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离间计（1 / 1）
狮驼岭外围的密林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e77 黄风怪靠在一棵烧焦的树干上，肩上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渗出暗红血液。哪吒的风火轮火焰黯淡，混天绫裂开数道口子。红孩儿坐在泥地上，大红肚兜沾满烟灰，金项 牛魔王蹑手蹑脚地退出火云洞外，脚下踩着枯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心头一紧，生怕惊动了那两个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可奇怪的是，那扭打声竟渐渐弱了下来，仿佛两股怒火在疯狂碰撞后终于燃尽了柴薪，只剩下喘息与沉默。 他悄悄回头，只见洞门口已是一片狼藉。珠钗散落如星子坠地，玉簪折断在石阶上，映着月光泛出冷白的光泽。铁扇公主披头散发，半倚在门框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仍燃烧着不肯低头的烈焰；玉面公主则跌坐在几步之外，罗裙撕裂，肩头渗血，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嘴角挂着冷笑，像是要把这世间最深的怨恨都咽下去再吐出来。 没有人说话。 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夜露与焦土的气息，拂过三人之间那道无形却千钧重的裂痕。 牛魔王站在十步之外，喉咙发干，想开口，却又怕引火烧身。他一生纵横妖界，翻江倒海，号令万妖，何时曾在这等局面下如此束手无策？不是敌不过强敌，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他辜负了她们。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心窝。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出声。 “呵……”铁扇公主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好啊，牛魔王，你倒是会躲。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心尖尖上的人’？现在怎么连句囫囵话都不敢说了？” 玉面公主也抬起头，目光如刀：“你走吧。积雷山的金山银山、摩云洞的香汤暖榻，都是我玉面狐狸一人撑起来的。你爱回哪儿回哪儿，别再来扰我清净。”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声音微颤，尾音几乎要碎掉。 牛魔王心头一揪，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阿玉，夫人……我不是有意……我只是……坐骑丢了，追到这儿，没想到……” “坐骑？”铁扇公主冷笑截断，“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黄风怪偷你坐骑？那你怎不追去流沙河，反倒直奔我火云洞？你心里早就有鬼！” “我也一样！”玉面公主猛然站起，指着他的鼻子，“你在摩云洞前脚许我明日成亲大典，后脚就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遭了劫，派了三百小妖四处搜寻，结果呢？你在这儿演夫妻情深？牛魔王，你若真有半分真心，何必两头骗？何必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操办喜宴？！” 牛魔王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她真的在筹备婚事。 他怔住了。那一瞬间，记忆翻涌而来??昨夜摩云洞中，烛影摇红，玉面公主亲手为他斟酒，眼波流转，低语呢喃：“明日便是良辰吉日，我已请遍八百妖王，只等你一声应允。”那时他醉意朦胧，只觉温柔乡里万事皆空，随口应了句“好”，便沉沉睡去。 他竟忘了这一诺。 更糟的是，他醒来时见坐骑不见，心急之下驾风追寻，一路追踪气息至火焰山，误以为黄风怪作祟，顺路探望铁扇公主，本想敷衍几句便走，谁知…… 一切阴差阳错，却酿成今日这般局面。 “我……”他艰难开口，“我确是无意欺瞒。只是……这些年，我总觉得……你们都懂我的难处。妖族纷争不断，我身为七大圣之首，需广结人脉，周旋各方……娶妻纳妾，也不全为私情，多是联盟之需……” “联盟之需？”铁扇公主怒极反笑，“所以我就该含笑送你迎新？看着你搂着别的女人拜堂？听着外面传你与玉面狐狸鹣鲽情深？然后告诉你??‘夫君辛苦，妾身明白’？” “你也一样！”玉面公主厉声接道，“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权势？我在积雷山富甲一方，何须靠你攀附？我要的是一个丈夫，不是一个逢场作戏的戏子！你说联盟需要，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告诉我你已有正室？为何要骗我说你是孤身一人？牛魔王，你不是不懂情，你是不敢担责！” 字字如针，扎得牛魔王几乎站立不稳。 他忽然觉得累极了。 不是肉身疲惫，而是心神俱疲。他曾以为自己掌控一切：江山美人，权柄富贵，皆在掌中。可此刻才明白，再多的神通法力，也挡不住人心崩塌。 “罢了。”他缓缓闭上眼，声音低沉如暮鼓，“是我负了你们。我不配做丈夫，也不配做父亲……更不配称什么‘大力王’。” 说罢，他转身欲走。 “站住！”铁扇公主喝道。 牛魔王顿步，却不回头。 “你要去哪儿？”她的声音忽然软了几分。 “我不知道。”他苦笑，“或许回翠云山，或许去北冥……总之，不再扰你们清净。” “儿子呢？”她冷冷问。 牛魔王身子一僵。 红孩儿，他那个天赋异禀、性情桀骜的儿子，如今已在火焰山修行百年，只差一步便可凝炼三昧真火本源。他是铁扇公主的心头肉，也是牛魔王心中唯一的骄傲。 “他……随你。”牛魔王嗓音沙哑，“若他愿认我这个爹，我自当护他周全；若不愿，我也无话可说。” “你走吧。”铁扇公主终于松口，语气冰冷，“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莫再踏足火云洞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玉面公主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看也不看他一眼：“摩云洞的聘礼，我会尽数退回。你的狮蛮宝带、黄金甲，三日内自会有人送去积雷山。从此两清。” 牛魔王点点头，脚步沉重地迈出。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夜色尽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却凌厉的喝问： “爹！你又要走？” 月光下，一个赤发童子踏火而来，周身缭绕着赤红火焰，双目如炬，正是红孩儿！ 他年不过百岁，却已生得俊秀挺拔，眉宇间既有母亲的刚烈，又有父亲的霸气。此刻他满脸怒容，手中火尖枪直指牛魔王：“你每次都说‘暂别’，可哪一次不是一走就是两年？娘亲日夜盼你归来，你却在外左拥右抱！今日更是闹出这等丑事，你还配做我爹吗？” 牛魔王望着儿子，喉头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滚！”红孩儿怒吼，枪尖一抖，一道三昧真火呼啸而出，直扑牛魔王面门！ 牛魔王本能抬臂格挡，却被那火焰灼得手臂剧痛，踉跄后退数步。 “住手！”铁扇公主厉声喝止，“他是你父亲！” “父亲？”红孩儿冷笑，“他配吗？我修三昧真火，险些走火入魔，他在哪儿？我被南海观音座下木吒挑衅羞辱，他在哪儿？他只知道喝酒享乐，拈花惹草！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说罢，他竟调转枪头，指向玉面公主：“还有你！狐狸精，若非你勾引我父，他也不会如此不堪！今日若不给我娘一个交代，休怪我红孩儿不讲江湖道义！” 玉面公主冷笑：“小小孩童，懂得什么？你父亲的选择，岂是你能评判的？” “我不懂？”红孩儿仰天大笑，“我懂！我比谁都懂！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人心凉薄！今日你们三人在此对峙，看似为情所困，实则皆因贪欲作祟！一个贪权，一个贪情，一个贪名！你们谁都不是无辜的！”
这话如雷霆炸响，震得三人皆是一愣。 就连牛魔王也不禁动容。他从未想过，自己那向来暴躁冲动的儿子，竟能说出如此通透之言。 “从今往后，”红孩儿收枪入袖，冷冷环视三人，“我不再认你为父。娘亲，我随你回洞闭关，待三昧真火大成之日，便是我斩断尘缘之时。至于你??”他盯住牛魔王，“若有朝一日你堕入轮回，我必亲手超度你，免得你来世依旧执迷不悟。” 言毕，他牵起铁扇公主的手，转身走入火云洞。 石门轰然关闭，如同斩断一段过往。 夜风呜咽，残月如钩。 牛魔王独自立于山崖之上，望着那紧闭的洞门，久久不动。 良久，他伸手摸了摸脸上那道尚未消退的掌印，又看了看被划破的狮蛮宝带，忽然咧嘴一笑，笑声悲怆。 “哈哈哈……好个红孩儿，好个铁扇，好个玉面……我牛魔王纵横一世，到头来，竟被三个女子逼到无路可退……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笑声渐歇，他抬头望天，只见北斗隐没，紫气东来，似有仙机流转。 忽然，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化作一页黄绢飘落眼前。 牛魔王皱眉拾起，只见其上龙飞凤舞写着几行朱砂大字： “奉天承运，玉皇大帝诏曰： 今有凡人陈玄奘，奉旨西行取经，途经火焰山，受阻于烈焰。特敕令昔日妖王牛大力，即刻前往相助，借芭蕉扇熄火开路，以赎前愆。若有违逆，天雷诛灭，魂魄永镇酆都！” 落款赫然是“太白金星奉诏”。 牛魔王盯着那纸诏书，浑身一震。 陈玄奘？西行取经？ 他猛地想起数百年前，自己还在花果山与齐天大圣结拜之时，曾听孙悟空提过一句谶语：“将来有一僧人，头顶佛光，脚踏莲台，将引五圣归真，重定天地秩序。” 难道……就是此人？ 他攥紧诏书，指尖发白。 天庭竟在这个时候召他效力？ 是巧合？还是早已布下的局？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这场家庭纷争，并非偶然。而是天道借情劫磨其心志，逼他醒悟，踏上赎罪之路。 “借芭蕉扇……”他喃喃，“可那扇子，如今在铁扇手中，且早已立誓不再外借……更何况，我如今已是人人唾弃的负心汉，她岂会助我？” 但他很快摇头。 不，这不是求她的理由。 这是天命。 哪怕被打出门外，哪怕被红孩儿拒之千里，他也必须去。 不仅为了避那天雷之罚，更为了……找回一点做人的尊严。 第二日清晨，火云洞外，牛魔王再次跪下。 这一次，他褪去了黄金甲，卸下了狮蛮带，只穿一件粗布麻衣，双手捧着那份天庭诏书，额头触地，声音沉稳而清晰： “夫人，我知我罪孽深重，无颜相见。但今有取经僧受困火焰山，民不聊生，天命召我借扇灭火。此乃救万民之举，非为私利。若您仍恨我入骨，尽可将我逐出，但恳请您念在苍生份上，暂借芭蕉扇一用。事后，我愿自行赴天庭领罚，永不踏入此地半步。” 洞内寂静无声。 许久，石门开了一线。 铁扇公主的身影浮现，面容冷峻，眼神复杂。 她接过诏书，只看了一眼，便冷笑：“天庭倒会挑时候。你犯下的错，却要我去补？” “是我的错。”牛魔王叩首，“但我愿一人承担。只求您成全这一善举。” 铁扇公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扇子我可以借，但有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你必须亲自护送那和尚过山，确保他安然无恙。” “我答应。” “第二，”她目光如刃，“从此以后，你我父子三人，形同陌路。你若敢再靠近半步，我便毁扇焚身，让你永远借不到它第二次。” 牛魔王心头剧痛，却重重磕下头去：“我……遵命。” 三日后，火焰山上风起云涌。 牛魔王手持芭蕉扇，立于峰顶，面对漫天烈焰，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挥?? 呼！！！ 狂风怒卷，火浪倒卷百丈，炽热岩浆凝固成黑石，滚滚浓烟被吹散于九霄之外。 一条清凉大道，横贯火焰山脉。 远处，一袭袈裟的唐僧骑在白马上，合十感激：“多谢施主援手，普度众生之德，贫僧铭记于心。” 牛魔王低头，不敢直视那澄澈目光。 他知道，这一扇，扇灭的不只是火焰，更是他过去荒唐岁月的最后一缕余烬。 而前方漫长的西行路上，等待他的，将是更多未知的劫难，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