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干（1 / 1）
狮驼岭的地界，是人间地狱的具象。看小说就到e77 目光所及，尽是森然恐怖。骷髅堆积如山，白骨铺散如林，风干的人皮在烂泥里卷曲，断裂的人筋缠绕着枯死的树干。 在这片死域中，一个身影正摇头晃脑地走着。这是个巡 牛魔王一路狂飙，怒火中烧，身形如雷电般撕裂云层，直扑翠云山方向。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若真有人敢冒充自己，骑走避水金晶兽，还敢往铁扇公主所在之地去，那便是触了他牛魔王的逆鳞！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一刀劈开！ 可越是接近翠云山，他心头越是不安。那避水金晶兽通灵神异，非主人亲召不会随意移动，更不可能被外人轻易驾驭。而鱼精所言“一模一样”的牛魔王……难道真是另一个我？ 念头刚起，前方山峦之间，忽有红光冲天而起??正是芭蕉洞的方向！ “不好！”牛魔王瞳孔骤缩。 芭蕉洞乃铁扇公主居所，平日结界森严，寻常妖魔根本近不得身。如今红光炸裂，必是遭袭无疑！ 他速度再提三分，化作一道赤焰流星，瞬息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翠云山上空。 眼前景象，让他几乎窒息。 原本清幽古朴的芭蕉洞已被夷为平地，碎石飞溅，焦土遍野。洞前广场上，一尊高达百丈的巨大狮像盘踞中央，四首昂然朝天，每一颗狮头都闭目沉睡，却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而在那狮像脚下，一个身披金甲、形貌与牛魔王一般无二的“牛魔王”正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柄燃烧着青色火焰的折扇，恭敬递向一位立于虚空中的女子。 那女子素衣如雪，眉心一点朱砂，冷艳绝伦，正是铁扇公主。 “夫人……此扇，乃孩儿从摩云洞取来，不敢私藏，特奉还于您。”假牛魔王声音低沉，语气诚恳至极。 铁扇公主凝视那扇片刻，神色复杂难明。她缓缓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扇面的刹那，整座废墟猛然一震，地下隐隐传来锁链崩断之声。 “你……当真是他？”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如风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自然是。”假牛魔王抬起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悲悯，“这两年，他在积雷山享尽温柔富贵，早将您母子抛诸脑后。若非我念及骨肉亲情，亲自前来送还宝物，您怕是要永远蒙在鼓里了。” 铁扇公主的手微微一颤。 这话说得太准了。 牛魔王的确两年未归，借口应酬不断，实则沉溺玉面狐狸的美色之中。她虽心知肚明，却始终不愿承认。如今被人当面揭破，宛如利刃剜心。 “那你……究竟是谁？”她冷冷问。 假牛魔王还未答话，天际忽现一道赤虹，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 “大胆妖孽！竟敢假冒本王，还敢毁我妻居所??纳命来！” 牛魔王终至！ 他双目赤红，手中混铁棍已燃起熊熊烈焰，整个人如陨星坠落，直轰那假身！ 轰隆??！ 大地龟裂，气浪翻滚。两股相同气息猛烈碰撞，竟激起一圈金色涟漪，扩散四方。 烟尘散去，真假牛魔王面对面站立，容貌、气息、法力波动，毫无差别。 连铁扇公主都无法分辨哪个才是真身。 “呵呵。”假牛魔王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沧桑，“老牛啊老牛，你也有今日？当年你在火焰山下舍我而去，投奔玉面狐狸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牛魔王心头剧震：“你……说什么胡话！本王何时抛弃过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假牛魔王缓缓摘下面具般的皮相，露出一张苍老却熟悉的面孔??赫然是年轻时的牛魔王模样，只是左眼已瞎，右臂萎缩，浑身布满陈年旧伤。 “我是二十年前，被你亲手斩断修为、封印于地脉深处的那个‘你’。”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那一世，你为了夺取大力神通，以秘法分裂元神，将善念与软弱剥离，镇压于积雷山底。你以为我能永远沉睡？可你忘了，只要你的执念不灭，我的怨恨就不会消亡。” 牛魔王脸色大变：“不可能！那道分魂早已湮灭！我亲自炼化入体！” “炼化？”对方冷笑，“你吞下的不过是我的皮囊。真正的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你沉迷美色、疏于防备之时，借黄狮精之手唤醒残魂，再以糖生幻术为引，诱你离开摩云洞，趁机盗走金睛兽，来到此处！” 原来如此！ 黄狮精并非真心助天庭剿匪，而是早在布局！他故意怂恿巨灵神攻打豹头山，只为制造混乱，让那四首巨狮现身震慑天兵，同时掩护糖生施展变化之术，调换坐骑，引开牛魔王！ 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让分裂的“自我”重逢！ 铁扇公主听得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为何这“牛魔王”能轻易进入芭蕉洞，为何知晓她心中最深的痛楚。因为……他就是牛魔王的一部分！ “你骗我二十年。”她盯着真牛魔王，声音颤抖，“你说你是被迫留在积雷山，说玉面公主逼你……可真相是你自愿选择抛弃我们母子，只为追求更强的力量和更奢华的生活！” “我不是……”牛魔王还想辩解。 “你还想否认？”假身怒喝，“看看你自己！锦袍华冠，脂粉香气未散，哪还有半点昔日豪情？你已经不是那个敢与齐天大圣并肩作战的大力牛魔了！你只是一个贪生怕死、贪图享乐的懦夫！” “住口！”牛魔王暴吼，挥棍砸下。 可这一次，假身并未硬接，而是纵身跃上四首巨狮之巅，朗声道：“诸位天兵天将，你们还在逃吗？回来吧！真正的敌人不是妖，是这些背叛誓言、背弃亲人的伪君子！” 话音落下，远方溃逃的天军竟真的停了下来。 托塔天王李靖勒马回望，面色阴晴不定。 哪吒咬牙切齿：“这家伙……怎么连我们也算计进去了？” 黄狮精悄然现身云端，负手而立，嘴角微扬：“我说过，这一局，不只是打黄风怪那么简单。” 原来，黄狮精早知牛魔王体内藏有分裂元神的秘密。他联合糖生、水金晶设局，目的就是要逼迫牛魔王面对自己的阴影。唯有如此，才能彻底瓦解其心志，使其无法再统领群妖，成为天庭征伐路上的最大阻碍。 而那四首巨狮，正是由牛魔王当年镇压的“善念”所化。因长期受困地脉，吸收了无数冤魂怨气，最终演化成拥有独立意识的凶兽。它不属任何一方，只忠于“被遗忘的真相”。 此刻，它静静伫立，仿佛在审判这个时代所有的虚伪与背叛。 铁扇公主握紧芭蕉扇，一步步走向真牛魔王。 “你还记得我们的儿子红孩儿吗？”她问。 牛魔王一怔。 “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爹爹，你会回来救我的’。”铁扇公主泪如雨下，“可你没有。你甚至不敢提他的名字。你怕想起那个曾经热血沸腾、愿意为家人赴汤蹈火的自己。” 牛魔王手中的混铁棍，缓缓垂下。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渗出冷汗。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火焰山下的誓言、红孩儿被观音收服时的哭喊、铁扇公主独自守候的日日夜夜…… “我……我只是……不想再输了……”他喃喃道，“我想变强，强到没人能夺走我的一切……所以我才……才……”
“所以你就杀了另一个自己？”假身从狮头上跃下，直视着他，“你以为吞噬了我的软弱，就能变得无敌？可你错了。真正的强大，是从不逃避痛苦，是从敢于承担后果！” “闭嘴！”牛魔王怒吼，但声音已带哽咽。 “我不需要你承认我。”假身淡淡道，“但我必须让你知道??你欠她们的，终究要还。” 说罢，他转身面向四首巨狮，高举双臂，口中诵念古老咒语。 刹那间，四颗狮头同时睁开双眼，金光万丈！ 整个翠云山剧烈震动，地下浮现出一座巨大的阵法，由无数符文组成，中心正是那柄芭蕉扇。 “这是……补天遗阵？！”铁扇公主惊呼。 传说女娲补天时遗留下的禁术，可重塑因果，逆转命运。但代价极大，需献祭施术者全部魂魄。 “你要做什么！”牛魔王大吼。 “弥补你犯下的错。”假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恨，也有怜悯，“我会用这阵，唤醒红孩儿残存的一缕真灵。至于能否成功……看天意吧。” “不行！那会毁了你！”牛魔王第一次露出恐惧。 “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假身微笑，“现在，只是完成最后的使命。” 四首巨狮仰天长啸，天地失色。芭蕉扇自动飞起，插入阵眼，青焰暴涨，席卷八方。 铁扇公主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孩儿……娘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牛魔王呆立原地，看着那逐渐消散的身影，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不是肉体的伤，而是灵魂的撕裂。 他终于明白??那个被他视为弱点、亲手封印的“自己”，才是真正保留初心的那一部分。 而现在，那个人，要用生命去赎罪。 “等等！”他猛地冲上前，“让我来！我是父亲！我是丈夫！这事该由我来做！” 可已经晚了。 假身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阵中。四首巨狮咆哮一声，四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莲台形状。 莲台中央，一点赤色光芒缓缓凝聚，渐渐成型?? 是一个孩童的模样，约莫七八岁，身穿红袍，眉心一点火焰印记。 “娘……”稚嫩的声音响起。 “红孩儿！”铁扇公主失声痛哭，扑上前去。 那光影般的孩童转头看向牛魔王，眼神清澈而悲伤：“爹，你终于来了。” 牛魔王双膝一软，重重跪下，泪水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爹对不起你……” 孩童轻轻摇头：“我不怪你。我只是……想再见你们一面。” 话音落下，莲台开始崩解，四首巨狮发出一声悲鸣，缓缓沉入地底。假牛魔王的存在，彻底消失。 天地重归寂静。 唯有风中，似有余音缭绕。 良久，铁扇公主抱着那即将消散的光影，轻声道：“去吧，孩子。下辈子，别再做妖怪了。” 光影微笑，化作点点火星，随风飘散。 牛魔王久久未动，仿佛石化。 直到铁扇公主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可以走了。从此以后，翠云山不再欢迎你。”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能踉跄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离开。 身后，芭蕉洞的废墟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荒凉。 而远在积雷山摩云洞内，玉面公主刚刚听完土地公的供述，已是肝肠寸断。 她坐在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突然抓起梳妆匣狠狠摔在地上。 珍珠玛瑙洒落一地，如同她破碎的心。 “原来……我不过是个替身。”她喃喃自语，“他的心里，从来只有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 侍女战栗不敢言。 她却忽然笑了，笑得凄厉：“好啊，既然你们都不要我，那我就让你们谁都得不到安宁！” 她猛地站起，取出一枚血色符咒，咬破指尖，以血书写密文。 “我要唤出‘魇渊’??那藏在摩云洞最深处的上古梦魇！让它吞噬你们所有人的梦境，让你们夜夜不得安生！我要你们在梦中，一遍遍经历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 与此同时，天庭凌霄殿。 玉帝端坐高位，听闻豹头山战败、四首巨狮现身之事，眉头紧锁。 太白金星低声奏报：“启禀陛下，据查，那四首巨狮来历不明，疑似上古时期被封印的‘心魔相’，专克执迷不悟之徒。今次现世，或预示三界人心动荡，劫数将至。” 玉帝沉默许久，叹道：“牛魔王一事，终究是我们插手太深。如今因果反噬，恐难善了。” 下方，哪吒冷哼一声：“父王何必自责？真正该反省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能！他们以为掌控一切，却不知人心一旦扭曲，连天道都会崩塌。” 黄狮精站在殿外廊下，听着这一切，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青铜铃铛。 “第一步已完成。”他低语，“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位‘状元郎’登场了。” 是的，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所有人关注牛魔王命运的同时，长安城中，一名身穿儒衫的年轻人正缓缓推开府门，抬头望向西边那片茫茫云海。 他手中握着一份金榜题名的诏书，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放榜那夜，有个声音在他梦中低语： “都中状元了，你告诉我这是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