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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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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玉梨心里一沉, 下意识看向谢尧,见他神情深沉莫测,看不出丝毫情绪。

方才他说过, 家里还有一位母亲,两个妹妹,他应当也事先通知过她们了, 但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来接的,即使女眷不好出门,按说也该有管家之类的。

玉梨无法想象三妻四妾的家族里头, 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如何相处,尤其是母亲地位截然不同,妻子所生的孩子, 定是比妾所生的孩子受宠爱得多。

何况谢尧的生母恐怕连妾都算不上,他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 玉梨先前已经想过多次, 按现代的律法,私生子和婚生子同样有继承权,可是人情上, 私生子定是会被人鄙视的,他的出生就是违背人伦的结果。

何况在这封建时代, 他没有继承权,在重名声的家族里, 他甚至见不得光。

可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就沉沦, 他一路奋发图强, 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玉梨坚定地相信,他虽然是私生子, 但是错不在他。

然而眼下要去见他的嫡母,玉梨才发现,他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无法磨灭的伤害。

她们不喜他,不亲近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现在他是她的丈夫,她管不着别人如何,她只在意他的感受。

玉梨挣出手腕,转而扣住他的手指,紧紧牵着。

谢尧看她,她勾起温和的笑,他收紧手指,神情毫无变化。

玉梨更加坚信,今日来不是交流感情的,她就静静观察就好了。

他们紧扣着手进入府邸,入目所见没有一个护院仆役,影壁为白玉所雕刻,左右的麒麟石雕高约七尺,面目端肃,獠牙醒目,令人望之生畏。

玉梨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府邸,溪合县没有这样的权贵人家,谢府也只是普通的平民大宅子,眼下看见这些,她才对所谓的大家族有了些概念。

接着往后走,所见景致与谢府全然不同。

看得出是精心打造,但是往宏大高阔来营造,眼下虽是荒疏了,也不见得荒凉,草木犹在,只是生长得乱了,没有人打理,像是曾经耗费许多钱财建造的公园,但少有人光顾,打理的人也就放任不管了。

玉梨知道,这家里的人,尤其是男丁,都因政斗获罪,被谢尧处死了很多。

先前她只当电视剧里的场面,抄家砍头一闪而过,眼下看见这气势依旧,但破落荒疏的宅邸,才有清晰的认知。

曾经主人成群,仆人无数的钟鸣鼎食之家,眼下一个人都见不到。

而这一切,都是谢尧的手笔。

被他牵着的手忽然有些发麻,掌心微微出汗。

“走累了?”谢尧忽然出声问。

玉梨浑身寒了一下,看也不看他,嗯了一声。

“歇一歇。”

谢尧松开她的手,转而重新握着她的手腕,拉到一处凉亭里坐下了。

玉梨坐下,静羽和喜云走了过来。

玉梨无端地松了口气,还好有她们两个在。

看得出静羽神情比往日沉一些,而喜云更是像到了陌生环境,谨慎非常。

但好在她只是来做客,一会儿就走了,不会久待,她往后的日子,是和喜云静羽待在谢府一起过,自在又轻松。

她又转向谢尧,还有他,虽然他与她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全然接受她的世界,也积极让她对他有所了解,那就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等会儿谢尧讲述出他的过往和来路,无论他的童年如何悲惨都不要显露出怜悯,无论他的事业如何残暴血腥,都不要表现得畏惧,只要她稳住自己,应当就能稳住他的情绪。

如果有超出预期的,最差的情形,她也要稳住表情,给予他最正向的反馈。

玉梨打起精神,没再胡思乱想,集中精力想着如何维持好表情,不让谢尧看出她的情绪,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好了吗?”谢尧问。

玉梨想象自己是职业前台,面带微笑,“嗯,好了。”

到了一处院子,终于是见到了几个人。

玉梨还未看清她们的样貌,她们已经退至道旁,恭敬跪下了,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尧视而不见,牵着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玉梨也就当作寻常,没有理会。

走过那几人后她才拉住他,问,“这里就是你嫡母的住处么?”

谢尧点头。

玉梨动了动手,“等会儿出来再牵吧。”

谢尧看看她,松开了她的手。

院里的景致比外头温馨些,种了些花木,看得出有人打理,还未走进正厅,就闻到浓浓檀香味。

天色阴沉,没有阳光,走入屋檐下,光线更加暗淡。

屋内坐着一位中年妇人,不施粉黛,穿着青色布衣,身旁立着个年纪与静羽差不多大的女郎,应当就是谢尧的嫡母和异母妹妹了。

卫夫人手持一串紫檀佛珠,捻着珠子不停转动。

她的女儿谢春芷则是紧抿着唇,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但眼珠子往上打量玉梨。

玉梨穿的浅碧色裙衫,暖玉色襦衫,裙头一朵青绿色芙蓉花型的绒花,不施粉黛,发髻也简单,只簪了一只青玉簪子。

打扮很素净,而身形窈窕动人,脖颈修长,肤色雪白,面容清丽出尘。

猜想到她这位兄长要带来的定是美人,但谢春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平和,她还以为会是个妖艳跋扈的,或是卑微怯懦的,毕竟,这位兄长要是娶妻,要么是抢来的良家女,要么是看中他权势贴上来的风尘女。

谢春芷看得有些久,玉梨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笑了下。

谢春芷立刻转开目光,将嘴巴抿得更紧。

身旁的卫夫人则是淡淡扫了玉梨一眼,起身对着谢尧福身行礼。

玉梨站在他旁边,有些惊异,但谢尧站着受了,玉梨也没动弹。

谢春芷也跟着行礼,但毕竟年轻,不如她母亲老道,脸庞鼓鼓的,眉头也松了紧,紧了松,显然是不情愿的。

谢尧垂眸看着母女俩,目光凉了一瞬。

他一直没有叫起,玉梨觉得难熬,暗暗扯了下他的袖子。

“免礼。”他这才出声。

谢春芷一下站直了,卫夫人仍旧不紧不慢,动作之间满是淡泊宁静,好似真入了佛门,万事不动心绪。

两人起身后,也没有说话。

谢尧看看她们,谢春芷显出些畏缩,往她娘身边侧了侧。

玉梨觉得怪异极了,维持表面的客套,主动开口说话,“我给夫人和谢娘子备了薄礼,静羽,帮我拿出来吧。”

静羽把两个锦盒放在桌旁,退到了门口,全程微垂着头,看也没看那对母女。

“多谢。”卫夫人道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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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谢春芷则是盯着静羽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没敢开口。

场面又静了下来,玉梨觉得很是不适,看向谢尧,发现他眼眸发凉,似是不悦。

他本来就跟这位卫夫人没有血缘关系,这位异母妹妹看起来迫于他的身份行礼,实际上很是不满。

谢尧为了她来这里,简直是受罪,实在是太尴尬了,玉梨一刻不想多待。

“夫君,我算是见过你的家人了,带我去别的地方逛逛吧。”玉梨对他笑道。

卫夫人手里的佛珠顿住了。

谢尧嗯了一声,带着她转身离去。

卫夫人许久没有再捻动佛珠,转过身坐回去,闭上了眼。

良久,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谢春芷打开桌上锦盒,见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尊玉佛,一个里头放着一只金钗。

金钗是给她的,玉佛是给她娘的。

“倒是用了心的,大概是静羽那丫头提议的。”谢春芷把金钗拿在手里。

“扔了。”卫夫人忽然出声。

谢春芷顿了顿,将金钗放了回去。

出了卫夫人的院子,玉梨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她们对谢尧是一丁点儿亲情都没有,连样子也装不出来。

谢尧也不喜欢她们。

以后定是再也不会来了,玉梨很快把她们抛诸脑后,“我们快去你住过的地方吧,快到晌午了,我看一看就回去。”

前后都没旁人,只有静羽和喜云跟着,玉梨重新牵上他的手。

谢尧反握住她的手腕,侧首打量她的神色,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他曾经居住的院子有些偏僻,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小院里,比方才那院子小多了,也没有什么花草和陈设,多年没有住过,里头家具用物都陈旧了,但看得出原本就不是很好。

玉梨打量了一圈,站在了书桌旁。

在他这样的大家族里头,他的家人看重名声,他被假扮成嫡子认回来,但是那位嫡母心知他的来路,不喜欢他,肯定把他丢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好在这时他已经成人,而且是大将军,有自己的俸禄,吃穿上定是没有缺漏,但是他看见他的兄弟过着富贵奢侈的生活,心里不知会不会羡慕。

玉梨猜想定是会的,而且按那对母女的表现,不仅是物质上薄待他,情感上恐怕更是吝啬。

他成长路上的情感缺失,造成了他不会关爱人。

玉梨觉得解开了一部分他的性格成因,心里安定了一些。

而且现在有她在,以后会好的。

不过他看起来又不仅是缺少亲情那么简单。

若说缺少亲情会让他不会爱人,会自卑,但他碰到想要的东西倒是会夺会抢,掌控得牢牢的,不择手段,甚至不顾后果。

啊,好难猜啊,玉梨走到他面前,忽然把他抱着,“夫君,你快跟我说吧,说完了我们回家吃午饭。”

谢尧顿了顿。

松鹤忽然来到了门外,玉梨忙松开他,退开两步。

松鹤看起来有些焦急,见此情形唤了声主子,等在了门外。

谢尧看看玉梨,转身走到门外,松鹤在他身旁低声说了什么,谢尧动了动眉头。

片刻后,谢尧走回玉梨身边,“我有些要事,等我一刻钟后来接你。”

玉梨怔了一下。

“松鹤会留下。”谢尧看着她,眼眸深不见底,但表面浮着笑意,“别怕。我不会走远。”

玉梨恢复寻常,“好。那你快去快回。”

谢尧离去了。

松鹤还在,喜云也在外头,只是没有看到静羽,想她大概有事去忙,玉梨坐在了椅子里等候。

刚坐下一会儿,忽然有个女子从外面走了过来。

松鹤没有拦她。

她径直到了玉梨跟前,福身行了一礼笑道,“奴婢是王爷七妹的婢女。往日府里数七娘子与王爷走得最近,听说王妃到来,七娘子本想来迎,奈何身体抱恙,无法到此来拜见,不知可否请王妃移步一叙?”

这位侍女笑意盈盈,大概是怕面前的人不答应,神情略带忐忑。

玉梨迟疑片刻,转向松鹤。

松鹤面无表情,微微点了下头。

玉梨这才站起身,“请带路吧。”

玉梨答应下来,冯沉月颤抖的手终于止住,一路上频频回身看人是否跟上来。

她的生死就在这片刻之间,极力克制慌乱,显得有些急切。

松鹤跟在身后,喜云也在后面,玉梨不觉有异,只是觉得她很殷勤热心。

看来谢尧在这家中,真有个跟他交好的妹妹。

那么他的情感世界并不是干枯得近乎荒芜的,玉梨带上笑意,有些期待见到那位七妹。

树木掩映之后。

暗卫在谢尧面前禀报所谓的急事。

“崔大将军等了两个时辰,从宫里出来,打听了车驾,追到了国公府门外,此刻正在外头等着。首领亲自去解释,他也不走。”

“让他去紫宸殿等侯。”

暗卫领命而去。

静羽走上前。

“那对母女不用留了。”他淡声开口,“如何处置,全凭你心意。”

静羽有些惊诧,但很快恢复平静,领命而去。

三个暗卫跟着静羽去了。

谢尧站了一会儿,去了熙兰苑。

第62章

檀烟袅袅。

佛堂内静谧无声, 静羽踏进来,三名暗卫无声跟随。

谢春芷看着她,颐指气使, “这些东西,拿去扔了。”

静羽很是平静,“这是王妃赐下的, 夫人和小姐还是收下的好。”

谢春芷冷笑,“没有拜见过高堂,她算哪门子的王妃?”

静羽也冷笑了一下。

从前唯唯诺诺, 低眉顺眼,就是打骂也不吭声的人,竟然对着她冷笑。“死丫头你这什么态度, 当年要不是我娘把你带回来,你早就死在那宅子里了, 现在攀上高枝, 就当你换了种,别忘了你永远是我谢氏的家奴!”

被迫向出身低贱的人行礼,已经是奇耻大辱, 眼下见了从小到大,为奴为婢的人, 谢春芷不由得激动起来。

“我也是奉命行事。”静羽道。

见她脊背挺直,自称我, 谢春芷更加恼怒, “你算什么我?忘恩负义的东西!”

“春芷。”上首一直闭眸不语的卫夫人淡声开口。

“随手行善罢了。算不得恩惠。”卫夫人眼也不睁, “不得无礼。”

谢春芷气恨看着静羽,没再说话。

静羽却捏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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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小院里的人死绝时,她五岁, 因病卧床逃过一劫,几乎饿死时,这位卫夫人来到。把她带回了国公府。

富贵奢华,衣食无忧,与她差不多大的谢春芷叫她的爹为爹,那时,她以为自己也可过上同样的日子,众星捧月,奴仆成群。

她病愈之后,却跟着奴仆学规矩,穿布衣,做粗活。

可她明明和她有同一个爹。

只是她爹从来没有再看过她,甚至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渐渐认清了什么,她和她们有着云泥之别,她只能认命,好好活下去。

十岁那年,谢府为谢春芷举办了生辰宴,她从厨房往上房端菜,被恩赐留在一旁,和很多人一起等赏赐。

外头放起了烟花,谢二爷带着她们出去观看,她看见桌上拆了半数的锦盒,全是精美亮眼的礼物,鬼使神差地走去,碰了其中一串琉璃九连环。

谢春芷看见了,把她推倒在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没有哭,谢春芷却先哭了,“她手脏,碰了我的东西,我不要了!”

卫夫人蹲身抱着她,看她半举的手,吹了吹,问她疼不疼。

她按规矩跪在地上,忽然听得谢二爷说,“脏了就丢了吧。手疼了没?”

一旁带她的大丫鬟跪地替她认错,她也照做了。

“疼,好疼啊,我要她自打嘴巴!”

大丫鬟把她拉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她脸上打,上头谢二爷和卫夫人居高临下,皱眉冷漠看她,她默默哭泣。

谢春芷哭得大声,众人都去哄她了。

“打两下就过去了,啊。”一旁的大丫鬟安抚她。

人人都觉得是对的,她碰了主子的东西,被推倒被打耳光还不行,还要磕头认错,还要自打耳光。包括她的爹。

她只是个蝼蚁般的存在,微不足道,更无力反抗。

她打了,打得脸颊红肿。

卫夫人来叫停,“好了。做出这幅样子,好像我薄待了你。”

让她们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把那九连环丢在她脚边,“扔了可惜,赏你了。往后记着规矩,安守奴婢的本分,也不会苛责于你。”

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终于成了忠心又尽责的奴婢。

直到五年前,松鹤和谢尧回来了,她本以为有了可以抬头看人的希望,但松鹤跟她一样,身份低微,而谢尧根本看不见她。

卫夫人的薄待一视同仁,松鹤也是下人,谢尧成了嫡子,但卫夫人把他打发到很偏僻的居所,在阖家团圆的节日,刻意把他叫来,却让他在外等着,站着,等人都团圆得差不多了,再把他叫进来,用残羹冷饭。

但他只经受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还把府里送去的东西全退了回来,她好羡慕他可以如此反抗。

一直以来,她都只能安守本分,命运总在别人手里,从卫夫人到摄政王,都不是好相处的人,她小心翼翼,等着被他们支配。

可是玉梨让她挺直脊背,给她为自己做主的信心,她很有价值,她可以抬头看人,离了国公府,她也可以存活下去。

而现在,面前的两人,已经可以任她处置。

多年习惯使然,静羽还是有些紧张,那一年的耳光仿佛又痛了起来。

她忽然走到谢春芷面前,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谢春芷尖叫想打回来,暗卫极快上前把她制住。

静羽浑身颤抖,手掌更是抖得如筛糠,她又打了两下,打到谢春芷哭了为止。

“谢静羽!”卫夫人起身怒道。

静羽心跳如擂,手抖不停,转过去,到了卫夫人面前。

啪一声脆响,她打了卫夫人一耳光。

卫夫人偏脸错愕,转回来,目光满是怨毒嫌恶。

静羽再打她一耳光。

手终于不抖了。

静羽平复了一会儿,淡道:“此二人对王妃不敬。赐死。”

“凭什么!”卫夫人嘶声道,“他答应了,见了她就放了我们母女。”

静羽知道这回事。

学着谢尧的淡然,平静道:“杀你们,无需理由。”

静羽没再理会她们,朝暗卫道,“快一些的,最好别见血。”

暗卫很熟练,拿出白绫缠上她们的脖子,片刻间就没了动静。

静羽看着她们,颤抖彻底平复,心跳也慢了下来。

静羽出了门朝熙兰苑去,在外头碰上了松鹤和谢尧。

平复下来的心再次提起,走到松鹤身边,唤了一声,“哥。”

“为什么不进去?”

松鹤摇头。

“难道让夫人一个人面对谢春岚?”静羽神情紧张。

松鹤看着谢尧背影,“他只会比我们难熬百倍。”

静羽不再说话。

院里传来了交谈声,离得近的谢尧和松鹤听得清清楚楚。

玉梨和谢春岚坐在院子里,一张案几,两把圈椅,两人相对而坐。

带玉梨来的冯沉月倒了两杯茶,就拉着喜云出了门。

谢春岚似乎真是身体抱恙,穿着一身浅色披风,双臂隐藏在披风下。

她看着玉梨,笑意明媚,友善又温和。

玉梨也回以温和笑意。

互相客套几句后,谢春岚开始讲述,“我的这位兄长身世坎坷,能得如此如花美眷,实在是前世修来的服气。”

玉梨笑着回应,“我们只是有缘走到一起罢了。”

谢春岚:“他从小并不是在国公府长大的。我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他原本是我二叔的外室子。”

玉梨神情怔了一瞬,谢春岚敏锐察觉,笑道,“往日四哥在家中就我一个知心人,这些事啊,旁人不知道,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估计对着你说不出口,也只有我能讲给你听了。”

“你要是不想知道,我也就不多这嘴了。”

玉梨忙道:“我想知道。”

谢春岚笑得亲切,“一看你就是真心关怀他的。”

玉梨但笑不语。

谢春岚开口讲述起来。

“我那二叔年轻时十分风流,还未娶妻便流连平康坊,得了许多红颜知己。看上一个就往府里带,后来娶了妻,就养在外头。我四哥就是他和某个头牌结下的果。”

玉梨面色微僵,谢春岚也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讲下去。

“他那生母毕竟是风尘女子,除了在床上侍奉男人,别无所长,见识也粗鄙,为了巴着我二叔,强逼四哥读书,偏偏我二叔也是个浪荡的,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读得好,去那外室的宅子,只是为寻欢作乐,何况外室越来越多,他生母时有失宠,只当他没有讨好我二叔,动辄打骂,令他挨饿受冻。”

玉梨扣着茶杯,指尖在杯底重重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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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岚带了些慨叹地讲述,仿佛事情虽然很是久远,但她还是为小小年纪的谢尧心疼。

“我二叔不像个正经人,那妓子也乱来,在四哥八岁时,和院里的马夫媾和在一处。四哥撞见了,也不知道躲避,那两个都是以我二叔每月送去的钱财维生,自然怕他告发,马夫打他,他也不知道屈服,还想告诉我二叔,那晚差点被他生母和姘头给打死。”

从她的用词,玉梨已然听出不对劲,没有回应。

谢春岚笑意淡淡,“不过怎么说龙生龙凤生凤呢,四哥长到十岁,就寻了个时机,把那马夫杀了。将案子做成了悬案。这还不算惨,没过几个月啊,我二叔的事被族里长辈发现了,被逼着去毒死那一院子的妇孺。四哥机警,没有吃那些东西,只不过那妓子贪吃,被当场毒死。几个外室弟弟也遭了祸。”

玉梨浑身发寒,脸色变得苍白,不自禁往门口望了一眼,什么人也没有。

谢春岚见此,笑容又深了些,“后来他去参了军。贱民所生的十岁孩子,不知用什么手段,做成了四品武将。回到京城时,被我二叔带回了主家。二叔家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废物,出了个谢四,外室子如何见得光,只好把他当嫡子来,骗骗不知情的人。”

谢春岚的笑意彻底淡了,“不过,贱种就是贱种。即使披上谢氏嫡子身份,他也只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祖父带他出入东宫,得太子殿下信任,赐他大将军之职,实则是收他做恶犬,令他暗杀政敌,做正经贵族子弟不屑为之的事,他杀人成性,做得完美,是谢家和太子殿下最锋利的刀。”

“可这刀太脏了,太子殿下难容他,谢氏也断不会留他。是祖父亲自命我毒杀他。”

“原本我可以不听祖父的令。我可以帮他一把。可他根本不是人,日复一日,我亲近关怀他,他像是没有人性,毫无所动。府里人人都瞧不上他,厌恶他的满身冷戾,只有我可怜他,为他治伤,给他煎药,两年,足足两年,我试图亲近他,他却让我滚。他根本不配。”

“他还想杀我祖父!”谢春岚脸色陡冷,“他该死。”

玉梨呼吸深了,想问是否是她给谢尧下的毒,许久开不了口。

谢春岚自己说出来,神情倨傲近乎癫狂,“我给他下毒,他毫无防备就喝了,我想看他垂死挣扎,他却拼死杀了我祖父。忘恩负义的东西,养不熟的恶狼。”

谢春岚细细描述那日谢尧的惨状,“我可怜他,愿意给他机会,只要他跪地求饶,区区一个妓子所生的外室子,竟然无视我,枉费我用心对他那么好!”

所以她泼了毒药在他脸上,毁他的容。

玉梨几乎透不过气来。

谢春岚已然癫狂失去理智。

仿佛回到了那日,看他遍体鳞伤,动弹不得,只能撑在地上,仿佛已经臣服于她,多么的畅快。

院内充斥着谢春岚切齿的述说。

玉梨从开始就没有出声过。

她的沉默,让外头的人煎熬无比。

谢春岚癫狂的笑声中,她忽然沉沉开口,“然后呢?”

谢春岚收了笑,“我谢氏为太子殿下立下汗马功劳,自然是我爹承袭爵位,太子殿下亲口许诺娶我为正妃。”

玉梨又静默了。

谢春岚却笑得要哭,“可是他没死!他破碎了这一切,他活着回来了,他谋逆,他是乱臣贼子。”

谢春岚抬起双手捂脸。

玉梨这才看清她只有一只手,而另一手只有光秃秃的手腕。

玉梨浑身恶寒,几欲作呕。茶杯不稳,洒了些水出来,她忙捏紧了。

谢春岚见此,将断手放到她面前,另一手撩起裙摆,碎裂的膝盖显现,畸形的骨头让人本能地恶心。

玉梨浑身颤抖,强撑着没有起身逃离。

谢春岚盯着她,“是你的夫君做的。是他亲口下令,看着我的手落地。他还杀了数不清的人,他满手血腥,杀人成性,他天生恶种。”

玉梨的眼眶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谢春岚放声大笑。

玉梨看了一眼门口。

外头寂静无声,像是世上只有她和这个小院里的疯子。

院外。

静羽手指紧攥,想跑进去,把玉梨带出来,但前面的人无动于衷,她不敢动。

松鹤不由得低唤了一声,“哥。够了。”

谢尧的呼吸还算平稳。

远些的地方安插了暗卫,在高处监视着院里的人,但凡谢春岚有一丝不轨就会被射杀。

他早知谢春岚与那对母女一样,不会照他说的做,定会发疯,眼下一切尚在预料之中。他也还挺得住。

再等片刻,看玉梨是何反应,他就可以进去接她。

他已经想好。

若她害怕他,嫌恶他,他就骗她,那个疯子说的全是假的。

若她怜悯他,他就装作伤痛,求她垂怜。

若她低看他,他就以不敬治她的罪,把她关在紫宸殿,让她看看如今有多少人臣服在他脚下……

无论她如何反应,他都会把她牢牢掌控,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远离。

院里。

玉梨沉默良久,看着谢春岚的癫狂,看她光秃秃的手腕,她碎裂畸形的双膝。

看着看着,好似也不那么恶心了。

“还有呢?”她平静道。

低沉如深流的嗓音把谢春岚拉回现实。

面前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女子忽然变得坚硬起来,谢春岚有些看不透她。

她也定定看回玉梨,“他恨我!因为我曾对他好过,此生唯一一个对他好过的人,可他不配,我杀他,他恨我,折磨我,我痛苦,他就快意,他是个疯子!”

“然后呢?”

“他出身卑贱,他为了往上爬染了满手血腥,他不忠不孝,遗臭万年!”

“还有呢?”

“他冷血无情,他得不到正常人的关爱,他是怪物!”

“然后呢?”

“你是蠢货么!”谢春岚目眦欲裂,瞪着玉梨,像要用眼神把她刺穿。

玉梨端坐着,回视她,“然后呢?”

谢春岚疯笑起来,“哈哈哈哈,傻子,蠢货!”

谢春岚似是受不了和蠢人交谈,想站起身来,好似忘了自己双腿已废,撑着双臂,断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她却还是大笑不止。

玉梨看着她,眼眶红着,鼻音浓重道:“然后就是今日。谢姑娘。”

谢春岚僵了一瞬,癫狂的笑忽然化作断了气的痛哭。

眼泪不停地掉,却又笑起来,喃喃说些不配,恶种之类的话。

见她无法再正常交谈,玉梨缓缓站起来,朝院门走去。

走出门口,就见到不远处,树林阴翳笼罩下的谢尧。

她脚步顿了顿,谢尧却站着没动。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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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眶发红,心里澎湃的情绪一下涌遍全身,大步朝他走去。

谢尧一动不动,本就暗淡的天光被树林遮去大半,落在他下颌边上,可见苍白脸色。

玉梨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到了他面前,双手抬起,高举过头顶。

握成拳给了他两拳头。

“混蛋!”

她打下去,震得拳头发麻,他却纹丝不动,不解气地再举拳。

连打了好几拳,肩头,胸口,还扫到了他的下颌。

“大混蛋!”

谢尧分不清她的情绪,大概是憎恨嫌恶,抬手想把她按住捆了。

玉梨忽然跳起来,双臂勾着他的脖颈,抱着他,“我们回家。”

他的手臂收紧,恰好与她相拥。

她哽咽着,极力压抑哭腔,“回我们的家。”

第63章

“好。”谢尧下意识应道。

玉梨心里乱极了, 看见谢尧就想哭。

看她泪眼朦胧,先前设想的一切都化作了手足无措,牢牢牵着她的手, 把她带离了国公府。

上了马车,玉梨几乎脱力。

谢尧把她揽抱着,把她带回宫里关起来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几番压抑,久久没有下令出发。

“我好饿,我们快回家吃饭吧。”玉梨靠着他肩头道。

谢尧重重呼出口气, 下令回谢府。

玉梨靠着他,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察觉他的怀抱时紧时松, 手掌有些细微颤抖,玉梨从震撼中抽离出来。

抬首看向他, “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谢尧白着脸不语。

玉梨眼眶渗出眼泪, “是不是怕我知道以后嫌弃你?”

他还是不说话。

玉梨眼泪吧嗒吧嗒掉。

谢尧心神俱碎,设想了她许多许多反应,没想过她会哭泣。

“对不起。”他嗓音干涩, 连碰她也不敢。

玉梨扑到他怀里,把他紧紧抱着, 但她泪流未停。

她吓到了。谢尧极想把她推开,回去把谢春岚千刀万剐, 再焚烧成灰, 彻底从世上抹去。

玉梨在他怀里瓮声道:“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是。”谢尧立即否认, “她低看我,恨我,自然是诋毁我。”

玉梨顿了顿, 仰起脸来看着他,他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神情也复杂得似要碎裂。

玉梨擦去眼泪,定定看着他,“不。她嫉妒你。”

玉梨触摸他的脸,“她嫉妒你出身不如她,却比她更有骨气,她嫉妒你没人疼没人爱,却比她自尊自强,她更嫉妒你无人扶助,如今却身居万人之上的高位。她甚至嫉妒你的相貌。”

见他神情渐渐稳定下来,玉梨也带泪笑了,“你知道方才我听她说完,心里最强烈的想法是什么?”

谢尧愣愣摇头。

“我在想,当初在溪合县救你时,怎么没有对你好一些。”玉梨抚着他的脸,“我该给你擦擦身,换身干净的衣服,该给你买一床软和的被子,请县上最好的大夫,抽空陪着你,跟你多说些话……”

唇瓣被封堵,玉梨说不出话了。

谢尧含着她的唇,轻轻地咬,舔吮含噬。

玉梨回应他,捧着他的脸,手指碰到一点湿意,指尖滚烫发麻。

想睁眼看他,被他按倒,手掌覆住双眼。

凶猛的吻渐渐变得温和绵长,良久,谢尧伏在她耳侧,在她耳边轻声道,“玉梨,唤我一声明晏。”

玉梨侧首,见他闭着眼,似是带笑。

“明晏。”她唤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我配得上这两个字。”他睁眼,眼中满是不可一世的张扬,“我本就该是天之骄子。”

玉梨眼中的酸涩忽地就消失了。

谢尧重新吻上她,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道,似要把她拆吃入腹。

手掌也肆无忌惮触摸,衣裳松了,乱了,落了。

马车摇晃,玉梨浑身软了,脑子还警醒着,推他的脸。

“在马车里……”玉梨眼含抗拒。

谢尧垂视她良久,她还有些不安,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方才那样简单,他把她重重按入怀里,调整了呼吸,带上些沙哑微颤,“还好我有你,玉梨。”

玉梨顿了顿,拍拍他的背,“你放心,以后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谢尧:“嗯,只要有你在。”

明月居。

用饭过后,谢尧留了下来。

玉梨让静羽和喜云去休息,屋里只剩她单独和谢尧待在一起。

玉梨话不多,心里混乱,想与他聊一聊方才听到的他的过去,但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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