐,眼角偷瞟陆砚。

她只是来探探陆砚的口风,哪曾想会被陆砚拉来做临时演员,还是和陆砚演夫妇。

江稚鱼紧张难安,满腹愁思落在攥紧的丝帕上。

马车在闹市停下。

江稚鱼一面走,一面左右张望。

陆砚驻足回望:“你在找什么?”

江稚鱼默然。

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转念一想,陆砚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同她一样,一惊一乍。

可寻常的夫妇,会和他们似的,一前一后各走各的吗?

江稚鱼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晃了晃。

“我们……不用牵手吗?”

陆砚眸色一顿。

江稚鱼以为陆砚没听清,往前走了半步,踮脚。

红唇凑到陆砚耳旁,随之落下的是温热的气息。

江稚鱼吐气如兰。

“我们……不用牵手吗?”

长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商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喧嚣嘈杂。

雨水落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

四面绵延的水雾笼罩在江稚鱼和陆砚肩上,陆砚身形稍僵。

他并未听清江稚鱼在说什么,只能隔着薄纱,望见江稚鱼一张一合的红唇。

江稚鱼的帏帽……有点碍眼。

想伸手摘了。

陆砚面无表情地想。

迟迟等不到陆砚的声音,江稚鱼还以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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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此一举,她讪讪收回踮起的脚尖。

“不用吗,我还以为……”

陆砚倏然伸手,握住了江稚鱼。

五指强而有力掰开江稚鱼的指缝,指腹对着指腹,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江稚鱼一张脸爆红。

雨声轰鸣,江稚鱼心跳快如鼓点。

她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只觉自己的心跳声快要跳出胸腔。

陆砚面不改色:“不是这样吗?”

修长手指又一次握住江稚鱼,只不过这回握得更为贴合。

江稚鱼脸上又添了一层红晕,磕磕绊绊吐出几个字。

“可、可以了。对,是这样。”

她垂首低眸,目光飘忽。

江稚鱼盯着自己的足尖,不敢和陆砚对视,颇有几分语无伦次。

“我们去哪?”

陆砚抬首,目光落在前面一家脂粉铺子。

他并不擅长此道,脂粉铺子也是宋旭的提议。

江稚鱼直愣愣点头:“脂粉铺子吗,正好我的香粉……”

江稚鱼猛地仰起头。

不对,她不能摘下帏帽!

若是要试胭粉口脂,不可能一直戴着帏帽。

江稚鱼飞快改口。

“那家的脂粉我用着不是很好,还是换别家罢。”

江稚鱼灵机一动,“前面有一家书坊,我想去看看。听说那家有南洋来的舶来品,正好我想买点东西送人。”

陆砚垂眼,黑眸翻涌着几分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送谁?”

“一个朋友,她喜欢画画,我听说南洋有一种颜料,颜色晶莹剔透,如在琉璃上作画,色彩绚丽。”

江稚鱼悄悄窥探陆砚的神色。

那双沉沉黑眸波澜不起,看不清喜怒。

江稚鱼再次试探:“我不会画画,也不大懂颜料,就想着亲自过来瞧瞧。”

眼皮无声往上抬,江稚鱼一双浅色眼眸灵动,一瞬不瞬盯着陆砚。

她都这样说了,陆砚即便是看见香囊中的画像,应当……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罢?

江稚鱼惴惴不安。

陆砚淡声:“你不会画画?”

“当然!”

江稚鱼点头如捣蒜,睁眼说瞎话。

“画画那么难,我怎么可能会。”

她尽全力撇清自己和那画像的关系。

“我小时候,祖母曾经给我请过画师,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天赋,后来那画师觉得我冥顽不灵,自个请辞走了。”

江稚鱼义正严辞,“那之后我就很少碰画笔了。”

雨势渐微,江稚鱼仰起头,不偏不倚对上陆砚投过来的视线。

那双漆黑瞳仁似是多了几分温和,不如平日凌厉。

江稚鱼再接再厉:“殿下懂颜料吗?若是方便,可否帮我挑选一二?”

既摆脱了先前给陆砚送画的嫌疑,又洗清了那画像的“罪名”。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不愧是我!

江稚鱼沾沾自喜,眼巴巴望着陆砚。

半刻钟后,两人走进临湖的一家书坊。

掌柜笑着迎上来:“公子和夫人想要看点什么?”

江稚鱼和陆砚两人衣着不凡,一眼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掌柜一张脸笑出褶子。

江稚鱼有点恐人,她默默挪步至陆砚身后,想要挣开陆砚的手。

挣不开。

江稚鱼无奈,只能拿眼睛瞅着陆砚:说话。

陆砚眼底闪过一点笑意,再次望向掌柜时,那一点笑意已然消失殆尽。

他嗓音平静:“可有南洋来的颜料?”

掌柜连声道:“有有有,公子可真是好眼光。”

他扬声往里喊了一句,立刻有伙计捧着金镂空葵瓣团花纹漆盒上前,盒中上百种颜料,眼花缭乱。

掌柜自吹自擂:“不是我夸大,放眼金陵,这颜料恐怕只有我这才有,别处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再好的颜料,也得试色才能看得出好看与否。

江稚鱼戳戳陆砚的掌心。

陆砚垂眼:“怎么了?”

气息相接,轻薄的白纱在陆砚颈间似有若无拂过。

呼吸慢了一瞬。

江稚鱼低声:“我想试试。”

身后又有人走进书坊,江稚鱼无意瞥见那两人的衣着,顿时僵在原地。

两个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子,身高体壮,肤色黝黑,瞧着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频频用目光扫视江稚鱼和陆砚,浑浊眼珠子蕴着浓浓的疑虑。

江稚鱼心口骤紧。

难不成是她演技不过关,被人怀疑了?

江稚鱼并不知晓陆砚的具体计划,只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就是和陆砚假扮夫妇。

陆砚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光是江老夫人一条人命,江稚鱼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怎么说也不能搞砸陆砚的安排。

江稚鱼单手捏拳。

满室生香。

蓦地——

江稚鱼没骨头似的抱住陆砚的手臂,嗓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好不好呀,夫君?”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陆砚想向江稚鱼提亲

第四十三章

廊下细雨婆娑,雨雾在陆砚身后氤氲。

天色灰蒙蒙的,一点光亮也照不进来。

陆砚身影有片刻的僵硬,指尖发麻。

江稚鱼半边身子贴紧陆砚的臂膀,她一手环着陆砚,下巴依靠在他肩上。

灼热气息连着薄纱,轻飘飘落在陆砚手臂。

像是蜻蜓点水,稍纵即离。

陆砚喉结滚动,气息比往日沉了两分。

江稚鱼:?

怎么没有回应,是她刚刚说话太小声,陆砚听不见吗?

江稚鱼咬唇,硬着头皮再次同陆砚咬耳朵:“……夫君?”

她身子比不得陆砚,同陆砚说话时,还得踮着脚。

后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男子。

江稚鱼不敢松懈,咬咬牙,江稚鱼装模作样拽着陆砚臂膀,佯装恼怒。

“你怎么不说话?”

江稚鱼嗓音蕴着怒气,可惜气势不足,不像是在发怒,倒像是在撒娇。

她抬眸,隔着薄纱怒嗔陆砚一眼。

“还有,我讲话你能不能低一下头?”

江稚鱼撇撇嘴,“我一直踮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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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累的。”

她本就是金陵长大的,说话自是吴侬软语,嗓音温柔如春水。

帏帽后,江稚鱼一张脸红如石榴,说话磕磕绊绊,语无伦次。

她伸手戳了戳陆砚的掌心,意有所指:说、话。

陆砚黑眸微垂,如墨眼眸动了动:“都包起来。”

江稚鱼缓慢松口气,抱着陆砚的手指并未松开,像是考拉抱着自己的桉树,挂在陆砚身上当挂件。

她从善如流:“这个紫竹雕牧童戏牛笔洗我瞧着不错。”

“包起来。”

“还有这个黑漆嵌螺钿笔筒,我瞧着也好。”

“包起来。”

那两个中年男子落在江稚鱼和陆砚身上的视线越来越诡异,江稚鱼瞳孔皱缩,警铃大作。

是他们的对话太人机了吗?

对方是不是又起疑了?

江稚鱼定定心神,笑着环紧陆砚,开始走自己的原创剧本。

“前儿你不是才怪我摔了你的青瓷三足洗吗,正好这家书坊有,一并买了回去倒也方便,省得你又怪我。”

掌柜喜笑连连:“夫人同公子真真是伉俪情深,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稚鱼羞赧垂眸,眨眼的功夫,她的脚趾头已经抠出两处别院。

江稚鱼按下再次冒出的羞耻心,不忘给陆砚的沉默寡言描补。

“他对我倒是不错,可惜人闷了些,不爱讲话。我祖母先前生病,都是他在忙前忙后。”

江稚鱼唇角勾起几分苦涩,“若不是有他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话半真半假,半是真情半是还恩。

江稚鱼又一次捏了捏陆砚的手心,提醒他接话。

总不能让她一人唱独角戏。

手指头在陆砚的掌心戳了又戳,两人的掌纹几乎贴合在一处。

陆砚忽然抽出手。

江稚鱼:?

下一刻,陆砚牢牢握住江稚鱼,宽厚的掌心落在她手背上,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

江稚鱼狐疑抬起双眼,怕那两个男子听见,又往陆砚身旁靠了靠。

“你做什么?”

“你……”

那两个男子又在盯着他们,江稚鱼侧过身子,背对着那两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脑袋和陆砚的肩头相碰。

像是依偎在陆砚怀里说话。

江稚鱼:“你想说什么?”

白雾般的薄纱在陆砚脸上轻盈掠过,陆砚喉结滚了又滚。

“你……能不能站远点?”

江稚鱼:???

江稚鱼:!!!

功亏一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两个人还在盯着他们呢,陆砚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被人看穿。

江稚鱼气恼,恨铁不成钢剜了陆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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