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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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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几只觅食的麻雀蹦跳,他的双眼才恢复聚焦。

他捏着鼻梁和眉心,陡然觉得累,没了忙事业的心力。

索性去了书房,傅程铭重重跌靠在转椅上,闭了闭眼。

桌面的手机震动几声,他坐直身,接起小林打来的电话。

那端的急性子开口,“您现在起床了吗?”

“你回家吧,我今天不想出门。”

“嗷,这样啊,那好,我掉头了啊傅董。”

“嗯,路上替我转告秘书,有事儿在家解决。”

他拉左右两侧的抽屉,一个接一个,找烟,他想抽烟。

结果半根都没有,打火机更看不着。

估计是让那女孩子放了,这方面菲菲一直监督得很严。

“好嘞,那您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啊。”

“等等。”

“您说。”

“让来的人给我带几盒烟,打火机,就这些。”

小林怔了几秒,“哦,哦,好。”

秘书带着烟和汇报的行程找他时,傅程铭正独自坐着。

没开一盏灯,在这风雪交加的天气,屋子不免昏暗,他一动不动地,大衣曳地了也不管,只一味用掌心压着报纸,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他看一些近期的政治新闻,读到某个字,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她的声音。

记忆在最近几天徘徊,是她收拾行李拖延,嗔怪他管得多。

是她半夜偷吃冰激凌被他揪住,像孩子一样,用压人的气势掩盖心虚。

是上回做了太多次,她攥紧他的衬衣,意识迷乱地叫着,流下生理性的泪。

年轻人脚步轻慢,小心地敲敲敞开的门。

傅程铭以为她又跑回来了,明知不太可能,却还是心存侥幸望了眼。

看傅董眼睛的光即刻黯淡下去,秘书不明所以,难道做错事了?

“请进。”

“我怕给您踩脏了,”他局促一笑,“就站这儿吧。”

“不用,”傅程铭笑笑,站起来脱了大衣,挂在椅背上,“进来把大灯开一下。”

“好,”灯开了,屋子变亮,“给您拿的烟。”

“别拘着了,随便点儿,”傅程铭扬手,“自己找地方坐。”

他叼一根,拇指按着打火机的窍口点燃了。

“我不知道您还抽烟,就,看哪个贵买哪个了。”

傅程铭支着头,揉揉太阳穴,“都行。抽着打发时间而已。”

寒冷而漫长的冬季,他一个待着闷得慌,属实煎熬。

可自十岁出头上中学起,他就开始了独居生活,至今有二十多年。

但女孩子一走,他心里的没着没落比想象中要强烈太多。

她凭一己之力打破了他的习惯-

唐小姐和妈妈在邮轮上住了一晚,到次日上午时就已靠岸。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她主动给傅程铭打了一通电话。

打的时候很晚了,他又不准她熬夜,所以只匆匆说了几分钟。

其实没聊多少内容,全是她单方面输出,一直在和他讲今天发生了哪些事、吃了什么、甲板上竟然有烟花秀之类的。

他静静听,附赠简短结语的同时,低笑声从话筒传进她的耳朵。

她听得脸红,悄悄瞥一眼身边熟睡的妈妈,用被子蒙住头。

“好啦,”她捂着嘴,声音轻得沙沙响,“晚安——”

此刻,唐柏菲拉着妈妈的手,斜身坐进了迈巴赫后排。

几名海乘托运行李,跟司机一起往后备箱搬。

傅程铭安排得特别妥善,她们一路轻松顺利,没等过一秒,没亲自提过东西,更没走过几步远。曲令仪半途还想起来夸他细致体贴。

她扒在窗边,咔嚓咔嚓拍了不少照片,想着晚上发给他看。

随着街景愈发熟悉,离自己家也越来越近了,不激动是假的。

曲令仪摸摸她的头,“宝贝,今天奶奶也在,记得多陪陪她啊。”

“嗯,”唐小姐收起手机,“奶奶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总体不错,就是得静养上半年。对了,你见了爷爷奶奶,知道怎么做?先干什么,再干什么?”

这话妈妈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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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她,先问长辈好,再拥抱一下,说菲菲好想你。

但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一遍遍的提醒。

“当然知道,我早背下来了。”

话落,她抬眼看外面,车已驶入大门,刘叔穿一身正经黑西服,戴着白手套指挥司机。

她摇下车窗,笑着和刘叔打招呼,“一年不见,您变得这么帅啊。”

“过誉过誉,”刘叔绷不住笑,“小姐返嚟嘞。”

“返嚟嘞。”

在花园修剪枝叶的佣人,和途径几米高喷泉采买的厨师,纷纷和她对望一眼,彼此错落参差地说着,小姐返嚟嘞,上昼好。

她像视察场地的领导,对这个点点头,和那个笑一笑。

曲令仪哭笑不得,拍了拍她,“好了不要看啦,先进家。”

跟着妈妈下车,上了主台阶,两名佣人奋力拉开厚重的门。

唐永清即刻过来,张开双臂抱抱她,“菲菲回来了。你让老爸仔细看看,怎么才一年就胖这么多。”

“我没有,”她双手比划着,“你才胖了你脸大了一圈呢。”

“讲笑的嘛,爸爸好久没见你,而且,胖点多可爱。”

“不想理你。”

她踢踏着拖鞋上楼梯,故意加重了脚步,丢给爸爸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曲令仪脱了外套,让佣人挂衣架上,顺便对唐永清翻白眼。

“懂不懂什么叫说话的艺术。按菲菲这脾气,你得哄上半个月了。”

“哄就哄,”唐永清被女儿嫌弃惯了,“正好带她去买点小一千的货。”

唐柏菲上四楼,回自己房间换一件薄睡裙,香港十八度左右,她穿着离开北京时的厚衣服,早热出一身汗。

她合拢衣柜的门,环顾一圈,卧室和走之前一模一样,该有的东西位置半分没变,顺手丢的那支画笔,现在就摆在桌面。除却陈设,窗明几净,熏香淡淡,肯定是佣人们日日洒扫。

想罢,房门被有韵律的敲了三下,“唐小姐,您喺呀?”

“喺!,”她抬高声,扭着把手开了门,“咩事啊。”

是佣人特此告诉她,“唐生唐太和老夫人老先生喺餐厅,准备食饭喇。”

她点点头,跟在佣人身后,随着一道走。

这一整天唐小姐都忙得不可开交,中午陪一大家吃过饭,爷爷奶奶好不容易见她一面,拉着她的手聊了老半天,奶奶想她,晚上要和她一起睡,还说没菲菲瞓不着。下午又见亲戚朋友,统共三十多人,都是听说她回香港专程来的。

一群人聚在花园和泳池边,开了场小派对,佣人马不停蹄地端酒,做点心。

大部分亲戚她真忘了谁是谁,还得妈妈悄悄咬耳朵提醒。

其余的朋友们她太熟悉,哪些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哪些是中学关系好的死党,哪些闹过无伤大雅的别扭,她都认得清楚。

包括昔日追她但目前死心的少爷,也举着香槟向她敬酒。

郑云朝以称谓作招呼,“唐小姐。”

她勉强回个笑,与他轻轻碰杯。

“听讲你旧年结婚了?边位啊。唐生嘅朋友?”

“系啊。”

郑云朝若有所思地颔首,“冇记错嘅话,唐小姐嘅老公三十几了喔。”

刺一句不够,他单手插兜满目嫉恨,“而家嘅唐小姐钟意咁老嘅男人?”

下一秒,从不受气的唐小姐立马泼了他两杯红酒。

她蹙起两条眉,踩着茂盛的人工草坪坐回沙发上。这是在香港,是唐生唐太家大业大的风光地方,因此,唐柏菲生气可以完全不顾面子,摆出六亲不认的表情直至气消为止。

晚上休息时,奶奶说起傍晚的小插曲,“系嗰个郑少爷啊。”

她在床头替奶奶端着药碗,握汤匙边搅边吹,“系佢,当堂要我下不来台。”

“我对佢印象不错喎,郑家同你老豆关系埋,郑少爷人生得靓,关键仲后生。”

“阿嫲,”她喂奶奶喝一口,撒着娇,“你到底向著边个丫。”

“梗系你啦,”奶奶摸着她的头发,慈善和蔼的笑意中,似乎带了点心疼,“阿嫲知菲菲唔想嫁傅先生,你唔满意呢单婚喇。”

她捏着匙柄的手紧了紧,心虚地笑,“阿嫲,其实我,”

奶奶摘掉眼镜,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其实你心里有嘢,阿嫲都知嘅,睇你头先嗰目,太明显啦你收唔住。”

“其实,”她略停顿,该怎么和奶奶解释这一年多在北京的人和事呢。毕竟她知道自己要嫁给傅程铭那天可是大发雷霆,摔了无数个陶瓷瓶,奶奶和她一老一小,真情实感的在客厅抱头痛哭。

奶奶老小孩似的,陪她哭陪她笑,甚至陪她一起骂傅程铭。

此刻再想,她不禁扶额,果然,人都没长前后眼。

搬起石头砸脚这类啪啪打脸的丢人事,她竟然能拉上奶奶一起。

“当我宝,一个人嫁到北京咁远嘅地方,阿嫲心痛。”

奶奶捂着胸口,顺了口气,“阿嫲陪你一齐闹(骂)佢。”

“唔好啦——”她赶紧去拦。

“老,丑,皱纹多,特别系嗰方面不得!(那方面不行)”

端庄优雅了一辈子的奶奶,为哄她开心,都学会了损人。

这是她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当时骂得解气,但眼下听却怪不是滋味。

原来她以前那么讨厌他啊,真有种经年隔世的感觉。

等喝了药,佣人端走碗,她扶着奶奶慢慢躺下,掖好被角。

唐柏菲弯着腰,一捋头发,“早唞嚟阿嫲,瞓个好觉。”

“你仲唔训咩?(还不睡吗)”

“而家先至九点钟,我去敷个面膜。”

她坐到奶奶的梳妆台前,打开镜面灯,束起头发做护肤。

半中间佣人轻轻推门,探头小声问她,“小姐,您要嘅精华来嘞。”

“入嚟啦,唔该放呢度。”

佣人放好调配的精华,便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走了。

地毯松软,奶奶丝毫没有被打搅,睡得很香沉。

吵醒奶奶的是唐柏菲仍在枕头上的手机,铃声一个劲儿地响。

她一惊,刚弹坐起来,奶奶已经眯着老花眼帮她看屏幕了。

“系边位啊。”奶奶迷迷糊糊的,看不大清,两道眉蹙紧了。

她双手正贴着脸颊,满掌心的滑腻,瞥见那行备注:老公。

是有一天晚上,她靠在他怀里睡觉,聊起他大忙人一个,电话都敢不接。

傅程铭摸着她的鬓发,当场回过去,也盯着她的备注笑出了声。她知错便改,当他的面打下这肉麻的称呼。

短暂走神的功夫,奶奶瞧她手油滑得反光,索性替她按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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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颗心横冲直撞地拍打着胸脯,“阿嫲!”

要对奶奶讲清原委也不是今晚,这一句半句哪能说明白。奶奶得静养、早睡,做完手术好不容易有所缓解,别再被她这惊天消息激动到躺回医院去。

“点急吼吼嘅。”奶奶轻笑着喃喃,点开免提。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道戛玉敲冰的嗓音,“菲菲怎么没回我消息。”

傅程铭扯松了领带,周身散发的酒气中可窥见浓烈的疲惫。

上午忙周年的事情,时本常做东请吃饭,一群人又要张罗喝酒,散席后,五六瓶空空的茅台歪斜地倒在桌上。

他酒量日渐退步,被灌得不省人事。好在小冯和季崇严抬他出门,边走边喂他一颗醒酒药。他挣脱这俩,说自己一个人也行,结果虚浮地走了几步,突然被门槛绊得踉跄一下。

冯圣法知道,他心情差到了极致,所以不上前,只静静看着。唐小姐去香港了、工作事务繁重、蒋净芳那头业已开庭,调查组更没什么动静、时教授新婚,女婿是委员,时家老爷子风头正盛。

盛到可以公然吹嘘自己一辈子作何功绩。

他心事繁重,吃不进,自然喝得多。但饮酒忌讳有三。

忌空腹,忌混杂,忌他那样灌闷酒。

傅程铭清醒大半,扶住门框站直身,姿态笔挺端正,他另一只脚稳稳跨过,方才那罕见的丁点不沉着便转瞬即逝,一切恢复如常,成了一贯的从容模样。

第54章 夜聊,事故和新一岁

奶奶眉心一紧,满脸不解,“菲菲,有个男人叫得咁亲昵丫。”

唐柏菲也不顾手心上没吸收的精华了,快步爬上床挂断电话,将将松了口气。

“诶,”奶奶的疑心多了几分,“点挂断咗?系边位啊。”

她心虚地笑了笑,编着谎话,“冇边个,一个朋友啫。”

奶奶哦了一声,就此用胳膊撑住,半躺着看她,没继续睡得架势。

老人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知道,于是摆出个甜甜的笑,“阿嫲,早点瞓觉。”

唐小姐去洗过手,再扶奶奶躺下,盖严被子,轻轻拍奶奶的肩。

直到奶奶彻底睡沉了,她才蹑手蹑脚走进阳台,小心推紧门。

入夜后,室外还是有些凉风的。阳台白瓷砖上的琴叶竹匿在黑暗中,墨绿茎秆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发出沙沙声响。

再抬眼看,小花园内植了几十年的榕树,叶片将将遮住一轮明亮的月。

她靠着磨砂玻璃门,身体慢慢下滑,坐在凉丝丝的地面上。

唐小姐屈起腿,环抱双膝,捧着手机赶紧给他回电话。

四周皆昏暗,只有她脸上铺了一层浅淡的屏幕亮光。

很快,接通了,想来是他一直在等。

她拨弄着鬓角碎发,难掩激动,却抑制地小小声,“喂?”

“怎么不说话呀。”

大概是情感作祟,凡是和他聊天,她的声线都不自觉更轻更柔。

“可以讲话了?”傅程铭系睡衣纽扣,依坐在床头,骨头都松了一截。

“当然可以呀,”她低声笑着,嗔怪道,“我主动给你回电话诶。”

“在和你奶奶一起休息?”

“嗯。她刚出院没多久,我留下照顾她。看她喝了药,然后哄她睡觉。”

“年还没过完菲菲就长大了,很懂事。学会为大人分担了。”

她咬着唇瓣,朝后瞥了眼,看奶奶还在睡,“你这说辞和我爸一样。”

傅程铭笑,“是夸你。”

“好吧,”她探手揪着琴叶竹,“你还适应我不在的日子吗。”

“在很努力地适应。”这便是他的说话方式了,不直接说是或不是。

但尽管如此,唐小姐听得也很开心,“我也不习惯。”

“你们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忙完,你抽空来香港几天,好不好。”

他垂眼,斟酌了半晌,“好。”

“真的!”她兴奋得快跳起来,又捂紧嘴巴,“你来了有惊喜。”

“这会儿不怕你奶奶了?”

“不要打岔,你快问一下是什么。”

提前说出来算哪门子惊喜,他失笑,迁就地,“好,什么惊喜。”

“我带你去游泳,带你去吃夜宴,把你领到那群少爷面前看看。”

最末一项才是她的本意。

他听女孩子骄傲的小心思,温着声,“怎么还要带我去给别人看。”

“嗯,那当然,他们之前有的追过我,有的喜欢过我,自从我结婚之后他们都在传你的谣,说你四十岁了,又老又丑,一米六出头,长得像曾志伟,相当猥琐,虽然,”唐柏菲检讨,“这里面有我一份。但,那是以前了,我以前骂你,现在肯定不会了。”

傅程铭不生气,权当是一群气盛的年轻人在互相闹别扭。

“我没意见,听菲菲安排。”

“嗯,你说的啊,”她看了下表,十二点多,“你再和我聊会吧。”

“你不是答应我要听话,每天早点儿睡觉?”

她开始闹,嚷嚷着,“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本来就晚了,特殊情况—”

傅程铭连说三个好字,拗不过,陪她聊到凌晨三点。

他半途匆忙泡了杯咖啡,听她逐渐模糊的声音,不禁笑,哄她去睡觉。

唐小姐顶着哈切连天的困倦爬回被子里时,满身凉意还未消散。

其实,她专门隐瞒了一个惊喜。是她手工为他做的生日礼物。

他是水瓶座,她买了一百颗紫水晶,挑大小一致的编成手串。她知道,傅程铭一向不信这些,他指定会讲,你们小孩子玩儿的东西。

所以她没问他手腕的尺寸。但两个人亲密熟悉,握过太多次,她空手都能比划出来-

从元旦到四九天,随后是腊八节,日子过得飞快。

唐家注重节日氛围,把整座庄园添置得热热闹闹,各处是嫣红。

奶奶身体不错,医生来复诊时,特地嘱咐让家属停了药。

忌口变少了,厨房煮好腊八甜粥,奶奶也敢喝上半碗。

唐柏菲待不住,嫌闷,约好朋友在港岛疯玩了一周,每晚十一二点才回。佣人门赶她出门前,早早打点好穿戴,熨烫衣裙,把首饰从匣子里取出来,挂在模具上。保镖随行,司机等她坐车,载她去浅水湾,晚上去维多利亚港,吃夜幕降临后的海景米其林。

她需要打发时间,等到他忙完了来陪自己。

因为身体里的思念即将冲破桎梏,在每个夜晚,不断引诱她坐飞机回北京看他一眼。

如果她告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可以一天飞北京,一天在香港陪你们吗。

那他们很可能会指责她荒谬,家人虽然溺爱,但不由着她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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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认为情有可原,毕竟从没这么想过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很神奇,这样的想并非始终滞存在脑海里。

而是某个点滴、某个场景,某个瞬间让她突然记起。

与他相处的画面频闪一刹。

她仅仅难过几秒钟,心脏的阵痛便随着血液循环消失了。

像一把小刀,轻轻剐蹭了一下。

但每次留一点微弱的痕迹,次次叠加,这想念就加深,变得难以忽略。

唐小姐叉一块烟鳝芝士挞,咬了口,侧眼看落地窗外的维港。

今晚不是和大小姐朋友们进餐,是和爸爸妈妈,外加三两亲戚。

表姑说起她的婚事,伸脖子问她,“觉得点样,对你好唔好。”

她嚼了嚼,咽下去。想说,当然好了。

可开口仍是被细微的羞怯打败了,“仲得啦,仲可以。”

表姑理解为还行就是不好的意思。

唐永清接话,找补着,“听佢咁讲,小傅嘅为人我放心嘅。”

“咁就好,”表姑笑笑,“话说,*你真系霎气啦拣呢个同女婿。”

近些天都有饭局,和不同来拜访的亲戚吃饭、互相送贵重的礼。有文玩字画、年货、价值连城的墨宝、洒金对联纸。

爸爸拍下一樽血沁牡丹花瓶,说送小傅作生日礼,他或许钟意。

她在那天晚上坐奶奶的梳妆台前,捧着紫水晶,看珠子上润泽的光圈。

这个礼物和爸爸的比,甚至不及零头,但她可没敷衍,她是用心的。

紫水晶中间隔着的小水晶,她挑了好久,终于找见这款纯正的珊瑚粉色。

粉紫搭配,特别特别漂亮的-

小年前三天,他负责的项目竣工了,书记视察,约他一起验收。

和政府部门相关的事情,谭连庆曾经任职过,今天友情来陪同他们。

记者被拦在门外,几辆车开进去,停稳后,下来一批穿着低调的人。

北京到了最冷的腊月,傅程铭一身厚大衣,戴着皮手套。

谭连庆拿两个头盔,递给他一个,“你戴好。”

跟在身后的男人笑了声,“这不都是完工的吗,工人都摘了,咱也不用戴。”

傅程铭回头看,是提拔不久的委员,常听冯圣法提。

书记挥手打个招呼,“小陈,你往前走走。我们想了解个事儿。”

他大跨几步,爬上陡坡,“您问。”

“你最近新婚,我还没送礼钱呢。”

“这要您怎么送,我和时小姐着急,婚礼都没办。”

“什么时候考虑补办呐。”

“过完这个年再说吧。”

“事儿好多,”小陈笑,长叹一口气,“不敢懈怠了。”

一众人爬坡,迎着风。谭连庆笑得饱含深意,和傅程铭对视片刻。

他们的潜在意思是,时本常姑娘坐不住了,先结婚,找人保保她爸。但未免太急了,破绽很多。据说这男人之前和她同班,喜欢过她,有抱大腿的情感资本。

走到楼底,随行的设计师和秘书简单讲了理念,怎样设计的,如何落实,周期多少,又怎样贯彻部门对此次项目的规划,坚决不辜负领导的重视,有政策,有创新,亦有传承。

说了大约半小时,傅程铭不时插两句话,然后是谭连庆和书记审阅。

他并未揽功,只说常挂在嘴边的场面词:一切结果,是大家的共同成就。一切水泥钢筋的铸造,离不开无产阶级的奋斗。

书记笑,“我记得你二十出头就像现在一样了。这些话,一听就是你奶奶教的。”

傅程铭岔开话题,指一圈艺术楼的顶层,“这个地段,设计,”

“行了,我在聊什么,你又说什么。”

谭连庆说他,“你这次确实很不错。往常这个,雷声大,雨点儿小,今年总算竣工了。不用再拖,否则资金方面也麻烦。”

设计师小跑来说,有一幢没彻底完工,“用的是新技术,比较复杂,只能慢慢来。近零能耗的,综合节能率百分之七十。”

傅程铭随手指的方向望去。

楼上还安着防护网,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来回穿梭。

他收回眼后,谭连庆仰头看见有块摇摇欲坠的木板,半截在没装窗户的楼层里,剩下的半截露在半空。

冬季大风一吹,带有厚度重度的板子飞速往下砸。

而砸的方向正对他和傅程铭的头顶。

谭连庆破音般诶一声,用力推了傅程铭一把,两人皆是踉跄。

无奈板子面积大,前端砸中谭连庆的胳膊,后端砸在他背脊颈椎上。

傅程铭更疼些,他手扶着旁边的安全标语牌,痛苦地闭了眼。

大冷天儿,肌肉火辣辣的烧和骨头将断裂的感觉,让他沁出薄汗。

谭连庆半跪在地上,连连喊疼,胳膊要断了。

在场人吓得不清,书记让工作人员清走外面的记者,叫救护车来。

人分成两拨,各扶一边。谭连庆伤的是胳膊,能站。

到傅程铭那头,他弯腰,语调倒是冷静,说直不起身来了。

板子打的是他后背那片肩胛骨的区域-

冯圣法在门口走来走去,瞥了下坐长椅上的季崇严。

“我再说一遍,”冯圣法瞪眼,“不能告唐小姐。不能让她来。”

“唐小姐你也了解一点儿的,她来了多伤心,你好意思看她难受。”

季总的想法与之完全相反,婚内一方有事故,难道不该通知妻子本人?唐小姐连知道的权利都没了?他是这个观点,但被冯圣法批判为冷血、不近人情、毫无人文关怀。

“难不难受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季崇严冷笑,“要你操心?”

“又来了你,又来了,我和他们什么关系,朋友之间不能着想一下。行了行了你闭嘴,我懒得和你吵架。”

实则已经吵过一架了,冯圣法单方面输出,季总不愿多说。

小冯叉着腰兀自生闷气,站了会儿,看护士从廊道口走来。

护士一来,打断他们各执一词的争论。

冯圣法:“怎么样。”

“我们院长在里面,叫我来汇报一下情况,”护士抱着病历,“我们给傅先生打了麻药,他已经睡过去了。”

季崇严:“要做手术?”

护士摇头,“不是,是他太疼了,整个神经连着半边身体都疼,只好打麻药稳一下状态。不过您放心,是微量,止痛用的。”

“还有就是,我们需要检查他的其他指标。因为那么高空砸下来,虽然有骨头挡着,但难免砸的时候会影响到内脏。我们最怕这个,当然,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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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圣法手脚冰凉,勉强一笑,“应该不会吧。”

“我们也不清楚,没法儿保证,只有检查后才行。”

季总眉目凝重,“那,如果影响到会怎么样。”

“创伤性脾脏破裂,腹腔大出血,很可能会没命。”

冯圣法:“什么时候出结果。”

“快点的话一天之内。也就是明天上午。”

谭连庆没大事,只是骨折,让大夫给简单打了一小段石膏。

院长给傅程铭安排了单人病床,顶层靠里一间,那儿空气流通最好。

他在纯白色的被褥里睡了多半天,还穿着早晨出门时的衣服。

与其说睡觉,不如说麻药后的暂时性昏迷。

冯圣法跟季总和谭部长进屋后,在沙发上静坐,等结果,也等他醒。

尤其是小冯的感触颇深。他第一次见傅程铭这样子,平平地、大喇喇倒在床上,四肢和身体仿佛没一点力量。印象中,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意气风发、对任何事掌控得游刃有余的人。

那样有能力、有手段,是不会倒在病房里,像个普通人一样无力的。

但转念,小冯思考,谁都是凡人。

傅程铭的脸自然侧在一旁,埋进枕头里,呼吸沉匀,左手耷拉出床边,手腕向下压,腕表在病房的灯下散着冷色调的微芒。

下午四点左右,麻药劲儿过了,他隐隐地察觉到疼。

一阵阵的痛感袭来,半梦半醒地,五点时傅程铭睁了眼。

病房的护士及时观察着,院长进来后,走到床前问他怎么样了。

傅程铭缓了缓,明明痛,但说自己没事儿。他这一觉睡得头疼,想抬手捏捏鼻梁的穴位,抬到一半却牵连着后背的筋骨,手臂堪堪跌回床上。

沙发上起身的三人见状,和院长一并作势要扶他。

傅程铭手一挡,将四人推拒了,撑着床栏慢慢地起身。

尽管他极力克制着颤抖,额头上依旧覆了层疼出的冷汗。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起得艰难,只是他一贯逞强,在掩饰罢了。

院长把枕头垫在后面,让傅程铭靠住。

他扫一圈这围站的男人们,笑了声,“给我出殡来了?一脸苦相。”

第55章 隐瞒,求证和亲属栏

冯圣法听他倒有精力调侃,心稍放了些,“别说那丧气话了。”

傅程铭笑,“丧不丧气的,等明天出了结果再说。”

院长想看他的伤势,“傅先生,麻烦把衣裳脱了吧。”

他颔首,默默地解大衣扣子,但解不了上面几颗。

人们见状,簇拥过去帮他,拨他的领边,扯他的袖口,傅程铭艰难缓慢地往出抽胳膊,出了一身冷汗。

等西装和衬衣全脱下,他光着上半身,被扶着趴在床上。

傅程铭额头抵住交叠的双臂,露出后背扩散一大片的淤青肿胀。

院长看这样,不光皮肤,肯定还伤到了筋骨。他说,明天报告一出再决定开什么药、用不用做手术,今晚先好好休息,不能多动,偶尔动,幅度也不能大,不然牵到伤就麻烦了。

“好,麻烦您专程跑一趟。”院长在总部,而他出事故的地方离分院近,救护车择优把他送这儿了。老院长六十多,顶着寒风,驱车跨了十几公里才来的。

“那我就先回了,明天再看你的结果。”

“我起不来,”傅程铭僵着无法动弹,“小冯,你送一下。”

冯圣法应和着,送院长到门口,“您路上慢点儿啊。”

护士也随之离开,临走前特此嘱咐,每隔一小时会进屋观察一次。

小冯合拢门,上百平的病房只留着他们四人,满室静悄悄的,搭配苍白的光线,氛围变得冷清许多。

一条手臂挂起的谭连庆问,“你还疼得厉害?”

“先操心你自己,”傅程铭答得事不关己,“我忍得住。”

“那帮人下了死手的,”谭连庆气愤,“好端端快完工的艺术楼,从哪儿冒出的木板子晃悠。风再大能吹下来?荒唐。”

“今天我粗心大意,脑子不够,”傅程铭轻笑,“多亏你推的那下。否则,”

谭连庆接话,“否则?一死一伤,当场丧命的是你。第二天北京多一条重大新闻。”

“什么时候了,”冯圣法左看右看,“还开这种玩笑。”

季总双腿交叠,坐着,“我上午听说,这事儿准备立案调查了。”

他与小冯在外等候时,看一群人乌泱泱地涌入走廊,领头的应该是书记,身后可能跟着一些秘书、司机、项目工作人员。那批人探望了傅程铭和谭连庆,即刻在原地开小会。

讨论声断续传到了耳边,什么抓肇事者,务必注重效率,等等。

傅程铭将脸一转,侧眼看,“可以查得很快,也可以永远没结果。”

快到今夜就抓着人,慢到逐渐被时间冲淡,湮没得悄无声息。

他手背稍抬起,对着谭连庆往外撇,“不早了,你先回家。”

“这才七点。”

“走吧,你好不容易回北京一趟,我要有事早不在这儿躺着了。”

“那我走了啊,”谭连庆后退两步,“你晚上一个人多注意点儿。”

谭连庆和床边的两人打过眼神招呼,便匆匆出了门。

冯圣法说,“我俩再多待会儿。”

“你们上午在外面干什么,一点小事儿值得吵架。”

傅程铭乍一问,小冯话语间的气势弱下去,“你听见了?”

“嗯。”

实在趴得累了,他撑着手肘坐起来,动作迟缓地披上衬衫,没穿两只袖子。

傅程铭探手,够床头柜的那杯水,够了半晌才勉强握住。

他端不了太久,又心气高,不想让人帮,只好凑乎喝几口再放回去。

“叫她来干什么,”他勾起唇角,似乎有点自嘲,“来看我连水都喝不了?”

傅程铭自觉狼狈,他都不愿在这褃节见其他人,更别提是在乎的女孩子。

冯圣法瞧了下季总,那眼神好像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季崇严将笑未笑,眯着眼睛,“你的自尊就来得这么寸。”

“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不想她来。医院能是什么好地方。”

病房再大,服务再周到也没有家舒服的,何况他行动不便,照顾不了她,难不成要她给自己端茶倒水。

枕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傅程铭扫一眼,是菲菲打来的。

“我接个电话,”他手背示人,“你们也该走了。”

“就这么急着赶人,”小冯佯作不悦,“那我们出去叫人送餐,等回头你打完了,正好一块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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