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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温听宜来不及说话,腰身被他恰如其分的力道牵引,往他怀里贴得更近。
感觉自己被他的算盘珠子蹦了一下。
这个人一向思维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此刻敲算盘却敲出了响声。
一定是他故意的,目的就是让她听见。
言外之意,我不想放你走。
所以他的手臂圈得像过山车的保护措施,哪怕她左右乱动也掉不下去。
被他抱住的地方是最热的,温度穿透脊背,像给心脏织了件毛衣,捂出细密的汗,将整颗心泡软。
姿势很暧昧,而程泊樾清冷无欲的目光,好像只关心她摔过的地方疼不疼。
此刻回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随着他的先斩后奏,新的问题应运而生:“如果现在不是在车里坐着,你是不是要把我扛到你肩上?”
她轻言软语,好奇里带着一点嗔怪,随时能给他扣一个霸道鬼的罪名。
程泊樾状似思索,没说认不认,先设定一个前提:“你要是愿意,我就扛了。”
她定了定神。
都听她的?伪君子舍邪入正了吗?
温听宜撇撇嘴,话题以玩笑收束:“那还是算了,我恐高。”
她今天心情好,就连撇嘴的样子也像一个安抚人心的浅笑。
从上车那一刻起,程泊樾本来怕她不情愿肢体接触,打算抱一会儿就放她走的。
但此刻近距离对视,她目光清澈无忧,不惧不逃,他自然不舍得放人走。
怀里的人对他这件酒红色开衫来了兴趣,手指揪一揪他未系的扣子,像发现一块新大陆。
她开始好奇探索:“你今天穿这身衣服去应酬的吗?”
“不是,结束才换的这一身。”程泊樾靠着椅背,轻轻握住她手腕,“想着要来接人,身上染着烟味,不适合,到时你不高兴,回头又要偷偷说我坏话了。”
“……我有这么黑白不分吗?”她皱皱鼻子埋怨他,低着眸,手指深入一层,拨弄他的衬衫衣扣,“只要不是故意拿烟熏我,我都理解的,干嘛要说你的坏话?”
程泊樾目光微凝,对一闪而过的词汇加以确认:“理解什么?”
她单纯又耿直:“理解你累了一天,来不及洗澡换衣服就来接我啊。”
空气倏然安静,这轻柔如雾的体贴,让程泊樾短暂失语。
她好像懂得他的感受,知道他今天劳心费神,
所以愿意待在他怀里默默陪他,纾解他一整日的乏味倦烦。
或许这就叫不知不觉、毫无防备,他表面在追人,实际上,大概真的被她泡了。
假如在国外那几年,有她陪在身边,生活该有多么不同。
“烟味是其次。”他用冷静的方式表达执着,“这么穿,大概能让你对我少点戒备吧。不是喜欢色彩丰富的东西吗?这件比黑白灰入眼吧。”
突然这么直球,温听宜险些想捏一捏他的脸,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真正的程泊樾。
车窗外浮荡的霓虹淌入车厢,掠过他英挺的眉骨,凸起的喉结。
他目光心无旁骛,夹杂几分倦懒,对视时,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又在蛊她。
温听宜咽了咽喉咙,点头赞许:“嗯,其实你穿什么都很入眼。”
说完就移开视线,双手撑在他肩上借力,想从他腿上挪下去。
程泊樾有所觉察,手臂一紧。
“温听宜。”
她顿住,讷讷张口:“啊?”
女孩子朦胧失焦的目光,云雾似的,必须轻声细语地对待,才不会让她退怯飘远。
他揉她掌心,气息很淡地问:“我再忙几天,下周可以闲着,到时候陪你去试镜?”
“……不用啦。”温听宜实诚地说,“有你在现场,我可能会分心。”
当着熟人的面演毫无经验的戏,想想就尴尬。
程泊樾貌似很理解她。
“那我在附近藏起来?”他挑眉轻哄,“等你结束了,我再冒出来。”
静了两秒,她忍俊不禁地撇过头,“你又不是地鼠……”
他也跟着笑了笑,屈指在她额上轻敲一下,“先是有一米九的茄子,现在连地鼠也有了,新不新鲜?”
她抿唇保持着笑意,心想,程泊樾对这件事好像挺上心的?
事出反常,温听宜敛了点笑,忐忑地联想:“你是怕,林导在现场刁难我?”
程泊樾轻谑地笑了下:“不出意外的话,林烨平等地刁难每个人。”
她登时呆住。
不要吓她……
“没吓你,是真的。”程泊樾对上她懵顿的视线,淡然揭露,“别看他平时笑呵呵的,到工作的时候就性情大变了。林烨这个人,是有点神经质的,演员要是犯错,或是跟他有了表演上的分歧,讲不通的话,他说骂就骂,不会嘴下留情。”
温听宜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整个人懈了劲,无意识伏倒在他肩上。
程泊樾神情微动,垂眼,看着她软软蹭动的发顶。
她轻叹一声,很快就将担忧调节成自我安慰:“没关系,你提前跟我透露了,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程泊樾不动声色:“所以这是给情报员的酬谢?”
什么?
温听宜还在思考谁叫情报员,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本能地蹭进情报员肩窝了。
论身体记忆的可怕之处。
两人的体温就像磁铁,动不动就吸到一块去了。
她呼吸滞了一拍,不抬头也能想象出,他那双追摸不透的漆黑眼眸,正意味深长地睨着她。
但她已经不怕他了,此情此景,怎么能慌呢。
索性将他纹丝不乱的样子学了过来,理直气壮说:“对,是独一无二的酬谢,你收下吧。”
说话时,呼吸还落在他颈侧,拂过他强劲跳动的脉搏。
程泊樾忽然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车子就快抵达临湖别墅,又将迎来一个氛围未知的夜晚。
默了半晌,他手掌搭上她后脑勺,揉了几下。
沉倦地问:“那我能不能多贪一笔?”
嗯?
温听宜茫然抬起头,程泊樾无声凑近,在她眉心落了一个吻。
热意点到即止,时间像卡了一帧。
她目光短暂失焦,像刚刚缓过劲似的,快速眨着眼,支支吾吾说:“贪污……贪污要坐牢的。”
程泊樾眼底的欲气逐渐蔓延,他克制地敛息,不轻不重抵着她额头。
“那就判我无期好了。”
第62章
明明只是一记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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蜓点水,却像在她心上吻了千万次。
温听宜忽然懂了什么叫物极必反。
曾经在爱|欲里玩得花样百出,千招万式都体验过了,以为不会再有多么新奇的感受,没想到,纯情却跳出来对她挥挥手。
不算什么强劲攻击,却让人招架不住。
她脸颊泛起一波潮红,无处可藏,索性埋回他肩上,又让他贪了一笔。
程泊樾像个得了便宜还蔫坏的假绅士,一手揉着她后脑勺,明知故问:“身上这么烫,很热吗?”
“……嗯。”她责怪身处的车厢,“暖气有点闷。”
他好像笑了一下,也没让司机调温度,而是百依百顺地哄:“嗯,都怪暖气。”
空气里欲说还休的暧昧,轻盈又致幻,直到下车那一刻都挥散不去。
思绪一乱,嘴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忙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比如进了别墅之后,温听宜以美食钻研家的态度,聊起那只至今还存放在公寓的鱼。
“你那天钓到的好像是麦穗鱼,如果要煮的话,清蒸好还是红烧好?不过它太小了,裹面粉炸一炸好像更适合。”
语气很认真,其实心不在焉,她边说边快步上楼,好像身后有炸|弹在追。
程泊樾在她后面,保持平稳步调踏上旋梯,开衫脱下来勾在臂弯。
他温淡的眼眸倒映她噔噔上楼的背影,有点好笑地问:“温听宜,到底急什么,我能吃了你?”
她闪身逃离,人影不见了,只有俏皮的声音传来:“我急着洗澡!”
还没开始探讨佳肴的一百种做法,她就跟鱼一样溜进了浴室。
程泊樾君子做到底,不过问,也不使坏,自顾到隔壁书房处理邮件。
手机一响,接到老爷子电话。
听筒里问他:“好多天没回来,准备在外头扎根啦?”
话里藏着调侃,又有几分欣喜的探索欲。
突然被老人家八卦,程泊樾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笑也不是,皱眉也不是。
那天深夜让李叔当中间人给温听宜打电话,氛围里处处透着猫腻,李叔是个心细的,当晚收集到的机密情报,肯定第一时间向老爷子透露了。
此刻用不着过多解释,电话那头心知肚明。
程泊樾靠住皮质转椅,手机放在桌上开免提。
屏幕里的数据表格暂时被搁置,他随手取了只钢笔,笔尖在合同纸背面随意勾了几条线,分神的目光落在墨迹上,他耐着性子说:“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哦,看来你放心不下。”老爷子似笑非笑的语气,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岱儒决定把温听宜接回家,属于先斩后奏。
那天傍晚,程泊樾刚从赛车俱乐部回到老宅,一杯冰水还没喝完,老爷子就通知他:“咱家要来一个小姑娘,你手头的事先推推,明天去接她,今后她大大小小的事,就你来负责了。”
程泊樾神情一顿,目光流露出厌烦。
“凭什么?”
老爷很好脾气地劝:“我老啦,知道你们年轻人最讨厌代沟,万一小姑娘碰到什么事,到时候她说前门楼子,我说胯骨轴子,那不就折腾了吗?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硬着头皮了。她虽然比你小,但也差不了多少岁,跟你相处起来,她或许会自在些。”
默了许久,程泊樾收走一记冷眼:“她是自在了,我不自在。”
老爷子执着劝导:“人都还没见着呢,你怎么知道人家会让你不自在?”
觉察出事情没有回旋余地,程泊樾就懒得多说了,没滋没味地灌一口冰水,喉结用力滚动,像降火。
他表面风平浪静,眼神里却一万个不情愿,把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当成了千斤重的包袱。
狠话一套一套的:“她要是不
听话,我迟早把她丢出去。”
……
此刻旧事重提,老爷子故意问他:“还记不记得?”
程泊樾在纸上画歪了一条线。
稍顿片刻,他抬头撑额,夹着钢笔的手指轻按眉骨。
“不太记得。”
紧接着就问,您八十大寿到底想怎么弄,要是不吱声,就全由我派人安排了,到时您别挑三拣四。
程泊樾有转移话题的嫌疑,老爷子警惕着呢,立刻把主旨拽回去:“我没什么要求,你早点把人带回家就行。”
轻巧的话里带了点怨气,好像在说,你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不管了,反正都怪你,赶紧把人家哄回来。
在哄了。
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新环境,这栋别墅就正好。
老爷子猜到这层意思,所以没怎么催促,反正也做不了他的主,把叮嘱的话撂下就挂断了。
程泊樾支着额头看电脑屏幕,不知是因为工作思路被打断,还是因为想起了过往的豪言壮语,跟当下的爱而不得比起来,让人隐隐焦躁。
总之有点难以言说的不专注。
他瞥一眼桌面平躺的手机,点进置顶聊天框,拨通语音电话。
一阵震动,温听宜怔怔拿起来看。
一墙之隔也要打电话,这人想干嘛?
她纳闷地接通:“怎么啦?”
沉磁声线盖过了微弱电流,磨过耳畔:“洗完澡了?”
“还没有,”她还在浴缸里泡着呢,“你要用这间浴室吗?”
“不用。”某人嗓音哑了一度,暗示说,“我今晚留下来吧。”
这话像贴着她耳朵说的,她甚至能感受到某人微烫的气息拂过耳垂,撩起一片酥麻。
她湿润的指关节攥着手机。
“好。”
得到一声轻软回应的时候,程泊樾在想,其实刚回国的时候欠缺考量,对她说的很多话都强势又露骨,大概率会让她不适。
说到底,曾经都是起伏不定的占有欲在作祟,想一出是一出,至于现在,他心定下来,过滤掉一层轻浮莽撞,更在意女孩子开不开心。
所以他下一句尽量委婉:“要是不想一个人睡,我可以到隔壁陪你。”
安静几秒,听筒里传出谦虚礼貌的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这话似曾相识。
细细一想,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措辞。
初见时他对她不友善,她就是这么乖软示弱的。
当年谁能料到,两人今后的关系会翻天覆地。
程泊樾险些怀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用来反复提醒他、控诉他——你之前对我好凶。
一时无言,通话断了之后,他突然开始头疼,又气又想笑,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像被一只圆不溜秋的小豆蟹钳了一下。
小豆蟹钳完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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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再来造访。
反正是一点也没放过他。
……
温听宜洗完澡,吹了会儿头发,趴在床上翻看之前写的人物小传,卧室房门被敲了一下。
某人说陪就陪,态度积极。
程泊樾进来的时候,她快速把纸边的小人仔涂鸦折起来,装作若无其事,规规矩矩靠坐在床头。
落地灯散开一束暖光,映照她专注的神情,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个挑灯夜读的优等生。
优等生穿的很清凉。
或许是为了应对别墅里充足的暖气,她上身只挂了一件小吊带,身下配套的裤子也很短,浅色的软绸料子,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
衣柜里有这套睡衣吗?他给她挑的?
程泊樾不着痕迹地蹙起眉,顺手关上房门。
温听宜不声不响,余光注意着他的行动轨迹。
他也刚沐浴不久,穿一件深黑色绸质睡袍,腰间的绳结依旧系得松垮散漫。
暖光笼罩下来,他身上的锻炼痕迹恰到好处,在薄薄的衣料之下若隐若现。
程泊樾带着一阵木质淡香走到床边,个子居高临下,动作却很轻,先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例行检查,要彻底吹干才算过关。
显然没有,还是半湿的。
他取来吹风机,站在身后给她吹干发梢。
温听宜跪坐在床边,被他高大的影子笼罩着,程泊樾配合着机器暖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梳理长发,手指时不时碰到她后颈,有点痒。
她手里还拿着自己写好的人物小传,不经意地,将边角的折痕按了按。
忽然听见一句:“想见他吗?”
她醒了神,下意识问:“你说林导吗?”
“不是。”程泊樾说,“是你爸爸。”
静了会儿,耳边只有吹风机低沉的运作声。
“不想见。”她斩钉截铁,干脆的结论里带着闷闷的鼻音,“没有见面的必要,这辈子都不要见,我特别特别讨厌他。”
像个涉世未深的小朋友,耿直且爱憎分明。
其实是一件好事,面对讨厌的人,不必逼自己与对方和解。
程泊樾嘴角牵起一点笑,低眸,掌心感受她发梢的湿润。
关于她父亲的事,他今早已经让周凯去办了。
手段是为对方量身定制的,出乎意料地温和,没有掀起半点腥风血雨。
就连温兆文本人都感到意外。
前情是,周助理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程先生愿意跟他见一面,不管是聊投资还是聊家事,都乐意奉陪。
于是他带上自己的秘书,乘坐最早的航班,九点多就落地京城。
周凯开车前往机场,负责接人。
一番体面问候结束,场景就聚焦到车上,周凯开着车驶离机场,对后座的人微笑说:
“程先生和听宜小姐晚点就跟您会面,一会儿您先到餐厅耐心等等,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最好不要亲自找到总部办公室去,也不要到柳贤胡同拜访,毕竟您知道的,程老爷子年事已高,需要静养,不希望有外人上门打扰。”
外人这个词,很微妙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温兆文戴着微笑面具,不露声色地应下:“辛苦你了,周助理。”
周凯:“没事。”
Tess则全程无话,做最安分的随行秘书。
她四下看看,发现身边有个购物袋。
一点也不亲民的牌子,居然被主人随意放在后排。
刹车时袋子歪倒了,Tess以爱惜奢侈品的心态帮它扶正。
周凯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这才发现自己马虎,袋子里的外套居然没让温小姐拿走。
但此刻不能返回剧院送衣服,周凯只能专注眼前事,开车从机场前往国贸,将他们带到一家泰式餐厅。
提前预订好了位置,周凯邀人落座,安置妥当之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还是那套说辞,让温兆文在这里耐心等等。
温兆文就没有多问,只是体面地点头。
殊不知,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等待。
阳光洒入环形落地窗,周围十分接地气的环境,隔壁那桌坐了一对父女,父亲在给半大点的女儿过生日。
女儿奶声奶气指着桌上:“爸爸,我要吃蛋糕。”
“好,爸爸一会儿就给你切哦。”父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块粉色方巾,将儿童椅拉近身前,“来,先把小围兜戴上。”
温兆文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小女孩清澈圆润的脸庞映入眼帘,在他目光里变得模糊。
他看久了,眼神愈发空洞,似乎想到什么往事。
直到Tess出声,击破了空白:“温总,我在系统提交离职申请了。今后不能再做您的左膀右臂了,请您见谅。”
启恒资本即将人去楼空,现在连最听话的秘书都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温兆文神情一顿,看向餐桌对面的秘书,扯了个生硬的笑:“怎么没跟我商量呢?打算另谋高就吗?”
Tess不卑不亢地微笑:“不是的,我没有往别的企业投简历。我想回老家了,在小区门口开一家宠物店,铺面已经在装修了。”
“啊,这样。但是你工作做得很好啊……”温兆文皮笑肉不笑,话里透出一股傲慢的惋惜,“为什么想不开啊?居然要搞宠物店?这年头,开店不挣钱吧。”
Tess去意已决,早就不吃pu这一套了,反而骄傲笃定:“温总,每个人都有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路。我选择离开职场,走上另一条路,并不是想不开。相反,我认清自己,也认清现实了。”
言外之意,谁都想得开,谁都认得清自己,唯独你温兆文认不清自己,认不清现实,非要在山穷水尽的局势下垂死挣扎,甚至打起了自己亲生女儿的主意,你还是人吗?
温兆文冷不丁被下属内涵,脸色越来越难看。
Tess不以为意。
果然人逢离职精神爽,什么话都敢说了:“温总,我庆幸自己这么年轻就找到了未来的方向。或许一辈子过不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至少,我不会留下遗憾。而您在生意场上风光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您有遗憾吗?”
温兆文面色渐凝。
他想说没有遗憾,可是话到嘴边,隔壁桌奶呼呼的声音传了过来。
——“爸爸,今天我生日,我要给你许愿,祝你赚大钱~”
于是他突然想到,他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儿,也喜欢在生日时给家人许愿。
温兆文永远不会承认,他最大的遗憾,或许是失去了一个最爱他的女儿。
他年轻时当销售,业绩起起落落,压力大,嗜酒,每次喝完酒就撒酒疯,撒完就累瘫在沙发上,盯着出租屋的天花板,幻想今后一定要住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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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开豪车,养一堆下属,自己当老板,再也不看人脸色。
温听宜当时还咬着奶嘴,跌跌撞撞爬到他身边,小小一团,双手把她心爱的毛绒小熊递给他。
“爸爸……”
她不会说话,只会喊爸爸,用的是体谅人的语气。
她还那么小,就已经会安慰人。
后来她上小学了,不再玩毛绒玩具,出租屋也真的换成了大别墅,温兆文如愿攀上了梁家,立志要借水行舟,飞黄腾达。
他疯狂想干出一番事业,精力分散到各处,唯独忽略了女儿。
温听宜第一次拿着奖状到他面前,他不闻不问,用敷衍打击了她的喜悦。
但他工作受挫时,只有温听宜会给他泡一杯热茶送到面前,安慰他:“爸爸,放宽心,事情会好起来的。”
温兆文瞧不起小孩子的天真。
“你懂什么?写你的作业去。”
就这么把她打发走了。
之后也因为类似的事情吼了她好几次,她受了委屈,就躲进房间里偷偷哭,哭够了就擦干眼泪出来吃饭,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家里没人安慰她。不开心的时候,她只能自己消化。
再后来,其实温兆文知道,泼开水那件事是梁安霏搞的鬼,但他没有护着温听宜,反而装聋作哑,冷血又虚伪地,将她送到外婆家。
女儿太懂事,不哭也不闹,道别时,还问他什么时候来接她。
温兆文嘴上敷衍着,说一定会来接她,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去看过她,甚至有种丢掉包袱的畅快感。
过了好几年,当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时,居民楼底下那家烧卤饭早就换了老板。
对方思索着说,啊?你问小宜啊?她很早就不住在这儿啦,好像是被京城来的远房亲戚接走了。你不是说你是她爸爸吗?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一听这话,温兆文愣了半晌。
他这么乖的一个女儿,去了京城也没跟他说一声,而且她似乎……已经不再期待父亲来接她了。
怎么会这样?
木已成舟,温兆文感到强烈的无助。
他自认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反而在中年的低谷期,他利欲熏心,为了所谓的前途,犯了丧心病狂的糊涂,又一次让女儿失望了。
或许他早就该对女儿说一声,对不起,爸爸知错了。
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温兆文看着观景窗外晴空万里,突然发觉,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Tess奉他之命给周助理打电话询问情况,对方却打太极,依旧让他等。
在给周助理打了超过五通电话,却获得相同的敷衍回复时,温兆文不禁感叹,程泊樾这招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今天大概率是等不到人了。
但无形之中又有一点希望吊着他,让他不舍得走,仿佛坚持下去,对方就有可能大发慈悲,拉他一把,拯救他濒临崩溃的公司。
这种期望与失望杂糅的感觉,比任何事情都煎熬。
而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也是这样苦苦等待着,等父亲给她撑腰,等父亲接她回家。
可是最后,她只等来了被抛弃的讯号。
“温总,您——”
Tess欲言又止。
温兆文从煎熬中回神,此时穷途末路,悔意在心,能挽回一个是一个:“你要撤销离职申请?”
Tess猛摇头:“不不不,我是说您最近思虑过重,有点脱发,我给您推荐一家我朋友开的植发机构吧,您办个会员,打折下来一根头发才九毛,很划算的。”
温兆文:“……”
——
时间落回这一秒。
程泊樾揉揉她吹干的头发,语气百依百顺:“好,那就再也不见他。”
温听宜近期看了好几部恐怖片,而程泊樾说完“再也不见他”就没了下文,气氛里添了一丝诡异,她顿时联想到血花飞溅的画面。
忍不住了,她回头惊悚地问:“你是不是把他……处理掉了?”
冷不丁被扣下凶残的帽子,程泊樾一脸困惑。
他视线低垂,对上她莹亮闪烁又异常严肃的眼眸,他更是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这么问?”
她定了定神。
“你的手段……不是很凶吗?”
程泊樾关了吹风机,轻描淡写:“还好,那是以前。现在好多了。”
好歹是她亲生父亲,不至于用那么惨无人道的方式去对待。
他也不想当法制咖。
程泊樾面上的情绪过水无痕,温听宜没头没尾地琢磨片刻,在他转身放好吹风机时,她习惯性扯扯他衣袖:“那个……你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好。”
女孩子眼底聚起一团柔雾,雾气忐忑浮动着,她望向他的眼神,可以用惶惶不安来形容。
怎么把他想得那么坏?
程泊樾无声笑了笑,有点无奈,他慢条斯理靠坐到床头,伸出手臂,给她当靠枕。
她茫然又乖觉,被他圈进怀里。
“你爸爸之前威胁你,为什么不坦诚告诉我?”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毫无波澜地承认:“我怕麻烦你。”
她越是没情绪,越是流露出小心翼翼,程泊樾看在眼里,心脏被她揪着:“如果我一开始没有警告你少给我添麻烦,你遇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也要自己憋着扛?”
“……嗯。”
她在面前是透明的,被他一猜就准。
而这份透明,是拘束的,冰凉的,后来她想起今晚,发现程泊樾不仅猜准了她,也教会了她。
他在一步一步让她解缚,也将她捂热。
程泊樾平稳地说:“溪溪,每个人最多两条胳膊两条腿,总有凭一己之力完成不了的事。假如你发现,身边某个人或某种工具,正是你需要的,你可以大胆一些,迈出你渴望的那一步。”
偶尔,她像只踏实谨慎的小蜗牛,受困时,她会慢吞吞朝外界伸出触角,寻找有效的援助。
但大部分情况下,她做不到问心无愧的果决。
因为曾经没有得到过百分百不计回报的爱,所以长大后的她时常陷入纠结,怕麻烦别人,更怕亏欠别人。
假如收到一份礼物,她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想着今后该怎么偿还。
“你有礼尚往来的觉悟,其实很正常,但过度了,人就会陷入内耗,会把一件本来应该高兴的事,变成一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里。”
程泊樾接过她认真又柔软的目光,对她说,“不要觉得麻烦谁,更不用觉得亏欠谁。”
“拿爷爷举例,因为他把你接回家,所以你总想回报他,我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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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只有看见你无忧无虑长大,他才会安心,才能给你外婆一个交代。”
“总之,别人真心给你的好意,你不需要感到负担,更不用第一时间思考如何偿还。他们想要的,只是你开心而已。这一点就足够了。”程泊樾轻声说,“因为你的存在对爱你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不需要做任何附加修饰。”
温听宜陷在他令人安心的怀抱里,不知不觉,手指又揪住他的衣领了。
她隐约感觉喉咙发紧,迟疑了很久,小声问:“那对你来说呢?”
程泊樾目光渐深,眉骨低下来,轻轻抵住她额头。
“意义非凡。”
一锤定音的答案。
窗外月色浸透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她怔了怔,像有人往心上撒了一把绵白糖,无声化开,透明又湿润。
她逐渐泛红的耳根,程泊樾尽收眼底,气氛已经无需多言,他呼吸逐渐沉缓,手臂在她腰上紧了紧。
目光交汇的过程里,体温也在严丝合缝地靠近。
温听宜蜷起膝盖,整个人像躲在他怀里,任窗外夜色如何空旷,她只选择在他温度里栖息。
程泊樾微阖着眼皮,视线捕捉她神情里的情愿,这才缓缓搂住她,手臂使了点劲,将她抱到身上坐着。
薄软的衣料发出悉索轻碎的摩擦声。
他顺势扶住她后背,某根修长手指勾进她细软的吊带,清淡染欲的目光笼罩着她。
正处于重新认识的阶段,无论是怎样的肢体接触,无疑都多了一点生涩。
可偏偏,两人又太熟了。
这份生涩,跟原本的熟悉相对撞,新奇又陌生,让人晕头转向。
气息游离交缠,她双手攀在他肩上,只要她稍微脸红,他就知道她身体有了什么反应。
程泊樾很淡地笑了,眼里有温柔波澜,混着低倦的气音,一同朝她心口旋卷冲撞:“脸红了,这次还怪暖气吗?”
她睫毛颤动着,轻轻吞咽一下,果断下定论:“怪你。”
他像听见什么新鲜事,笑里多了点无奈,但也顺着:“好,都怪我。”
本是开玩笑的话,却被他认真对待,她目光倏然亮起,像质疑某人今后或许没这么大度,她诧异又甜软地追问:“真的可以怪你吗?”
“嗯。”他低了点头,呼吸靠近,像一个若即若离的吻,“你可以怪我,依赖我,捉弄我,跳到我头上翻跟斗。”
这一瞬,夜色好像都落进他眼里,程泊樾目光深黯,动作却温柔不减,抚摸她微烫的脸颊。
她心跳跃起一截,像只挖坑的小豆蟹,小钳子在他心头刨啊刨,问他:“还有吗?”
“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稍作停顿,一改往日冷峻矜傲,沉声宛如恳求,“爱我吧。”
第63章
她静静看着他,刹那间思绪空白。
像沸腾前的最后三秒,时间一过,回过味来了,心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温听宜感觉整个人要蒸发在他怀里,后颈连着脊背快速升温。
像被一缕热风迎面烫到,急需降温,她保持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仿佛他的目光是热意出口,她用掌心堵住了源头。
程泊樾眼前一黑,头顶多了个问号。
面对她无厘头的反应,他伤脑筋又觉得有意思,话里忍着笑:“这是什么招?”
“……申请休庭。”
否则立刻给他的眼睛判一个蛊惑人心的罪名。
程泊樾被她捂着眼,目光里撩人的漩涡被她封印。
但这个人哪哪都能蛊她,暖光笼罩他下半张脸,锋利轮廓周围晕开一层明暗交界。
他嘴角牵起一个清俊疏懒的弧度,纳闷地问:“我又犯什么罪了?”
温听宜屏息:“太多了,法官正在审理。”
佯装铁面无私,其实心里塞满了棉花,软乎乎的,意识泡在其中,很快就失去平衡。
手掌边缘拢着他硬挺的眉骨,接收他眨眼时轻微的牵扯感。